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超世志

第一章 超世志

世間沒有無敵的武功卻有無敵的陣法。號稱「六道輪迴」。

天訣正氣引領、佐以閻浮提之妙奧、羅慟羅之威猛兼加「惡三道」之種種不思議奇招便成了這套集天竺、中上兩大源流於一身的無敵陣式。

「六道」淵遠流長陣式險奇精嚴殺人動輒於無形之間是以除非遇上武功蓋世、所作所為卻又令人指的狂徒否則以少林正宗之尊斷無道理以眾凌寡以六敵一。也正因條件鮮罕六道陣雖享大名至今仍不曾結陣殺敵真正與人一較長短。

百年前機緣巧合曾有一次出手良機。當年少林武當相互爭雄張三丰技擊之術冠絕天下便有寺僧倡議六道合擊以求壓制武當氣焰。只是此議一出便給寺中長老駁斥畢竟門戶之爭非為正邪之斗加上以六敵一大損正宗顏面是以錯過了第一回出手的時機待得秦霸先崛起機會已然到來敵是強敵人是邪魔理應結陣誅敵。只是寺中長老念念不忘「正宗」美名只願以一敵一不願「六道」出手。待得幾回大戰下來眼見寺僧傷亡慘重無以為繼方丈才癌定思痛毅然決然結陣除魔。可驀然回之時卻赫地驚覺元老耆宿死的死、傷的傷竟然湊下齊六人出戰。是以又錯過第二回出手時機。

前後輾轉百年六道陣一再錯過現世機緣眼看又要再次煙沒可上蒼垂憐一人使動六柄劍刀的夢境赫然降臨。少了種種無謂約束真正出手的時機才算到來。

對手是誰呢?誰的武功高到這個地步膽敢與「六道輪迴」並駕齊驅?

一個比劍王還霸氣的人號稱天下第一大反逆正是這個一身熱血的魔王摯刀在手「烈火焚城」才能揮十足十的威力前來抵擋當世無敵的陣法。

「火貪刀」講究臨敵心境唯有絕境激刀中鬼神的內力才能翻江倒海、撲天蓋地而來。

方子敬創得出「烈火焚城」卻練下成「烈火焚城」便是為了這個緣故;少了大敵侵逼到下了臨危絕境縱使功力再深、悟性再高也走不通最後玄關。

「烈火焚城」便如一桶火藥以怒火為引點燃丹田內的暴戾之氣沿陰陽六經爆而出蓄畢生功力於一擊氣吞泰鬥力拔山嶽一刀之威如千刀氣勢總和若說這一刀能夠毀天滅地、誅種殺鬼想來也絕不為過。

這不叫殺人何用第二刀殺得若是人「九連斬」、「大火輪」等絕招便已足夠「烈火焚城」殺的根本不是人那是一刀焚人城、那是一刀滅人國那是天下至雄至霸的蓋世一擊。

誰會贏呢六道戰焚城?是旋轉如盤的藍光劍刀還是熊熊怒火的泣血鋼刀?

這一場斗當真讓人屏氣凝神再也移不開目光。

一雙目光眨了眨緩緩從石牆上的裂孔移開嘴角泛起了詭譎的笑容。

一群笨蛋……

全是輸家啊。不管你們怎麼打、怎麼殺都還是輸家啊。

贏的人站在這裏這個人才是天地間最大的贏家景泰王朝唯一的大贏家。

大贏家泛起了笑容他腳步輕快如輕煙般飄入甬道、轟然巨響中斗室里的龍虎嘶咬了起來大贏家笑得更開心更像贏家了。

烈火焚城、六道輪迴大家的武功都好厲害哪!不過大贏家很忙沒時光看你們打架一個忙着收拾漁利的人怎麼抽得出空呢?哈哈!哈哈!

大贏家一掃二十年來的嚴肅沉鬱現下的他眉開眼笑心中更是滿懷感激。

他想要大笑可又不想驚動斗室里的笨蛋們笑的衝動變成下彎的嘴角他在強忍着。

大都督先感激您父子倆的提攜。沒有您創立怒蒼、抵擋朝廷沒有令郎攀上險峰重建怒蒼便沒有今日的風雲際會小弟更不可能輕易得手。這裏衷心向您父子倆致謝。

天絕僧第二個要感謝您師徒倆感謝您引狼入室、投身喂虎。沒有您慈悲為懷、教了個厲害徒弟出來小弟再能幹十倍、聰明百倍也不能坐享其成啊。

啊還有、還有那個劉敬、還有那個江充還有那個柳昂天謝謝你們的雄心、黑心、狠心。

否則光靠太后的偏心、皇上的痴心大贏家也不能變成大贏家啊!

大贏家忍下哈哈大笑的衝動他壓抑氣息快步向前行走。

收割了!收穫了!望着咫尺之外的斗室大贏家忍不住喜上眉梢幾乎要手舞足蹈廠。

一襲龍袍、一方印石等於二十載的等待、一甲子的辛勞。熬過了無數歲月終於等到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哈哈老天爺啊這下終於要開花結果、改朝換代了!

彷如採茶少女又似秋收老農快活的大贏家推開了石門雀躍地蹦了進去。

「皇上住得還慣么?」

大贏家面朝斗室先是微微一笑然後咧嘴輕笑最後是彎腰撫胸哈哈狂笑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激動。太過激昂的笑聲聽來彷彿是哭。

嗚嗚……嗚嗚……大贏家真的哭了起來。

因為……因為……

因為斗室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天山裏伍定遠穿上一身龍袍京城裏秦仲海摸到一床棉被現下自己這個大贏家來了卻只能見到一面空洞灰冷的牆壁其他什麼都沒瞧到。

失手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有人搶先一步把人帶走了。

大贏家變成大輸家。二十年的耐心等待一甲子的血汗辛勞全部落空了、改名換姓忍辱負重殺了多少人卻是這樣的下梢?

「噫呀呀!」大贏家尖叫起來。

是誰?是誰搶先一步?精心佈置了一輩子最後到口的肥肉被人奪走大輸家回望向甬道雙目中的恨意燃燒起來。

「雜種……你想玉石俱焚么……」

火苗四起烈焰竄流霎時恨意將他吞入火海燒為不成*人形的妖魔。

嘿地一聲一條黑影凌空墜入黑洞來勢迅捷無倫。

力灌掌心吐氣揚聲霎時一股掌風由上朝下壓出伴隨地下的滔天風砂大漢如飛將軍般躍入洞中瞬間站上實地。

烈風四竄氣流旋轉不定直往洞頂衝去。那大漢氣勢凜然雙手撐開雄渾真氣灌注經脈頓時護住了全身要害。

「天山傳人」駕到「一代真龍」面前鬼神也要怕他三分。

景泰三十三年七月初一四下一片迷茫。

眼前陰森森的黑洞不像佛門寶地反倒像是無邊地獄的入口。天色尚未全黑夕陽餘暉映照進來幽渺的光芒沒能讓人心安反將眼前染為血紅一片。

「一代真龍」駕臨少林聖地他深深吸了口氣抬頭望上向同伴輕打手勢。

頭頂傳來一聲輕嘯黑影飛閃而過洞壁旁落下一名青年此人長方臉蛋腰懸繩索正是朝廷命官、一甲狀元盧雲親來洞底。

達摩院中風雲會天絕神僧、潛龍軍師文楊武秦各方高於聚集此間再看洞口少林怒蒼雙方腦屏氣凝神山腳兩邊大軍嚴陣以待都在等候一個結果出來。

天下一治一亂和戰之間今日便知分曉。

夕陽西下黑暗如潮水瞬即淹沒洞中。盧雲取出火折霎時眼前現出了一條甬道想來秦仲海與楊肅觀必在道中深處。當下手提火把直向甬道奔入。

腳步還未移動手上一緊卻被伍定遠一把拉住。盧雲轉頭過去卻見伍定遠搖了搖手示意他莫要闖入。盧雲微微一愣催促道:「咱們快些走吧外頭靈智大師還在等著別讓仲海和肅觀有了閃失那可糟糕了。」

甬道黑洞洞地道中滿是絕世高手個個都非易與之輩伍定遠向來謹慎自不願冒失犯險他蹲下身來目光凝向黑暗口中淡淡地道:「盧兄弟實在話一句人家楊郎中何等城府仲海也是雄才大略他們這些虎狼之人自有打算。你犯不着為他們煩惱。」

盧雲心有不解不由皺眉道:「定遠大家都是好朋友你……你這話是何意思?」

伍定遠聽他頗有怨懟霎時嘆了口氣反問道:「兄弟你天生聰穎可曾深思天絕大師定下這約會的用意?」

盧雲不假思索立時答道:「靈智方丈不是說了么?天絕神僧慈悲為懷不願百姓墜入戰火這才邀約怒蒼英雄上山想要一舉收服他們。」盧雲此言不虛適才靈智出面約戰便是以秦仲海與「潛龍」的性命對賭雙方各自展開三戰若非中間變故陡生此刻勝負結果早巳分出自也不用他下來察看了。

伍定遠聞書哂然嘆道:「這話對外人說說可以對咱們柳門中人可就說不通了。你與仲海相處日久你且說說以仲海的性子能被旁人收降么?」

盧雲回思秦仲海的為人處事心下一凜自是搖了搖頭。好友天不怕地不怕生性飛揚跳脫別說天絕僧要收降他便算要他安安靜靜地聽講佛法怕也是天大的難事何況要讓他臣服少林?

盧雲也看到了要緊處忙道:「那照你看來天絕大師的意向究竟如何?他想趁勢消滅怒蒼山么?」

伍定遠搖頭道:「那也不見得。」他凝視着漆黑陰森的甬道神態凝重異常沈聲道:「盧兄弟還記得那張羊皮么?」

盧雲微微一愣那羊皮早已是過往雲煙華山之會後再也不曾聽人提過。他沒料到伍定遠會提及此事順口便道:「當然記得。當年你我京城相遇九死一生全是為了那張羊皮。」

那年盧伍二人京城相會結為生死莫逆之交之後慘遭崑崙高手全力追捕當時伍定遠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切生死險難全是為了那張羊皮盧雲回思前塵往事自也感慨良多他眼望好友問道:「定遠為何提起此事可是羊皮與此間情勢有關?」

伍定遠眯起了眼頷道:「我有個預感那羊皮藏着的秘密恐怕躲在這達摩院裏。」

盧雲滿心詫異不由咦了一聲。他曾聽柳昂天提過好似那羊皮是江充賣國的物證云云當時聽過便算也沒多問慢慢便淡忘了。此刻聽伍定遠一提好似還別有玄機。他眨了眨眼滿心好奇當即問道:「羊皮里藏有秘密?那是什麼?」

伍定遠嘆道:「那羊皮害死無數高手引大臣覬覦搶奪絕不是什麼好東西。盧兄弟你是個潔身自好的人從頭到尾不曾牽連進來。我話說到這裏為止請你莫要再問。」

盧雲嘿了一聲他入洞前便曾聽伍定遠說了好似洞裏有什麼「怪東西」莫非便是羊皮里的秘密?他聽伍定遠說得鄭重反而更感納悶便道:「定遠我不是個怕事的人你只管說吧!」伍定遠輕輕苦笑搖頭道:「你不該這麼說話知道太多真箇不好。」

盧雲有些不高興了他眼望好友神色凜然道:「定遠你是第一天認識盧雲么?」

兩人對面站立容情皆甚凝重。伍定遠微起嗟然之意眼前這人忠肝義膽捨命護己在先搭救秦仲海於後現下又冒生死之險探入玄境確非膽小怯弱之徒。自己若要隱瞞不說倒似小覷人家了。他點了點頭道:「也罷你一定要聽我也明說了。」當下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兄弟聽了那豐皮里藏着…

…藏着一個人只要把他找出來人間便會大亂。」

盧雲聽他說得荒誕不經忍不住噗嗤一笑萬沒料到羊皮的秘密原是如此倒似是聊齋里的「畫中仙」。他眨了眨眼心裏有些不信含笑便問:「羊皮里藏得有人?那是誰?美麗的仙女么?」伍定遠聽出他的嘲諷登時微微苦笑順着話頭道:「仙女對了第一個字。」

盧雲笑道:「對了第一個字?羊皮里的真是仙?」

伍定遠見他輕蔑也不多加爭辯只淡淡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羊皮里的那人姓朱名炎武英十五年臘月失蹤至今已有三十餘載。你說他是誰?」

盧雲跳了起來驚道:「先帝?」

伍定遠點了點頭正色道:「此人連動天下氣運只要咱們還在朝廷一日就別拿他當玩笑看待否則必有大禍。」

盧雲得悉秘密不由得冷汗直下這才收起了小覷之心。也才明白羊皮何以引大臣屢屢劫奪追查原來其中涉及到正統更迭、皇權歸屬。打王寧、梁知義、齊潤翔等人一路算起直到劉敬、卓凌昭兩大梟雄管你權勢薰天武功蓋世無論誰沾上了秘密一個個都落得慘死的下場從沒人倖免於難。

盧雲聽畢之後忽然有些后侮不知自己是否會因此惹禍上身一時臉色已成慘白。

只是盧雲適才說了大話此刻便想推拒不聽也是有所不能。果聽伍定遠嘆了一聲續道:「那年我闖入神機洞便曾見到秦霸先的遺書他說誰能握得羊皮再取謁語瀝鮮血投冥海連過四險四難這人便是天命所歸的「一代真龍」。也只有這人才能繼承他的志業重起朝綱成為武英王朝的……的……

中興大臣……」他越說越是小聲支支吾吾間終於把最後四個字說出了口。

盧雲顫聲道:「中興大臣?你是說……你……你……」伍定遠閉上雙眼低聲嘆道:「沒錯那中興大臣指的便是我伍定遠。」

眼看盧雲張口結舌怔怔地說不出話來伍定遠喃喃地道:「過去劉敬曾經找過我也許他也聽過這個傳說。只是盧兄弟不管這些是不是無稽之談我都不想牽扯進去。誰當皇帝誰做大官全與我無關。我沒那麼大志氣也不想背那麼大包袱。若非你今日貿然下洞我絕不會跟着進來的。」

盧雲滿心迷濛眼前情勢太過怪異又是先皇又是羊皮加上神機洞裏的「潛龍」乃是昔年秦霸先的左右手這些情事絲縷相連卻又推敲不出他長嘆一聲只是皺眉不語。

忽在此時隧道深處傳來咚地一聲悶響那聲音雖然低微卻逃不過兩人的耳去盧雲心下一凜道:「甬道里有人。」

伍定遠做了個噤聲手勢兩人屏氣凝神側耳傾聽霎時又聽到那咚地一聲那響音並不刺耳只是一沉一沉地好似有人拿着鐵鎚正自敲打牆壁。

盧雲大吃一驚正待要間忽聽轟隆一聲暴響那響聲劇烈至極彷彿洞中的神武巨人已然敲碎牢籠破繭而出、頃刻之間泥沙墜落地下也隱隱震動。

二人面面相覷俱都愕然盧雲顫聲道:「出來了?」

伍定遠嘿了一聲他二話不說旋即解下鐵手提氣縱聲道:「西涼伍定遠奉方丈之命特來拜見天絕大師!各位若聽到說話便來現身相會!」伍定遠厲聲說話一股氣勁對着甬道直噴出去回聲四起洞壁嗡嗡大響盧雲沒料到他會忽巨聲一時給震得頭昏眼花若非內功根柢極佳恐怕早巳摔倒。

吼聲如雷威震四壁只是過得良久道中卻是無人回話。伍定遠心知有異當下俯身向地拾起一枚石子只聽他大喝一聲手中石塊便如炮彈一般直直射入甬道。

轟地一聲巨響飛石撞壁喀喇喇聲響接連冒起大片亂石震落在地直朝甬道深處滾落聲勢甚是駭人、盧雲心下大驚趕忙拉住伍定遠慌道:「輕手!

可別打傷自己人了!」

伍定遠並不回話反而搶過盧雲的火把往地下一扔三兩腳便踩熄了眼前頓成漆黑一片盧雲喃喃地道:「定遠咱們是來調停的你……你到底要幹什麼?」

伍定遠低聲道:「洞中情勢詭異萬萬不可暴露身形你一會兒跟着我千萬不要亂走。」

盧雲又驚又疑只是看他神色極其謹慎自也不敢多說什麼當下隨着伍定遠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行入甬道。

伍定遠當前領路眼前昏暗無光伸手不見五指他深深吸了口真氣霎時動夜眼目光急掃而出視界之內盡為青紅兩色。伍定遠體質異於常人縱使黑夜無光也能辨識蠅頭小楷路上若有強敵埋伏自也逃不過他的眼去。

萬籟俱寂兩人直朝洞中深處行去。眼前黑暗一片越走越是濕熱。盧雲目不視物耳不聞聲好似瞎了聾了幾次想要開口說話全給伍定遠制止。走了百來丈心裏只有更加煩躁。

適才有人破牆而出聲勢駭人莫非便是名聞天下的怒蒼高手「潛龍」?可說來懸疑那天絕僧本在看守這位左軍師又怎會任憑他逃離牢籠?難不成其中另有隱情?回思適才伍定遠提起的羊皮秘辛盧雲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憂懼。

先前憑着一股豪勇義氣跳入洞中此刻看來恐怕是鹵莽至極的舉動怕就怕自己調停不成反也捲入疑團之中那可萬事俱亡了。

走着走伍定遠忽地停步盧雲腳步太快險些撞了上去。他停下足來問道:「找不到路了么?」伍定遠深深吸了口氣伸手在牆上摩挲道:「你過來瞧瞧這牆上有些古怪。」

盧雲苦笑道:「這裏四下無光我什麼都瞧不見。」伍定遠點了點頭當即打着了火折光芒閃耀盧雲湊眼去看霎時也咦了一聲道:「這……這是什麼?」

石牆上好長一條裂縫深達數寸丈許之長望之不似天然生成延道連綿行雲流水着實讓人驚駭。盧雲伸手撫觸只覺那裂縫入手光滑一無青苔泥垢二無扎手石屑好似是新近生出。他吞了口唾沫轉看四周更是愕然:「好多……這裂痕好多……」

伍定遠仰頭看去只見道中東一道西一記每道斬痕皆達數寸之深滿布洞壁。二人把這情狀看入眼裏心下再無疑問這痕迹決計是高手所為方才定有一番激戰。

盧雲提起「雲夢澤」朝牆上劃過一記霎時削出了一道淡淡的痕迹只是人石不深遠不及牆上斬痕驚心動魄盧雲喃喃地道:「這是花崗石牆啊斬岩如削泥……世上什麼兵刀這般鋒銳……」

伍定遠低頭思索驀地身子一震靈光閃動四字脫口而出。

「神劍擒龍!」

世間寶劍多如繁星要論切金斷玉所在多有可要在牆上斬出丈許長的刮痕形狀有如流水波紋卻非「神劍擒龍」莫屬。

大戰即將爆這洞裏卻似疑雲重重楊肅觀、秦仲海不見蹤影「潛龍」

又似破繭而出現下連這柄妖劍也已現世盧雲心驚顫喃喃地道:「神劍擒龍……這……這劍不是在卓凌昭手裏么?」

伍定遠嘴角顫抖卻也說不出話來。當日親眼所見這柄怪劍隨「劍神」墜入深谷從此銷聲匿跡再不見蹤影。豈料七月初一鬼門開神劍卻忽爾現身莫非是卓凌昭回來索命?想起當年「劍神」手仗「神劍」打得自己不支倒地伍定遠自是滿心恐懼霎時手一顫那火折落了下來甬道里復為昏黑一片。

盧雲嘿了一聲正要打火突見伍定遠背後飛過一個光影霎時一閃而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盧雲心下疑惑不知方才是否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眼趕忙去搖伍定遠的臂膀。伍定遠微微一奇道:「什麼事?」盧雲適才並未看清楚情狀自也不敢多言只喃喃地道:「方才……方才我好像看到了什麼。」

伍定遠心下一凜旋即閉目傾聽。只是隔得良久洞中寂靜依舊並沒分毫聲響。他睜開夜眼搖頭道:「你看走了眼沒有人。」盧雲嚅嚿地道:「不…

…我真的有見到……」

伍定遠不願多加爭辯以他現下的武功只要潛運神功丈許內任何異響都無法瞞過他便以蟲蟻爬行的微聲也能知覺何況是個活人?想來盧雲心中慌亂這才看走了眼。

伍定遠見盧雲滿面汗水似乎很是擔憂他拍了拍盧雲的肩頭微笑道:「不打緊我這就去查上一查你且等著。」他也不多說什麼自行轉過身去向前行出十來尺一路行去都甚寧靜夜眼望來也不見異狀他又走數丈忽見眼前道路分岔竟有一左一右兩條通道伍定遠心下微微一奇道:「怎麼有兩條路?」

正要往前探看猛聽綳地一聲輕響一道寒光竟向門面飛來!

伍定遠大吃一驚以他現下的武功方圓一丈內無論蟲蠅飛鳥無人能瞞住呼吸聲響除非躲在暗處的不是人而是……而是……

一時間冷汗順着鼻樑墜到了唇邊。那兵刃也已逼近前額不到一寸遠近。

生死玄關間不容伍定遠大吼一聲霎時顯現出真龍身價他急急向後翻仰身子倒栽蔥倒下腳尖自然而然揚起如長槍般向前踢出這一踢關乎生死自是用盡全力中招者若是受實了非但當場慘死恐怕斷骨還要破體而出。

「天山傳人」果非凡比竟在一招之內起死回生。

便在此時腳尖處傳來當地一聲勁響這一踢沒有傷到人卻將來襲兵刀盪了開來。伍定遠靠着這一踢已知長劍所醞力道不重敵人武功竟頗平庸。他察覺來者不是鬼魂怯意盡去膽氣陡生聽他暴吼道:「大膽狂徒武功如此而已也敢下手偷襲?讓伍某會會你!」

他不待翻身跳起旋即着地滾去右手毒掌后無至掌風向上撲出紫光到處橫掃千軍石牆立蝕缺口。伍定遠靠着毒氣掩護霎時尚入道中要憑近身肉搏生擒刺客。

灰塵漫天眼前一片泥蒙蒙地既黑且臟伍定遠才一站起忽聽四面八方傳來輕響無數劍刀朝向自己殺來好似甬道中埋伏着千百人。他大為驚詫先前聽甬道里別無聲響此刻怎能另有埋伏?慌忙間不及細想仗着身法快絕接連閃避近身而來的大批兵刃。

伍定遠驚怒交進暍道:「賊子到底是誰?給我滾出來!」怒火上涌登時全力反擊黑暗中叮叮噹噹之聲下絕於耳伍定遠拳狠腳重既猛且快武功套路更是一套接一套使出他下手奇凶對手若要挨上一拳一腳那是必死無疑。

兵刀拳腳交擊碰撞滿是鏘鋃之聲。只是說也奇怪伍定遠拳腳奇快那人竟比他更快一時響聲急如密雨彷彿面前那人手握無數刀刃擋之不盡揮之不絕。伍定遠每回加緊出招對手立生感應反而更是成千上萬的劍招殺出壓得伍定遠抬下起頭來。

來人身手奇快以「一代真龍」的江湖名號竟然相形見拙。盧雲滿心駭異想要插手助拳但洞中漆黑一片雙方你來我往招招快得異乎尋常着實插不下手。他掌中滿是汗水忖道:「這是怎麼回事?定遠身手之快天下無雙便算與擒龍劍較量也不曾如此狼狽。不對這中間另有玄機!」

伍定遠當年與卓凌昭放單對決曾以迅捷無匹的身手穿越綿密劍網身法之快世間再無第二人及得上以青衣秀士輕功之高也要甘拜下風怎可能有人在「快」字上贏過他?

盧雲又驚又疑趕忙取出火石去打要把敵人的面貌看清楚但洞中灰塵漫天氣悶異常竟是燒不起來火石聲與刀刃脆響此起彼落伴隨伍定遠的悶哼一時連綿不絕盧雲慌亂之下那火更生不起來。

猛聽伍定遠悶哼一聲左手被劃出一道口子已然受傷。盧雲慌亂間心生一計他拿起火石奮力朝牆壁扔去。躂地一聲響火石撞上牆壁甬道中現出微弱光芒盧雲慌忙去看霎時吃了一驚大聲道:「定遠住手!別再打了!」

敵方攻勢不絕而來如何能夠停手?伍定遠不解盧雲說話意思反而加緊攻勢。盧雲自如解說下及當下解開盔甲便往伍定遠身前扔去。

嗤地一響如同裂帛盧雲的革甲並未落地反而上下盪搖盧雲喝道:「定遠!你快快退開!」伍定遠滿心迷茫趁勢向後退卻說也奇怪原本快若閃電的兵器漸緩漸靜伍定遠看不懂眼前的道理只是瞠目結舌良久說不出話來。

盧雲借過伍定遠的火石打着了火道:「你自己看吧。」

伍定遠心下一凜急忙抬頭去看眼前空蕩蕩地一無神劍擒龍也無兇狠強敵除了十來柄兵刃懸在洞中道中竟是空無一人。

伍定遠目瞪口呆適才自己身在陣中一心反擊閃躲眼裏只看到一道又一道劍刃竟沒留意另有玄機、他伸手朝一柄劍刃推落但聽叮噹之聲不絕於耳兵刃一受碰撞分向四面八方盪開旋向自己刺來伍定遠不敢再以手腳觸碰兵器僅以靈動迅捷的身法閃避十來柄長短刀刃在他身邊晃蕩不休但洞頂繩索卻不相互糾結足見刃刀懸掛方位大有道理絕非隨意所就。

盧雲早已料到如此並不顯得訝異。他嘆了口氣道:「以你現下的武功若非自己打自己誰能比你更快?」說着從懷中取出手帕撕了開來便要替伍定遠包紮。口中又道:「一來甬道里太黑你對自己的耳音太過自信二來你見了神劍擒龍的斬痕心裏先入為主這才不知不覺地墜入圈套之中……」

伍定遠點了點頭正要介面忽聽背後傳來一陣低微笑聲道:「說得好。

沒有你這聰明娃娃幫着誰殺得死「一代真龍」呢?」

甬道中驀地冒出聲音盧伍二人自是大為震驚伍定遠內力深厚盧雲也有相當造詣只是兩人心神鬆弛分心說話竟沒聽出道中有人。二人正要反應驀地背後風聲暴響一柄利刃直朝伍定遠背心刺來!

這回已是第二次遇襲變故忽起伍定遠有了先前反敗為勝的例子自也無懼知道憑藉他的真龍之體只要憑偌大內勁向右平移三尺便能輕易閃開殺招。

正要縱身閃避在這一剎那伍定遠忽然呆住了。

原來如此背後刺客選在這一剎那下手原來是這個用心……

面前一人直挺挺地站着正是盧雲。

只要自己閃開了盧雲必然中劍無疑。

好陰險……這才是真正的刺客啊!背後那人算準了出手時機竟要用盧雲的一條命逼死自己。

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已是—命換一命的見真章分毫含糊不得。

伍定遠不知該當如何他不閃不勁將死之際眼前浮起一生大小事迹從西涼到京城從小時到今日最後停在眼前的卻是那張柔美動人的臉龐。

艷婷啊……

猛聽耳邊暴喝一聲:「定遠!你讓開!」

大力推來伍定遠憑空橫移三尺已然躲開一劫。撲地一聲響那兵刀已然刺入盧雲的心口鮮血飛灑全數濺在伍定遠的臉上。

伍定遠獃獃望着同儕見他張著嘴鮮血狂噴而出伍定遠好似傻了只是這樣看着便在此時背後那刺客拔出劍來嘆道:「傻子壞我的事。」

伍定遠聽那聲音涼薄陰毒霎時醒覺過來當場厲聲慘叫:「兄弟啊!」他瘋似地向後撲出一掌毒氣瀰漫中左腿又已奮力掃出紫光伴隨飛腿踢落整面石牆已然碎裂那人並不硬接絕招趁著四下碎石紛飛旋即沖向左側甬道一時不見影蹤。

伍定遠逼開強敵當下急急抱住盧雲大聲叫道:「兄弟!你還成么!」

盧雲嘴中鮮血直冒但那嘴角卻仍掛着笑他氣喘吁吁將胸口內衫撕破霎時露出了一面護心鏡只見鏡面破碎已被利刃刺穿但靠着這麼一記阻擋並未刺穿心臟總算保住了一命。伍定遠又喜又悲垂淚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盧雲強笑道:「定遠此言不是了……老天真要保佑我……便該保佑我不中劍才是……」他說了幾句笑話猛然間一口鮮血直噴而出這劍畢竟刺得不輕。伍定遠咬牙道:「兄弟忍着點我帶你出去……」

盧雲搖了搖頭搗住胸口喘道:「你別管我這傷死不了人的……剛才…

…剛才那人定是潛龍一定是他……你千萬別讓他離開少林更不能讓他投入怒蒼他……他不是好人他會害死大家的……」伍定遠嘿了一聲有些猶豫難決盧雲見他兀自遲疑不動當下伸手輕推低聲道:「快去吧別讓我白挨一劍…

…」

伍定遠自知使命重大咬牙間運指如飛替盧雲點穴止血旋即運起輕功直朝左側甬道追出。

伍定遠咬牙飛奔直向強敵追去他腳步奇快心中更是一片激蕩。

沒錯盧雲所料不錯那人定是「潛龍」無疑。也唯有這等神機妙算的軍師方能以奇門遁甲的陣式傷人他沒有使動什麼妙招也沒有遮掩什麼呼吸聲響他只是遠遠地躲在甬道深處遙遙地盪來一劍憑着巧妙的佈置果然便重傷自己的同伴更刺傷了自己的自信。

儘管無人知道但伍定遠自己心知肚明方才的生死一刻他遲疑了。

盧雲以身相代分毫沒有遲疑可是他遲疑了。

當年神機洞裏墜海自殺、婁江畔從容赴死種種豪情何其激昂?不說此刻自己貴為真龍練成了蓋世武功便看那時武藝低微的西涼捕頭不也在馬王廟前慷慨赴死?可現下為何會……會……

定遠卻沒有什麼恨意蕩漾心頭的只是一片自慚一片疑惑。他狂吼連連低頭向前衝出砰的一響腦門撞著了一面石牆。

頭頂隱隱疼痛眼前那面牆卻也給自己撞坍了伍定遠喘息不定凝目向前看去只見牆上地下滿是鮮血到處石層紛飛打鬥痕迹極其激烈。直似兩頭怪物在甬道里大肆廝殺這才搞的天翻地覆。

伍定遠緩緩向前走去終於走到甬道盡頭只見地下倒著半面石門上方那截斷裂飛出遠遠摔在地下這刀以剛猛見長威力大得不可思議正是「火貪一刀」的硬功夫。

伍定遠啊了一聲心道:「仲海來過這裏!」

強敵便在眼前無論此人究竟是何來歷自己都不能掉以輕心不管他是潛龍是天絕是文楊武秦甚至另有其人總之這人已成妖魔恐怕連自己也敵他不過。

想起自己的武功傳自天山曾被方子敬許為日後的天下第一伍定遠豪氣陡生他提起右掌一招「天羅紫」使出紫光如水銀瀉地般籠罩全身這紫氣滿含毒性稍一沾身便即筋爛肉腐最能嚇阻暗處偷襲。仗着絕招護身伍定遠當下大著膽子緩緩跨過石門。

強敵現身之刻一切秘密也將揭曉想起天絕僧在照壁上寫下的四句謁語:

心中直是忐忑不定。這達摩院隱伏着無數玄機奧妙久未現世的神劍、天山玄地的神機圖徽、乃至於自己的兩名同袍無數疑團如浮光掠影在眼前一閃而逝。

真是像啊此刻就像馬上廟前的那一幕……即將接任甘陝總捕頭黑白兩道誰不敬重大名然後……然後就生了那件大事逼得自己猶豫難決落荒而逃……

伍定遠面向斗室自知只要跨門入戶便會解開一切謎團。他雙手緊緊握拳霎時熱血上涌縱聲長叫便這樣正正沖入斗室之中。

景泰三十三年七月初一伍定遠見到了……

無上正覺。

我建世志必至無上道。

斯願不滿足誓不成等覺。

今為大施主普濟眾窮苦。

命彼諸群生長夜無憂惱。

眾生聞此號懼來我剎中。

虛空諸天神當雨珍妙華。

斗室中空無一人鮮血飛濺對面石牆上寫滿了無數血字。

那是一篇誓言佛告阿難之「無上正覺」。

伍定遠獃獃看着心裏一片迷濛便在此時斗室里傳來吱吱渣渣的聲響那聲音越來越近陡然間斗室角落流出一大片黑影來勢快絕無比。伍定遠吃了一驚急忙往後縱躍腳步才一抬起赫見地下湧來的黑影竟是一大群黑鼠上千隻黑鼠驚惶四竄密密麻麻如潮水般一路流下全數往甬道里奔逃。

伍定遠滿心疑惑他也聽過鼠兒機敏異常災禍未臨未卜先知莫非有什麼大禍不成?他望着斗室角落。有意把事情看個明白當下提氣一縱躍了過去右掌一個力猛聽轟的一聲巨響伍定遠自入洞以來始終恐懼不安連他自己也感不耐。此時一見還有通路想起方才那名陰毒刺客霎時大吼一聲飛也似的向上縱去不殺那人他誓不罷休。

階梯盡處是一座暗門伍定遠舉掌去推霎時掌心一疼竟是有些燙手。他冷笑一聲奮起右掌之力轟然巨響中。已將暗門震開。

「老天爺……這……這究竟……」

伍定遠張大了嘴須臾之間神情已如痴獃。

卻說盧雲胸口挨了一劍雖經伍定遠點穴止血但傷口過深鮮血仍是不絕流出。盧雲望着黑沉沉的通道心中盤來轉去的便是秦仲海與靈智方丈的那幾句話心煩意亂之下對這個「潛龍」

直有種說不出的恐懼。他勉力直起了身子想道:「怒蒼中人多是光明磊落之輩便不提仲海看青衣掌門人品俊雅6爺泱泱大度誰不是鐵崢崢的好漢?

可這「潛龍」行事如此陰毒實在有愧英雄美名……」

自朝廷與怒倉開戰以來盧雲始終僅守分際不曾偏向任何一方直到與潛龍交手方才第一次對怒蒼英雄生出惡感。他背靠石牆神疲力乏心智卻是不失反覆想道:「這潛龍軍師不是好端端地關在牢籠里么?怎會忽然放出來了?

難道……難道仲海把他救出來了?可天絕大師又去哪兒了?」

達摩院裏情勢着實詭異盧雲一時也是猜之不透。秦仲海的用心不難明白不過是要營救軍師出山而已。可天絕僧的意圖卻好生模糊着實讓人不解。再看那「潛龍」也是謎也似的人物現下自己給人刺了一劍卻連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摸不清楚真可算是灰頭土臉已極。

山腳下朝廷官兵與怒蒼大軍對峙形勢一觸即倘若有人從中挑撥一場大戰恐怕難免了。

盧雲深深吐納幾口側頭望向右側甬道忖道:「仲海……現今之計只有找到仲海……憑我與他的交情定能勸他一勸……」

盧雲越想越怕歷朝歷代的反賊雖多卻只兩個下梢。要不殺人百萬南面稱王要不杯酒釋兵權落個飲島自盡的下場。盧雲熟讀史書自不願好友淪落到這個境地他滿腦子昏昏沉沈卻仍執意起身心裏一個頑固念頭便是要找到秦仲海。

盧雲手扶石牆一路挨挨擦擦地走着鮮血灑落把身上衣衫都染紅了。他胸口傷勢不輕再加失血過多腳下更感酸軟百來尺行去幾將體內氣力用盡。

盧雲走了好一陣子那甬道仍是無止無盡他撫胸忍痛提氣叫道:「有人么?仲海……天絕大師……楊郎中……」

盧雲身上有傷內力不純喊叫有氣無力不能及遠喊了幾聲仍然無人回答。盧雲有些氣餒他眼前黑氣力慢慢離體而去當下背靠石牆想要撐住身子。哪知牆壁嘎地一聲不過給自己一靠竟爾打了開來盧雲站立不定便順勢滾了進去。

眼前一片黑暗不見分毫光芒。盧雲又累又怕也認不清這是什麼地方想要爬出去卻又使不出氣力。匆在此時百年佛音幽幽響起瀰漫着耳中:「天生萬物有時窮……人心欲無窮……」

盧雲嚇壞了不知這是誰在說話他勉力拔出「雲夢澤」胡亂地指向前方嘶啞地道;「誰……是誰……誰在說話?」

他問了幾聲忽然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只聽它漸漸低緩又道:「欲而不得心生苦苦化嗔嗔化貪貪化爭有爭則戰爭而無道是故天下有人必有爭有爭必有戰人人相殘相食是為煉獄……」

聽到此處眼前忽然亮起了光芒盧雲眯眼看去只見一隻佛燈幽放光芒不遠處端坐一名老僧看他目光低垂嘴角含笑好似要撫摸自己的頭頂。

盧雲又驚又喜叫道:「天絕大師!是你么?」他身上傷重雖不知那老僧的身分但料來**不離十必是天絕。當下爬向前去向那老僧叩。

盧雲額頭觸地匆覺額間濕黏黏地好似沾了什麼盧雲心下一驚凝目去看只見地下滿是血跡順着那血痕往上看只見眼前的老僧僧袍早已染為血紅正不住滲血出來。

盧雲顫聲道:「大師您……您怎麼了?」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孩子我在等一個人」

盧雲喃喃地道:「等人?你在等誰?」

我在等一個人等一個獨行於黑白之間的人……

那人……

不屬於朝廷不屬於怒蒼他是天地最後的聖光。

盧雲茫然道:「聖光?」

那老僧面帶悲憫他右手微抬輕撫盧雲的頭頂低聲又道:聖光不滅黑暗不至修羅不臨……、南瞻部洲就不會陪葬。

那老僧說着說忽然輕輕一笑低聲道:「老衲兵敗如山倒今朝將死夫復何言?只可憐天下大亂芸芸眾生從此非黑即白別無旁類……孩子我無人可托唯有把這兩句謁語傳給你。請你務必善記。」他伸手一推佛燈傾倒在地火焰順着油汁緩緩流到自己面前。剎那間鼻中聞到了一股辛辣氣味面前熱焰竄流現出了兩行謁語見是:「金水橋畔龍吐珠少林佛國大早年。」

光芒閃耀彷彿這就是最後的聖光。

盧雲心中又是害怕又是迷惑他緩緩抬起頭來與那僧人目光相接。

四下陰暗老僧雙眼不見分毫寶光只如石頭也似灰冷。盧雲吞了口唾沫他伸手輕觸老僧的手掌驚覺大手冰冷僵硬已無分毫暖氣。

盧雲張大了嘴一顆心彷佛停了跳動。他連連搖動老僧的身子但那老僧容情木然沒有分毫言語盧雲驚怕之間已是淚如雨下。

「不必看了他已經圓寂了。」背後石門打開響起一個冷峻的聲音盧雲目光迷濛回過頭去霎時見到了滿身鮮血的同儕。

黑暗無光的斗室中天絕端坐室中仿如音容猶在。趴在地下的是自己側立牆邊的卻是……

「仲海啊!」

盧雲此行千辛萬苫便是為了見秦仲海一面乍見了他旋即奮力上前一把抓住秦仲海的肩頭嘶啞地道:「仲海……到底……到底生了什麼事?天絕大師為何……為何死了?」

秦仲海並未回話只是目光向地神色極是凝重。盧雲見他不住迴避自己的目光:心下匆起驚疑之感顫聲問道:「仲海人……人該不會是你殺的?」

盧雲內心恐懼就怕秦仲海輕點個頭、答個諾字那非僅自己不能再與他為友從此正道武林與怒蒼也將勢下兩立再無轉圜餘地秦仲海沒有回話只是握住盧雲的手低聲道:「別管是誰害了他。相信我你務必忘掉他的遺言無論任何人問起你都不能說。否則……」盧雲喉頭乾澀擠出了氣力低聲問道:「否則什麼?」

秦仲海忽然仰天大笑道:「否則天下江山即將易主從此改朝換代啊!」

盧雲氣喘吁吁他一路走來早巳心力憔悴此時聽了秦仲海的吼聲只是坐倒在地喃喃地道:「仲海……我不懂……」秦仲海嘆了口氣道:「你若還信得過我那便保住這個秘密。你知道自今爾後我與朝廷恩斷義絕唯一的友人恐怕就只剩你了……」

盧雲正要閉上眼皮猛聽了秦仲海這句話雙眼立時睜開慌道:「仲海你說什麼?」

他滿心害怕伸手向前去抓忽然手掌一緊已給秦仲海牢牢握住了跟着身上暖和和的好似有內力不絕傳來。盧雲緊緊握住他的手垂淚道:「仲海…

…我們一起走一起回北京就像以前一樣……」

秦仲海沒有回話他只是輕輕撫摸盧雲的面頰低低一笑然後放開了手緩緩起身。他背對着好友輕聲道:「盧兄弟京城的秦仲海已經死了。世上人心險惡請你自己保重。」

仲海不可以啊你這一走那就是真正的反賊了…不可以啊……

盧雲啊啊叫着連他也聽不清楚自己在嗚噎什麼。雖想阻止秦仲海離去但他流血過多眼皮漸漸沉重微微抬起的手終於落了下來……

天地昏黑不見星月萬里江山沉默寂靜猛聽山門嘎地一聲慘叫緩緩向旁移開。

當代第一大反逆跨步行出他從腰間摸出一本冊子臨崖眺望人間。

眼前一片黑暗彷彿一個大染缸將每個人浸得泡得烏漆臟黑。濁濁塵世沒有人能全身而退。那人低聲嘆道:「有因便有果有果便有因……爹爹你造反是假的侯爺你招安是騙的。

你們播了這個毒種便該吞這個苦果。休怪我與朝廷……」他淚如雨下霎時把奏摺揉成一團咬牙道:「恩斷義絕啊!」

內勁到處火光飛騰郡奏摺受魔火所侵竟爾焚燒起來。

便在此時仿如呼應他的怒吼一般天邊雙龍竄起左紅右藍震醒了穹蒼。

半空焰火爆出那是開戰的訊號、那人望着天邊的紅焰滿面震驚慢慢地詫異漸減怒火陡生霎時縱聲狂嘯:「潛龍!你想向我挑戰嗎!」

大贏家站在火海之中聽着遠處的怒號忍不住笑了起來是誰在挑戰誰呢?

情勢一觸即那就讓它觸一觸、一吧。不然大贏家還叫什麼大贏家呢?

他舉起手掌隔空輕撫山下對陣的兵卒開戰訊號爆起雙方將領已在調兵遣將四下倉皇奔走。大贏家笑嘻嘻地望着那容情好生喜悅如同孩童玩戲泥兵娃娃既天真、又殘忍。他自顧自地笑着:「你們等著看吧。我如果輸了大家都要輸沒有人能贏的就像那一年一模一樣……」

「方丈大師?你們在哪兒啊!」

轟隆一聲巨響樑柱傾倒正正打在伍定遠腳旁眼前大火漫天焰火半空炸開兩相映照直如地獄一般。伍定遠全力閃避火勢臉上滿是驚惶大聲道:「方丈大師!青衣掌門!你們還在嗎?」

達摩院烈火飛騰方丈不見了青衣秀上也不見了伍定遠才從密道轉出來到達摩院內堂他沒見到正邪雙方腦也沒看見天絕神僧卻見到這幅驚人景象。

伍定遠不斷閃躲烈火一心尋找眾人下落他竄到山崖之旁眼看火勢大大正要躲入小徑離開掹然間山下殺聲響起伍定遠慌忙向下眺望忍下住便是一聲苦笑。

「玩完了……」

景泰三十三年七月初一無盡火光染紅了中原大地山腳下人嘶馬鳴萬軍兇殺朝廷怒蒼終於開啟大戰誰也攔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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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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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超世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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