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犄角

第四章 大犄角

盛夏午後窗外蟬鳴鳥叫韓毅手捧一碗清茶斜倚客店窗枱靜靜凝望窗外景緻。

名將風流果無虛傳此人形貌俊美難繪威武中不失斯文果是「人中呂布」的氣象。此時阿傻搖身一變成了當年的威武大將自不再傻不隆冬。只是少了往日傻氣蠢笨的笑容卻換了幅深沉憂鬱的神情。看他凝視窗外俊眉深鎖似還比不上過去的阿傻快活。

自大病初癒以來已有五六日了聽得眾人說起往事韓毅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受傷昏迷足有十來年之久。回思這些年如何渡過他卻一片迷惘怎麼也想不起來。好似自己睡了長長一覺足足二十年方醒。

不過他雖記不得近年之事卻對山寨被毀前的大小情事了如指掌他與眾人聊了一陣聽得言振武被殺、怒蒼山被毀、言二娘多年尋訪自己等情忍不住傷心淚下。眾人怕他悲哀過度不免再度病便不再提這些傷心往事。

此時大戰將屆山寨弟兄秣馬厲兵不日便要殺上少林與諸大神僧一較短長6孤瞻知道韓毅病體未愈自不要他多費心神只吩咐陶清、哈不二、歐陽勇等人要他們帶着小呂布與二娘出外遊玩。一來讓言二娘散心二來讓韓毅養病三來讓他夫妻倆多些獨處時光。此行人多熱鬧陶清辦事又周到把細自能打理得安安穩穩。

只是少林之戰不日將起怒蒼山乃是朝廷大敵諸人自也不敢隨意進入中原這些時日只在西北地方遊玩。這日來到敦煌眼看人煙稠密市鎮煩囂便在客店裏歇憩一宿明早再去遊覽佛窟。

※※※

韓毅臨窗眺望正自思索間忽聽背後有人叩了叩門韓毅微微一怔轉頭回望卻見門口倚著一名三十四五的婦人看她端著湯碗走進正是二十年來反覆尋找自己下落的愛妻二娘。韓毅見她親奉湯藥當下連忙起身歉然道:「好端端的怎好讓你侍奉。來……把碗給我吧。」說着走到言二娘身邊伸手欲接。

言二娘低聲道:「這藥方是唐軍師開的他交代要趁熱喝你把葯吃了我這就去張羅晚飯。」看她雖然面帶微笑其實愁容難掩言語間更是若有所思。把湯碗放在桌上便自轉身離開。

韓毅雖然有病眼光仍是十分厲害見她便要離去忙追了過去輕聲道:「二娘且慢。」

言二娘停下腳來回眸道:「還有事么?」

眼前這人是自己多年來朝思暮想的丈夫過去十多年來寒夜孤枕深閨寂寞哪夜不是思念往事在哭哭啼啼中入睡?哪知現下見面了卻有種莫名的陌生之感。想起了秦仲海更感心酸難忍相逢卻是別離卻要自己如何自處?

韓毅凝目望着她看出她目光中的悲傷低聲便問:「二娘你好象不開心?」言二娘搖了搖頭強笑道:「哪裏的事你身子大好咱們又重建山寨了我怎會不開心呢?」

韓毅星目回斜望了她一眼口中卻沒說話。

言二娘這幾日專躲著丈夫非但夜間不願與他同床連白日說話也要陶清、哈不二等人在旁相陪眾家兄弟看在眼裏也不知從何勸起只有順其自然了。想他倆夫妻情深只要相處時日一久說不定便會舊情復燃再無生澀之感。

韓毅見她眼光向著門外柔聲便問:「你想出去么?」言二娘想起了往事自覺不該如此躲着他忙道:「別胡思亂想。快把葯喝了。過些時日咱們要上少林你不早些把身子養好到時誰來打架?」說着拿起湯碗送到丈夫嘴邊喂着他喝了。

韓毅喝了幾口湯藥喟然道:「寨里高手多了哪裏還用得到我?十八年下來誰的武功不是突飛猛進?獨獨你夫君年紀老了又糟蹋了好些年月現下已經不成啦。」

桌邊放着一張圓鏡韓毅側目望去但見鏡中身影憔悴當年風流瀟灑的自己如今早已兩鬢花白大見老態一時更是嘆息不已。

言二娘見他感慨把湯碗往桌上一放勸解道:「快別嘆氣了你雖然四十好幾仍是俊美得緊。比起寨子裏那些土匪流氓你的形貌還是稱得第一呢!」

韓毅嘆道:「老便老了也沒啥大不了。神鬼亭一場大戰你大哥連命都沒了我現下還能坐在這兒已是僥天之幸怎能念念不忘自己的外貌呢?」想起言振武與自己的交情心中更覺感傷不覺又嘆了口氣。

當年韓毅與言振武交好這才結識了年方稚齡的二娘。三人不論出遊打獵、還是出陣打仗總是形影不離。言二娘聽他提起大哥自也想起往事。她幽幽嘆了口氣走了過去替丈夫梳理儀容夫妻倆臉頰相貼容貌同時映入鏡中。言二娘凝望兩人身影現下雖不再是金童玉女但以形貌而論也算是對人人稱羨的中年夫妻。

言二娘輕輕地道:「其實你鬢角白了反而好看些。以前你模樣太過俊俏總少了份穩重現在才是堂堂大將軍的儀態。」

說到將軍二字忽然想到秦仲海。自祝家莊遇見丈夫之後秦仲海便爾離開這些時日兩人不曾碰上一面。聽陶清轉述秦仲海連山寨也沒回去好似去找方子敬了。言二娘聽在耳里心中自感擔憂簧夜間輾轉難眠一顆心就是懸在他身上。此時想起秦仲海滿心記掛之中不禁又生悲苦。她怕小呂布察覺自己神態有異忙掉轉頭去把淚水擦抹了。

※※※

言二娘私下拭淚韓毅卻似不曾知覺他仰起頭來哈哈笑道:「十八年過了大家都變啦看你這張嘴變得多會說可比以前那蠢笨丫頭強得太多了。」言二娘最是好強聽得丈夫嘲弄登時板起俏臉嗔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說我笨?」

韓毅知道她最易受激當年便是這般與她調笑這才擄獲佳人芳心。此時這麼說話其實只是讓她鬆弛心神別再害怕自己。他攬過妻子纖腰柔聲道:「你是笨啊你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要是聰明些何必還辛辛苦苦的找我早些改嫁不就成了么?」他口中雖然調笑臉上卻露出感激的神情。

言二娘聽他稱讚自己樣貌心下暗生歡喜之感。她輕輕掙脫開摟抱在韓毅額頭上一點啐道:「你啊你!當了十八年的傻瓜一醒來便嘴裏沾蜜專討人好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韓毅哦了一聲笑道:「我本性難移?當年你老是說我色眯眯的不懷好意現下我可要本性難移一番啦!」說着將她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跟着便往她唇上吻去。

此時兩人感情未復行止生疏言二娘見他要和自己親熱一時又羞又氣將丈夫一把推開尖叫道:「別碰我!」說着往後急急退開竟爾撞翻了茶几登讓韓毅滿面尷尬。

嬌妻如此懼怕自己韓毅看在眼裏心中自感難受但他畢竟體貼溫文瀟灑大方這才替他贏了個「小呂布」的美名。眼見言二娘怒先是向她深深一揖聊表歉意旋即又將茶几扶起神態不溫不火。

言二娘看在眼裏反而有些愧疚便也幫着收拾。韓毅既不攔她也不謝她只是向她微微一笑。他提起茶壺送了杯熱茶過來柔聲道:「如果不生我的氣就把茶喝了。」

言二娘臉上一紅伸手接過了茶杯左顧右盼間有些不知所措忽聽有人伸手敲門叫道:「大姊!外頭幾個馬販子過來說有幾匹上好貨色要咱們過去看看!」這人正是陶清他聽到房裏的異響又聽了言二娘的尖叫也是心下擔憂立時便來解圍。

言二娘這幾日最怕與丈夫獨處聽得陶清過來自想早些溜出門去忙提聲回話:「你且等會兒我這就過來。」她匆匆轉向丈夫歉然道:「鐵衫大哥老嫌寨里的馬兒不好難得敦煌有幾座馬市便要我替他好好撿上一匹。我這就過去看看一會兒便回。」

韓毅與李鐵衫乃是過命交情聽他有事相托倒也樂意幫忙他眼望嬌妻微笑道:「趕緊去吧!別讓人家久等了。」言二娘回眸望了丈夫一眼低聲道:「我在桌上留了些銀兩一會兒你要是餓了儘管上街去吃不必等我了。」

韓毅哈哈笑道:「什麼時候小呂布連吃飯也不會了居然還要你來提點快去辦事吧!」

言二娘知道丈夫體貼自己處處依順想起自己這些日子專躲着他不免微感愧疚。慌道:「那我……我走了……」韓毅含笑頷目送她離開。

房中空無一人只餘下方才遞過去的那杯茶水二娘畢竟沒有動上一口。

當年秦霸先慧眼獨具挑出的馬軍上將俱都有膽有謀韓毅身為五虎自也精明過人怎會不知言二娘有心躲著自己?否則以「小呂布」騎術之精既要相馬何妨找他一塊兒過去?他望着桌上的茶杯心中感慨萬千尋思道:「多年沒見大家都生疏了唉……算了不管怎麼說咱都不該怪她。二娘奔波多年她死了哥哥又不見了丈夫一個人領着弟兄四處受苦受難……說來都怪我這些年來神智不清這才害苦了她……」

他獨坐店中難免胡思亂想起來轉念想到少林大戰心中泛起興奮之情尋思道:「聽陶兄弟說來石老、6爺、李大哥他們各練了幾套神功等咱們上得少林定要好好見識一下。嘿嘿朱軍師神龍見不見尾等他也上了山寨誰還擋得住我們?」

韓毅獃獃地躺在床上反覆打量往事眼見夕陽映照店中當真有些餓了。他望着言二娘留在桌上的銀錢心道:「算了獨個兒留在店裏氣悶乾脆上街吃頓東西吧!」當即翻身跳起一把抓起銀兩自在大街上行走晃蕩。

韓毅本是朝廷名將上山前便已官拜應州都指揮使舉手投足氣宇不凡以他如此閱歷吃飯時難免挑剔些。沿街走了老遠都撿不上中意的食鋪他反覆探看忽見間糕餅鋪子開在路旁他嘴中生出甜糕滋味一時竟覺得嘴饞便行入鋪里找店家裝了滿滿一袋。

韓毅左手捧著油紙袋右手拿起一塊桂花糕自放嘴中細嚼入嘴時只覺滿口清香滋味甜美吃了一塊不覺又是一塊。正吃間忽地醒起一事:「怪了我從前不愛吃糕怎地二十年下來口味好似變了?」

想着想不自覺右手伸出便往身邊去握好似想牽什麼東西。韓毅咦了一聲心中暗暗驚奇尋思道:「我這是怎麼了怎似全身都不對勁?難道這些年我渾渾噩噩的有啥不尋常的事生么?」

他一路行走而去心中反覆打量忽覺背後腳步聲細碎似有人跟蹤自己韓毅側耳傾聽來人步履輕緩輕功竟是不弱。他位列五虎武功何等高強一覺形勢不對不待轉身回頭右足一點身子倒飛而出跟着反手一拉已將來人脈門扣住。

朝廷兇殘狠毒韓毅是見識得多了當即冷笑一聲便要狠狠折磨敵人正要出內力忽覺入手處極為柔膩韓毅定睛去看赫覺掌中抓得竟是妙齡少女的手腕。韓毅見這女孩兒約莫十五六歲上下長相甚美但容情有些憔悴一雙大眼滿是淚水只怔怔地望着自己。

韓毅納悶不解只哼了一聲沉聲道:「姑娘有何指教為何一路跟隨在下?」

那少女本在凝望着他陡聽這句喝問忽地身子劇震垂下頭去低聲道:「你……你不認得我了?」語聲愁苦竟與她的花樣年華大不相稱。

韓毅雙眉一挺提聲道:「認得你?在下與姑娘素昧平生為何有此一問?」

那少女眼眶紅了低聲道:「對不住我認錯人了。」

韓毅聽她說話奇怪便將手撤了只見那少女伸手掩面霎時飛身離去。

韓毅見她輕功底子極佳當是名門弟子搖頭便想:「這年頭當真怪了好好一個小女孩兒卻怎地上街跟蹤男子?莫非有人指使么?」他是怒蒼山反賊向是朝廷的眼中釘莫要讓人認出身分不免惹來無窮殺機。他一時猜想不透內情只得搖了搖頭徑往街心走去。

來到一處麵食鋪裏頭擠滿了人瞧那店裏生意興隆料來口味道地手藝當是不差韓毅掏出銀錢便向店家要了幾張大蔥麵餅另切兩斤牛肉便要拿回客店吃食。

正等候間忽覺背後兩道目光射來似有人在旁窺視韓毅不動聲色側目看去只見對街大樹旁露出黃衫一角。韓毅留上了神眼角略斜不多時只見大樹后一張甜甜的少女臉龐探了出來看那雙大眼不住往自己偷看不是方才那女孩兒卻又是誰?

韓毅搖了搖頭心道:「這少女到底有何居心?三番兩次跟來實在太也奇怪待我過去問問。」他與店家會了鈔提起麵餅大剌剌地朝那少女走去毫無遮掩的意思。

那少女見自己行蹤敗露一時神色慌張忙躲入一旁小徑的柳蔭下她躲在叢叢花木之後卻又不時探頭出來偷看自己。看她兩隻小手緊緊揪著好似不敢與自己相對卻又捨不得走。韓毅微微一笑他自來英俊瀟灑昔年京城一趟面聖不知擄獲多少美女芳心怒蒼馬上出征風流大名更是傳遍五湖四海此時見了那少女的羞態自不覺陌生他提氣一縱霎時穩穩地落在那少女身前。

韓毅斜靠牆邊抱胸笑道:「小妹妹究竟有何大事?在下與你素昧平生何故一路相隨?」那少女給他一雙俊眼盯着忽然淚水盈眶只低下頭去緊閉朱唇間只是不言不語。

韓毅見她如此悲苦倒不是裝出來的他心中略覺詫異當即彎下腰來凝視着她柔聲問道:「小妹妹怎麼了?有啥不開心的么?告訴大哥吧?」

那少女忍淚道:「沒事。我很好。」說着便要轉頭離開韓毅見她容顏嬌艷紅撲撲地甚為可愛登時一把將她拉住微笑道:「小妹妹你一見我便哭偏又拚命跟着我可是給誰欺侮了?」說着伸出右手在她下巴上輕輕一勾將她的俏臉託了起來。

這個舉止稍嫌輕挑韓毅才一出手心中便感後悔言二娘待他情意深重自己怎可再與美女調笑?他暗自責備自己便要收手回去忽然那少女身子一撲竟爾抱了上來。

韓毅吃了一驚正要將她推開那少女卻伸了雙手在自己面孔上輕輕撫摸看她眼中滿是淚水口中還不斷低聲呼喚神情既愛且憐容情似痴若夢。

這清秀可人的臉龐映入眼帘韓毅雖是情場百戰的老手但此刻心頭仍起一股莫名異感一時之間只想把這少女抱入懷中在她白嫩的雪頰親一親。念頭甫生他的臂膀也已伸出正要撫上那少女的腰際霎時心下一醒硬生生地縮手回去身子往後閃開沉聲道:「姑娘究竟是誰?為何三番兩次跟着我?」

那少女微微苦笑只怔怔望着地下過了片刻忽問道:「你……你這些日子開心么?」

韓毅納悶不解不知為何有此一問皺眉道:「在下再好不過了。」他咳了一聲反問道:「姑娘何故相詢?你識得在下么?」那少女輕輕頷臉上露出了一絲凄苦笑容低聲道:「好……那我就放心了。」她不再多言竟爾轉身離去。

韓毅心下大疑正想上前去追卻又想道:「朝廷待我狡猾狠毒別要設下毒計對付我我可得小心些了。」

心念及此便凝身不動他望着空無一人的綠柳蔭搖了搖頭便自離去。

回到了店中此時言二娘尚未返回韓毅便獨自飲食。他張口嚼著麵餅牛肉也是窮極無聊便想找些書本打時光他伸手到行李之中翻找忽然間衣物中落出一隻金鎖片當地一響正掉在地下。

韓毅伸手拾起見那鎖片不似什麼值錢東西卻是一般父母贈與小兒的平凡物事。

韓毅微微一笑心道:「這種東西該是二娘的。卻不知山寨上誰討了老婆生了孩子卻要拿這種無聊玩意兒送人。」他隨手翻看那鎖片只見上頭鑄著幾個小字韓毅面帶微笑讀道:「阿傻不傻嘻嘻哈哈歲歲年年永保安康。己巳年九月娟兒姊姊贈。」

這幾句話甚是幼稚登讓韓毅微微一笑心道:「今年是庚辰年……己巳年九月這鎖片是去歲深秋的東西。」他打了個哈欠正待將鎖片收起忽然咦了一聲心中有些異樣好似那鎖片有些機關。韓毅生性精明忙取出鎖片再次觀看。自行將上頭文字念了一遍察看其中是否另有玄機。

來回讀了幾次卻是一無所獲。他嘆了口氣把鎖片扔到一旁自行拿起麵餅嚼著。

吃着吃面屑落上了衣衫韓毅將衣衫抖了抖忽然耳邊響起一個清脆嗓音笑道:「阿傻!你又掉飯粒了!」韓毅大驚失色竟爾脫口喝道:「誰?」

他咦了一聲不知自己為何要聲喊叫他望着身上的面屑滿面茫然中又把鎖片拿了起來喃喃地道:「阿傻不傻嘻嘻哈哈歲歲年年永保安康娟兒姊姊贈……」

娟兒姊姊……

恍恍惚惚間淚水已然盈眶好似只要呼喊這個名字心中便覺平安喜樂。

便在此時房門喀地一聲打了開來卻是言二娘回來了。韓毅心下一驚隱約間似知此物不討老婆歡喜急忙擦去淚水跟着將金鎖片藏入懷裏。

言二娘看了他一眼奇道:「怎麼了?神情這般奇怪?」韓毅乃是情場百戰的老手如何會露出馬腳當即強笑道:「我見你出門太久心下有些擔憂面色才變得怪了些。」

言二娘放下手上包袱搖頭道:「看你這般模樣倒似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韓毅心下一驚慌忙搖手道:「天地良心我什麼也沒幹!」

言二娘淡淡地道:「說着玩得。看你怕的。」她從包袱中取出油紙包道:「吃過了么?路上經過麵食攤子怕你餓了買了些麵餅回來……」

韓毅聽着妻子的說話只是不住點頭心中卻起了奇妙的思念那是種雀躍心情彷佛兒提玩伴已在門口等候只等著自己出門去玩……

韓毅望着窗外璀璨的陽光竟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

夜黑風高星光凄冷達摩院門嘎地一聲終於緩緩打開。

裏頭行出一名高僧月光照映看他面上寶光湛然那是方丈靈智。

左右行上兩名僧人二人面色憂慮只在躬身相候靈定忙道:「方丈沒出事吧?」

靈智嘆了口氣搖頭道:「沒事。方子敬只進到了內院還沒進到密道便給師叔察覺了。兩人沒有動上手。」靈音沉吟半晌便問道:「「九州劍王」夜探達摩院究竟有何用意?他想救出潛龍么?」靈智搖了搖頭道:「這幾日好些人想闖入達摩院這位方先生不過是其中之一。大家多提防點。加派人手看管後山以免一再驚擾師叔。」

靈定等人心下一凜想到怒蒼山高手如雲非只方子敬武功了得看那青衣秀士心機深沉石剛驍勇善戰6孤瞻智勇雙全都是難纏的角色更別提秦仲海本人打通陰陽六經熟知朝廷部署更是讓人煩心。

靈定自知大戰為難忙問道:「方丈師叔可曾交代什麼必勝良方?」

靈智搖頭道:「世上焉來必勝之事?不過師叔百般吩咐要咱們務必將怒蒼腦帶上山。尤其是那個秦仲海俘虜也好誘騙也罷總之不計代價一定要將他帶到達摩院來。」

靈定忙道:「要死的要活的?」靈智面色閃過陰影搖頭道:「師兄咱們雖是江湖中人卻也是出家人豈能無端殺生?當然不能壞人家的性命。師叔私底下有話與他說。」

聽得天絕要與秦仲海私下說話靈音以為自己聽錯了登時咦了一聲。靈定慌道:「這……這莫非……莫非師叔聽了潛龍的教唆要與怒蒼山聯手造反?」

靈智身子劇震臉色大變急忙搖手道:「師兄切莫胡亂臆測師叔可沒這麼說。」

眼看他們還要再問靈智卻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再問。

他凝神望向天際星光閃爍即將入秋了。看那七月一日鬼門開師叔卻選在這一天動手說來實在不祥。靈智低下頭去低聲祝禱:「佛祖保佑少林讓師叔解開局面萬莫起了亂子……否則……否則奸臣梟雄一同破繭而出我們都要成了幫凶……」

※※※

「快!快!人在哪兒?」

江充匆匆翻身下馬高聲怒罵中推開兩旁轎夫直往大門走去。這奸臣平日坐在官轎子上快意閑適哪知今日竟會親自駕馬神色尚且匆忙若此。門房官差見了自是大為詫異忙道:「啟稟大人人已經在房裏了。」江充伸手推開稟告之人半奔半走間急急朝一處卧房行入。

自景泰五年算起江充前後派出六名探子刺殺「潛龍」卻沒人能夠生還。趙任宗果然厲害他活着回來了。只是……唉……

「太爺!太爺!不要殺我啊!」

床上一人張著茫然雙眼除了太爺兩個字什麼也認不得了。一名胖大漢子伸手過來按住那人手腳口中喝道:「六弟!你定定神啊!我是大哥啊!」趙任宗見了大哥仍是大叫:「太爺!太爺!不要殺我啊!」幾名太醫上前圍攏各自觸診把脈。那胖壯男子又驚又怕神色關切大聲道:「怎麼樣?還能救么?」

群醫會診諸人出身太醫院功力自非常比。只是失心瘋既非氣血不順也非外感風寒眾御醫互望一眼卻是搖了搖頭。那胖壯漢子悲聲道:「沒救了?」

太醫嘆道:「這種事沒人說得定。也許明日便醒也許永遠不醒有輒沒輒沒人知曉的。」那胖壯漢子面色狂怒霎時伸出醋缽大的拳頭重重一記敲在桌上砰地一聲大響拳力到處砸得檀木桌崩坍在地。那太醫嚇得面無人色更不敢再說一字。

江充勸道:「趙兄不必氣餒你六弟好端端的出門現下成了這樣江某自擔罪責。你把他留在大名府我一會兒帶他回京不管拖上多少年總之治好為止。」

趙任勇滿面怒火咬牙道:「江大人我兄弟自小相互扶持我六弟若是不活了嘿嘿……我趙家爵位在身……」霎時戟指江充暴喝道:「定跟你沒完!」

這趙任勇心急之下竟爾當面怒罵權臣江充知道他心懸胞弟倒不會真的在意。想起了死去的大哥心中非但不氣反感憐憫當下拍了拍趙任勇的肩頭以作安慰。

※※※

大戰將起風起雲湧江充特遣高手進入達摩院只想將詳情查個明白。誰知又被倒打一耙。

「潛龍」朱陽秦霸先的左右手怒蒼山的第二把交椅便是最讓奸臣深惡痛絕的人。

江充滿腔煩惱自行走回了大廳此刻廳心左右列著大批官差陡見大臣到來霎時全數跪倒在地齊聲叫道:「江大人!」江充本在沉思無端聽得震天大吼直似嚇得魂飛魄散他見眾官差盯着自己心下登感煩厭霎時連連揮手喝道:「別煩我!全給我下去!」

眾官差聽了這話腳下卻無移步跡象只見他們涎臉諂笑目光卻不離江充身邊想來是要討些賞銀。江充掏出銀票往半空一撒喝道:「滾!」

眾官差大喜欲狂眼看銀票五十兩一張只在半空飛舞不定霎時全數伸手搶奪模樣急切有如蟲蟻附氈看得讓人直搖頭。

※※※

大名府衙門空曠江充獨坐廳心伸手掩面一時頗感煩憂也真是勞碌命作祟前些日子給卓凌昭刺出的傷勢未曾癒合今番便要趕來大名坐鎮指揮這個奸臣幹得真苦絕非外人想像得春風得意。

自與秦霸先交手以來從來都是屈居下風自己屢次派出探子上山非死即降不然便是下落不明從沒人能留下只言片語給自己。哪知趙任宗活着回來卻成了個傻子。偷雞不著蝕把米看趙醒獅的那幅怒色八成要上皇帝跟前告御狀了。

「江大人。」

江充抬起頭來赫見面前站着一位高僧正是西域出身的智囊羅摩什。江充慌忙站起道:「你可來了什麼時候到的?」羅摩什合十躬身說道:「小僧比大人早到一日昨日便在衙門守候。」江充此時又慌又亂早已不知身外事他定了定神忙道:「照大師看來趙任宗的傷勢如何?」

羅摩什緩緩地道:「老衲解過趙六爺的衣衫察看他背後給人戳出一道傷口約莫寸許看來像是給釘子傷的除此之外身上別無傷勢。老衲猜測這傷與他的瘋症有關便以銀針扎刺試探然傷口並無毒藥痕迹。」他望了江充一眼嘆道:「少林寺高手如雲或精拳腳或通刀劍卻沒聽過誰擅尖釘器械。」

江充面色鐵青深深吸了口氣道:「不必想了這事是他乾的。」羅摩什低聲道:「大人的意思是……」江充呼出一口長氣幽幽地道:「靖江王陽道號「潛龍」便是他乾的。」

羅摩什吃了一驚道:「靖江王陽?這……這是什麼意思?」

江充沒有回話只是閉上了眼。敵人既然了得自己更不該心存恐懼。他提起指節在桌上敲了幾敲面色慢慢寧定如常。他沉吟半晌道:「大師久在西域可曾識得什麼名醫聖手卻能治這失心瘋症?」羅摩什沉吟半晌道:「當今天下醫術第一當是九華山的青衣秀士若由此人出手自能怯除病根還六爺本來面貌。」

江充嘿了一聲大聲道:「混帳東西!你這不是消遣我?青衣秀士便是唐士謙人都給逼上山去了難道還能把他抓下來么?」

羅摩什見他怒只得躬身合十自行退到一邊去了。

江充久在高位自知蠢才易為天才難當的道理眼見羅摩什面色陰晴不定好似頗有心驚忍不住略感歉疚。當年羅摩什位居國師口才心機讓人折服現在自己麾下為官可別讓自己制壓侮辱終又成了另一個唯唯諾諾、一問三不知的大蠢才。想起安道京平日因循苟且、奉迎無恥的模樣江充心中暗暗感慨忙道:「對不住。本官有些心急出口難免無禮。請大師莫要見怪。」羅摩什聽他說得客氣躬身便道:「老衲身居下屬難得江大人金口教誨老衲歡喜都來不及豈敢心生怪責呢?」

江充聽了滿口廢話自知官場積習害人恐怕羅摩什也要有樣學樣了。他嘆了口氣吩咐下人奉茶上來要羅摩什坐在下相陪。

茶水泛著碧光幽幽綠綠江充望着水中漂浮的茶梗子忍不住苦笑起來。

「太爺!太爺!不要殺我啊!」

遠處不絕傳來趙任宗的慘叫聲這小子的瘋話到底有何玄機?他腦子昏了卻還記得一個太爺究竟這老太爺是誰是天絕僧?是「潛龍」?還是達摩院裏另有高人?

再不兩日怒蒼便要與少林開戰可直至此刻自己還猜不透天絕僧的意圖。這老僧早已收手退隱此番重出江湖究竟所為何來?若說他大費周章只為殺害秦仲海一人此事實在說不過去。要說這老僧想要重振少林聲威此人既已不問世事更沒半分道理可言。

江充沉思半晌眼前浮起黑衣人的那雙眸子那對眼眸精光閃爍似藏無限殺機江充猛地一醒想到楊肅觀手握十萬雄兵大軍俱在山腳駐紮霎時之間全身冷汗狂流。

一環扣著一環九連環相扣相鎖這下慘了腹背受敵犄角之勢已成。這幾人若有什麼陰謀恐怕會讓自己措手不及。

情勢如此為難只要稍一不慎自己必會作法自斃親手佈下的暗樁便要反噬過來。江充心裏煩惱忍不住卓凌昭在世的好處一時低聲喟然。

那薩魔武功雖高卻是一介莽夫除了殺人兇狠外其餘一無是處。那羅摩什心機雖沉武功卻不能與四大宗師相論。當此為難關頭只有卓凌昭能扭轉乾坤這人若在便算仗劍勇闖少林單槍匹馬獨上怒蒼那也不見得為難。

可惜人被他親手害死了用得還是最卑鄙的手法此刻再想劍神的好處不都是在自打耳光?江充懊悔之餘只在吁嘆不已。

江充嘆了良久忽道:「羅摩大師傳令下去我要啟程回京。」

羅摩什咦了一聲問道:「少林之役尚未了結大人怎麼急着走?」

江充嘆道:「這仗打完了恐怕我也玩完了……唉……這當口得趕緊返回京城唯有請一個老朋友指點迷津才能找出一條活路。」羅摩什哦了一聲不知江充這等厲害人物當朝誰還能出手點撥於他?忙問道:「大人要去見誰?孔大學士么?」

江充眼望空無一人的廳心嘆道:「那個老廢物成什麼用?我要去見柳昂天。」

羅摩什縱然聰穎此時也是震驚難言。

朝中三大派合稱江劉柳說來柳昂天乃是江充一系的死敵以江充之尊居然要去拜會這位政敵?他呆了半晌方才問道:「大人您……您要去見柳侯爺?」

江充自顧自地嘆了口氣道:「情非得已也只有請柳昂天幫忙了。天絕僧打得是什麼如意算盤我實在是看不懂也猜不透現下只有請柳昂天幫忙了。只有把當年柳昂天和太后之間的密約弄明白咱們這個朝廷才能平安啊……」

昔日之友今日之敵正反相合間還有誰能信得過?羅摩什又驚又怕都說自己心機厲害真要與朝廷這幾位要角相比那還真是天差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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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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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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