第七章 好孩子們
劉光榮合上了筆記，微微一笑。
今天他又做了什麼好事呢？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他又想到一句好有道理的話：
我幫助大家，像是在幫助我一樣，甚至有時候比被幫助的人還要快樂。
劉光榮興奮的剛把這些話記在筆記本上，這可是要和日記分開來了，算精闢的小語錄。
他一想到將來，弄個時刻，或者說快要到來的明天，教育局長會給他親自頒獎，他就感到榮耀起來。
小語錄，自然要無意間流落他人手中，這樣就：爽。
他的家庭普普通通，他的父母只不過是普通的流水線工人，他還是跟父母住在這不過90平米的出租屋內。
這裏是老城區，小區也老舊，劉光榮能透過紗窗感受那橙黃的陽光，他時不時的還能看到對面的陽台以及旁邊的早已油漬滿滿還在轉動的扇形油煙機。
這是多麼美妙的傍晚。
明天又要頒發十大榜樣了，他就是榜樣了。
他的無名事迹確實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又拿起《梁知文集》看了。
每當覺得自信滿滿的時候的時候，就要看梁知的文章，每當看到封面上那犀利的臉，他就心中一陣狂熱。
然而今天他看那臉的時候，不知什麼原因，第一想起的就是梁小知。
「這種人是留不長的，無非歷史匆匆過去，就死的。不過就會拿偉人的名字噹噹擋箭牌而已！」
他又一次回味着，自己沒得獎，雖然遺憾，但想到是一個窮人得獎，他就自在了，像是心甘情願的轉讓。
他的父母今天估計又要加班，這手藝活可要拚命干，兒子是多麼的優秀！
可劉光榮似乎不願意在外談他的父母。
「他們，就像奴隸一樣，死氣沉沉的！」他覺得生養自己的人未免太無知了，他們思想太狹隘，有時候尤其讓他生氣。
……
……
……
某山村內。
高好月家擺酒八桌。
「哈哈，出息，有出息！」
「高家真是出了一個聖人！」
「……」
父老鄉親們有吃有笑，除了高好月，其他的家人都忙着附和。
「又一個清大啊，將來是要開寶馬的，千萬不要忘了咱們鄉里鄉親！」
「哥，我要一張晗晗的簽名的海報，你在大城市裏能不能給我帶來？」
幾個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們聚集在大院裏的飯桌上嗑瓜子。
第一個說話的也有十八九歲，聲音跟個公鴨子樣，他早在初二就不讀書，去打工了。
第二個是公鴨子的妹子，兄妹原本長的極為相似，相當的平庸甚至土氣，可人大了就變化了。
原來這哥哥也是到了大城市，平時做普工從早八點到晚上八點半，中間有兩三小時休息，晚上一做完就跑網吧，一擼就是半夜三更，一月三千多也不知道買了什麼，總之平時沒時間吃飯就拖着鞋子到街上的小吃攤買點燒烤什麼的。他原本土裏土氣的臉也不知怎麼回事，長了粉刺，擠多了便留下不少黑紅的斑痕，整個人看起來也有點痴獃和精神萎靡了。
那妹子要長的好看多了，明明很黃的皮膚偏偏要鋪的白紙一樣，口紅不淡，耳朵上還掛着大耳環，穿着潮流，至少牛仔褲很短。平時總拿手機看看小說什麼的，要麼就聽不知道是什麼語的亂跳舞的歌。
「其實沒什麼……」高好月平時就不太會說話。
「還沒什麼？全村一百多戶，就五個考上大學，通了天就你一個人上了清大！」
高好月沒什麼好回答的，只覺得周圍太吵。
他回到房間里，靜靜的坐着。
他打開了電視，心不在焉看播放着新聞。
他也在想，劉光榮他們三個，都是城裏人，都是見過世面的，而自己……
他怕去大城市，怕被笑話。儘管去過一次，到還是怕去，也說不出什麼原因。
他想起了劉光榮，想起了他們下台後的對話。想起了劉光榮不顧趕車的危險跟他講梁知思想。
原本複雜抽象的東西，貌似都被簡單或者說淺薄到一個頂點，總之就是到了絕對正確的地步。
他像是懂了些，並且由衷讚佩劉光榮。
他還是自卑，自己考取的是清大，不是清北大，到底還少了一「北」，是不如劉光榮的。
……
……
……
梁小知看書中，他也在看梁知的書，打算重新審視一下這個名字與自己如此相似之人的作品。
他發現原來自己確實錯了：
「梁知的文章果然不是垃圾。」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機械，於是又重新說着「梁知的文章果然不是垃圾。」
像是在訓練，又像是自我催眠，還不是因為媽媽最近給他買了愛國險。
他必須要接受系統化的愛國訓練，但起碼的基本還是要自己會，例如說「梁知的文章不是垃圾」，要說的跟真的一樣。
媽媽買的是終身愛國險，當然前提是梁小知必然是真的愛國。
保險主要解決的是「真愛國但別人說你不愛」之類的問題。梁小知還有出國專屬服務。
……
……
……
世界哥，自拍中……
「哎呀，跟那群傻叼說，前置少於2500w，美顏低於15級就不要找我了，」這是他對唯一接到的電話的強烈回應，「不是錢的事！艹，我要對粉絲負責你知道嗎？那種拍照垃圾的手機你以後就別接了，老子不會代言的！」
……
……
……
第二天。
校園廣播里是經典的感恩歌曲，同學們陸續到操場集合。很早他們就接到消息了，今天教育局長會親自來講話。
沒過多久，像是廢話連篇其實不是的介紹之後，教育局長親自在高台上給劉光榮頒發了榮譽證書。
「一中十大榜樣！」
掌聲拍起！
「這原本只是個普通的學生，可他卻默默無聞的為學校為社會做着貢獻而不求回報……」
那個方時給劉光榮送紙的女孩在廣播里深情的念著，上次忘了介紹了她叫秋百合。
劉光榮筆直的站立着，胳膊上六道杠在金燦燦的陽光下很是亮眼。
台下的人看着，高高掛起的橫幅微微抖動着。高台後面還有掛一張大的喜慶廣告，無非是排名之類，還有些「教育以人為本，培養棟樑」的佐料在裏面。
「同學們……」最後是教育局長的深情講話，他如是說着，帶着濃濃的鄉音，非常親切。
下面是局長講話的一些內容摘要。
「教育，是人類最重要的問題，也是我們政府最關心的問題之一……」
「什麼教育呢？要我看，就是教人向善，還有為國家，為人類做貢獻……」
「教育的目的，是讓人不要墮落，大家要充分學習好的思想，而摒棄壞的……」
「如何體現教育的成功呢？這還是需要根據實際情況判斷，但我覺得起碼一個標準，就是看這個人有沒有道德，心中有沒有正義，對待他人是否有愛。」
「凡是墮落的人，我們要堅決遠離；凡是充滿光明的人，我們要堅定學習。」
「你們要學習像梁知這樣的人……」
「你們看，我們當中有位同學，家境不寬裕，父母平時也不管，但他憑着自己的努力……這個同學叫劉光榮，最近還參加了積極向上的作文大賽，不畏人的議論的指出別人的錯誤，並感化他人……」
「劉光榮同學是你們學習的榜樣！」
劉光榮站着，還是那樣微笑，如同雕塑，可心裏卻是波濤洶湧著。
……
……
……
眾村民聚集山下村口，爆竹什麼的打了一地。
大路前停了輛藍色的小貨車，後面鐵皮面上滿是黃褐色的泥印。
上面還有一把新的竹椅，還綁了紅繩。
「孫啊，」爺爺蒼老的手從面拿來一個盒子，「這是大家湊錢給你買的。」
高好月獃獃的接過，發現是一部內存32G的智能手機。
「爺……我……」他還是那麼不會說話。
「不要說嘞，我們明白，」爺爺說，「這買手機的錢都是大家一起出的錢要平仔到網上買的，還是最新出的啊。」
「謝謝大家！」高好月也是想哭。
「你也不用太想多嘞，」戴草帽的二叔說，「我們在這裏會照顧好你爺。我們都鄉下人，沒文化，也講不懂什麼大話，我們就希望你好好的讀書，將來做個有出息的人！」
……
「我們都不行。」大家看着高好月遠去的時候，幾個年輕人也站在那裏，他們從來沒到外地打工，頂多到這縣城內做點事。
「我們怎麼不行呢？」
幾個人呆似地說，表情還神似高好月。
……
……
……
「這種書不行！」保險公司的代表看着梁小知滿地的書說，「這種書以後不能看，據我所知它裏面崇尚極端個人主義！」
「沒有，」梁小知喘著大氣解釋，「奧里斯安奇拉是無主義的！」
「no，」代表繼續爭論，「沒有什麼是主義解決不了的……好吧算你過，那這本呢？據我所知上面說愛國不需要說出來。」
「可它畢竟只是一部小說。」梁小知有些心虛的解釋，「我不會受這種影響。」
「你已經受了，」代表無奈搖搖頭，「一個人真的愛國就必須大聲說出來，還要說得漂漂亮亮才行！」
「好吧……」
……
……
……
世界哥今天要某中學為新書《沒有你的世界裏我該怎麼懲罰自己》做宣傳。
今天他穿了白襯衫，陽光帥氣。
宣傳廣告布里，他面朝大海，張開雙臂。
還有的是他坐在一個礁石邊，帥氣的臉龐暴露無疑，似乎在思考人生。
「青春沒有無悔的夢。」這是副標題。
胡春海新書……
「我有一個朋友……」世界哥胡春海說，「她最近失戀了，原來是她的男朋友找了個閨蜜……」
胡春海總是這樣的回答在唱歌年輕人的問題：「我有個朋友……」他已經輕車熟路了。
「我有一個朋友，她原本不過是個窮姑娘，可有一天……」
「好暖心啊。」台下的小女生們看着獃獃的。
「是的，青春，這就是我們的青春，我們總是在苦苦追尋，偶爾還有點驕傲的小放縱……」
「愛是什麼呢？」胡春海說，「我說不清愛是什麼，也許等我說出來它就不是愛了。」
不知過了多久，回家的路上，車內。
「小李，這次我打算不寫了，這群叼毛天天問每次問的都他媽一樣，老子實在受夠了。」
「那你想做什麼呢？」開車小李笑着說。
「我要去週遊世界。」胡春海說，「去他媽的炸**大學，老子要去世界旅行！媽的，寫了這麼久的世界，老子連米國也沒去過。」
「那你書怎麼辦？」
「不急，」胡春海無所地說，「就算到時候也寫不完，叫別人寫下就行了，反正都他媽一個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