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女第三峰

第六章 神女第三峰

勁風撲面大雪及身酷寒之中秦仲海只是默默上山。

自殘廢以來人生陡遭巨變秦仲海靠着倔強之氣朋友屢次出手相助這才得以存活下來。只是要逃過死神的追捕簡單若要平心靜氣的活下去那卻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秦仲海是個豁達的人斷腿折肢身心俱碎這些都打不倒他。倘沒遇上故人機靈的他也有活命之道日後便算躲入鄉下裝瘋賣傻行乞維生也能勉強活下來。然而機緣巧合也不知上天是可憐他還是捉弄他先讓他遇上了言二娘后又撞見了盧雲連番遇上這些不該見也不想見的人終於把他逼到了絕境。

人生便是這樣看似幸運其實骨子裏的辛酸又有誰知?自己非但成了廢人面對昔日的友人還得強顏歡笑裝作沒事人一般秦仲海便算豪邁百倍面對這種錐心之痛卻也難以自處。

眼前的情勢很明白兩條路擺在眼前他是要上去峰頂還是要下來凡間?秦仲海這幾個月來飽受苦難也是心中悲憤已極自命不凡的他選了第一條路他要登頂問天做一件別人做不到的大難事。他要驗證一件事他即使廢了也比別人更狠、更強。他要告訴自己告訴世人告訴一命換一命的大哥他這輩子沒有白活。

爬上峰吧至於峰頂有什麼、沒什麼其實他根本不在乎。最好上面有隻妖怪把殘廢的他生吞活剝省得自己還要跳將下來那可麻煩多了。

活要活得痛快俐落死要死得轟轟烈烈當年坐在馬背上心裏便是這個想法感謝師父讓他以猛虎之身赴死他可不想做個窩囊廢。老天爺什麼的呵呵隨便吧。

山路崎嶇秦仲海走了一陣雖說經脈已通但畢竟身上有傷內力大退慢慢地右腿隱隱麻肩膀也是疼痛不已。他腳下一個不留神陡地一滑只摔了個狗吃屎。秦仲海倒在地下已是疲累不已當下笑罵道:「***早知便帶幾壺酒上來便死也做個醉鬼。」

他咒罵兩聲正要爬起身來忽然一枚石子飛了過來當場打在他腦門上秦仲海摸著頭上的腫包怒道:「***!誰暗算你老子!」

說話問又是一枚石子飛來秦仲海慌忙欲閃但那石子來路卻是曲折迴旋陡地又中頭頂秦仲海大怒欲狂暴喝道:「操你奶奶到底是誰戲弄祖宗?」

風聲呼嘯中只聽一個女子叫罵道:「混蛋東西!連兩顆石子都閃不過你還神氣什麼?」

秦仲海聽出這是言二娘的口音霎時目瞪口呆驚道:「是你這瘋婆子?你來做什麼?」

話聲未畢果見一名女子從路邊大石飛身出來對着他腦門就是一個暴栗嗔道:「笨蛋!我是來陪你的!」

秦仲海驚道:「陪我?我很忙哪沒時光干那檔事啊!」言二娘啐了一口滿臉羞紅怒道:「你胡說什麼?」她情急生智登想了個情由罵道:「你在客店住了好久還害得我把店燒了一共欠我一百萬兩銀子你沒把錢還清楚姑娘怎能放你去死?」

秦仲海笑道:「照啊!所以你想跟着我一起去找閻羅王收帳了?」

言二娘呸了一聲道:「晦氣說話也不撿好聽的。」她塞過一隻包袱道:「裏頭有幾個飯糰還有一瓶烈酒怯寒咱們先吃喝一頓一會兒再商量怎麼爬山。」秦仲海哈哈大笑翻身跳起道:「行!早想做個醉鬼天幸你給送酒來了。」

大雪隨風飄至風勢着實驚人一個不慎便會給吹下山去兩人找了處大石躲在後頭吃喝天氣寒冷言二娘伯秦仲海傷重不支還沒上峰就病倒了便讓他挨着自己取暖。

秦仲海喝了幾口冷酒吃着燒雞笑道:「怎麼樣?你不吃么?」

言二娘搖了搖頭她見秦仲海吃喝得十分香甜又見他身子頗能移動不似以前那般孱弱心裏也甚高興。她拿出一隻飯糰送到秦仲海手中問道:「到底你師父在想什麼?為何要你攀上峰去?」秦仲海聳了聳肩道:「管***反正我師父明的暗的便是要激我上去。誰知他在想些什麼?」

言二娘露出不滿的神情道:「方老師打以前就是這樣誰都搞不清他在想些什麼。」秦仲海笑道:「可不是嗎?那老瘋子最是古怪我打小便給他揍一看他眉毛挑起便知要倒霉了。」

言二娘噗嗤一笑道:「看你這麼大的一個人還是滿口粗話一幅調皮搗蛋的模樣小時候準是壞得不像話活該被打。」秦仲海哈哈大笑道:「我這人是越打越頑劣天生的壞胚子。」

兩人說笑一陣言二娘忽然眼眶一紅道:「秦將軍我不要你死。」秦仲海見她珠淚欲垂心下也甚難受他輕撫言二娘的臉頰微笑道:「快別這樣了我也下想死啊。」

言二娘嘆了口氣想起方子敬與他的對答:心裏仍抱着一線希望。她緊挨着秦仲海低聲問道:「秦將軍你相信神嗎?」

秦仲海哈哈一笑脫口便道:「神個屁老子便是神!」聽了這等狂言言二娘大驚失色惶恐道:「你……你不是真的瘋了吧?」秦仲海見言二娘嚇壞了情知自己這番狂言驚嚇她了當下歉然一笑柔聲道:「對不住了我打小便是這等口無遮攔說不定真有神吧我也不知道。」他頓了頓問道:「你呢?你相信神么?」

言二娘連連頷道:「我希望有神。每次我經過寺廟都會進去燒香祈禱。」

秦仲海哈哈大笑:「真是去燒香拜佛?還是去順道偷吃供品啊?」言二娘聽他說話輕薄霎時大怒顧不得局面險惡狠狠擰了他一把怒道:「那是你啊!怎麼賴到我身上了!」

秦仲海哀哀叫疼道:「好算我說錯了你專往廟裏跑不是要偷吃供品卻是……要……嘿……」他本想牽扯到和尚身上去待見言二娘目光兇狠只得把話吞下去了。

兩人相對無言秦仲海見言二娘真的生起氣了身子離得他遠遠的便賠罪道:「好妹子好姑娘是我口無遮攔得罪了你。你小美人上廟裏做什麼?快跟我說吧。」

求了半晌言二娘終於嘆了口氣她看了秦仲海一眼低聲道:「你還記得么?我大哥怎麼死的?」秦仲海心下一凜嘆道:「怒蒼山慘敗令兄慘死戰場之上。」

言二娘哽啊出聲垂淚道:「我每回到廟裏都在燒香祝禱希望大哥死後能上極樂世界。等我以後死了終於能再次見到他……你知道么我看到你抱住你大哥的模樣我心裏好難過秦將軍為什麼咱們就這麼苦命……」說着說登時哭出了聲。

秦仲海點了點頭伸出手去握住言二娘的手掌眼中全是安慰之意。

言二娘嘆道:「當年一埸大戰讓我夫君下落不明也許……也許我這輩子是找不到他了。只是不管他人在哪裏是死是活總希望老天保佑讓他有個平安歸宿我也心滿意足了下……」說着慢慢側過頭去靠在秦仲海懷裏。

這些日子兩人甚是親昵此時言二娘這般說話更似打消了尋訪丈夫的念頭秦仲海聽在耳里自知心意。他把言二娘抱入懷裏輕撫秀稍作安慰。言二娘則是低低啜泣只把臉蛋兒藏在秦仲海懷中背心起伏不定。

秦仲海伸手抱着她心下卻暗起嘆息之意。想道:「看她這個神色那真有心和我一塊兒度日了。唉……可我殘廢一個便算此番活着登頂以後也還是個廢人。除非……除非山頂有什麼神仙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想着想忍不住煩亂起來原本此行上山已有豪邁赴死的壯志哪知此刻竟會心神不寧。秦仲海低頭沉思:心裏隱隱生出期待只盼峰頂真有造物大神能把自己一身武功賜還那真是無限恩德了。

兩人歇息一陣便開始攀緣上山。他二人身在山峰北麓地形遠比南麓險峻行不半里地勢極陡已無道路可供行走山道間更是滿布積雪滑溜不堪。山風狂勁刮面如刀又兼空氣稀薄這番勞累只逼得秦仲海氣喘吁吁言二娘俏臉通紅。

兩人走了一個時辰疲累之餘自是大口吸氣但那空氣乾冷異常好似冰刀入胸一入肺里立時化為劇烈的乾咳更讓人痛苦難熬。秦仲海擔憂言二娘低聲道:「你回去吧別跟我犯這等險了。」言二娘聽了勸阻霎時目露怒色她拔出腰間的柳葉刀冷冷地道:「你再說這種話休怪我一刀殺了你。」

秦仲海見她神色兇狠倒也不敢再存輕視之意只得乾笑道:「算你厲害。我可鬥不過你。」

再走半時辰兩人漸漸懂了這珠母朗瑪攀爬之難不在一個高字而在種種天然絕境的考

驗。兩人雖然身懷武功秦仲海也得師父打通經脈恢復不少內力但大雪及膝狂風吹拂行走極是費力再加酷寒催心空氣極其稀薄每走一里路便得耗費無數內力除非是絕頂高手否則萬難在一日夜之間攀上峰頂。

又攀一個時辰已在半夜時分此時星月無光兩人身在高處只覺風勢轉烈大雪撲面而來根本辨不清東西南北言二娘知道風勢太強當下眯起雙眼躬身行走但幾次狂風吹來還是險些給掀倒在地。言二娘心下擔憂提聲便叫:「秦將軍!風雪太大了!咱們先避上一陣!」

秦仲海雖在前頭數尺但風聲如雷呼嘯而過根本聽而不聞言二娘竄到他身邊喊道:「秦將軍!」秦仲海回過頭去大聲道:「怎麼了?」

言二娘正要回話便在此時猛聽她尖叫一聲身子竟爾直直摔落下去!

秦仲海大吃一驚急忙去看只見言二娘腳下竟是一道冰縫下頭竟是萬仞深淵!先前秦仲海不覺有異哪知腳旁半尺處竟有這等玄機?他慌張之下不及細想急忙伸手出去一把抓住言二娘手腕。狂風直撲而來風勢強勁無比幾把兩人一起吹落冰縫。

秦仲海狂吼一聲舉起腰刀運起剛勁鏘地一聲巨響刀鋒直入地下岩石半尺之深靠着這一刀之力總算穩住身形保住了兩人的性命。

言二娘拉着秦仲海的手腕身形拔起已然躍上。她心有餘悸只在秦仲海身邊喘息不止。此時風聲狂嘯暴雪襲身兩人不過停留半晌便成雪人一般、秦仲海附在言二娘耳邊大聲吼道:「道路太險了!你緊緊挨着我別要亂跑!聽到了么?」

言二娘生性要強本想回嘴反駁但想到秦仲海此行已甚艱難自己絕不能成為他的累贅當下乖乖閉上了嘴只管低頭行走。

此時山路越來越陡峭風勢更是猛烈至極兩人無法直身行走秦仲海自也舍下拐杖手足並用一路爬將過去。滿天風雪間匆見前頭一塊大岩石阻住了去路秦仲海伸手攀越忽然一陣狂風吹來把他掀倒在地。秦仲海氣喘吁吁抬頭仰上霎時瞠目結舌只感心驚無比。

言二娘見他仰天摔倒急忙爬到他身邊大聲問道:「怎麼了?」

秦仲海苦笑一聲伸指向上比了一比言二娘抬頭一看一時也驚得呆了。黑夜間面前矗著一座巨大岩壁黑黝黝地直通天頂不知有幾百丈高。

兩人極目望去都感心驚先前坡道陡峭卻仍有路可走可眼前若攀上峰頂非得攀越此

處峭壁不可只是此刻風雪交加氣候嚴酷卻要如何徒手攀越?

直到此時二人方知珠母朗瑪約可怖之處他倆不曾攀爬山峰不知山道的種種險難今日見識了方才明白登山有如比武其中艱險困難處絕不遜於高手較量。

眼看險關難過秦仲海不敢強攻當下拉着言二娘擦了處岩縫擠入。二人身在高山寒地氣候酷寒只要稍一不慎便生凍瘡兩人顧不得嫌疑只得緊緊相擁取暖免得還要耗費體力禦寒。

佳人倚懷嬌喘細細秦仲海側頭望外只見狂風暴雪不斷絲毫不曾緩歇。他皺起濃眉搖頭道:「這山壁滑不溜手風勢又這般大咱便算武功不失要爬這峭壁也非易事這下可怎麼辦才好?難不成要退回去么?」言二娘縮在秦仲海懷裏只感暖烘烘地連動也不想動上一下一聽秦仲海有意打退堂鼓忙道:「那好既然攀下上峰頂咱們這裏歇一陣等風雪小了這便下去吧。」

秦仲海哼了一聲冷笑道:「二娘你可知曉為何你復興不了山寨?」

言二娘聽了這話登時張大了鳳眼大聲道:「什麼?你說什麼?」

秦仲海見她怒不願多起爭執搖頭便道:「沒事我什麼都沒說。」

言二娘見他皺眉不語更是大怒伸手抓住秦仲海的肩頭大聲道:「把話說清楚你方才說我復興不了山寨那是什麼意思?秦仲海適才一個不慎竟爾說話刺了她自覺有愧搖手便道:「我什麼都沒說你可別在意。」

言二娘尖叫一聲伸手把秦仲海推開自行躍到風雪中大聲道:「你胡說!你根本看我不起對不對?只因我是女人家你就把我當笨蛋、當弱小當永遠成下了氣候的傻瓜!你以為我不知道么?」秦仲海急忙奔了出去歉然道:「是我說錯了。請你原諒我。」

言二娘大哭道:「我不原諒你!誰受不得半點挫折?誰復興不了山寨?是你還是我?你們男人殘廢了打仗輸了就一味要死要活什麼時候管過我們女人的處境了?自私涼薄無恥之尤!」此時風雪狂嘯稍一不慎便會給卷到山下秦仲海不理她喊些什麼只管連連哈腰大聲道:「妹子啊現下什麼局面了你還在什麼威?快快過來好不好?」

言二娘見他一幅對付小貓小狗的神氣心下更是狂怒當下戟指回罵:「秦仲海你給老娘聽好了!山寨沒我小兔子他們早就死光了哪輪得到你在這指東道西!你張大你的小眼睛給我看清楚!」言二娘又恨又氣之間忽然往山壁撲去霎時手腳並用逕自朝岩壁攀爬起來。

秦仲海縮在岩下看着只見言二娘身子輕盈雖在風雪間居然攀上了丈余秦仲海目瞪口呆之餘顧不得自身安危只得追了出去直往岩壁攀去。

兩人爬了一個時辰言二娘只是一言不拚命往上攀爬。秦仲海見自己已在百丈高黑暗間伸手不見五指那岩石摸來真比冰塊還要冷上百倍稍一撫觸便升疼痛之感何況還要用力攀爬?秦仲海幾次想要趕到言二娘之前但因狂風大作卻都不得其便只得挨在她腳下攀動。只是書二娘不曾習練火貪剛勁少了烈火般的內力護身決計支撐不久稍不留神便會摔到萬丈深淵之下秦仲海想到此節:心下只是擔憂。

又攀十來丈果然言二娘身形凝住再也攀不上半寸了。秦仲海知道她體力已盡當下往上用力一撐單腳抵住岩石左手牢牢抓住尖角大喊道:「二娘過來抱住我!讓我帶你上去!」言二娘猶在悲憤只緊緊抓着山岩哭道:「我不要抱你!我寧願摔死山下做個人人敬重的死屍也不要受你的活氣!」

秦仲海嘖了一聲大叫道:「二娘別鬧了!快快抱住我!」言二娘滿臉倔強硬是不依只管抓住山岩絲毫沒有移動身子的意思秦仲海靠了過去兩人身子相貼額頭相抵秦仲海睜著一雙虎目凝視着言二娘。

二人呼吸相聞近在寸許言二娘給他的目光逼視只是別開臉去不做理會。秦仲海附耳過去低聲道:「咱們照戰場上的規炬不彆扭不動氣。我現下數到三你再不過來我便立刻投降下山從此只當個殘廢終身不動刀劍。」他不待言二娘答應立時數道:「一……二……」

那個「三」字還沒數出言二娘已是心中一軟想起秦仲海重傷殘廢此時賭命上山自己怎好再害他?霎時身子撲出縱身入懷已牢牢抱住秦仲海。

秦仲海心下甚喜正要說話匆在此時只聽頭頂轟隆隆地竟爾出現巨響。兩人抬頭一看面色俱都慘淡只見頭頂黑壓壓地一片竟有大雪崩落。

峰頂雪崩勢道何等厲害若給正面撞了定會給壓在積雪之下成為千年不化的冰屍。言二娘嚇得花容失色縮在秦仲海懷裏尖叫道:「我們死在一起!」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氣心道:「師父啊!你幫我打通多少內力這下可得見真章了。」他提起鋼刀護住頭頂仰天暴喝道:「龍火噬天!」

火貪一刀第八重功力使出熱氣撲天護住了二人當先雪塊給熱氣一逼盡為水霧但岩石仍是不絕落下全數打在刀刃上秦仲海自知若要撤招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當下全力行功不敢稍有怠慢。只是如此使力丹田立生痛楚背後插針處如火之焚筋脈更是酸疼緊繃好似隨時都要斷裂。

秦仲海重傷之下內力有限實在無法這般使力但此時若不全力一搏難道要死在這裏?他咬牙忍受丹田內力全數搬運而出肩井穴傷霎時進裂出血已是全身浴血的慘狀。

過了一盞茶時分好容易雪崩過去秦仲海喘息良久緩緩將鋼刀插回腰問低頭看向懷中只見言二娘面色慘澹早已暈了過去。

此地位處高山酷寒異常倘若言二娘真的昏睡過去那是死路一條了。秦仲海提起大嗓門奮力在言二娘耳旁一吼:「起來啦!他***天亮啦!」

言二娘給他這麼一叫登時嚇醒拍著心口道:「怎麼了?打雷了么?」

秦仲海見她精神猶旺登時鬆了口氣柔聲道:「好好抱住我咱們過了這段峭壁再說。」言二娘給這麼一嚇早巳忘了先前的不快當下緊抱秦仲海二人便緩緩攀上。

又攀數十丈秦仲海已無體力背後插針處更是痛入骨髓每攀半尺便似剝了層皮一般地苦到得後來言二娘也幫着出力攀爬只是她也好不到哪兒每攀一尺便是氣喘吁吁手指更是冰凍僵硬。眼看實在熬不上去秦仲海見山壁旁有處岩縫形狀寬廣當容兩人棲身當下牢牢抱着言二娘縱身飛躍二人便撲到了岩縫中。只是風勢強勁秦仲海給狂風一刮撲出方位不免偏斜只撞得他臂上、臉上全是擦傷淤血言二娘給他抱在懷裏反倒沒什麼傷勢。

兩人倒在岩縫中緊緊相擁秦仲海見言二娘面上滿是冰霜身子戰慄抖想來自己的瞼色定也難看得緊他握住言二娘的手掌將殘餘內力傳了過去言二娘吃了一驚急急甩開他的手搖頭道:「我上山是來幫你的你別為旁人多費氣力!」

秦仲海見她嘴唇不自覺地顫抖原本粉紅色的櫻唇更是凍得毫無血色倘無火貪內力護身下山後鼻頭手指定會爛掉。秦仲海縱然粗魯十倍見了這幅神色自也萬般憐惜他嘆了口氣將言

二娘放在自己腿上伸手摩擦她的鼻頭低聲道:「傻丫頭好端端地弄成這模樣。唉……以後別

這樣脾氣了好不好?」

言二娘聽了他的溫柔說話又見秦仲海面帶愛憐之色只在望着自己。一時內心柔情忽動緩緩閉上了眼輕聲道:「秦將軍我喜歡你像這樣像個翩翩君子。」

往常兩人見面不是打鬧便是吵嘴再不便是身邊繞着一大群兄弟:心裏掛着一籮筐惱人俗事哪能像這般相互依偎?秦仲海望着言二娘微笑道:「什麼翩翩君子?老……老秦本就是個君子如假包換包君滿意。」他本想自稱老子轉念想到言二娘痛恨自己的粗魯便硬生生忍下來了。

言二娘噗嗤一笑知道秦仲海看重兩人這段緣份這才特意改掉粗口。她握住秦仲海的大手放在臉上摩挲低聲道:「你知道么?我好快活這二十年來就是現下最快活……」

秦仲海見她眼皮將張將閉說話聲音漸漸低沉知道她體力耗竭已要熟睡當下以腿做枕讓她躺得舒坦些跟着掌心對掌心將內力緩緩送了過去。

言二娘躺在秦仲海懷裏身上暖暖的眼皮更覺沉重將睡將醒之際勉力低問:「雪那麼大……咱們下山好不好……」昏沉之間似聽秦仲海貼在耳旁輕聲道:「別想這麼多好好睡吧等你醒來什麼事都沒了……」

言二娘面帶微笑她身上暖呼呼地輕握秦仲海手掌一時心中平安喜樂終於閉目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夢中似乎有人解下外袍蓋在自己身上火貪一刀的內勁徐徐送來身上更是溫暖舒泰半點不像身處高山寒境。夢中只覺自己又成了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只在兄長身邊依偎撒嬌。

睡着睡:心裏起了柔情便想去抱秦仲海她伸手出去霎時卻抱了個空言二娘吃了一驚她睜開雙眼只見眼前一片灰冷山壁洞裏空蕩蕩地竟沒半個人影。言二娘驚詫之下急忙坐起她探頭出去朝岩縫外張望霎時暴雪撲面而來只驚得她急急縮身退回。

風雪交加呼嘯依舊除了身上披着秦仲海的外袍早已不見他的蹤影。言二娘熱淚盈眶實不知秦仲海生死如何。

狂風大雪漫天儘是白蒙蒙一片除了雪花冰珠天地別無顏色。風勢持續不斷如剃刀般撲來撕裂掀翻峰間萬物。

苦寒極境非人所能至。天下花草飛禽何其之多走的、跑的、眺的……黃的、綠的花的……眾生萬物何其繁多卻無花鳥走獸能至此間絕頂與天同高。

除了狂風之外此間唯一還有聲音的便是他了。

氣喘吁吁嘶聲大叫這人**上身雙手攀岩單腳使力身子緩緩向上爬行寒風捲來幾次令他身子打橫飄起但他依舊死抓岩石不放看他背後插滿了八隻銀針入針處鮮血橫流凝結成塊更令人沭目驚心。

攀啊爬啊其寒徹骨恰是鍛煉吾心天地獨行正是任我翱翔。身上汗水給熱氣一逼頓成水霧但寒風撲來又成霜雪全數凝結在臉上身上。

是秦仲海么?是啊也只有他才會幹這個傻事。

言二娘撐不住了秦仲海便讓她留在山腰歇息至於他自己不到最後關頭他絕不輕言放棄。這場仗是為他自己而打哪怕機緣渺茫也要一試。自己的命運若連自己都不賞臉那還有生機么?

秦仲海身在高處空氣稀薄之至他攀緣已久又以內力替言二娘取暖丹田內息早巳耗竭現下僅靠五指緊抓山壁只覺費力之至如何能有寸進?他左手死命抓住縫隙嘿地一聲正待力陡地肩上瘡口破裂鮮血流得滿身都是。他手上脫力身子便從山壁滑下。

眼看便要摔下萬仞深淵秦仲海虎吼一聲張開血盆大口往岩壁尖角咬下喀地一聲大響兩排牙齒險些崩落但靠着這麼一咬下墜之勢卻也緩和秦仲海趁機力攀岩縫終讓身形定住了。只是這麼一個滑落卻足足摔下了十餘丈先前的努力全數化為烏有了。

秦仲海搖了搖頭頗見氣餒此時瘡口裂開痛徹心肺內力更是蕩然無存只能勉力附在岩上。自知若再滑下怕無勇氣再往上攀爬。他仰天大吼雙手力灌喀啦一聲脆響琵琶骨好似碎了開來秦仲海口吐白沫右腳伸出踩住了裂縫左手牢牢抓住岩石身子緩緩上移半尺。

秦仲海悲恨交集:心道:「我為什麼會成了這幅德行?到底是誰害我的?江充么?劉敬么?」他大叫一聲雙手奮力身子又往上移動一時肩胛骨又是劇痛那疼痛酸到骨髓深處隨着呼吸一陣陣跳動逼得他額上汗珠滾滾直下。

秦仲海心道:「江充!一切都是這賊人害的我要殺了他!殺了他!」他狂吼連連身子裏

竟然湧出一股力道疼痛感傳來他只當狗屁霎時口足肢體並用半個時辰過去秦仲海竟已爬出十來尺但他肩上鮮血長流背後插針處如同火燒只痛得他面無人色手指也如同斷裂。

此時天將黎明秦仲海又累又疼實不知自己爬了多高:心道:「***老子快累死了應該快到了吧!極舒出一口長氣抬頭往上一看赫然倒吸一口冷氣只見上頭山峰無止無盡路途迢迢不知還有幾千幾萬尺等自己攀過。

饒他虎膽傲視此刻也是心如死灰全身沒了半點氣力。

秦仲海顫聲道:「完了……我死定了……」虎目流淚身上滴血已連半尺也攀下動了只能憑着最後氣力緊靠山壁。此時上不去、下不來局面尷尬無比就看自己何時支撐不住那便摔個粉身碎骨也算有個下稍。

此時指節僵硬好似失去知覺全身酸痛難以言喻只想好好睡上一覺但眼前若要鬆手那便是一覺不醒的慘況了、他心中難受陡然間淚如雨下:「為何父親要把我生下來?為何師父要把我救出來?乾脆讓我與娘親死在一起我不就少了這許多苦楚么?」

越想越恨忽地又想到劉敬:「都是劉敬這狗子!為何要找我謀反?他又為何托我帶出那莫名其妙的人?一切都是他都是他害我這般慘的!」

忽然之間眼前浮起劉敬死前的那雙淚眼秦仲海心中一酸又是一陣不忍知道自己對不起他又如何可以怪他?

秦仲海嘆息一聲想道:「其實他會找我共謀大業只因他曉得我是秦霸先的兒子這才請我出手。這步棋也真算深謀遠慮為了謀反他還把我送入宮裏當差……可憐他陰謀妙算卻也想不到事機竟會忽然敗露……唉……」他嘆息良久又想到了盧云:「盧兄弟待我義氣深重不惜危及自己的前程也要救我出來。唉……盧兄弟我已經是朝廷罪人了日後皇帝老兒下令給你你會否下手抓我?」

盧雲如此義氣那是不會的……但柳昂天、韋子壯、楊肅觀、伍定遠他們呢?這些京中舊友皇命難違便算不來對付自己但也從此形同陌路……淚眼朦朧間秦仲海心道:「究竟是誰害我這般慘的?下手殺死劉總管的那個蒙面人又是誰?他為何要遮住面目?又為何要偷取奏章?是他害我的么?誰能回答我啊?」

又累又痛之餘已在瀕死邊緣當此絕境秦仲海望着腳下的萬丈深淵忽地放聲大笑暴喝道:「你們這幫王八聽好了你們還想欺侮你親爹那是甭想啦!只要老子不想玩了隨時可以死那就不必再受苦了哈哈!哈哈!誰能奈何你祖宗啊!」

他又哭又笑其實心中甚是悲恨自知傷勢全靠銀針鎮壓只要到了晚間屆時不論是否攀上峰頂銀針效用一褪自己又要變回廢人一個:心念於此更想往下一跳來個一了百了。

他心存死念慢慢止住笑聲收了淚水回凝望天際神態甚是莊嚴。

日將東升又要黎明了。晨光映到背後隱隱有着暖意此時雪勢緩歇萬籟俱寂間連風聲也停了人間之大別無聲響只有他一人高掛天際與繁星為伍。

秦仲海心有所感低頭俯瞰腳下雲海只見萬里澎湃一望無際仰頭望去神女第三峰佈滿朝霞紅暈。藍天深邃點點星辰裝飾山峰望之極為雄偉瑰麗。

秦仲海微微一笑心道:「夠了夠了人生走到這個地步還求什麼?似我這般粗人能有這等壯闊風景陪葬老天也算待我不薄了。」他徒手抓住山壁疲累之至只想好好睡上一覺他閉上了眼手指緩緩鬆開只等墜下萬丈深淵便能從無邊苦海解脫出來。

正要自盡忽然之間耳邊傳來呵呵怪響好似有股詭異至極的笑聲直從山頂上傳了下來。秦仲海聽了這怪異的聲響只覺毛骨悚然心底百般驚懼當下手指收攏便又撐住了身體。

秦仲海目瞪口呆提聲叫道:「誰!誰在那兒笑?」他力去喊四下回聲不斷卻沒再聽見那奇異笑聲。秦仲海張大了嘴身體微微戰慄想道:「***山頂上有妖怪!」

想起世間真有妖魔忍不住大感駭異只想逃下山去就在此時心念轉動忽爾放聲大笑起來。

那時方子敬百般激他上峰卻又不明說峰頂有什麼便連那止觀也是神神秘秘的一路從蘭州走來說話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好似有什麼難言之隱秦仲海先前悲憤難當一味驗證自己非人所能及不曾深思師父用意此番給妖怪的笑聲-嚇反把事情看得透徹方子敬之所以要自己爬上峰頂決計另有安排只是不告訴自己而已。

管他天仙神佛、魑魅魍魎秦仲海此行攀頂本就不抱希望而來倘使峰頂真有造物大神等著自己都是大大賺了。秦仲海撇了自盡的想法心中一個念頭只想看看識界以外的物事哪怕是長翅烏龜還是乘雲天佛都比現下凄慘光景強上百倍。他抓起雪塊抹了抹臉大笑道:「***妖魔鬼怪老子來會會你啦哈哈!哈哈!你奶奶個雄!」

他拔出歐陽勇相贈的鋼刀奮力往岩壁上一刺喀地-聲刀鋒竟已刺入岩中。

秦仲海呆了半晌全沒料到這柄刀竟是鋒利如斯。他自不知歐陽勇出身江南鑄造一手打鐵絕活名動公卿這刀既是他親手所就自非凡物所及。秦仲海笑了一陣又在岩壁上砍出另一處裂縫當下左手抓在縫中右手揮刀入岩如此反覆不休竟給他攀上丈許。靠着鋼刀的鋒銳攀爬起來甚是輕鬆絕非適才手攀嘴咬的慘狀可比。看他進展頗只要持續不懈當有機會於今晚登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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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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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神女第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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