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戰通天塔

第七章 血戰通天塔

正教武林四雄四強。

武林門戶何止千萬然以正教八派最為著名「四雄」分為少林、武當、崑崙、華山「四強」則為九華、崆峒、點蒼、峨眉。天下四大宗師三人出身八派足見四雄四強領袖群倫地位非凡。

只是奸臣獨大正教武林未必全受制約景泰三十三年初寧不凡退隱景泰三十三年底卓凌昭戰死京城崑崙、華山兩派腦分與奸臣反目疏遠從此江充對八大門派心生猜疑再不願加以重用四雄四強不復往日風采。

朝廷育養天下萬民王座之下能人無數豈華山之傾、崑崙之覆便能折損天威?

王鎮天下撫遠四大家!

景泰十五年朝廷敉平怒蒼當今聖上感念群臣功勞除賞賜正道門戶以外另以爵位追贈死傷慘重的四大家族太史列冊如下:

「山東宋神刀淮西高天將、河北祝鐵槍、嶺南趙醒獅。」

忠烈英魂靈位供於宗廟受後世萬民景仰。

四家功臣僥倖未死者皆封百里侯另賞千畝良田免子孫賦役赴省縣衙門賜坐。

今番怒蒼再起江充急急傳書四家後人祝家莊、天將府已然捲入戰火撫遠四家是否聯手出征自然備受矚目。

大風起兮雲飛揚或許四方猛士重出江湖之日已在不遠……

※※※

怒蒼群英深夜趕路直往祝家莊而去眾人想起正教好手必然雲集己方只秦仲海、項天壽、言二娘、陶清、常雪恨等五名好手。除秦項二人之外其餘諸人武藝有限若與對方宗主過招怕連一柱香也撐不過去眾人想起局面為難心下不免惴惴。

路上問起祝家莊的來歷項天壽道:「將軍久在朝廷當知「河北祝鐵槍」的名頭。當年神鬼亭大戰四大家族聯手征討祝家三兄弟自也奉命出手。不意祝家大哥、二哥都已戰死只小弟祝弘一人逃脫大難。前些日子聽止觀大師說道這祝弘心中鬱悶回家不過兩年便已自殺僅留孫兒祝康一條血脈。祝老夫人傷心之餘索性遷居陝北不再涉足江湖。」

秦仲海嘆了口氣心道:「當年朝廷與爹爹激戰兵凶戰危雙方死傷都極慘重。」

想起日後山寨要雄距天下不知得殺死多少英雄豪傑到時舊友牽涉進來自己可沒退路走了。秦仲海想着想不免有些煩悶。言二娘知道他的心思當下挨了過來附耳道:「你莫要煩心你那些朋友多是正直之輩不會與咱們交手的。」

但願如二娘金口若得如此那是萬事不愁了。秦仲海輕嘆一聲只是沉默不語。

※※※

行出十里已至破曉時分。盛夏黎明早寅牌天光已現但見道上行人漸多這批人腳程頗顯是身懷武功。秦仲海不願與武林人物朝相便率眾躲入長草叢中等他們行過再說。

群英縮身觀看半個時辰過去已過百來行人。這些人個個攜刀執劍服色不一看來各有統屬眾人心下暗自忌憚已知祝家莊的約會非同小可若想救出青衣秀士恐怕難上加難。

曙曦曉霧中忽見道上一名老者快步行來這人眉蹙臉沉身形矮小兩旁行人見了他卻都慌忙讓道神態甚是恭敬。秦仲海心下一凜忙問道:「項堂主可識得這老人?」

項天壽見了這人的身影身軀竟是微微一顫:「連高天威也來了四大家族可別再次聯手那情勢就有些麻煩了。」

常雪恨伏在兩人中間聽了這話卻絲毫不顯得怕。只聽他嘻嘻一笑道:「項老哥啊什麼天將府地藏府的咱們雙龍寨上個月過去鬧場打得他們灰頭土臉你未免太膽小啦。」

項天壽卻不反駁低聲只道:「但願如你所說敵人不堪一擊能讓我們全身而退。」

項天壽行事穩重此時這般說話情勢必然緊張常雪恨哼了一聲雖然裝得漫不經心卻也暗暗留上了神。

※※※

又過小半個時辰路上已無行人過來眾人從草叢穿出秦仲海見局面不利此役敵眾我寡須以奇兵制勝沉吟便道:「陶兄弟、二娘你們一會兒別進莊裏煩請你兩位到城郊準備百匹快馬在城南三裏外相候。」陶清吃了一驚道:「百匹馬?為何要這麼多?」

秦仲海沉聲道:「一會兒咱們若能救人出來大批追兵必然出門追殺百匹快馬分八方逃竄或能略分敵眾。」陶清聽他言出有理趕忙答應了。言二娘卻走到秦仲海面前兩人四手交握只怔怔地望着他。

秦仲海知道她擔憂自己當下環住她的纖腰柔聲道:「二娘莫要害怕。八大派雖然人多勢眾但他們死了個卓凌昭、那寧不凡又已退隱好手盡去餘下崆峒、點蒼、峨眉那幫人沒啥本領看你老公打得他們落花流水要他們這伙賊自討沒趣。」

言二娘聽他說笑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她握住秦仲海的大手輕聲道:「仲海……仲海……你答應我……不管生了什麼事你都能傳訊給我。」

秦仲海在她臉上親了親將她一把抱入懷中微笑道:「我秦仲海出馬打仗一向都能活着回家。別擔憂我不是小呂布絕不會一去不回。」

言二娘嘆了口氣她原本甚是靦腆但此刻眾目睽睽下給秦仲海抱住卻無不適之感她閉上了眼倚倒懷中彷佛兩人再不親昵溫存此後便再無機會了。

秦仲海撫摸她的秀心中隱隱生出煩悶之感。適才他提了峨眉、點蒼、崆峒這些門派卻獨獨漏去少林二字不提自不想二娘替自己憂慮。

此番硬戰倘天絕神僧率眾親赴祝家莊與那四大家族聯手圍攻恐怕自己這條命也難保住了。

※※※

秦仲海吩咐下去要言二娘、陶清安排退路餘下三人遮掩本來面貌一路緩緩行去不久便至祝家莊。眾人停下腳來從道上遠眺庄內黎明時分但見莊院四角燈籠尚未熄滅晨煙燈暈更顯出祝家的闊氣來。

走近百尺已聽人聲喧嘩門口人潮絡繹不絕看來足有數百之譜。秦仲海嘿嘿冷笑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倘若今日是青衣秀士的壽宴恐怕來的人連一半也不到了。」這話雖然難聽卻也是實情無疑九華山富可敵國尋常武林人物早已眼紅此時有現成便宜可撿如何不來湊這個熱鬧?適才那謝七遠從江南趕來便是其中之一了。所謂人情冷暖總到寒冬時才嘗得出滋味。

秦仲海四下看了一陣見庄外每隔三丈便放一隻水缸裏頭盛滿了水這陳設與京城一模一樣料知陝北天干物躁這些水缸專防祝融之災以備不急之需。秦仲海心生一計吩咐常雪恨道:「常兄弟你一會兒溜到莊裏後院等我訊號一起便向馬房、主宅下手縱火。火頭越狠越好。」常雪恨大喜知道他要趁亂救人當下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殺人放火這檔子事找九命瘋子就對了。看我不燒幾隻烤乳豬出來便跟***祝老龜姓豬。」

秦仲海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頭眼見常雪恨賊恁兮兮地離開他便率著項天壽兩人直朝庄內行去。

秦仲海此番兵分多路用意再明白不過敵方高手太多全是當今武林的頂尖兒人物雙方若要正面開打言二娘、常雪恨武功有限必然礙手礙腳除了自己與項天壽兩人其餘同伴全無能力自保只因這樣便找個因頭把人支開了以免出手時還要分心保護他們。

行到門口只見場內人頭黑壓壓的項天壽低聲道:「怎麼樣?咱們要混進去么?」

秦仲海搖了搖頭他出身朝廷正道人物多半與他熟識若在人堆里打轉三兩下便給人認出了身分他抬頭四望尋找可供藏身的地方。忽見莊院圍牆高聳約莫丈許高矮黃瓦朱檐格局寬闊當容自己隱伏當下急急招呼項天壽兩人便自閃身出庄。

二人沿牆行走待見牆外別無看守急忙翻身上牆隱身在朱檐之上。

※※※

兩人躲穩了忽聽場內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道:「青衣掌門按著咱們的約定你這局通天塔若要敗了便須與我們回去京城永世不得為賊匪設謀你可不能違背承諾。」秦仲海聽了說話急忙探頭出去往場內望過此地居高臨下場中眾人一言一行盡收眼底。

但見廣場正中搭了處枱子高約五尺形如戲棚台上兩名男子對面站立相距五尺左那人頭戴書生巾身穿黃袍臉上笑眯眯地卻是峨眉掌門嚴松。

這嚴松曾幫着卓凌昭在華山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算是個厲害人物秦仲海見了這人登感不妙他往右看去果見那人寬袍大袖面帶人皮面具正是九華山掌門青衣秀士。

只見兩人腳旁各擺一隻大鐵箱裏頭放滿了骨牌卻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嚴松微笑道:「青衣掌門這局你玩是不玩?」

青衣秀士嘆了口氣轉頭往台下一名女孩看去搖頭道:「我還有得選么?閣下請吧。」

嚴松聞言登時哈哈大笑他從鐵箱裏拿出大把骨牌雙手一松一合只聽嘩啦啦聲響不絕於耳無數骨牌在他手中飛舞猛聽啪地一聲數十張骨牌合為長長一條嚴松提聲喝道:「通天塔第一局站!」

他口中呼嘯雙手便往地下一摜猛聽一聲大響赫見地面現出了一座牌塔這塔由數十張骨牌層層相疊豎立在地已有半人高矮想來便是他口中的「通天塔」了。台下眾人見了這手絕技登時鼓起掌來峨眉弟子更是大聲喝彩。秦仲海卻是不明究理看這嚴松行止好生奇怪彷佛在疊積木一般。他與項天壽對望一眼心下都感茫然。

正猜想間場內傳來嚴松的聲音說道:「青衣掌門我派門人精擅「通天塔」所傳已有百年您若想棄手認輸也無不可沒人會來笑話你的。」青衣秀士嘆道:「嚴掌門見笑了。在下雖然不才但為了九華命脈卻也不能勉力一試。」

嚴松扔了一枚骨牌過去笑道:「掌門可別小看通天塔了。疊木雖為小技其實也有機心學問我可提醒在先了。」青衣秀士伸手接住他凝望嚴松放立的牌塔頷道:「輸贏勝負自有天定。一會兒在下若能贏得此局還盼掌門信守諾言不可再騷擾我山。」

嚴松自信滿滿微笑便道:「掌門放心嚴某自來說話算話。」

秦仲海與項天壽聽了對答登即恍然大悟才知他們兩人正以「通天塔」為賭局以來一決勝負。

所謂「通天塔」乃是峨眉獨傳的戲法以骨牌為戲參賽者輪將手中骨牌放落落手處須在下方骨牌上面一人一回便似疊積木一般直到弄垮天塔為止。除此之外參賽者起手後記數三下天塔若能不倒便該下一人出手當然也不能觸碰旁人放過的骨牌其它別無規矩。

前些日子恰逢端午傳聞端節正午那一刻世間雞蛋可以豎立起來山寨好漢喝酒歡飲之餘也曾以雞蛋立地秦仲海試了幾次只因手粗腳重便都沒成功。眼看台上骨牌薄薄一張約莫一指長半指寬厚僅三枚銅錢交疊說來十分單薄哪知嚴松卻能讓它們層層相交垂直立地說來大大不易。想來這人若非技藝驚人便是練有什麼作弊技法。

項天壽嘆道:「峨眉山武功偏向陰柔一路門派里的女弟子猶精刺繡讓嚴松玩這通天塔那是再妥切不過了。」秦仲海聽了這話心中便想:「難怪這姓嚴的傢伙會以「通天塔」為注看他這麼精道根本是穩操勝卷。這人當真奸詐不過了。」

嚴松這局雖稱賭注其實只是幌子他熟門熟路憑仗天下罕見的陰柔內力要令骨牌交疊立起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了說來絕無失手之理。賭局云云只是拿來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免得有人說名門正派以多欺少恃強凌弱。

秦仲海見青衣秀士行止如常身上穴道並未受制以他的蓋世輕功身法自可從容離去卻不知為何要做這險惡賭局?他撇眼看去待見艷婷坐在台下不遠登即恍然想來正派高手人數雖眾卻難以攔下輕功高絕的青衣秀士此番定以艷婷為質若非如此也不能強逼青衣秀士留在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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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已做約定青衣秀士便不再多言他拿着一張骨牌思索自己該要如何放置。

天塔搖搖欲墜若有風吹草動不免坍塌秦仲海等人都替他捏把冷汗。旁觀眾人多是名門正派的弟子眼見青衣秀士遲遲不出手登時轟然大叫:「快快投降吧!你鬥不過嚴掌門的!」吵嚷聲中青衣秀士卻絲毫不受打擾只在低頭思索對這些叫聲充耳不聞。

良久良久只聽青衣秀士嘆了口氣道:「嚴掌門我有一事相詢不知閣下能否回答?」嚴松勝卷在握神色甚是輕鬆點頭便道:「只要無關於朝廷正義青衣掌門但問無妨。」

青衣秀士望着高高立起的牌塔嘆道:「在下二十年前出家身分來歷一向隱密你們這回聯手圍捕我卻是從何得知的消息?」嚴松哈哈一笑正要回話忽聽一人道:「青衣師兄你莫要責怪旁人你身分外泄正是我山掌教真人元清師兄所為。」

青衣秀士撇頭看去只見說話之人滿面歉意卻是武當山的元易。

秦仲海見了元易到來心下不免一驚暗拊道:「武當高手也到場了難道少林人馬也已齊聚?」他急看場內赫見台下站着幾個熟面孔赫見崆峒邢玄寶、點蒼七雄的海川子、赤川子、玉川子以及先前見過的高天威等人都在其中一時卻沒見到華山、嵩山兩派人馬。

眼看少林門人不在場中秦仲海稍感放心只是天下第一大派的腦未到眼前的陣仗還是異常為難一會兒雙方若要打鬥起來憑着怒蒼山區區兩名援軍未免太過自不量力。秦仲海武功雖高但在大批高手圍攻之下恐怕也難以脫身至於項天壽那是更加沒有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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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華山之會元易便曾代表武當出言難指責卓凌昭不公不義哪知現下居然自承武當山是泄密元兇?青衣秀士搖頭嘆息道:「元易師兄我倆算是有些交情的你卻為何拆我的台?難不成九華山有何對不起你武當之處么?」

元易搖了搖頭拱手道:「掌門錯怪我們了。這回元清師兄透露閣下身分用意絕非要對你不利更不是覬覦九華山的財寶。只因怒蒼再起天下將亂正衰邪長之間本山掌教真人擔憂您再次誤入歧途才會出此下策。還請見諒。」

青衣秀士淡淡一笑道:「這般說來元易師兄是為我好了?」

元易頷道:「道兄多年修為已成正果切莫如我那秦師……咳……那般無法自拔。」

元易原本說話平穩哪知提了個秦字便急急打住好似口吃一般。場中眾人聽了這話自然納悶不解這廂秦仲海心下卻是瞭然想來元易一時口快差點把秦霸先的事說了出口。此間正道人士多不知秦霸先與武當的淵源若要傳揚出去不免惹出無數紛擾便是為此元易才急忙改口。

青衣秀士聽了元易的一番話便只淡淡一笑他轉頭望向高高一疊骨牌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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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場內眾人鴉雀無聲都在等著青衣秀士放落骨牌。他沉吟不語伸出指甲在牌上畫了幾條線。過了半晌他將手中骨牌舉起緩緩下落。這回卻不將骨牌直立僅橫面向下要將之攔腰平擺放在下頭骨牌的上方。

一片寂靜中兩隻骨牌一橫一直緩緩靠近隨時都要相接。青衣秀士的手掌彷佛凍結僅一分一毫地落下霎時之間直橫兩面相接下方牌塔受了外力登時激蕩搖擺隨時都要倒下眾人驚叫聲中青衣秀士把手一撤那平擺的骨牌搖搖欲墜便如兒童嬉戲的翹翹板一般左右晃蕩不已。

一陣搖晃中嚴鬆開始計數只聽他念道:「一……二……」三字出口那平擺骨牌終於安定下來。只見它左右重量相稱恰以下方骨牌為基穩穩托住中線重心。場內眾人見了這等神技雖說都是嚴松這邊的人卻還是爆出了一聲彩那艷婷坐在一旁一看師父脫險慘白的臉上登時現出紅暈情勢如此驚險也難怪她心驚肉跳了。

秦仲海暗贊在心這回青衣秀士能夠脫險靠得並非什麼奇妙武功而是過人的算術心法。他先用指甲去畫木塊橫面便是要找出重心所在反覆探看豎立骨牌更是在細細計算基座是否安穩看他如此神機妙算真不愧是「御賜鳳羽」了。

嚴松見他脫險登時哈哈一笑道:「聰明、聰明閣下不愧是天下爭奪的大軍師片刻之間便讓你找到「通天塔」的關鍵所在。」

輪到嚴松出手場面卻輕鬆許多他提起一隻骨牌再次以垂直之姿放下正擺在青衣秀士放落的骨牌上看他舉輕若重手起牌落直是穩紮穩打視天塔如無物。這峨眉陰勁輕緩巧妙果然是非同凡響。

嚴松笑道:「青衣掌門又換你了。」青衣秀士微微頷道:「嚴掌門當真好功夫實在讓人大開眼界。」他從木盒中取出骨牌這回也是以橫為面放在嚴松的骨牌上有了上次的試練此次下手便快了許多隻見天塔新加三牌底橫、中直、上橫絲毫不讓嚴松專美於前。

萬籟俱寂中兩人相互比試毫不相讓不過一盞茶時分骨牌橫直交陳已疊得比人還高足足有四十來條看這骨牌陳疊得通天而起倒真似一座通天塔了。

※※※

斗到酣處已過辰牌時分骨牌早已疊近丈許。放落骨牌時更須提起腳跟晨光映照之下「通天塔」搖搖欲墜好似隨時都要崩坍望來極是詭異。

嚴松提起腳跟小心翼翼地放落手上骨牌笑道:「青衣掌門又換你了。」青衣秀士抬頭去看幾十根骨牌參差擺置已比自己高了兩個頭不止此時若要把骨牌放上定須縱身躍起但天塔稍受激蕩便會坍塌說來局面大為險惡。

青衣秀士手執骨牌深深吸了口氣過了許久仍是不見動手。

台下眾人鼓噪起來大聲道:「青衣秀士!你快快投降吧不要拖延了!」吼聲如雷更讓人掩耳皺眉青衣秀士卻只不言不語僅在低頭沉思。

便在此時一名男子奔了出來怒道:「別讓這種奸滑之徒拖延時光他再不動手咱們一刀殺了他徒兒!」說話之人神態憤然胸口又扎著繃帶正是前些日子給青衣秀士打傷的宋德光。他心懷不忿一心只想殺害九華山師徒此刻見了良機便自出面吆喝煽動。兩旁眾人聞言起鬨叫道:「是啊!少看他玩把戲快快殺了他!殺了他!」

艷婷聽了雷動一般的巨響心下只感害怕淚水滾來滾去幾要墜下。但她生性堅毅當此逆境只是拚命強忍淚珠絕不在敵人面前示弱。

正忍耐間忽聽身邊一個聲音道:「別怕有我在這兒沒人敢動你的。」

這人說話聲音十分稚氣恰從艷婷背後傳來。他彎下腰身側面望着艷婷看他油頭粉面打扮得十分入時正是先前在山上給師父擒住的那名少年。不過這祝康來頭不小祖母正是祝家莊的宗主說來也算半個主人若想保住艷婷的性命倒不是沒有可能。

祝康笑了笑眼看艷婷臉頰羞紅如火一時心中動情竟爾低下頭去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

艷婷給他親吻登時尖叫一聲把身子縮了縮祝康見她害怕伸手便摟住了肩頭笑道:「你別怕我我不會害你的。」

若非師門大禍艷婷好好一個名門正派的徒哪會給人擒在這裏動彈不得?艷婷淚水盈眶只把手中一塊令牌牢牢握住。那令牌鑲著「兵部職方司」五字正是楊肅觀在長洲土地廟送給她的。她全身顫抖上下排牙齒含在舌頭上一會兒倘有人過來侵犯身子她便要當場嚼舌自盡絕不苟活在人世間。

※※※

徒兒連番受辱說來是九華山的奇恥大辱只是青衣秀士臉戴面具旁人自也瞧不出他是驚是怒過了良久忽聽青衣秀士一聲清嘯霎時提起真氣便往天塔頂端飄去。

天塔比人還高若想放落骨牌便須縱躍跳起只見青衣秀士足不沾地彷佛盤天神龍越飛越高他在半空旋轉一圈終於把骨牌放在天塔之上這才落了下來。眼看青衣秀士滯空如此之久真如長翅一般正教中人目瞪口呆之餘竟連讚歎也忘了出。嚴松自也驚詫難言心道:「這人輕功天下第一的傳聞果然無虛。我可要處於下風了。」

正詫異間忽見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拱手道:「嚴掌門承讓了。」

場內眾人聞言無不「咦」了一聲同聲道:「你說什麼?」青衣秀士拱手依舊卻不言語。嚴松皺眉道:「青衣掌門天塔雖高卻不能拿嚴某奈何。你可別小覷峨眉。」青衣秀士搖頭道:「嚴掌門莫要動氣還請下場吧。」

嚴松冷笑一聲更不打話便走到牌塔之旁嚴松身形高瘦過人玩這「通天塔」時大占居高臨下的便宜。只是此刻牌塔已高若想提起腳跟放落骨牌不免有些為難。他哼了一聲拔出腰間長劍往地下用力一摜跟着飛身站上劍柄他身高八尺三寸劍長四尺便又高過了天塔當下提起骨牌又要往上安置。

劍刃柔軟劍柄僅寸方大小嚴松卻能站立其上這下輕身功夫一露眾人都是暗暗頷只是先前他們見識過青衣秀士的騰空神技此刻再見嚴松的輕功卻也覺得不過爾爾。眾人之中只有峨眉男女弟子大聲讚歎在那兒稀稀落落地叫好。嚴松臉上一紅心道:「這青衣秀士好生猖狂一會兒定要讓他心服口服否則峨眉的臉面往哪兒放去?」

當年嚴松學這「通天塔」本意只在煎熬耐心、鍛煉柔勁哪知越玩越覺奧妙無窮待得後來苦心鑽研更覺當世無敵手豈知今日與人同台較量竟有人敢輕視自己。嚴松自知若要敗了日後武林地位必定一落千丈想到江充對他的期待更是滿心激昂。

他站在劍柄之上身子已高過天塔正想拿出陰招對付莫名之間心中震驚萬分竟從劍柄上摔了下來。峨眉弟子大驚失色紛紛奔出問道:「師父怎麼了?」

嚴松全身顫動已是心如死灰他向青衣秀士拱了拱手道:「青衣掌門在下技不如人甘敗下風。」眾人大驚失色嚴松自始至終談笑自若彷佛通天塔已在他股掌間這下怎麼忽爾認輸?莫非塔頂有什麼機關不成?

點蒼掌門海川子快步搶上急急喊道:「嚴掌門這通天塔不是你的看門絕活嗎?你怎能莫名其妙地認輸?快快上去放骨牌啊!」這海川子平素庸庸懦懦哪知心急之下說起話來便如教訓子侄一般峨眉門人聞言各有不悅之色。

嚴松卻是嘆息不已他坐地撫面拱手道:「海川道長教訓的是。在下不才哪位高人願替本人下場峨眉上下感激不盡。」旁觀眾人聽他這麼說更是納悶不已不知天塔上有何古怪不少人心存好奇只在那兒跳躍不止想把上頭情況看個清楚。

忽聽一人縱聲大笑道:「峨眉掌門不濟讓我來!」說話間一名矮小老者邁步而出正是十二天將之淮西宗主高天威來了。他朝嚴松斜了一眼冷笑道:「幾年沒出江湖猴子也能稱霸王這些雕蟲小技居然能分啥高低?」

峨眉眾弟子聽他說話無禮無不大怒高天威卻只蔑笑幾聲忽然之間刀光閃過眾人看得明白他彎刀揮出已從鐵箱裏掃出一張骨牌只直挺挺地立在刀背上。高天威向祝家門人借過鐵槍嘿地一聲斷喝鐵槍倒插入地身子如同旱地拔蔥霎時高飛過塔便在此時刀過塔頂刷地一聲刀背上的骨牌隨刀送出已然穩穩放在塔頂之上。

高天威常笑稱自己是「刀切豆腐兩面光」雖有調侃之意其實是在炫耀自己的刀法以他家傳刀法的緩、絕、輕三大訣區區一塊骨牌自不在他眼下。場內滿是四大家族的知交好友眾人見了這手絕活無不暴雷也似的叫好。

高天威得意洋洋地退到台邊望向嚴松笑道:「嚴掌門小孩子的玩意兒虧你們川人拿來當寶?可真笑煞天下人了嗯?」嚴松聽他說得狂卻只擦去了冷汗拱手微笑道:「多謝高先生解圍。此番放走青衣秀士的罪責當由閣下出面擔待我峨眉可吃罪不起。」

高天威斜目瞪他一眼口中更是呸地一聲這嚴松無緣無故損他高天威如此傲性焉能不怒?正要開口怒罵忽聽背後傳來嘎嘎輕響高天威耳音過人已察覺這聲響是從塔中傳出當下急急轉頭赫見筆直一線的牌塔已然斜傾隨時都要倒塌!

高天威大為震驚道:「不可能!我手勁向來沉穩不過放個骨牌怎能出事?」

嚴松喟然道:「高兄看清楚吧。人家青衣掌門架好了陷阱只等你跳進去哪。」

高天威咦了一聲急忙定睛去看他越看越奇趕忙舉起食指比在兩眼之間霎時之間身子竟爾巨震!

高天威以食指為準心一路瞄望而去只見青衣秀士放的木塊參參差差每塊骨牌雖做平躺但一塊比一塊朝右偏置所差雖只分毫但幾十塊放落整座天塔的重心早已右傾若非嚴松擺的骨牌筆直如線天塔早已傾倒。

高天威這才明白適才自己放落的骨牌已是最後一根稻草哪怕這隻駱駝再大此刻也要煙消雲散!直到此時方知適才嚴松為何忽爾罷手青衣秀士為何自信必勝這兩人陰謀老沉卻拿自己這個粗人來當祭品了高天威尷尬之下忍不住苦笑不語。

※※※

場邊項天壽與秦仲海二人隱身觀看眼看青衣秀士擊敗強敵己方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人帶走心下無不歡喜。兩人正要說話忽見台上走來一名白老頭這人好生高大竟不在6孤瞻、煞金等虎將之下秦仲海低聲道:「這老烏龜是誰?」

項天壽深深吸了口氣顫聲道:「老天山東宋神刀要出手了!」

聽了「宋神刀」三字秦仲海也是啊了一聲頷道:「好小子原來他便是宋公邁。」

撫遠四大家除了淮西高天將便屬這個宋神刀最是了得。宋公邁繼承父祖之業將「神刀門」辦得好生興旺四大家族中更只神刀宋家還在江湖行走。只因宋公邁年老這幾年不再過問世事已算是隱退了沒想又在此時跑了出來想來十之**是受奸臣撩撥專來對付本山英雄。項天壽搖頭嘆道:「當年圍攻山寨的好手甚多這宋公邁便是主將之一。看來鹿死誰手還不能分曉。」秦仲海聽了這話卻只嘿嘿冷笑他手握刀柄只等時機一到便換他下場大顯神威了。

宋公邁走到台上此時骨牌緩緩傾斜天塔即將傾塌宋公邁忽地虎吼一聲雙手按在矮几上暴喝道:「神刀勁!」

雄霸無比的內功灌入那天塔原本已要倒塌內力隔物傳勁彷佛從中支撐那天塔倏地凝住頂端骨牌原本滑動不止此刻卻似黏住了。只見整座塔傾向右側凝定不動蔚為奇觀。

宋公邁動內功不能開口便望了高天威一眼示意他替自己言。高天威大喜急忙口中計數跟着轉望青衣秀士冷笑道:「青衣掌門我已放落了骨牌現下換你出手了。」青衣秀士哼了一聲道:「貴方三人出場聯手對付我一人這算是公平么?」

高天威笑道:「你要覺得不公平那便叫幾個同伴過來幫忙啊!要不喚你徒兒過來也成哈哈!哈哈!」秦仲海人在左近聽這高天威說話極是無恥忍不住大怒項天壽卻把他拉住了低聲道:「稍安勿躁且看右軍師手段。」

此時場中情況急轉直下高天威與宋公邁聯手上場一個以深厚內功定住斜塔一個專責堆牌積塔以宋公邁的功力高天威不管怎麼擺置骨牌在內功支撐下這牌塔絕不會傾倒反倒是青衣秀士這廂極盡困難他只要放落骨牌宋公邁若把內力一撤那斜塔要不半晌便會自行坍塌屆時自算青衣秀士輸了。

局面有敗無勝青衣秀士戴着人皮面具旁人自也看不到他的驚惶之情。高天威冷笑道:「作法自斃怪不得別人姓唐的當年你設下無數計謀害慘了咱們四大家族你想我們會放你活路嗎?」說話間面帶肅殺好似有無盡血海深仇。元易、刑玄寶等正教人士聽了這話都是暗自心驚。

正教人士之所以揭露青衣秀士的身分絕非與他有什麼怨仇一切用心只在懸崖勒馬以免這位正教掌門給人勸回山上再為匪寇。哪知四大家族此番別有居心一心只想藉機殺人料來青衣秀士這局若是輸了依著賭約性命自當凶多吉少。

眼看青衣秀士這局是輸定了一名老者越眾而出急急勸道:「青衣掌門趁著大家沒傷和氣你就快快認輸吧。反正這幾年你已經改過向善到時老頭子出面說項找大臣幫你說話保命諒這幫人也嚼不動舌根。這就把賭局撤了和我們走吧!」

眾人轉頭急看說話之人滿頭白約莫八十來歲正是崆峒掌門刑玄寶。這人風吹兩面倒騎牆工夫十分了得。那時寧不凡退隱正教人士便曾見識這人的醜態哪知當得關鍵時刻他竟會出面替青衣秀士緩頰已算生平難得的俠義之舉。識得他的人更感詫異。

邢玄寶如此說話自也有他的私心此時怒蒼再起四大家族定會重出江湖這些人深受朝廷倚重日後頤指氣使難免爬到正道門派之上。八大派折了卓凌昭、寧不凡若再少了青衣秀士人才更見凋零邢玄寶心憂於此便來提點一番。

青衣秀士聽他這般說話只是嘆了口氣手上骨牌舉起放下心中十分難決。若要他答應邢玄寶從此自己再無自由可言若要硬拼到底怕連艷婷也葬送此地。邢玄寶知道元易與他交好便要他過去相勸元易上前一步也不知該如何勸說只是皺眉不語。

高天威見他遲遲不動手登時笑道:「掌門多所拖延無益大局非正人君子所為。讓我來催催你。」霎時提聲高喝:「來人把他徒兒押出來!」

青衣秀士身子震動轉頭望去只見天將府諸人越眾而出高天成、高天業兩人帶出了艷婷將她送到台上。高天威笑道:「青衣掌門我跟你說了以前咱們四大家族只要抓到怒蒼山的女賊一律剝衣火焚梟示眾你現下若不知進退一旦給打入妖匪一流你也知道你徒兒下場如何?」

那祝康本對艷婷有意待見她驚惶流淚神態痛楚當下慌忙走出躬身求情道:「高世伯請看小侄面上饒過了這名女孩如何?」高天威笑道:「你看上她了?」祝康面色微微一窘道:「高世伯取笑了。九華一脈本是武林正道咱們何必趕盡殺絕?」

便在此時猛聽一個尖銳的聲音道:「沒志氣的東西!妖魔一流咱們便是要趕盡殺絕!」這聲怒喝尖銳至極好似鏟刮鐵鍋眾人回頭去看只見人潮分開一名老婦從人群間踏步走出她手提拐杖躬身行走臉上卻滿是仇恨怒火艷婷與她冰冷的眼神相對冷不住打了個寒噤。連那邢玄寶、元易等正教人物也是面色微變料來這老太婆定是兇狠異常。

祝康嘆了一聲道:「奶奶。」

那老婦用力打了他一個耳刮子罵道:「沒出息!你爹爹、大伯、二伯是怎麼死的?看了漂亮女人便連自己姓啥名誰也忘了?祝家沒你這種無用的畜生!」祝康給她一個耳光打落幾乎摔跌在地一旁教頭搶上扶住低聲勸道:「主母莫要生氣且看高大爺、宋大爺手段便了。」

那老婦提聲叫道:「唐士謙!你給我聽好了!限你一柱香時分動手否則看老娘親手剝光你徒兒便似秦霸先的那個賤婆娘一樣!讓天下人看個夠!」

項天壽聽她當眾侮辱秦家主母赫地便是一驚他慌張之下急忙去看秦仲海。只見秦仲海低頭無語只是雙目圓睜怔怔望着地下。項天壽見他兀自鎮定稍感心安。

便在此時忽見秦仲海身子一顫雙目竟爾墜下兩行清淚嘴角更滲出血來項天壽大驚失色才知秦仲海悲憤之際竟把牙齦咬出血來。

項天壽全身微微抖知道秦仲海殺機已動以這人的武功一旦決心殺人今日場中眾人至少會死上大半屆時人頭亂滾遍地死屍雙方的怨仇恐怕越結越深了。

※※※

秦仲海悲恨無限青衣秀士卻是心如死灰。只見祝太夫人滿面仇恨地望向台上滿是仇恨之意一旁艷婷則滿面淚痕嬌小的身子不住抖大見稚弱。

青衣秀士長嘆一聲自知今日若要抗命不從這群人決計會出手殺死艷婷他緩緩放下手中骨牌嘆道:「我個人早已看破生死這局是勝是敗於我都是無妨只怕九華山從我手中而絕。列位今日青衣秀士向你們認輸要殺要剮要囚要禁隨你們處置。只求你們放過我徒兒。」這話無淚無恨無悲無喜全然聽不出悲怒哀痛聲音也不曾顫抖恐懼。

高天威見他鎮靜若此心下也是暗暗佩服他微微一笑道:「我抓這女孩兒做什麼?只要你乖乖隨我們走咱們自會放了她。」

眾人聽青衣秀士自承敗北無不大聲叫好。高天威使了個眼色台下走來一名男子身上扎著繃帶卻是給解滔射傷的高天業。只聽他哈哈大笑道:「都說青衣秀士智計絕倫原來不過爾爾。」他手持牛筋走了上來暴喝道:「你既知道輸了那便束手就擒吧!」

青衣秀士輕輕吐了口氣搖頭道:「給我個面子把我徒兒帶上來我有幾句話和她說。」

高天業冷笑道:「敗軍之將還討什麼臉面乖乖伸出手來。」他正要上前元易已是大怒把他攔住了冷冷地道:「高天業這裏還輪不到你放肆。」

高天業哼了一聲轉頭便往宗主看去高天威微微一笑知道這些正教人士唇寒齒亡乃是強弩之末卓凌昭已死、寧不凡隱退這青衣秀士旋即更要垮台日後朝廷下旨征討怒蒼又是四大家族的局面了。他想到快活處登時揮手示意要門下不必與這些人正面衝撞。

青衣秀士向元易點了點頭以示謝意。艷婷一得自由立時撲到師父懷裏大哭道:「師父!你行俠仗義生平救過多少鄉民你快快告訴他們你不是什麼反賊啊!」她激蕩之中只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師父仍是以前那個受人敬重的掌門自己也還是無憂無慮的女孩兒。一時緊緊抱住了師父全身更是顫抖不止。

青衣秀士伸出雙手在她秀上輕輕撫摸嘆道:「師父本名唐士謙原是朝廷命官武英十四年的進士。只因師父替秦霸先上奏辯護被景泰皇帝貶為庶人配貴州充軍這才有了今日之事……」艷婷大哭道:「師父!我不管這些我只要回家!」

時近午時陽光燦爛青衣秀士聽了徒弟的哭聲心下自也感傷。他仰望藍空輕聲道:「孩子啊孩子師父這幾年來隱姓埋名日夜擔憂始終怕身分暴露便連你師叔過世也不能替他出頭師父對不起九華山……」說到後來聲音越悲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再也按耐不住竟爾流下淚來。

艷婷自小蒙師父養大平日只見他足智多謀定力深厚哪知他竟會悲聲啜泣師徒二人悲戚難忍艷婷更已放聲大哭。

青衣秀士嘆息不答他輕撫艷婷的背脊轉頭望向元易道:「道兄在下向你討個人情。」元易與他交情深厚聽得垂詢立時上前道:「掌門有何吩咐?」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請道兄念在昔日的交情日後多多提攜九華一脈。」刑玄寶等人與他相識經年此刻見他已在託孤心中無不感慨。元易憤然便道:「掌門莫驚!有我武當保着你諒這些小人也不敢動你分毫!」四大家族門下聞言莫不大怒紛紛喝道:「誰是小人!把話說清楚了!」雙方門人怒目相視各自叫囂起來場中登時亂成一片。

青衣秀士聽元易答應得爽快淡淡笑道:「聞君一席話不枉我投身正道多年。在下先謝過了。」他站起身來伸出雙手向高天業道:「閣下可以動手了。」

高天業哈哈笑道:「如此得罪了。」當下取過牛筋將青衣秀士牢牢綁起。這牛筋入肉便緊緊繃住手腕任憑青衣秀士再大的內力一時半刻間也掙之不斷已算將他制住了。

高天威走上前來手指遠處囚車道:「青衣掌門勞駕你到京城走走江大人有幾句話問你。」

艷婷見師父就要給人帶走心下大悲大叫道:「師父!師父!他們要把你怎麼樣?」她拚死抓住師父任憑高天成、高天芒等人來拉卻都分之不開她心裏明白師徒兩人命運乖離今日一分離恐怕再也見不到面當下只是緊緊抱住師父難捨難分。

場中眾人見這對師徒如此悲戚心下都是暗自憐憫但此刻只要出言替他求情難免會被扣上同情反逆的帽子眾人噤若寒蟬無人敢一聲。連那元易也在咬牙忍耐。

青衣秀士目光滿是愛憐只是他雙手被縛雖想撫摸愛徒臉頰卻已不可得。他彎下腰去貼在艷婷耳邊輕聲道:「等你脫離險境記得打開師父給你的錦囊。你記得九華山一脈絕不能斷。」他交代已畢更不多言緩緩推開艷婷面向高天成等人凜然道:「諸位久等了。咱們走吧。」艷婷見師父已要離去登時伏地大哭。

青衣秀士慷慨赴義神態從容旁觀眾人見了口中雖沒言語內心卻都暗生敬意。

※※※

青衣秀士正要跨入囚車忽然一名老婦仰天大笑跟着越眾而出正是先前揚言要殺艷婷的祝老太婆。青衣秀士吃了一驚急忙定下腳來不知她所欲為何。

正猜疑間猛聽祝老婦手指艷婷喝道:「來人啊!把這女子也押了起來!」腳步聲雜沓十餘人已將艷婷圍起。艷婷見了這等陣仗忍不住面上變色登時「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青衣秀士悚然一驚顫聲道:「不是說好放我徒兒么?你們怎可出爾反爾?」祝老婦冷笑道:「那是高天威說得話與我們祝家莊毫無干係。」她轉身喝道:「來人啊!給我押下這名女子!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咱們要來個斬草除根!」

青衣秀士雖是著名的大軍師卻萬萬料不到對方身為堂堂耆宿行事竟會如此無恥。他又驚又急連忙往元易看去目中全是求懇之色。元易是武當元老從來言出必行自不能坐視不理。他伸手護住艷婷沉聲道:「老夫人放我元易在此便沒有食言而肥的事。請尊駕莫要為難這名女孩!」

祝老婦不加理會自行使了眼色幾名手下答應一聲便隨一名教頭上前當場要將艷婷押走。元易嘿了一聲雙掌輕推將祝家門人擋開。他攔在道中護住了艷婷喝道:「武當弟子言而有信!你們想要帶走這名女孩除非殺了我!」

祝老婦見他絲毫不讓登時冷笑道:「元易道長要死還不容易么?你再不退開休怪我把秦霸先的事情抖了出來看你們武當山還有什麼顏面立足江湖?」

元易驚怒交迸顫聲道:「你……你恁也狠毒卑鄙了……」高天威見了這情狀更是落井下石笑道:「這下好了。八大門派要與怒蒼山聯手了武林還有正道人活命的地方么?」

元易面色慘淡全身抖點蒼七雄熟知江湖典故自知情況如何幾名師兄弟趕忙過來眾人伸手拉開元易低聲都道:「算了咱們別淌這混水。免得惹禍上身。」

元易武功高強太極拳劍號稱雙絕怎會怕什麼祝家莊?但當今江充勢大隻要給人蔘上一本目為反賊到時武當可要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了。心念於此雖是一千個不情願也只有讓人拉開了。旁觀眾人心知肚明從此武當山與四大家族結下樑子日後兩方人馬道上遭遇定有一番惡鬥。

※※※

眼看元易給幾名同道勸開僅余艷婷一個孤女在場她淚眼汪汪顫聲道:「幫我……你們幫幫我好不好?」正教中人稍有義理心的無不心如刀割只是朝廷是非之前眾人如果貿然出頭一個不巧說不定落得滿門抄斬的下稍此刻聽了艷婷的哀求也只有置之不理恍若無聞了。

艷婷面色慘然卻是逃無去路那祝家教頭高聲笑道:「小姑娘沒人敢幫你的這就乖乖跟我們走吧!讓老夫人好好教你一身道理把你這身賊性子洗洗乾淨哪。」

艷婷聽他言語輕薄一時氣得面色慘白她雖非金枝玉葉但也是名門弟子當年便在神機洞時卓凌昭也是以禮相待不曾受過崑崙弟子的輕薄侮辱哪知此際落入名門正派弟子手中反而要受人調戲一時又急又氣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那人五指搭上她的肩頭獰笑道:「咱們走吧!」

便在此時眾人聽得剝啦一聲跟着眼前一花那人身子忽地顫抖不止一道血箭從胸口激射而出。眾人急急看去只見一個青影擋在艷婷身前正是青衣秀士。

場中眾人見情勢忽地逆轉無不吃驚詫異不知青衣秀士使得是什麼奇妙手法居然能在剎那間出手救人眾人中只有宋公邁、元易、秦仲海幾個絕頂高手看的明白方才一眨眼時光青衣秀士先以內力震斷牛筋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飛入場中破縛、入場、殺人三連一技所用招式之精認位之准已到化境。

青衣秀士沉着一張臉將艷婷拉在身後他一雙鳳眼不再溫和只惡狠狠地盯着場中眾人神態大不尋常。

那教頭軟癱在地血流如注祝康急忙搶上將他抱了起來。祝老婦戟指怒罵:「青衣秀士放着天下英雄在此你居然敢出手傷人看我不把你斬成碎片誓不為人!」她口中怒罵手上也沒閑着霎時舉槍刺出這槍卻是朝艷婷戳去。

祝家以鐵槍聞名於世槍法使出果然又陰又狠祝老婦身為女子更把那陰狠兩字訣揮得淋漓盡致。方一出招便挑對方弱點痛下毒手。

青衣秀士哼了一聲身影一閃拉着艷婷側身躲開跟着凌空還了一掌這掌風好生強勁直朝敵人胸前撞去。祝老婦冷笑道:「區區劈空掌力如何奈何得我?」

她年歲甚老功力自也不凡左手拿住鐵槍右掌高舉要以掌力擋住對方的掌風雙掌相接只聽嗤地一聲輕響莫名之間劇痛傳入掌心手掌竟噴出血來鮮血飛灑中祝老婦身子摔跌而出已然吐血倒地。

眾人吃了一驚高天威急忙上前從地下拾起了一枚暗器卻是一枚骨牌。

青衣秀士一動手便把不可一世的鐵槍祝家打得一敗塗地四大家族門人弟子又驚又怒人人拔出兵刃嚴陣以待。元易、邢玄寶等人驚惶失措也不知要不要上前相助。

青衣秀士仰天長嘯喝道:「世人雖當我是亂臣賊子唐某卻不曾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過往在怒蒼山如此現下身在九華山更是如此。今日你等如此相逼竟連我的徒兒也不放過休怪唐某殺無赦!」言畢右手一抹將面具解了下來露出隱藏多年的面目。

只見他雲鬢斑白清瞿俊秀右頰上卻刺了一行金字上書「罪囚唐士謙貶庶人配貴州」一十二字令他好好一張文秀面孔如同賊徒一般。眾人恍然大悟心中都想:「原來他長年帶着人皮面具便是為了頰上這行金字。」

青衣秀士袍袖一拂指著遠處沉聲道:「婷兒你儘管走有師父在這兒沒人敢攔住你。」他解下面具之後言語中竟也變得粗獷許多絲毫沒有顧忌。艷婷顫聲道:「師父那……那你呢?」青衣秀士搖頭道:「甭問這許多你只管走。」

高天成哈哈大笑大聲道:「誰都不許……」那個「走」字尚未出口一條青影飛過正是青衣秀士來襲。天將府眾人見狀不好一時火蒺藜、撲天鏢紛飛而至只想將青衣秀士阻攔下來。

只是敵人身法實在太快暗器出之時青衣秀士已到面前只見他左手抱着艷婷右掌已然打來。高天威知道對方武功既陰且高見狀不妙身形拔起運起十足十掌力便要替師弟接下一擊猛聽「哼」、「嘿」兩聲傳過高天威掌力傳來青衣秀士半空一個轉折氣沈丹田借力打力兩大高手合力之下艷婷的身子登給遠遠扔出已然飛出二十來丈。艷婷身在半空兀自大哭道:「師父!師父!」

高天威心下一醒這才知道他在借用自己的掌力好讓徒弟逃生咬牙喝道:「來人把這小丫頭抓起來了!」青衣秀士此時墜下地來已給人群包圍他隨手打翻一名天將府弟子搶過長劍厲聲道:「你們誰敢為難我徒兒唐士謙擔保他滿門雞犬不留!」嗡地一聲大響手上長劍連開數十朵寒花彷佛一個大光球一般。

青衣秀士陡然自稱唐士謙乃是入場以來第一回雖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之中仍是毫無懼色這幾句話更滿是威嚇之意眾人見他眼角滿是怒氣再不見慈和之色都知他絕不非虛張聲勢一時間場內數百人無一敢動各自靜默無聲。

艷婷遠遠飛了出去不旋踵便已落下地來她落地處本站着幾名江湖人物但這些人一來忌憚青衣秀士的武功厲害不願惹禍上身二來其中多有正直之士他們不願與高天威、祝老婦同來欺侮孤女便往旁讓了開來更有人示意她快快離開。

艷婷茫然望着四周人群竟不知何去何從只獃獃站在原地一眾好手看着她既無人上前阻攔也無人出言相慰。一名點蒼弟子心生不忍低聲道:「小姑娘九華山已經亡了你若還不走卻要你師父如何安心赴死?」此言一出艷婷登時淚流滿面情知今日之後九華山的興亡已在她的肩上了。她痛哭失聲盈盈跪倒啜泣道:「師父育養之恩艷婷無以為報還盼來日找到師妹將她教養成*人絕不讓九華山香煙就此而絕。」

旁觀眾人雖然事不關己但聽她說得悲苦也都有鼻酸之意。

艷婷爬起身來頻頻拭淚走兩步回頭望一望有如海國千山行一般。

便在此時天將府與祝家莊兩路好手已然趕到當頭之人正是高天業只聽他暴喝道:「弟兄們!攔住這丫頭!」十餘名好手分兩路包抄正教好手多半可憐艷婷孤苦不願她給敵人抓住只站定腳步趁勢阻擋追兵。四大家族的人馬大呼小叫在人群中拚命向前推擠。

艷婷見實在不能再拖大哭道:「師父!再見了!」她慌忙使出輕功急朝北方飛奔而去她身法快絕一旦施展輕功轉瞬身影便已不見。高天業等人追趕不及又給人潮擋住了一時只有徒乎負負在那兒指天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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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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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血戰通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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