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四章 尚方寶劍

第三零四章 尚方寶劍

林如海的屋裏,張太醫已經離開,只剩他們三人在其中議事。

「這麼說來,真的是白蓮教的人下的手?」

賈清沉聲問道。數月之前賈芸就和他說過這個問題,沒想到,還真有這回事。

林如海面有欣慰之色道:「自從三年前你讓我小心宵小的算計,我雖然沒有回應你,暗地裏卻是留了心。

有朝中大臣勾結鹽商走私私鹽一事,我早有察覺,只是一直未敢輕動。

後來在我決心要下手追查的時候,行事更是小心。沒成想,還是被對方察覺,使得他們狗急跳牆,暗算於我。」

林如海沒說的是,若不是察覺到此中之事的幕後主使有何善寶的影子,他都不一定會動這一條線!

他是正慶帝的人,當為正慶帝排憂解難。

「不想,雖然我遭了暗算,卻也藉此查到了一件大事!」

林如海繼續道。

前面的事差不多理清,賈清知道重頭戲要來了,於是捧哏道:「是什麼?」

林如海眉頭緊鎖道:「賢侄可知道三年前朝廷對戰韃子一族的時候,後方突然出現的一股勢力,讓朝廷吃了大虧一事嗎?」

賈清低下頭來,這事他早從吳仙兒那裏知道了。

「略有耳聞。」

「那你可知道就因為此事,是誰吃了最大的虧嗎?」

這個賈清就不清楚了,那個時候他正在忙着讀書。況且也沒聽說為此事傳出多大的動靜啊。

林如海一看賈清的表情就知道賈清不清楚內中門道。

「說起來這位,還和你家關係不淺,正是保齡侯尚書令史公之三孫,如今你家老太太的娘家小侄,太上皇御筆欽封忠靖侯史鼎!」

「什麼?不對啊,姑父既說史世叔吃了大虧,怎麼現在他現在還襲著忠靖侯的爵位啊?」

其實賈清對於史家一門雙侯早已心存疑惑了,只是後來打聽,除了知道了他們家另一個爵位是太上皇封賞的,也並沒有發覺他們家有特別顯赫之處,也就沒放在心上了。

林如海嘆了聲:「縱然依舊襲著爵又有什麼用,一輩子功名付諸東流!就和他哥哥一樣了,雖襲著侯爵,卻如同襲著將軍爵一般!」

賈清靜靜的聽着。

馮唐也感慨道:「是啊,原本太上皇何等鍾愛的一個驍將,而立之年即加恩為子爵,而後年剛過不惑,又升侯爵,照這個恩寵,二十年之後,三公太尉之職未必不能角逐。

甚至開創開國之後,第一個國公府邸也不是沒有可能!」

賈清聽得目瞪口呆,史鼎他可是看見過的,一個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說平庸的小老頭而已。

他以前有這麼牛逼?

「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怎麼都看不出來史世叔有你們說的那麼厲害呢?」賈清問。

「世上的事就是那麼琢磨不清,三年前,已到了知天命之年的史鼎再次領兵出征,以絕對優勢對戰韃子一族。

原本以為必定是十拿九穩的戰場,只能為他的功勞簿上再添一筆新功。

想必他當時也是那麼想的!

誰知,他卻在這最不應該跌倒的地方狠狠的摔了下去。

兩起連天的大火,燒掉了國朝近二十萬石軍需糧草,也燒掉了他所有的驕傲!

人生境遇,果然變幻莫測,世事無常啊!」

「燒了二十萬石?那不是相當於燒掉了三軍將士大部分的糧草了嗎?那國朝最後怎麼還是打贏了?」

賈清沒帶兵打過仗,但也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幾十萬石糧食被毀,還怎麼打?

馮唐道:「多虧內閣早先就做了預案,將太倉的存糧調了大半到赤霞峰應急。

前方大變一起,立馬組織運送糧草,堪堪在前線崩潰之前將第一批糧食送到。就這般,在失利數次,損失慘重之後,才組織起反攻,最終再次把韃子一族趕進白山黑水之間。」

接下來的事很好理解了,內閣撈足了聲望,史鼎悲劇了,估計還有兩個更悲劇的監糧官都見不到之後的太陽……

而且,在以強對弱的戰場上,出現這樣的「醜聞」,朝廷自然是百般遮掩,只宣揚勝利的結果。所以百姓包括他在內,都不清楚經過。反正都勝了,管他那麼多做甚!

甚至,賈清總覺得,林如海二人在說這段事的問題上,還有所保留!

馮唐接着道:「自那之後,朝廷自然調查這股能同時闖進兩個糧倉縱火的勢力,無果。只能歸結到是敵方越過我軍防線的力量。

只是林大人幾個月前突然上奏皇上,明言已經得知三年前縱火燒糧的勢力正是在江南為禍已久的白蓮教。

要知道,當年一戰,軍方可是折了好幾位素有威望的大將,不獨史鼎一人!」

猛然間,賈清問道:「方才姑父大人說是在調查朝臣與鹽商勾結的過程中遭遇白蓮教暗算,而白蓮教又是三年前那兩起大火的主謀,那麼,是不是......?」

林如海是在調查鹽商和朝臣勾結的時候,被白蓮教下的毒手。可以肯定,鹽商肯定是和白蓮教有來往的,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沒有牽扯到朝廷重臣。

若是這樣的話,三年前的戰役,很可能其中就存在巨大的陰謀!

林如海眼睛眯起,頓了頓,道:「現在還不能說這些,現在能確定就是,白蓮教時隔幾十年,又開始死灰復燃,妄圖顛覆國朝,必須要設法剿滅了!

至於鹽商之事,此乃沉痾舊疾,當緩緩除之。不過,若是能抓到一部分白蓮教的頭目,或許從他們的嘴裏,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人都是有脾氣的,身為朝廷大員,居然被邪教暗算,肯定忍不下去。賈清不知道林如海如此篤定當年之事為白蓮教所為到底有沒有證據……

唉,就算沒有又怎麼樣呢。剿滅一個從名字就註定為反教的組織,只要成功了,就算沒有證據,那也是功勞。

想了想,賈清問道:「不知姑父大人準備如何剿滅白蓮教?」

白蓮教可不是軟柿子,想來鹽政衙門也不可能有多少衙役,他此行也只帶了二十多個護院,外加趙百戶帶來的一百多號錦衣軍,這麼點人,肯定不可能談什麼剿滅白蓮教。

林如海笑道:「此事,就得仰仗馮老將軍了!」

賈清明了,難怪會派個有資歷的武將作為副使了,原來是準備干這個的!

誰知馮唐也笑道:「我雖任過金陵省總兵官,但現在已不在任上,可沒有調動各府兵備道駐軍的權利了。所以,一切還是得靠賈將軍居中調度。」

總兵官,從二品。不同於總兵,總兵官是各省駐軍的最高將領,歸總督統領。

聽了馮唐的話,賈清有些遲疑道:「我現在雖身為欽差,名義上有節度地方軍政的權利,但畢竟只是奉旨慰問姑父大人,怕是無權調動地方軍隊啊。」

馮唐道:「不然,既是代表天子前來探視林大人,如今聽聞林大人居然被宵小暗害,調兵鎮壓,實乃師出有名,不算越權。」

見賈清還是沉思,馮唐居然露出笑容,道:「原以為賈將軍年少而居高位,難免會有些焦躁自負之心,沒想到行事居然如此謹慎老成!」

說着,居然起身出去了。

賈清向林如海道:「馮老將軍這是誇我呢?」

不是賈清膽小,而是他比馮唐更加知道白蓮教的實力,一旦動手,若是不能盡全功,難免後患無窮。而且這雖然是皇帝的意思,但畢竟沒有旨意下來,乾的好了有賞,一旦干差了,就得背鍋。

最主要的是,還不知道單憑這個欽差的身份,能調動多少兵力,還有白蓮教會不會提前得到消息......這些,都是要先考慮好的問題。

這,不是小打小鬧,是要死很多人的!

還有,賈清還想到了吳仙兒......

林如海笑看着賈清,沒有說話。

不一會兒,只見馮唐雙手捧著一個明黃色的三尺長的盒子進來。

賈清不解其意,林如海也沉思起來。

「皇上口諭。」

馮唐面色肅穆的對着賈清道。

賈清連忙起身跪好。

「命,世襲寧國公三等威烈將軍賈清,親下江南一帶辦事。特賜尚方寶劍一柄,准爾先斬後奏之權,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賈清接過盒子站起來,對着馮唐苦笑道:「既然皇上早有考慮,老將軍在船上怎麼不告訴我?」

馮唐笑道:「賈將軍勿怪,此乃皇上的意思,我也不敢違背,得罪之處,還請見諒才是。」

如此賈清也沒了話說。對於皇帝不下聖旨而是讓人傳口諭,也並不奇怪,他已經察覺到此行事務的複雜性了。

隨即又好奇起來,對於這傳說中的「尚方寶劍」,他還從沒見過呢。

打開盒子偷偷瞧了瞧:一柄金黃色的寶劍靜靜躺在其中,劍柄花紋細鑿,圖紋清晰,劍身刻着騰飛的蛟龍,蜿蜒其上,看上去就尊貴非凡。

就在賈清想拿起來抽出劍身細看的時候,林如海道:「如此聖物不可輕慢,還是放好為宜。」

賈清心說:「萬一皇帝騙他,裏面是空的怎麼辦......」口中答道:「是。」遂蓋上了盒子。

「為了不使別人生疑,此後我就不好出面了,一切還得你們二位做主才是。」

兩人都答應了,忽然聽林忠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南京禮部王釗王大人和揚州知府沈大人求見......」

賈清見林如海點點頭,就對外面道:「請進來吧。」

然後,就見原本還精神不錯的林如海又重新躺下去,給自己蓋好被子,忽然,就又變成了最先那副病重垂危的樣子了。

面色憔悴、蒼白。

賈清面色一窒,這還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啊!

......

「爹......」

林黛玉看着病床上久別的父親,淚水如雨一般淌下,賈清看了很不忍落,轉過了臉去。

林如海艱難的伸出手,輕撫著伏在床邊的黛玉的腦袋,柔聲道:「玉兒不哭,爹爹沒事。」

黛玉聽了,愈發收不住悲聲。

賈清聽得身後讓人肝腸寸斷的聲音,很想把事實告訴黛玉。

其實他覺得此事根本沒有瞞着黛玉的必要。可是林如海堅持,此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否則傳出去,就是欺君之罪!

林黛玉本就體弱,這般傷心的哭起來就像是快要斷線的風箏一般,偏生林如海翻來覆去就一句「玉兒別哭......」這種毫無力度的勸慰,賈清只得親自出馬道:

「林妹妹別哭了,你哭的這樣,別說姑父大人見了心疼,就連我也心疼呢。

況且姑父現在病中,張太醫說是需要靜養,不如我們現在先回去,等晚上姑父好些了,你也可以忍住不哭了,咱們再一起過來陪着說話好不好?」

黛玉撐起臉,還是想哭,又怕林如海和賈清覺得她不懂事,因此只是儘力放低哭聲,卻控制不住嗚咽之聲。

那副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賈清憐愛極了。

拉着黛玉的手,讓她站起來,對床上的林如道:「姑父好好養著,我先送林妹妹回去了。」

見林如海點點頭,又對旁邊的林忠道:「好生照看,有什麼事情及時告訴我。」

林忠答道:「是。」

黛玉被賈清拉着往外走,雖不掙扎,卻一個勁的回頭看。於是賈清就攬着她的身子,出了林如海的房間。

方一出門,黛玉就再也收不住,一下子趴在賈清懷裏放聲哭了起來。

林如海垂暮的樣子,真的嚇到了她。她真的好怕她突然就會變成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

輕拍著黛玉的玉背,賈清有心想勸慰幾句,又覺得這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

見黛玉的樣子是走不動路了,於是突然彎腰,一個公主抱,將黛玉抱起來,往後院走。

黛玉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把手搭在賈清的肩上,一時也忘記了哭。

在怔了那麼一下,突然就用手遮面,面朝賈清懷裏,不讓人看見她通紅的臉。

她已經記不得,上一次她被人抱起來走路是多久了,大概是很小的時候林如海才這樣抱過她吧!

真的,真的好懷念的感覺......

到了黛玉的院子,紫鵑、晴雯見賈清抱着一個人進來嚇了一跳,連忙跑過來問怎麼了。

賈清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向著床邊而去。

紫鵑跟了過來,然後才發現,黛玉已經在賈清懷裏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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