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1.第一章

寒冬臘月,難得的農閑,三家村家家戶戶都窩在屋子裏頭貓冬,可村東的老許家卻是鬧做一團。

孫秀花拍著大腿把兩個兒子罵的抬不起頭來,一氣下來都不帶喘的,罵累了,她端起手邊的搪瓷缸子灌了一大口白開水,接着來:「你們眼裏還有我這個媽嘛,離婚這麼大的事兒都不給我吱個聲。」

「尤其是你,老大,向華不懂事,你這做大哥的,心裏也沒個數兒。」孫秀花火力集中到大兒子許向國身上。

她回娘家走了趟親戚,也就三天功夫,好傢夥,回來一看,小兒媳婦不見啦。

一問才知道,小兒子兩口子竟然離了婚,那證明還是許向國幫着開的,他是大隊長。

可把孫秀花氣得不輕,差一點就想拿把柴刀,把兩兄弟腦袋劈開看看裏頭是不是裝了牛糞,一個賽一個的缺心眼兒。

在人前頗有威嚴的許向國這會兒只有低着頭挨罵的份,他在背後戳了戳許向華的腰。之前可是說好了的,老太太發火,他負責滅火。

「媽,這事兒跟大哥沒關係,是我逼着他給我開了證明。」許向華賠著笑臉:「慧如家裏求爺爺告奶奶的才弄來這麼個名額,總不能放着不用。等她在城裏安頓下來,我們就復婚。」

秦慧如早年響應『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號召上山下鄉,被分配到三家村生產大隊。

原以為下來是幫助農民、造福農民,結果到了地頭就是讓他們和農民一樣插秧幹活賺工分,理想和現實差了十萬八千里。沒一個月就後悔了,吃不飽穿不暖,住得還是髒兮兮的土胚房,幾個刺頭兒吵著鬧着要回城,可下來容易回去難。

鬧了幾場沒有效果不說還被減了口糧,知青們終於消停下來,可日子還是不好過。城裏娃哪會做農活,乾死幹活頂天也沒幾個工分。

那會兒秦慧如常常躲在山坡上哭,一來二去就給許向華撞見了。

秦慧如模樣生的好,白皮膚,鵝蛋臉,大眼睛,後面梳着兩根黑汪汪的大辮子。一到三家村,村裏大小夥子就注意上了,許向華也不例外。

見狀許向華哪能不上前安慰,一來二去,兩人便熟悉起來。

後來,一色膽包天的革委會幹事想欺負秦慧如,幸好許向華及時趕到,才沒出事。

這事之後,兩人正式處了對象。半年後結婚,婚後生了一兒一女,小日子過得不賴。

不防一月初秦家突然來信,道是求來一個招工名額,但是有條件限制——單身。這不,就有了這一出,

「我呸!」孫秀花一個箭步躥過去,用力戳許向華的腦袋,口沫橫飛:「你是不是傻,復婚,你做夢呢!回了北京,她還能記得你們爺三,我腦袋擰下來給你當凳子坐。這兩年咱們公社走的知青,哪個還記得家裏人。」

她娘家孫家屯大隊長的兒媳婦就是知青,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什麼一回城就把男人和公婆都接進城享福。可結果呢,人一走就成了斷了線風箏。她男人找過去,還被打了出來。這種事,這兩年還少了!

孫秀花真是恨鐵不成鋼啊,一下一下戳著許向華:「平日裏挺機靈一個人,怎麼這事上就犯了傻,你怎麼能和她離婚,你怎麼能讓她走呢?」

孫秀花捶着手心,一巴掌拍在許向華背上:「你說你讓兩個小怎麼辦?」

孫秀花做慣農活的人,憤怒之下這一巴掌力道可不輕,許向華嘶了一聲,兩道濃眉擠在一塊:「媽,慧如不是這樣的人,你別瞎想。」

眼見兒子執迷不悟,孫秀花氣了個倒仰,還要再罵。

「夠了,你還有完沒完!」一直沒吭聲的許老頭拿着旱煙管敲桌子,掃一眼擰著眉頭的許向華:「該是咱家的,跑不了,不是咱家的,留不住!」

孫秀花潑辣,可對上老頭子,也辣不起來,憋了一肚子火,瞧著兩兒子就來氣,丟下一句:「糟心玩意兒。」抬腳出了屋。

~

許清嘉剛睡醒,腦袋還有些迷糊,茫然地盯着灰撲撲的屋頂。

「姐姐!」一小腦袋出現在她上方,咧嘴笑,露出八顆小白牙,忽然扭頭扯著嗓子喊起來:「奶,我姐醒了!」

望着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許清嘉用力眨了眨眼,原來真的不是在做夢。

她真的回到了四十年前,還成了一個十歲的農村小姑娘。唯一聊可告慰的是繼承了小姑娘的記憶,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因為潮水般湧來的記憶她還迷糊了兩天。

許清嘉按按太陽穴,內心是崩潰的,她明明在睡覺,在睡覺啊,為什麼一覺醒來,整個世界都變了!

小男孩眨巴眨巴大眼睛,伸手摸許清嘉的額頭,憂心忡忡:「姐姐,你還難受不?」

許清嘉握住他的手,摸起來肉乎乎的,可見這小男孩被養的不錯。

老許家的條件在這村裏頭倒也算得上頭一份。老大許向國是大隊長,老二許向軍在新疆當兵,老三許向黨在家務農,老四許向華在縣城棉紡廠運輸隊上班,小女兒許芬芳則是嫁到了縣城。

「不難受了。」許清嘉對小男孩,也就是她這具身子的親弟弟許家陽笑了笑,這兩天,這小傢伙就沒離開過。

許家陽高興,放心大膽地摟住許清嘉的脖子撒嬌:「你可算是好了。」

許清嘉僵了下,才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

「陽陽,別壓着你姐。」孫秀花端著一碗水蒸蛋進屋,把碗往小桌子上一擱,伸手在孫女額上探溫度,笑起來:「不熱了。」

見許清嘉直愣愣的看着她,孫秀花心裏咯噔一下,提高了聲音:「嘉嘉!」可別燒出毛病來了,西邊國良家的三丫可不就是發燒給燒傻了。

想到這兒,孫秀花臉色大變,又恨離開的秦慧如。許清嘉之所以會生病,那都是因為追秦慧如摔進雪堆里給鬧得,就是這樣,她這個當娘的都沒停下來看一眼。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人啊!

「奶奶。」許清嘉下意識喚了一聲。

見她眼神靈動起來,孫秀花一顆心塞回肚子裏,扶着她坐起來:「還難受不?」

許清嘉搖搖頭。

「餓了吧,奶給你做了水蒸蛋,滴了幾滴麻油可香了。」孫秀花樂呵呵的舀起一勺雞蛋。

金黃色的雞蛋上面澆了點醬油和麻油,散發着咸香味。許清嘉還真的餓了,不過她沒好意思讓孫秀花喂,自己接過碗勺。餘光瞥見許家陽在咽口水,習慣性勺子一拐,遞到許家陽嘴邊。

「中午我吃過了。」許家陽往後仰,摸了摸小肚子,雙手比劃:「我吃了那麼大一碗。」

孫秀花也道:「中午他吃了不少。」以前家裏不敢多養雞,怕被人說成『新富農』拉出去批/斗,前幾年那個亂啊,做啥都小心翼翼的。直到去年形勢好轉,公社鼓勵大夥兒養雞養鴨才敢多養。現在家裏養著二十來只雞鴨,下的蛋足夠幾個小的補身體。

不過許清嘉還是餵了許家陽幾口,實在那小眼神讓她沒法心安理得的吃獨食。孫秀花見姐弟倆一個喂得高興,一個吃得高興,也沒說啥,反正馬上就要吃晚飯,她做了好東西給孫女補身子,不差這幾口蛋。

等許清嘉吃完了,孫秀花拿着碗站起來,叮囑許家陽:「陪你姐說說話,別讓她睡了,晚上要睡不着的。」

許家陽挺著小胸脯,點頭如小雞啄米。

~

許家兄弟從正屋出來,兩人額頭泛紅,是許老頭拿旱煙槍打的,許向華摸了摸,疼得一撮牙花,老爺子這是氣得狠了。

覺得遭了無妄之災的許向國沒好氣的瞪着許向華,自打他結了婚,可就再沒挨過打。

被瞪的許向華賠笑:「大哥你等一下。」說着鑽到自己屋裏頭,很快又出來,拋過去兩包東西。

許向國下意識接住,定睛一看,頓時喜上眉梢,又趕緊往下壓了壓嘴角:「算你小子有良心。」臉上到底綳不住笑,『大前門』可是好東西,三毛九一包還得煙票,比他平時抽的煙可好多了。

把香煙往兜里一塞,許向國看了許向華半響:「能復婚?」他現在都開始後悔,當時就不該被老四說動了。

許向華分了許向國一支煙,給他點上,自己也點了一支。

「恩,能。」許向華吐出一口煙來,煙霧繚繞中,許向國看不清他的表情。

許向華扯了扯嘴角,離婚的時候,他們說好了,等她在那邊安頓下來,就復婚。

可就算復婚了,照樣得兩地分居。他不可能丟掉這邊的工作帶着孩子們去北京,沒戶口,吃住,工作,上學都是問題。

分居的情況短時間內根本沒法解決,城裏戶口哪那麼好弄,何況是首都,要不然還能有那麼多知青留在農村回不去。

時間久了,中間會發生什麼變故,誰知道。

許向華煩躁地撣了撣煙灰:「我去看看嘉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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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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