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你是閏土我是猹

第385章 你是閏土我是猹

「這件事情,局紀檢進行專項督察,理清脈絡,查實責任,追究到底!」

雲宏沒有搭理李青山,轉而向李秘書吩咐。李秘書應諾了一聲,拍了幾張現場照片,李青山當然也被納入鏡頭。隨後往旁邊躲了躲,開始撥打電話。

李青山表情崩壞,哭咧咧地告饒,「雲局,我沒幹什麼啊,現場就這樣子,樂哥,樂哥您也看到了吧?我只要求把他帶回去協助調查,就他一個,協助調查而已啊!」

雙手背後束縛,挺立如英雄的小胖子,躲躲閃閃地轉身,不肯讓兩名特勤給他鬆綁。

這是哥的軍功章呢!

軍功章到底還是被摘了,丁山揉搓着手腕上的勒痕,昂然站在於樂身側略后些。

雖然被尊稱,於樂也只是微笑不說話。凱撒事歸凱撒吧,李青山這種人,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費。

李青山臉如茄子,形如黃瓜,雲宏眼裏當然也沒有他,而是面向陡崖屯一眾山民宣講。

「人民特勤,權力來自於人民,使命是保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不受侵犯!誰要是濫用權力,為非作歹,必將受到法律的嚴懲!」

其聲洪亮,響徹山谷,水庫也因之泛起漣漪。

「青天大老爺啊!」丁滿倉呼喝一聲,朝着堤壩納頭就拜。

後面跟上了五六個年長的老頭老太太,跪得成行成列的。二虎等年輕人雖然沒跪,望向堤壩也是熾熱的目光。

丁山撓撓後腦勺,表情略尷尬,法制社會哦,不是封建社會。寄託於青天大老爺的,一定是朗朗乾坤。

更尷尬地卻是雲宏,嘴角苦笑看向於樂,這番話,說過頭了嗎,我主要是想給大家吃一顆定心丸罷了。

還好有幾名特勤趕緊上前,硬生生把幾位老者攙扶了起來,並且就此和勞動人民站在一起。

「雲局,郭書記正帶人趕來,大約需要四十分鐘。沽陽局劉局長也在趕來,大約需要二十分鐘。」李秘書打完了電話,回到雲宏身邊小聲彙報。

「雲局,我真的沒幹什麼啊,我是接了省廳……」李青山再次哭咧咧地往雲宏身邊湊,話說到半截上卻被雲宏打斷,「有什麼話,跟專案組說。」

李青山訥訥,省廳也不好使嗎?

「必要時請示部里協助,無論牽扯到誰,無論是什麼層級,一定追究到底,堅決斬斷黑惡勢力的保護傘!」雲宏不但明確了省廳也不好使,還給定了性。

這是指示李秘書的,然後才轉回問李青山,「你叫什麼?」

「沽陽縣局常務副李青山向雲局報到!」李青山好歹想起了敬禮,渾身一個激靈。

「李青山,控制現場所有人員協助調查。」雲宏命令李青山,「附近山民除外。」

李青山大聲應諾,現場所有人員,那就是也包括洪少等人嘍。洪少可是……洪少你最好頂得住啊。

滄海雖然是副省級城市,卻也是隸屬於魯東省的,市局當然也隸屬於省廳。

看雲局這架勢,一律不好使?

雲宏卻再次轉向了丁滿倉及一眾山民,「老少爺們兒!我不是什麼青天大老爺,我是黨的幹部,也是普通公務人員,這件事,我一定給老少爺們兒一個交代!現在請大家先回家吧,相信黨,相信官府,一定會交給大家一個公正的結果!」

山民們兀自青天大老爺地叫個不停。

雲宏無奈地尬笑,多少有些心虛地看向於樂,於樂忍俊不禁,「老少爺們兒還是很淳樸的。」

「是啊是啊,真應該替他們多做些事情。我們的力量來自於組織,組織植根於群眾,脫離了人民群眾,那才是最大的危險!」雲宏終於灑脫地笑笑。

「雲局你忙,我就不打擾了。」於樂告辭。

「我還真是有些羨慕你的生活。」當着太多人的面,雲宏也不好多說什麼,樂哥更是叫不出口,除了下車伊始的一時情急。

無論如何,這番苦心總是表達了吧。

恍然間雲宏覺得,自己不單是一個官員,而是代表了一眾官員,甚至代表了一個體系,希望得到樂哥的諒解。

然後又悚然一驚,並且莫名其妙,我怎麼會這麼想呢?

轉而又釋然,樂哥一定會正確認識的。

民脂民膏,尸位素餐的官員肯定是存在,絕對數量也不少。但從比例上說,只是一小部分,絕大多數官員還是奉公守法,兢兢業業,在為了民生福祉,為了中華民族而努力奮鬥的。

回頭再看李青山,雲宏就像吃了蒼蠅一般,這貨做了壞事,卻要老子來背鍋!

雲宏久經沙場,見多識廣,眼前局面可以說一眼看穿。

一方是農民,一方是企業,而李青山所帶領的特勤隊伍,毫無疑問站在了資本家一邊,也就是勞動人民的對立面。

這是內在邏輯,矛盾的基本點,其餘問題皆是由此產生。

當然,李青山只是一個衝鋒在前的打手。

此時此刻,雲宏下定決心,無論背後是誰,也要把他揪出來,繩之以法,不惜與其撞個頭破血流!

這是一個交代,也是一場考試,時代是出卷人,我是答題人,人民是閱卷人。

「樂哥,您讓我滾了,我這就滾好不好?這塊地我放棄了,再也不來藏馬山!樂哥……」洪宇望着於樂爬山的背影,下意識地跟着跑了幾步,卻有幾名特勤跟了上來。

洪宇回頭看着渴望立功的特勤隊員,我好像滾慢了?

「哥……」丁山也跟着於樂走了幾步,腦袋裏懵懵的,下面我該怎麼辦啊,樂哥你就這麼走了?

「小胖!」雲宏在後面笑吟吟地招呼,丁山這才如夢方醒地撓頭,「雲……叔?」

雲宏在山野小店閑逛了七八天,丁山當然是見過他的,也知道這位是雲偵探的父親,可能是位不小的官員。

但也就是那樣吧,嘻嘻哈哈的很隨和,拿頑皮的老雲頭沒辦法,鬧出好些笑話,於樂介紹說這是雲叔,丁山也就跟着叫雲叔了。

原來,雲叔是縣局常務副的頂頭上司,啊不,隔了好些層的上司,這得是多大官兒啊?

「小胖,來給叔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兒。」雲宏找塊乾淨些的石頭,一屁股坐下了。

「好唻,雲叔!」丁山趕緊跟過去,先是蹲在雲宏前面,蹲著到底不舒服,終於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樣說着舒坦。

說了十來分鐘,沽陽局劉局長氣喘吁吁地趕到,第一時間宣佈李青山停職接受調查,現場特勤隊伍暫時由其直管。

又說了十來分鐘,滄海局分管紀檢監察的郭書記到場。雲宏跟郭書記交代了幾句,特意跟丁山告別,乘車飄然而去。

雲叔真客氣啊,大領導真親切,一點架子都沒有!

丁山站在村口給雲宏送行,揮了好半天手。

「丁山同志,請給我介紹一下情況。」郭書記親自打斷了丁山的思路,語氣同樣和藹,表情卻是嚴肅。

那邊高小米已經向郭書記進行了自我介紹,說她在鎮上分管經濟建設,剛才也電話聯繫了鎮主要領導,鎮領導對陡崖屯被征地事宜同樣毫不知情。高小米代表政府要求查證,在村鎮兩級組織未知情並同意的前提下,征地是如何進行的。

郭書記奉命前來調查特勤濫權事宜,也就是內部紀律整肅。征地事宜可能牽扯經濟犯罪,但云局指示此事由他全權負責,便聯繫了滄海局負責經偵的副局長,沽陽局班子成員當然也全數趕往現場。

大隊人馬陸續進駐陡崖屯,洪宇等五位花少,二十餘黑衣保安,李青山及十餘名特勤,先後被分別帶走,陡崖屯暫時恢復了平靜,丁山也回到了父老鄉親身邊。

然則喧囂才剛剛開始。

經查,以洪宇為法人代表的魯城投資集團確有徵地行為,沽陽官府予以協助,並未通知藏馬鎮,手續正在辦理中。

因涉及水源地保護及其它違規行為,一名副府長被留置調查,省國土廳一名處長被誡勉談話。

沽陽局李青山被留置調查,魯東省廳一名處長被誡勉談話。

該征地中止,責成魯城集團退賠農民損失。

農民倒也沒什麼損失,反而要拿回房產證和土地證,退回錢款。被推倒的十五棟民房,則由魯城集團照價賠償。

可是,賠償無法進行,因為魯城集團老闆洪宇神秘失蹤了。

五十四本房產證和同樣數量的土地證被收繳,暫由沽陽局保管。

因為沒有一戶山民肯退錢。

這房子和耕地已經被國家徵用了,國家不能說話不算數吧?那兩個證你愛咋辦咋辦,想要錢那是沒門兒!俺們農民往口袋裏裝錢很難,從口袋裏往外掏錢更難!

倒是有山民又搬回了屯子裏,反正這房子也沒人要了,它本來就是我的啊。

三五天內,所有的山民都搬回來了,借住在親戚家多不方便。

丁山及其父丁滿倉的麻煩來了。

首先是被拆毀房子的十五戶山民輪番來鬧。

我家房子被人拆了,屯子裏管不管啊?

喲,這是吃着呢,紅燒肉啊,最近肉可貴,真香啊,我嘗嘗?喲,好吃!大妞也來吃一塊,帶皮的五花呢。

然後才是屯子裏跟丁山父子並肩戰鬥的三十餘戶人家。

他們不聽你的,結果拿了三十多萬,回頭該咋樣咋樣,家裏天天吃肉。我們這些人聽你的,跟着你一起鬧,結果啥便宜沒撈著,你說咋辦吧,怎麼凈是好人吃虧呢?

喲,這是吃着呢,紅燒肉啊,最近肉可貴,真香啊,我嘗嘗?喲,好吃!寶根也來吃一塊,帶皮的五花呢。

最後白拿錢房子也沒被拆的人家也來了,洋洋得意的,看丁山一家人像看傻子一樣。

喲,你們家也吃肉啊,最近肉可貴……

丁山分辨了幾句,卻被鄉親們劈頭蓋臉一頓熊,帶皮的五花肉當然也沒吃上。

這特么都是啥事兒嘛!

丁山落荒而逃,留下老爹獨立應對,爹你行的,加油!

「我的父老鄉親啊!」於樂一個勁兒地樂,說完情況的丁山一臉懵逼,「樂哥,很好笑嗎?」

「啊?」於樂艱難地剎了車,「不不不好笑嗎?」

「我這是被擱在火上烤啊!」丁山確實是笑不出來,「一幫人是沒賺到便宜就算吃了虧,另一幫人是賺便宜不如別人多,也算吃了虧。還有一幫人賺了大便宜,覺得沒賺到便宜的都是傻叉……」

「還真是。」於樂隨口附和著。

藏馬山的父老鄉親,自然是再熟悉不過的,於樂完全可以想像出陡崖屯此時的情形,甚至能想像三種山民此時的心理狀態及其面部表情。

「哥,你說咋辦啊,我和我爹好心好意地幫鄉親們辦事,事情也算是辦成了吧,結果卻是惹了一身騷。我娘都不樂意了,我家也是一分錢便宜沒賺到啊,她還損失了一鍋紅燒肉。」丁山垂頭喪氣的,覺得這個世界完全不可理喻。

「哥你能不能嚴肅點兒!」丁山鬱悶得要爆炸。

「好好好,我嚴肅,嚴肅點兒。」於樂強忍住笑意,正經八百地提問,「知道魯迅先生嗎?」

「這話是我說的。」丁山同樣嚴肅。

「不是這個。」

「你們要抓周樹人,跟我魯迅有什麼關係?」丁山繼續。

魯迅先生的梗還真多,不過於樂又否定了,開始一臉嚴肅地講故事。

說魯迅一日走在大街上,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迅哥兒,你還記得我嗎?

法鬼人不識拿破崙,美鬼人不識華盛頓,魯迅想不起來,只好問道,你是?

那人道,迅哥兒難道忘了嗎,深藍的天空中掛着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儘力地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閏土!你是閏土!」魯迅恍然大悟並且欣喜不已。

那小夥子說,「不,我是猹。」

故事講完了,丁山卻是一臉懵逼地看着於樂,笑點在哪裏呢,或者,知識點在哪裏呢?

「網絡作家就這水平嗎?」於樂訕訕的,「編故事編不圓,聽故事聽不懂。」

「哥你說我水平如何,我是認的。你說網絡作家不行,我可是要跟你拚命的。」丁山也是個有原則的人。

「心情好點兒了嗎?」於樂笑道。

「哦,好像好多了。」丁山撓頭。

「那咱們講講魯迅先生。」於樂遠望藏馬山。

丁山跟着於樂站了起來,哥,那咱倆剛才講的是誰?

ps:感謝「老道書蟲」,八月份第一粉絲。感謝「*飄雪*天涯*」,老票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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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好公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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