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家長會

方天成今天的心情很忐忑。

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極其難得的情緒，在刺刀見紅，瞬息萬變的商場上，他向來是敢打敢拼，充滿了一種草莽英雄的豪邁氣質。他算是抓住了機遇，走在了改革開放后，下海的前列的那波人，懷揣著幾百塊，就敢打天下。方家的產業，就在他那粗放而辛勞的步伐下，漸漸有了積澱。

他經歷的大場面也不算少了，完全可以應付自如。但最讓他難堪和忐忑的，絕不是什麼生意上與大客戶，或者是競爭對手的會面，也不是與大領導握手時的戰戰兢兢，而是……兒子的家長會。

從高一，呃，不對，確切地說，從方傑讀小學一年級起，方天成每年都會參加至少兩次家長會。十多年了，前前後後幾十次，就沒一次讓他感到有面子的。

老師的不滿，同學家長的優越感……都讓他感到很不順心。這些都還罷了，他最怕的，是拿到兒子的成績單。

那絕對是一個可以讓人瞬間崩潰的玩意！

自己能夠白手起家，能夠努力賺很多錢，能夠改變家庭的命運……但為什麼就教育不好兒子呢？

兒子不成器，其他的所有努力，到頭來，都是白費功夫，又有什麼意義……

參加這次家長會之前，他甚至連方傑的成績都懶得問，這麼多年了，他早就成驚弓之鳥了，實在是不想受刺激了。

忐忑不安地坐進了兒子的教室，聽着周圍的家長們的寒暄以及透著自豪感的互相吹噓，方天成的心情很差，獨自坐在角落裏，不想跟任何人打招呼。

可惜，很遺憾，他不想跟人打招呼，別人卻不這樣想。

「咦，老方啊，來得這麼早啊。」湊過來說話的，是方天成在生意上的一個競爭對手，剛好孩子也跟方傑同班。他經常被方天成搶走生意，心懷怨艾，但方家有一個副區長坐鎮，他又怎麼能抗衡？

所幸有方傑這個弱點的存在，能讓他找到些許的安慰。每次的家長會，就成為了他一掃陰霾的絕佳場合。

方天成掃了他一眼，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實在不喜歡在這樣的場合下與這個傢伙碰面。如果是在商場上，他會很樂意；但在這裏么……實在是只有挨打的份。

誰叫兒子不爭氣！

「老方啊，聽說方傑最近上課都很認真哦，說不定這次會給你一個驚喜哦。」那個傢伙見方天成興味索然的樣子，心裏暗爽，當着眾多家長的面，做出一副很失望的樣子，大聲說着：「哎，我家那個兔崽子才是讓我失望的很，這次考得太差了，只有600分掛零，估計肯定會掉出年級前20了。哎，真是不爭氣啊！」

圍觀的眾多家長，神色各異。

方天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的脾氣本來比較直，有點像典型的草莽英雄，沒什麼彎彎繞繞。但在商場上拼殺了這麼多年，鬥爭的經驗也算豐富，這才拚命忍住沒有爆發。

「恭喜你，有這麼一個好兒子。」他語氣很平淡，但心裏卻湧起一陣悲哀：哎，兒子不爭氣，做父親的說話都很難硬氣啊。

要不是因為方傑，自己怎麼可能受這種閑氣呢？

對手心滿意足地微笑，說道：「老方你太客氣了，你的兒子一直不差哦，等著吧，一會會貼紅黑榜，相信小傑是肯定能夠上榜的。」

這句話，引起眾人一陣鬨笑。

方傑的確是穩上榜的，黑榜前三，哪次跑過？

方天成這次是真的有點掛不住面子了，忍不住想拍案而起，這時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老方，算了，這些狗日的猖狂不了多久……」

勸住他的，是明哲明胖子的老爸，算得上是難兄難弟了。如果說紅榜的變動較大，那黑榜就是為他們二位專門設立的，方傑長期前三，而明哲更為穩定，每次都是大殺四方，獨佔鰲頭……

「各位家長，大家請坐。」班主任老師王德惠的出現，讓許多家長都迎上前去，一個勁地詢問自己的孩子在校期間的表現，以及這次考試后，孩子學習的走向。

雖然有不少的家長，在中州都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在教室里，王老師才是中心，很有些眾星捧月的感覺。

王德惠一一做了簡單的答覆，然後站上講台，表情有些興奮，問道：「請問方傑的家長到了沒有？」

話音一落，全場有些沉默。方天成心裏突的一聲：該不會，這兔崽子又惹了什麼禍吧？

剛才與方天成對立的那個家長，則樂呵呵地冷眼旁觀：看來，你這個寶貝兒子，又要出風頭了！

方天成忐忑不安地回應了王德惠，他覺得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充滿了不屑與冷嘲。

「方先生啊，能不能請上台來，講一講你的教育經驗？」王德惠興奮地說道，同時對手捧兩卷紅紙，站在門口的班長說道：「現在可以貼紅榜黑榜了。」

所有的人都愣神了：搞錯沒有，請方傑的家長談教育經驗？難道是想誤人子弟么？

就連方天成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參加了十多年的家長會，從來都是被當做反面教材，被批評，被勉勵的料，什麼時候讓自己談過什麼狗屁的教育經驗！

不過，所有人的目光，很快就被剛公佈的紅黑榜單給轉移了。

方傑再一次毫無懸念地排在了第二，但這一次，是排在了紅榜第二，668這三個數字，張牙舞爪，就像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許多人的臉上。

先前還很「不爭氣考了600掛零」的對手，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

方天成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確定是不是在做夢。

「方先生，請不要吝惜自己的教育經驗，跟大家共享行不行。」王德惠再次對方天成發出了邀請。

方天成長舒一口氣，挺直腰板站了起來。參加了這麼多年的家長會，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揚眉吐氣。

「哎，也沒什麼經驗，這個孩子，就是不爭氣啊！」

這句話，就像一記耳光，又狠狠抽在先前那囂張的傢伙臉上。

不過，方天成的心裏，卻是非常地疑惑：兔崽子怎麼可能考這麼高的分數？

除非……他是在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