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因由
「老二媳婦？老二媳婦！你耳朵是不是塞棉花了？你個懶婆娘，有沒有一點自覺性？是不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再躲在屋裏試試？可仔細你的皮！」戚氏站在院子裏訓斥劉氏，那是一點情面也不講，只見唾沫星子橫飛，嗓音中氣十足。
劉氏是那種只看重眼前，一點虧都不肯吃的主，聽到戚氏專門針對她的叫罵，她透過窗戶嚷嚷着。
「娘，你罵的這麼大聲做什麼？我又哪裏惹到你了？你不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胡亂罵人，媳婦也是有自尊的。」劉氏看好戲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這死老婆子哪根筋不對勁了？怎麼一下子又把槍口對準了她？晦氣！
「哎呀？你還學會頂嘴了？你個懶驢上磨屎尿多，哪次不是不看着你，你就給我整出么蛾子來？做什麼事都要我鞭一下你才動一下？你還知不知道害臊？今天是不是該你做飯了？」戚氏眉頭一挑，肝火直冒地切入正題道。
「娘，我家男人可是排行第二，家裏做飯的規矩向來是媳婦輪流做，今天，哼哼——」顯然，這次劉氏是早有準備。
相對於外面的鬧劇，此時四房的氛圍就有些詭異的嚴肅。
從戚氏踏出四房的那一刻開始，舒青的臉就立即搭拉了下來，她從周馨蘭的懷裏擠了出來，找了一個炕上的角落坐了下去，離周馨蘭遠遠的。
剛才戚氏在場，她也不好當着外人的面下他們夫妻倆的臉子，賣女求榮？現在又假惺惺的裝無辜？誰稀罕！為了點散碎銀子，竟然逼死了自個的親閨女？真是一對狼心狗肺的狠心父母！
周馨蘭眼睜睜看着舒青眼裏明顯帶着的疏離之色，心裏就止不住的溢出滿滿的酸楚和悔恨！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把主動上前去攬舒青，眼裏的淚水止都止不住。
「青兒，娘的親閨女啊，都是娘不好，是娘不中用，是娘糊塗，娘差點就釀成大錯了，娘求你了，你不要再去做傻事了。」周馨蘭雙手緊緊的抱着舒青，口裏訥訥的輕語着，話音輕輕的，也不知究竟是在向舒青解釋着什麼，還是單純的抒發着自己心裏的悔恨。只瞧着她兩手間箍著舒青的力道越來越緊，彷彿生怕她一鬆手，女兒她就再也見不到了的樣子。
舒青上一秒還在自顧自的發着呆，所以壓根就沒聽見周氏的話語，下一秒就被周氏勒的喘不過氣來，難過的咳嗽了一聲。剛想吐槽埋怨兩句，一抬眼卻是被周氏一臉發自內心的懊悔模樣給震到了。
莫名的，這一刻，舒青內心也湧上了些許複雜的情緒……她本就不是個心硬的人，更何況若非早知道內情，就憑着此刻身旁這婦人面上十足的慈母之色，她早就該被觸動的潸然淚下了！
可，即便是周氏此時眼裏明晃晃的悔恨是那麼的真實，但只要一想到她曾經有過那樣的瞬間是要放棄自己的親骨肉的，舒青還是沒法說服自己輕易的釋懷，因此，她即便是內心起了幾絲動容，卻還是抿了抿嘴唇，一言未發。
偏她這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楊景卻在一旁看着急了眼，「妹妹，你別怪咱娘了，要怪就怪我吧！要不是我這個藥罐子病秧子，也不至於拖累了大傢伙了，更不會害得娘一時被奶和大伯娘她們的花言巧語給騙得着了道，險些推你進了火坑去！」話落，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差點背過氣去。
舒青這才抬眼仔細的瞧了瞧，眼前這個渾身上下都透著股病態模樣的半大小子，略顯蒼白的臉色，兩頰之間由於方才的那陣劇烈咳嗽，也帶起了些不自然的潮紅，細耳聽去，喉嚨里更是時不時的發出些急促的彷彿拉起風箱般的呼吸聲。
顯然，這個原主的哥哥，一看就是個長年身帶疾病的主，再結合方才他話里透出的信息，舒青似乎又捕捉到了點別的隱情。難道……，這件賣女事件里，還真有些她不了解的因由？
她這廂還不及深想，耳邊卻是又響起了少年越發急迫的聲音，「青兒，你千萬得答應了哥哥，別再干傻事了，哥哥向你發誓，從今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以後哥啥葯都不喝了，人的命，天來定，何苦再拖累的你們。也免得咱奶和伯娘她們，老拿我的病做筏子，拿話膈應着爹娘，更不會讓娘鑽了她們的套子，險些害得你丟了性命去。幸虧咱發現的早，你這不還沒嫁過去，一切總還來得及，青兒，你放心好了，現在爹娘都知曉實情了，肯定不會再讓人害了你去了……」
話音裏帶了些咳嗽之後的嘶啞，也明顯的透著焦急和關切的情緒。
看着他着急的模樣，舒青不自覺的有些不忍，又瞧他一副又想開口卻先咳嗽起來的急色，只能安撫的伸出手拍了拍楊景的背，掌下脊骨分明的觸感，孱弱的虛瘦樣子，突然就讓她鼻子有些發了酸，「哥，你別急了，坐下慢慢說。」
又抬眼看了邊上一直杵在角落那裏的黑壯男人，似乎他從始至終總是一副少言寡語的木訥樣子，但面上卻一直掛着懊惱和後悔之意，舒青輕嘆一聲，唉，算了，還有啥好計較的呢，都是些苦命可悲的人罷了……
想通了，也就不想再深究了，更何況，她都已經這樣了，也回不去了，只能主動接受事實了，日子總是還要過下去的嘛。於是，舒青稍稍軟了軟身子，好讓自己瞧上去更自然一點的靠在周氏的懷裏，出聲問道，「娘，還有溫水嗎？能不能倒一碗給我？」
周氏幾乎立刻就察覺到了她態度里的鬆動，心裏立時便湧出一股喜意，忙擦了擦眼角的淚漬，急聲應道，「有有有，青兒想喝水了，娘這就去燒去！」
說着就要起身出去燒水，不料一直在角落裏沒吭聲的一個高大身影卻是搶先一步，「馨蘭，你坐着好好陪閨女，我去燒水——」話音剛落，腳步就跨出了門，瞧着他那急切匆匆而去的背影，似乎生怕晚上一刻，就會渴着自己閨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