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七章 嬌羞

第五三七章 嬌羞

晴雯道:「不如爺你去吧,我們還是先回去瞧瞧,天黑了,只有鈴兒丫頭一個在屋裏,這會子她估計正害怕呢。

等會我們再來接你。」

「嗯,那你們先回吧。」

賈清說完就往燈燭已明的蘅蕪苑走進去。

晴雯擔憂的瞧了兩眼,生怕賈清真如黛玉所說的那樣掉溝里。仔細一想,這裏並沒什麼溝道,也沒幾步路好走,才放在心來,拉着惠香上山。

賈清敲開了蘅蕪苑的院門,然後優哉游哉的走在院子裏面。蘅蕪苑不比怡紅和瀟湘重在精美,它很寬敞,裏面多是奇花異草,鋪滿了內中的假山和圍蒲,縱然是這個季節,裏面也充斥着淡淡的清香,輝映着天上的明月,如詩所云:

三徑香風飄玉穗,一庭明月照金蘭。

寶釵素性喜潔,和賈清等玩鬧了一個下午,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所以此時由鶯兒出來接待賈清。

「寶姐姐呢?」

「我們姑娘在洗澡……」

賈清下意識的望了望東邊一間通明的房間一眼,明白那裏面此時必然有絕美的風光,可惜他是瞧不見的,莫名遺憾,一邊隨着鶯兒進屋,他一邊道:「你怎麼不去伺候?」

鶯兒笑說:「二爺也太不體諒我們丫鬟了,難不成我們就不能有一點得閑的時候?」

賈清不過沒話找話而已,也不爭論,卻道:「你又不是我的丫鬟,我幹嘛要體諒你?不過呢,說起這點,你們這裏確實是個問題,人也太少了些,還不如林妹妹那裏一半多。素日見姨媽也挺大方的人啊,怎麼在你們姑娘這裏便這般捨不得,我瞧著,寶姐姐似乎就只有你一個丫鬟在身邊跟着呢!」

鶯兒笑着說:「怎麼就奇了?二爺屋裏人不是更少?我可聽說二爺你的『凸碧山莊』裏面就只有晴雯惠香和鈴兒她們三個,夜裏連個上夜的人都沒有,也不怕失了盜?」

鶯兒是大著膽子和賈清說笑,見他只笑不答也不敢多問,又道:「我們太太自然是最疼我們姑娘了,幾次說要再添兩個丫鬟伺候,只是都被姑娘拒絕了。姑娘素習雅靜,她說她也不做什麼大事,身邊有我跟着就夠了,犯不着再使喚別人,沒的空勞人力。

所以,姑娘身邊一直就我一個人伺候。就連臻兒,也是為了這次進園子裏住太太才安排到姑娘身邊的。」

其實鶯兒還有話沒說。寶釵對薛姨媽說的原話還有:我們家也不比從前了,雖說祖宗留下的家業頗多,到底根基不如以前足了,又何必再去講那些個排場?沒的招人眼罷了!

因為寶釵的主張,薛家上下自薛姨媽起,行事都從簡單實際出發。以至於薛姨媽本人,身邊也只留了兩個大丫鬟和幾個小丫頭罷了。

這一點,和王夫人沒得比。更否說賈母了,她老人家身邊伺候的丫鬟,少說三四十個。

這並不是說薛家沒錢了需要節儉。說起來,就算是現在的薛家,也比榮國府不知富了多少倍,就算是寧國府,一時也不敢和薛家比財富。

寶釵所慮者,乃是自她爹薛公死後,薛家就不再是正兒八經的皇商了。直觀的一點改變是,薛公以前常和內務府打交道,辦了事也是從內帑拿銀子。現在,雖然還是辦的同樣的事,卻已經和皇家搭不上太大的關係了,有什麼差事都是和戶部交接,名頭也掛在了戶部。

一點之差,幾可謂天壤之別。前者,可謂皇帝心腹,後者,真的就只是一家掛着「皇商」之名的行商之家罷了。

商人,就得有商人的本分。不該有的東西有了,就算是違制,而違制,是有可能出事的。

事實擺在那裏,難的是能夠認清事實,還願意去承認且為此做出改變。

寶釵為人,難得至此。

不過賈清可沒能想得到這麼多,他只是覺得寶釵太「冷」了,說她冷,她卻能得幾乎所有人的好感,可見她這種冷,不是冰冷,而是一種淡然的冷,讓人不生厭惡,卻也難以過度親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憑他的「魅力」,輕易就能夠和所有姐妹都親密無間的打鬧玩笑,卻獨獨只有寶釵有些例外。

寶釵對他,始終親切而不親密。

以前他覺得因為寶釵是後來者,還未能融入他們。現在看來,卻是天性使然。

弄明白這一點,賈清頓時輕鬆愜意起來。既然不是他的問題,那他就有把握能夠鋼鐵化為繞指柔……

嗯,看來今晚沒白進來坐坐。

坐了一會,賈清居然有困意襲來,知道是酒精的作用,也不理會,閉着眼睛和鶯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直到寶釵走了進來。

「寶姐姐~」

賈清頓時站起來,微打了個趔趄,站穩后熱切道。就差上前挽着她的胳膊了。

寶釵笑道:「清兄弟怎麼來了,鶯兒,還不給二爺倒碗醒酒茶過來。」

鶯兒一砸吧嘴道:「嘻,光顧著和二爺說話,竟忘了這茬。」

於是趕緊去倒了茶來。

賈清對寶釵道:「我沒什麼事,就來瞧瞧姐姐,難道姐姐不歡迎我?」

寶釵笑了笑道:「你要來我自然高興,就怕你林妹妹知道了不甚樂意。」

「她為什麼不樂意?難道她還怕我把姐姐家裏吃窮了不成?哼,這個沒良心的,只知道心疼姐姐。」

寶釵莞爾一笑。她剛才半是真話半是戲言。她豈會看不出來,黛玉看賈清重的什麼似的,還不說她早已在黛玉身上感受到過敵意,自然明白黛玉不喜歡賈清親近她。

不過她卻不會當賈清面說什麼,她的玩笑話,多是點到為止,不傷人,也就不傷己。

寶釵不接話,賈清也有些訕訕。只有在寶釵面前,他感覺引導話題也挺難的。

無聊中瞧見倒完茶的鶯兒在給寶釵梳理髮飾,剛好拿着那金鎖往寶釵身上戴,賈清一個箭步上前拿了過來。

「這就是常說的姐姐的金鎖?一直沒機會問姐姐賞鑒,今兒我倒要好好瞧瞧。」

賈清隨口說了這兩句,也不顧寶釵有些羞臊的臉,坐回椅子上觀看「稀奇」。

果然和料想的一樣。是塊純金的金鎖,炸的金燦燦的,鏨在同樣金制的項圈上,倒也好看。

若是如此,也不過是件較大的金首飾罷了。奇就奇在瓔珞上面的八個字:

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賈清輕聲念著這八個字,忽然笑道:「這玩意兒有點意思,照它說來,寶姐姐若是一直戴着它,不就可以永駐青春年華了嗎,恭喜寶姐姐……

好姐姐,你看能不能打個商量,等我老了的時候,可不可以把它借我幾天,也讓我變年輕如何?」

寶釵原本暗惱賈清沒經過她同意就拿了她的貼身之物。不過後面見他真的只是在認真觀賞,並無一絲淫邪之意,才略過此節,回說:「不過是被人鐫了兩句吉利話在上頭,清兄弟還當真了。莫說它原來沒這功效,就算真有這種效果,怕是對你也無用,嗬嗬。」

寶釵說着居然竊笑了起來。

鶯兒也笑道:「這是個癩頭和尚送的,說必須要鏨在金器上,將來……」

寶釵不待鶯兒說完便嗔她一眼道:「你也太話多了!」又問賈清瞧完了沒。

賈清道:「瞧好了,我給姐姐戴上。」

寶釵臉一紅,連道:「不用,我自己來。」

從賈清手裏接過金項圈,自己解開排扣戴了進去。那襦裙排扣一解一閉之間顯露的些許白嫩,賈清沒忍住多瞧了兩眼。

此時賈清就站在寶釵身邊,能夠清晰聞到寶釵身上傳來的清香之氣,和院子裏百草的香味不同,他笑問:「寶姐姐身上好香啊,莫非還是冷香丸的香氣。」

寶釵抬頭瞧了賈清一眼,心想他多半是和家裏的姐妹親近慣了,說話才這般不顧忌,倒不好因此責備,搖搖頭說:「這大半年來,我竟沒吃那葯了。」

她身子挺好,並不需要一直用藥石保著。上年裏那瓮葯吃了一半她就覺得沒什麼大礙了,遂將之封存。果然這大半年來也沒再發過病,自然也不用再吃。

賈清奇異:「既然沒吃冷香丸,那這香氣哪裏來的?」

動動鼻子仔細嗅了嗅,確定香味就是寶釵身上來的沒錯。

見賈清疑惑不解的模樣,鶯兒有些得意,忍不住插嘴道:「二爺你哪裏知道我們姑娘的好處,這只是其一呢……」

寶釵生怒,喝道:「鶯兒!還不下去,在這裏多什麼唇色。」

這樣的事也是能隨便對人說的。

鶯兒倒也沒怕,只是不敢再說,歉意的看了賈清一眼,收起茶杯出去了。

寶釵哪裏知道,薛姨媽背着她給鶯兒交代了一些話,不然,鶯兒又豈會這般輕易的出賣她來討好賈清?

賈清見鶯兒沒把這麼「重要」的信息說完,心中有些可惜,但見寶釵面上有些掛不住了,倒也沒敢再尋根問底,一笑置之。

「寶姐姐對這裏可還習慣?要是有什麼不合姐姐心意的地方,只管和小弟說來,或者和秦氏說也行,她就住在山下的嘉應堂中,也方便,寶姐姐可不要和我們客氣生分,不然小弟心裏就不安了。」

干坐着無趣,賈清只好找點話說。

寶釵搖頭:「並沒有不合的地方,這裏一切都好,倒多謝你關心了。」

兩人相對而坐說着些沒營養的話,正好晴雯和鈴兒兩個來接賈清回去,他便起身告辭了。

寶釵送他們出院門口,臨走前,賈清忽然回頭對她講道:「寶姐姐,你要是個男兒身,我肯定要聘你做我的軍師!」

啥?

眾女皆莫名其妙,賈清卻不解釋,轉身走了。

寶釵也是怔怔的望着賈清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忽地輕啐一口:「好個口沒遮攔的傢伙!」

鶯兒等都大詫,姑娘,居然也有這般嬌羞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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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入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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