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歸

第一章 回歸

清涼城,位於中夏帝國西南邊陲,人口逾百萬。

城中有一座府第,佔地百畝,殿宇宏偉,屋舍無數,遠看便知是大戶人家。不過由於年久失修,院裏雜草叢生,牆面斑駁,連大門的油漆都已脫落殆盡,銹跡斑斑,門口原本放着兩座石貔貅,現在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兩個底座。大門上方掛着一個匾額,題字雖然已經斑斕如癬,但依稀還可以辨認出是「清涼侯府」四個字。

太陽剛剛升起,府內就走出一個青年,左手持劍,右手拿弓,十八九歲的樣子,五官如同雕刻一般,英氣勃發,俊秀無比,只是身上穿的衣衫略顯寒酸,大概是時間久了,黑色的衣衫洗得有些發白,生硬沒有光澤。他便是這座府第的主人,中夏七侯之一的清涼侯——姜小白。

姜小白的名號聽着響亮,如雷貫耳,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不過現實中卻落魄得如同喪家之犬,吃上頓沒下頓,還欠下一屁股的債。之所以年紀輕輕便可以封侯掛印,完全得益於他的先祖無為。

無為足智多謀,有經天緯地之才,年輕時跟隨中夏國的開國皇帝姜開疆,四處征戰,為其出謀劃策,為開創中夏帝國立下汗馬功勞。

待王業大定,分封天下,無為卻激流勇退,不願封官拜印,請奏隱歸故里,皇帝再三挽留,卻執意不從。皇帝感念其功,賞金銀無數,因其是孤兒,便賜其國姓,封清涼侯,賜丹書鐵券,世代承襲。

如此過了數千年,姜家經過數代人的經營,產業無數,上有人罩,下有錢花,日子過得倒也富足安穩。直到姜小白的爺爺出現,姜家終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此人不學無術,敗家有術,別人家都是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而他比較簡單,開門只有三件事,賭博逛窯斗蛐蛐。

經過幾百年的折騰,等到他爺爺死的時候,姜家已是風雨飄搖,在此危難時刻,他父親接手了侯府。正所謂虎父無犬子,他父親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他爺爺開門只有三件事,而他父親開門還要多做一件事,那就是納妾,三天一小納,五天一大納,偌大的侯府被他納得跟窯子一樣。好在蒼天有眼,他父親沒能活到幾百歲,一百多歲就死了,也不知是縱慾過度,還是祖宗顯靈。

縱然如此,留給姜小白的侯府已是一清二白,窮得叮噹響了。不過活人哪能給尿憋死?姜小白倒也沒有亂了分寸,痛定思痛,開始有條不紊地變賣家產。從剛開始賣古玩字畫,到後來賣桌子椅子,最後連鍋碗瓢盆都賣得差不多了。這還沒完,物品賣光了,又開始賣人,反正他父親留下了上千小妾,全給他分批賣到窯子裏去了,導致清涼城的窯姐價格一路狂降,最後都跌到跟老母豬配種一個價了。這一點,清涼城的男人在背後對小侯爺是讚不絕口的。

再後來,姜小白連奴才丫環都賣,賣得偌大的侯府連他也就只剩下四個人,一個管家,還有其一對雙胞胎兒女,哥哥名叫風言,妹妹名叫風語。那個管家他其實也想賣,只是老頭子了,沒人要。

經過祖孫三代兢兢業業地敗家,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曾經風光無限的清涼侯府被敗得家徒四壁,只剩下一座空殼子,雜草叢生,惹人憐嘆!

平時這個時候,姜小白還在睡夢中,今天之所以起這麼早,因為跟人約好了去打獵。其實他並不喜歡打獵,他這麼做全是為了秦玉蓮。

清涼城共分四亭,分別為東南西北亭,而秦玉蓮便是西亭亭長的女兒。在姜小白的眼裏,秦玉蓮那可是驚艷絕世的美人,每看上一眼,口水都要流上三天三夜。

可是落花有意隨流水,而流水無心戀落花。姜小白原本以為,雖然現在侯府落魄,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憑他堂堂侯爺的身份,娶一個小小亭長的女兒,說是龍鳳配他都不服,簡直就是龍雞配。

可令他意外的是,雞心難測,秦玉蓮不但不願高攀他,還很瞧不起他,從未正眼看過他,每次他帶着一腔熱情而去,都被她冷嘲熱諷,如一盆盆冷水從他頭頂澆灌而下,讓他如落水狗一般落荒而逃。

不過昨天,太陽也沒從西邊出來,小侯爺去的時候,秦玉蓮對他竟然有了笑臉,還把李元生幾人叫了過來。李元生幾人,姜小白都是認識的,都是賭場青樓里的老熟人了。

秦玉蓮說她最喜歡打獵,想找個弓馬嫻熟的人陪她一起去。小侯爺當然自告奮勇,說他箭無虛發,百步穿楊,曾經一箭三雕。秦玉蓮表示不信,問他可否願意跟李元生他們比試一天,如果獵得獵物最多,下次便讓他陪她去打獵。

小侯爺當然一百個願意,當即應允,秦玉蓮為了照顧他,還送了弓箭馬匹給他,把他高興得一宿沒睡好。

姜小白牽馬剛走出府門,剛跨上馬,邊上就跑過來一個人,衣衫不整,滿頭瘌痢,伸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人姜小白是認識的,正式姓名倒是忘了,反正認識他的人都叫他王二癩。

姜小白笑道:「二癩,這麼早找我幹嘛呢?想請我吃早飯的?」

王二癩翻了下白眼,道:「呸,請你吃早飯?把錢還給我。」

姜小白道:「再緩兩天!」

王二癩道:「又是兩天?我已經緩了你八十多個兩天了,你還指望緩到什麼時候?我現在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絕對不能再緩了。」

姜小白道:「二癩啊,你這就不對了,我以為你是來哭窮的,還準備同情你,沒想到你一大早卻是跑來炫富的,你這就不夠意思了。」

王二癩怔道:「我都快窮死了,我什麼時候炫富了?」

姜小白道:「你最起碼還有鍋,我窮得連鍋都沒有了。」

王二癩才知是在戲他,咬牙道:「姜小白,你是不是想賴賬?」

姜小白嗤笑一聲,道:「就你那幾個銅板也值得我去賴賬?知道我是什麼身份嗎?清涼侯!知道我身後是什麼地方嗎?清涼侯府!本侯家大業大,家裏隨便搬張桌子都夠你賺一輩子的,會賴你這幾個銅板,真是說話也不怕閃著舌頭!」

王二癩道:「那你倒是給我啊!」

姜小白道:「你看,我剛說過的話你又忘了。不是跟你說了嗎?先緩兩天。」

王二癩道:「姜小白,你今天不把錢還給我,我就跟你拚命!」

姜小白嘖舌道:「得得得,真是光腳不怕穿鞋的,我還給你還不成嗎?」說着就從懷着掏出一個半鼓的布袋,扔向路邊,鏗鏘作響。道:「拿去吧,連利息都給你算上了,以後別來煩我!」

王二癩心下一喜,衝過去就把布袋撿了起來,打開一看,卻是傻眼了,裏面只是幾個石子。再看姜小白,已經騎馬跑了,一路哈哈大笑。氣得王二癩跺腳大罵。

姜小白騎馬到了城門外,李元生幾人正在等他,連他一共六個人,幾人商議一番,便去了幾十裏外的白雲山。

李元生幾人都是這一帶的地痞流氓,以前姜小白剛接手侯府的時候,變賣家產手頭富足,幾人跟他稱兄道弟,親如手足。待後來姜小白窮困潦倒以後,手足也就變成了手口足,對他敬而遠之,有時還冷嘲熱諷,好在姜小白臉皮厚,也覺得無所謂。

今天不知為何,這幾人對他相當客氣,都是兄弟相稱,熱情無比,甚至打獵的時候還故意讓着他,說是兄弟多年,也應該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如願抱得美人歸。這讓姜小白感覺有些飄飄然,真有了做侯爺的感覺,帶着一幫手下出來打獵,好不威風。

雖然幾人當中,姜小白的弓馬技術最爛,但有幾個好兄弟鼎力相助,忙活了一天,收穫頗豐。

傍晚時分,姜小白提議回城,但那幾個好兄弟卻不答應,說是兄弟難得相聚,又有野味助興,剛好來時又帶了幾壇美酒,不如對酒當歌,把酒言歡,暢飲一回。

說心裏話,姜小白也是想巴結這幾個人的,機會難得,況且盛情難卻,所以想都沒想便應下了。

幾人便撿來樹枝,燃起了篝火,又剝了一隻狍子,放在火上細細燒烤。這時天就黑了下來,幾人圍坐在篝火旁,一人一壇酒,放歌縱酒,划拳行令,好不快活。

然而,姜小白還沒快活夠,卻覺腹中隱隱傷痛,起初還以為是野外受了風寒所致,不以為意。沒想到疼痛卻愈演愈烈,腹內翻江倒海,如同刀絞一般,疼得他滿地打滾,再看李元生幾人,剛剛還熱情如同兄弟,現在卻是一臉漠然,無動於衷。

姜小白暗道不好,一口鮮血就涌了上來,視線也漸漸模糊,便知道自己是中毒了。只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他現在已經窮困潦倒,無財無色,這幾人為何要置他於死地?

人在臨死之前,都會回首這一生,可是他這一生卻不堪回首,除了揮霍青春,吃喝嫖賭,他沒有做過一件像樣的事情。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很可笑,堂堂侯爺之尊,卻被他活得像一條狗,甚至死得也像一條狗,任人殺戮,無人憐惜,甚至要曝屍荒野。

他想仰天大笑,可是一口鮮血就從口中噴灑而出,人就軟軟地倒了下去,沒了知覺。

李元生幾人互相看了看,就過去一個人,探了下姜小白的鼻息,李元生問道:「如何?」

那人嘿嘿一笑,道:「這葯還真管用,立竿見影,死得透透的,一點氣都沒有了。」

李元生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那人又道:「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李元生道:「還能怎麼辦?挖坑把他埋了唄!你還準備把他扛回家啊?」

那人吐了下舌頭,道:「我可沒那個膽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姜小白竟漸漸有了意識,不過頭沉如石,眼皮彷彿被粘住了一般,費了好大力氣才睜了開來。

期間他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見自己去了一個名叫地球的星球,那裏有座寺廟,名叫少林寺,在那裏生活了二十幾年,當了二十幾年的和尚,還上了十幾年的學,夢醒之前還遇到一個名叫達摩的人。

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可是眼前的一切還是他臨死前的模樣,一片婆娑的樹影及滿天的繁星。而他,正躺在一堆篝火旁,火上還架著那塊狍子肉,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地上散落着幾壇美酒。

他便知道自己沒有死,至於為什麼會沒有死,他也沒有心思去考量了,反正沒死就好。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他也不敢大意,動也不敢動,眼睛微睜,緩緩將頭轉向另一邊,果然見到那五個好兄弟正以劍當鏟,在不遠處挖坑,正準備埋了他。由於劍使著不順手,幾人吭哧吭哧,挖得汗流浹背。其中一人發着牢騷道:「這個小侯爺真是不省心,活着不省心也就罷了,死了還不讓人省心,做人折騰我也就罷了,做個屍體都沒有覺悟,還要折騰我,累死老子了!」

另一人道:「你就知足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個小侯爺活着雖然敗家窩囊,沒人看得起,但他畢竟是侯爺,先皇御封,貨真價實的侯爺。你可知道,整個中夏國幾千億人口,不過才七個侯爺,其中一個還被你給殺了,此事若是傳出去,你就是名震天下的人物,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原先那人嘿嘿一笑,道:「那倒是,如果他不是侯爺,我都不稀罕埋他。不過名震天下雖好,但還是命重要。此事若要傳出去,萬一惹得皇帝震怒,我連怎麼死都不知道。」頓了頓,又道:「不過你們想想,我們幾人連侯爺都能殺,這天下還有什麼事我們不能做?說明我們是做大事的人!」

李元生道:「做大事先得掂量掂量自己。過了今晚,這件事你們都給我爛在肚裏,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不管是誰泄露出去,都別怪我劍下無情?」

原先那人道:「萬一是秦少爺自己泄露出去呢?」

李元生瞪了他一眼,道:「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就行了。」

正如達摩所說,這雖然是一場夢,夢裏的一切卻又是真實存在的。若換作從前,姜小白好不容易死裏逃生,現在卻又要眼睜睜地再被活埋一次,肯定嚇得屁滾尿流。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在少林寺浸染了二十幾年,佛法滌心,功夫盪骨,心智早已今非昔比。

只可惜中毒太深,手腳軟弱無力,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但他也沒有因此亂了陣腳,緩緩閉上眼睛,苦思脫身之策。

他沒有看到的是,達摩送給他的制天神劍此刻也沒有閑着,在體內顫動如鈴,忽然藍光大盛,化成一道道流光,順着體內經脈遊走。此劍可以制陰陽克五行,而毒藥屬性又跳不出五行之外,所過之處,如火燒毛髮,毒性觸之,瞬時灰飛煙滅。

但姜小白能感覺到,他的神智正漸漸清醒,手腳也有了氣力。

又過了半個時辰,坑已經挖得很深了,幾人還沒有罷手,彷彿不把小侯爺埋得深深的,隨時都能爬出來似的。其中三人跳入坑中挖土,倆人蹲在坑邊接土,都是面對着他。

此時姜小白的體力已經恢復如初,甚至更甚從前,剛剛他還想着如何脫身,但現在神智清明,精力充沛,反而沒有了這種衝動。這麼多年他一直在逃僻,如同喪家之犬,受盡冷眼,回首往昔,自己都覺得噁心。

他可是清涼侯,先皇御賜,集萬千恩寵愛於一身,理應傲視天下,如果連這幾個小雜碎都怕,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當然,最重要的是,就算他跑,也不一定能跑得掉,這幾個人肯定不會放過他,肯定要追殺他,與其把後背暴露給別人,不如先下手為強。

地球人告訴他,先發制人,后發制於人。

打獵的弓箭就躺在不遠處,姜小白偷瞄了坑邊二人,趁二人不注意,像蚯蚓一般慢慢挪著身體,到了弓箭旁邊,從箭壺中抽出箭,迅速坐起,搭箭拉弓,對準其中一人就射了出去,整套/動作一氣呵成,箭若流星,撕裂著空氣嘶嘶作響。如果換作從前,他肯定是做不到的,但他的魂魄已經在少林寺鍛造了二十餘年,神識早已今非昔比,箭勢如虹。

那人頭還沒來得及抬起,只覺胸前一涼,箭已穿胸而過,人就倒了下去,連呼喊都來不及,死得透透的。

姜小白一箭既出,絲毫沒有遲鈍,另一箭又滿弓射了出去。但邊上那人已經有了察覺,慌忙避讓,但他畢竟只是個小混混,沒有臨敵經驗,如果側卧,倒是能躲過這一箭,可他卻出於本能,受了驚嚇就跳了起來,結果箭就穿過了他的大腿股,痛得他殺豬一樣大喊一聲。

坑中三人嚇了一跳,連忙跳了出來,橫劍護胸,劍上還沾滿泥巴。李元生見小侯爺竟又活了過來,大是驚駭,怎麼也想不通這麼毒的毒怎麼會毒不死他?何況剛剛明明見他已經死得透透的,怎麼會又活過來呢?難道他會起死回生之術?直怪自己太過大意,剛剛沒有補他幾刀。平了平心緒,忙堆起笑臉說道:「兄弟,你這是在幹什麼?」

姜小白又拉滿一張弓,瞄準他冷冷說道:「你們又在幹什麼?不會告訴我你們在挖坑栽樹吧?」

李元生一時也想不出好的借口,倒真想說是在挖坑栽樹,但估計肯定騙不過他,小侯爺雖然窩囊懦弱,但並不傻。況且不知為何,此時小侯爺的眼神里竟再也看不到以前的怯弱,目光變得深邃,彷彿暗藏刀鋒,氣勢逼人。忙扯開話題,陪笑道:「兄弟,你肯定是誤會我們了。你剛剛睡著了,中間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情,你先把弓箭放下,咱們畢竟兄弟一場,你有什麼疑惑,兄弟一定會敞開心扉告訴你的,刀劍無眼,傷著自己人可就傷感情了!」

姜小白冷哼一聲,道:「就你這樣的雜碎也配跟本侯稱兄道弟?」

李元生見騙不過他,估計事情已經敗露,姜小白有幾斤幾兩他是最清楚不過的,雖然死傷他兩個兄弟,但也不過是偷襲得手,十個姜小白都未必是他的對手,何況他還有兩個幫手,心中權衡過後,臉色便陰冷如鐵,嗤鼻道:「小猴,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姜小白眉目一蹙,道:「既然你們自掘墳墓,本侯就成全你們!」

話音未落,箭就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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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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