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命如此

第三章 天命如此

算過命么?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近來手氣不順白日裏錢如流水走小人洶湧來晚間輾轉反側頭疼牙疼兼撞猛鬼看那幽冥鬼魂招手微笑天哪還能不去卜個卦么?

待到顫巍巍地坐上算命攤子眼前赫見一位道貌岸然的神人拿了生辰八字在那兒掐指捏算正心頭惴惴間忽見那人面帶驚詫食指舉起筆向鼻頭大呼道:「你!要呀!!」

了?真了?還是別有玄機啊?

故事的主人翁姓范號麻子這日聽說要登時眉開眼笑喜不自勝。他老兄算了幾十年的命每回郎中不說他撞邪便說他遇鬼難得遇上好樣的還不笑得暈了么?

范麻子喜歡相命一年總要算上十數回。倒非這人天性無聊有錢沒地方使只因此人實在霉運過人打小參上了「人蔘運」方才養出這般怪異癖好。

什麼是「人蔘運」?看范麻子的際遇便知曉了。這位仁兄打出生那天家裏便與人蔘結下不解之緣。那日東廂房嬰兒呱呱落地西廂房老頭咻咻狂咳這裏吃奶水那裏喝參湯。好似在較勁似的。

人病了便得吃藥吃藥便食人蔘爺爺一個人吃不痛快之後數年不到奶奶也咳了一日吃半根再一年爹娘也咳了一根兩日三人合吃。

家裏一個接一個重病彷彿事先排隊講定照輪而來人蔘自然日日往家裏跑。看那人蔘如流水一根根從葯輔飛出直往家門送來之後注入夜壺再由范麻子親手倒出去做了杜鵑花肥。

日夜澆花施肥門口杜鵑花受了人蔘滋補長得自是錦繡燦爛美不勝收四鄰都是嘖嘖稱奇不過家中田產卻是一日比一日薄了。范麻子三十歲那年家中田產終於吃得精光病人們好似責任已了兩腿一伸各自往西天見佛祖去了。

除了山邊多出的幾座墳墓便似什麼事也沒生過。

眼見那藥鋪老闆暗暗偷笑分號接連開張范麻子連哀嘆的氣力也沒了把最後幾兩銀子換成紙錢燒了便也開始他的佃農生涯。

人生到了這個田地也不再想什麼出頭越每日幹完活后范麻子便是找大夫問診再不便找相士閑聊就怕自個兒也忽然重病卻讓那遊手好閒的兒子再次倒霉。

這日土地廟旁來了個摸骨攤子范麻子趁著農閑自要過去給人摸摸看看運數如何。哪知今日合當該板凳還沒坐熟半仙李瞎子瞪着一雙翻白瞎眼大喝道:「了!」

范麻子眼前黑四肢軟顫聲道:「……了?」

「當然是了!」李瞎子吼得聲嘶力竭「恭喜官人你范家即刻要!快快往西橫走三里便會交上官運快快快官居極品啊遲了便來不及啦!」

范麻子大喜若狂聽了官運要來如何不興沖沖地起身狂奔?管他颳風下雨當下低頭連走三里不止心中更是歡喜不定。

轟地一聲朱員外的座車當頭撞來范麻子飛了出去連慘叫也不及出當場睜眼死了。

慘哪李瞎子說的官運呢難道是騙人的?

官運才開始哪范麻子慘死輪下朱員外是個有良心的立時拿出銀錢撫恤遺族眼見范麻子的老婆貌美過人、模樣又是楚楚可憐員外更加過意不去了只想就近看顧。後來果然噓寒問暖照顧得無微不至半年不到便已到床上照料去了。

阿爹給車撞阿娘要嫁人可憐范公子便成了孤兒。淚眼汪汪之餘范公子反而不再遊手好閒他沒跟着過繼只入了破廟苦讀從此憤圖強。

十年寒窗過後水面煙波飄渺湖上傳來一聲長嘆但見那范公子獨立樓頭一聲「先天下之憂而憂」范家果如李瞎子所言真出了個大學士范公子非但官居極品文風更列唐宋古文八大家今猶受人稱頌。

這日到了范麻子的忌日范公子率同大批嬌妻美妾一同祭拜先人。只見他雙手舉香跪地道:「爹爹孩兒官至宰輔還替鄉里辦了義倉。您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說着痛哭不已。

「瞑目?放你***悶響屁!老子當然死不瞑目!」

咚地一聲祖宗牌位摔到了地下。

妻子有了歸宿兒子也成了大官唯獨范麻子還是一樣倒霉只是當日他便算長了十個腦袋也料不到自己竟要成為一張祖宗牌位方能換來兒子的一身官運。倘讓他事先知曉了可會抱頭鼠竄拚命來擋這天王運?

「吳半仙啊……」喧嘩的市集中傳來一聲唉嘆「小人淪落成這個模樣您幹啥還消遣我啊?」

鬧市喧囂人聲鼎沸丹陽小鎮上擠滿了人潮。只見街角算命攤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看他背後樹了面招牌上書「鐵口直斷吳半仙」卻是當年替柳門四少相過命的吳安正。

吳安正瞪着面前的一名漢子冷冷地道:「這位張官人我特地為你說了大宋宰相范仲淹的故事醒世良言苦口婆心用意便是勸你安分守己。老老實實度日不要做非分之想。」

那張販子抖了抖手上的三兩碎銀哀嘆道:「大師啊咱連吃飯營生也給官軍扣住了您要我怎麼辦?指引我一條活路吧。」說着死纏爛打直是打死不肯走的模樣。

這丹陽鎮位在中州距嵩山約莫三十里人煙稀少向無商旅出沒誰知拜了少林一場大戰所賜今日丹陽鎮上卻引來無數人眾。不只逃難的百姓來此躲避禍火連武林高手也來此地觀望局勢再看買賣棺材的、吃喝玩樂的、便連算命卜卦的也都聞風而至若非丹陽鎮如此熱鬧吳安正世居西嶽張販子行走嵩山兩人一個中一個西怎麼也湊不到一塊兒。

眼看張販子苦苦哀求吳安正看在眼裏自是暗暗搖頭。天下即將大亂世間凡夫俗子卻只知蠅蟲小事分毫不知大禍臨頭吳安正此行過來嵩山實受故人之託前來少林傳信哪知竟給這些閑人纏上了。吳安正給那人連番滋擾也是耐不住纏登即道:「好好好算便算別這般大呼小叫的。」他嘆了口氣伸指便往那人左腕搭去。

那張販子大喜欲狂卻又心驚膽戰雙目緊緊盯着吳安正顫聲道:「大師小人……小人什麼時候要啊……」

吳安正眯着眼忽然雙眉一挺似乎看到了什麼要緊物事揮手便道:「等會兒。」張販子吞了口唾沫怔怔便道:「等會兒?好……我……我等……」

過了半晌吳安正仍是不見動靜只自行翻閱經書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張販子慌道:「大師我等了好久怎麼沒下文了?」

吳安正笑道:「真是笨啊我是說你等會兒便能。不是要你等。」張販子跳了起來大喜道:「真……真的么?」吳安正點了點頭又道:「不過這件事有些奚竅你這回雖是交上大富運只是千萬記得萬萬貪不得人心不足蛇吞象無論有多少金銀珠寶取足了便走。倘若貪了八成會有……」他頓了頓逕把下半截話說了出口:「麻煩。」

哪知「麻煩」兩字說出卻沒聽到驚詫之聲吳安正抬起頭來眼前風聲瀟瀟對座早已空無一人。看這張販子好急一聽自己要居然一溜煙走了連銀兩也沒付清。吳安正搖了搖頭這等市儈人等他可是見識得多了倒也不以為意。

吳安正緩緩起身自行走到街口抬頭眺望遠處的嵩山。此時朝廷大軍封鎖道路縱然再想知道局面變化卻也苦無門路。吳安正眉心深鎖想起那日見到的魔火降世又想到那雙九紋丹鳳眼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

說起張販子這人倒也沒范麻子那般倒霉。此人自小身強體健平日裏做些小買賣過活整座少室山的白米白菜全是他送的。少林寺兩千名和尚照外人看大師傅們耕地不足食糧外買張販子自是招財進寶財源廣進其實張販子經手生意多年深知這樁買賣僅僅面子皮好看裏子裏全是一蹋糊塗。先看和尚小氣香積房火頭刻薄整車白菜上去東挑西撿之後倒有半車退回?每十日辛苫押上一車利頭卻不足三兩銀子雖不算舍本生意但也淪得一窮二白、兩袖清風三月不知肉味四壁一片蕭然。再看前日更是倒足大楣趕着官兵封鎖道路前上山哪知才到香積房還沒來得及下貨火頭硬說什麼怒蒼大魔頭上山今日無暇收貨便將他轟出門去。聽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張販子給人趕出山門下山不足半里路偏又遇上官軍退卻三十里騾車財物硬生生給人扣了下來。

一股霉氣衝天直上九重雲霄怕連嫦娥都聞到了。張販子平日本就辛苦現下少了騾車生財日子恐怕更難熬他本想找個安靜地方上吊自盡哪知絕處逢春無意間竟然聽了要心頭暗暗生出希望尋思道:「大是不敢想了先能把騾子拿回來那便是上上之喜啦。」他鼓足勇氣一路朝山腳行去走不半里便見前方營寨鱗次櫛比層巒疊嶂正是朝廷大軍駐紮之地。

此時賊匪與官軍前鋒正自激戰殺聲震天自遠而近不絕傳來聽來自是驚心動魄。張販子手腳軟一路念佛疾走。他這人自幼日子辛苦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不關心白米油鹽醬醋茶件件都努力縱然天下大亂只要火沒燒到自己頭上哪管什麼怒蒼、朝廷?他—路想着自己的生計不知不覺間便已來到營寨大門。心思恍惚間猛聽一聲暴喝:「來人是誰?怎敢擅闖軍營?

難道不知正在打仗么?」

張販子見了門口守卒心中只是害怕登想掉頭逃走但想起吳安正的預言卻又生出無限勇氣他做足了苦臉低聲下氣道:「這位大哥小人是做買賣的先前騾車給軍爺們扣在營里我想……我想取回來……」他大著膽子說出這幾句話低頭縮手間只等挨幾個耳光哪知等了半晌卻沒聽到聲響張販子咦了一聲斜目一看那守卒竟已中箭死了。張販子又驚又怕又慌又疑吞了兩口唾沫左右瞧瞧無人便鬼頭鬼腦地往軍營里走了。

才入營中便聽遠處震天價響潮水般的殺聲中夾雜着朝廷人馬的喊叫:「來人!賊匪要劫糧了大家死守柵門!」張販子見大批兵卒全數往營寨後方奔去偌大的營地竟是空無一人他沒料到竟有這等好事兒一時喜出望外忖道:「照這局勢看說不定老天賞臉真能把騾子拿回來。」他搓着手、低着頭心頭怦怦跳着自在營中四處探詢。

正察看間猛聽一人喝道:「你是幹什麼的?」張販子回過頭去心中叫苦連天只見一名軍官橫眉豎目手提大刀正自惡狠狠地瞅著自己張販子低頭縮手苦着臉道:「爺……小……

小人來拿騾……騾……」那軍官見他來歷不明連句話也說不明白登時怒吼道:「怒蒼賊匪!」二話不說大踏步地走來便要朝張販子砍落。

張販子嚇得屁滾尿流跪倒在地口中哭道:「不是啊!小人不是匪啊!」

淚眼汪汪中心中千百遍地咒罵吳安正:「什麼算命仙純是騙人的哪裏要?

難不成是紙錢么?」那軍官哪來理他刀光閃動便要將張販子就地正法張販子大哭道:「我不要死啊!饒命啊!」

便在此時轟隆隆地聲響冒出眼前竄出大批馬蹄那軍官鋼刀不及斬落身子便已飛上半空已然身異處。聽得四下喊聲大作到處冒出火頭延燒有人喊道:「大家別急着殺人趕緊去燒糧草!」張販子目瞪口呆只是跪在地下不敢動彈忽然間一匹白馬朝自己奔來馬蹄狂震便要踩到自己頭上張販子嚇了一跳慌忙中急急閃躲腦袋碰地一下不知撞上了什麼硬物登時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販子終於醒轉他眼望四下只見營寨全給焚毀也沒見到半個步卒不知人都上哪兒去了。張販子摸著頭上的腫包疙疽哎哎叫疼心道:「給算命仙騙了哪來財?

不過頭頂個大腫包而已唉……我可倒霉了。」此時已是午後看這模樣營里大概沒什麼財物剩下自己的騾車八成也給毀了張販子苦着一張臉自在營中穿梭尋找出路離開。

正走間忽然背後挨了一記悶腿張販子撲地倒了他沒料到有人隱伏在側慌忙便喊:「饒命啊!大爺饒命啊!」還沒哭得兩聲便聽背後傳來咕嚕嚕地叫聲似是什麼畜生所張販子驚疑不定撇眼看去只見背後一隻騾子又瘦又干撇著一雙眼珠瞪着自己看那狂傲模樣背後還拖着一輛板車赫然便是自己養的那隻死硬東西。

張販子放聲大哭抱住那騾子喊道:「老天有眼咱爺倆終於團聚啦!哈哈!哈哈!」此刻營中殘破好似隨時都會冒出軍官殺人張販子也不敢多哭便急急駕車走了。

連着趕出三里路已然逃離戰地張販子自也慢慢鬆懈下來。忽見天邊烏雲陰霾竟是下起雨來了。張販子苦着瞼忍不住又唉聲嘆氣起來。這趟載了滿滿一車米糧出門卻又載了滿滿一車回家這趟生意算是白做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那雨下得好大張販子心中著慌就怕白菜淋雨腐爛趕忙加催韁繩便要趕回丹陽鎮去。

連着催了幾下韁繩那騾子卻是懶得理會反而走得更慢了。這騾子吃得多睡得多睥氣又凶又拗張販子每日裏跟這畜生鬥氣早已恨之入骨。一看這傢伙又來威登把先前喜相逢的心情扔到天邊去了心裏暗暗着惱:「那吳半仙說我一會兒要卻哪裏是財了?原來不過是火而已。」他這人最大的心愿便是要將騾車換成馬車早些把這死硬騾子踢出家門只是馬兒一匹五十兩銀子自己每月不過掙個三兩白銀看來這個美夢還有得熬。

淋了滿身雨苦苦支撐著走忽然騾子腳步一顛直把張販子震下地來張販子摔得滿身爛泥實在氣憤不過爬起身來指著騾子怒罵道:「混蛋東西!

今晚不給你吃飯了!」那騾子打了個飽嗝斜目看了張販子一眼好似不太希罕想來是在軍營里吃得飽了。張販子神疲力乏連咒罵的氣力也沒了待見車上米包翻落下地只得冒着大雨將米包抱回車上。

白米好生沉重卻換不到幾文銀子張販子愁眉苦臉使著乾癟肌肉將米包扛上了肩一一往車上送去忙了半晌正要反身駕車忽然間眼睛一眨見到地下黃澄澄地滾著幾隻東西。

世上黃澄澄的東西可多了那騾子邊走邊拉一天少說掉個三五斤臭屎下來張販子每日撿回家做柴火燒自是看慣了只是此刻的黃澄澄玩意兒卻不是爛泥般的臭屎而是兩邊稜角的金元寶!

張販子慌亂間狂叫一聲飛身撲地去撿他將小小金元寶捧在手裏大哭道:「了!真了!」當時金貴銀賤一隻金元寶值得二十來兩銀子看地下足足躺着三隻少說能換上六七十兩龍銀這下非但買馬的錢有了恐怕連房子修繕的錢也有着落。

張販子又喜又悲伸腳便朝騾子踢去罵道:「死東西!看我今晚什麼不吃偏吃騾肉!」

那騾子挨了一腳鼻中冷氣—噴後足倒踢過來直直蹬上了板車。張販子拿起鞭子罵道:「死傢伙脾氣好大啊!看老子今日怎麼教訓你!」

正想提起鞭子亂抽亂打忽然後頭傳來聲響好似有什麼東西滾落下來張販子心頭忽起異感慌忙間轉了回去猛見地下滾了十來只金元寶黃澄澄的滿地都是。

張販子大喜欲狂當下再次飛撲過去不顧滿地爛泥將金元寶全數抱入懷裏看這黃金足有十來只足足值得百兩銀子有了這筆錢非但買馬修房的錢有了怕還能討房媳婦度日。想起鄰村阿花飽滿豐腴的身材張販子自是樂不可支只在地下打滾。他湊嘴過去親吻元寶赫然之間只見元寶上打着印記上書:「武英通寶。」

張販子滿頭霧水不知武英這兩個字是何意思。他眨了眨眼想道:「對了這金元寶是哪裏來的?總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吧?我可得查上一查。」他茫然搖頭伸手翻動米包上下搬動一陣便見下頭壓着一隻布袋看袋子破了個角不太像是自己的東西張販子就著破孔湊頭看去猛然間倒抽一口冷氣只見裏頭堆滿了金元寶足有數百隻之多!張販子大哭大笑叫道:「有了!全有了!

蓋祖祠、當員外的本全有了!老天爺!我真了啊!」

他哭了一陣慢慢靜下心來卻也把事情看得明白:「看這模樣敢情是官軍爺爺放錯了東西卻把軍餉扔到我車上來。今天可了一筆橫財。」他把東西抱了出來看這包黃金五十來斤勉強扛得動他怕後頭軍士追來便想解下板車套鎖騎着騾子急急奔逃。

腳步方動他回頭望着滿滿一車貨物貪念陡生:「我可傻了既然軍爺們弄錯了搞不好車上還有別的寶貝我可別錯過了。」好容易入得寶山豈能這般離去。張販子顧不得手上的寶貝便掀開油布爬到車上翻看。驀然間見到了一隻大木箱。

看這木箱好生巨大足足可以放上幾千隻元寶張販子驚喜不定料來裏頭必有奇珍異寶那非但可以當個員外恐伯還能富可敵國、雄霸一方了。他深深吸了口氣伸手將木箱打開凝神去看這回不見滿心喜樂反而是悚然一驚。

裏頭坐着一名五六十歲的男子睜著一雙鳳眼只在望着自己。

張販子愣住了只見那男子一張俊臉蒼白無血眸子卻隱隱生光張販子驚道:「你……你是誰?」那人閉上了眼低頭嘆了口氣道:「你又是誰?」

張販子咦了一聲他細細打量那男子只見這人身穿僧袍左手拿着只飯糰右手提着水壺不知在自己車上藏了多久。他咳了兩聲問道:「那些金銀珠寶是你的?」

那人幽幽地道:「率土之濱盡為王土。天下萬民萬物皆為朕所有。」

這人說話語氣活脫是個大富翁想當然爾元寶必是人家的東西。張販子心裏涼了大半截想起到手的錢財便要憑空飛去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雖不是壞人但富貴之路已在眼前挺而走險的念頭不由得竄了出來。尋思道:「看這人模樣八成是金銀珠寶的正主兒。我今日若要一刀殺了他四下兵荒馬亂的誰會知道是我下的手?」

心中惡念漸生嘴角冷冷上揚正要去抽車上的柴刀心下忽地一醒又想道:「我這是幹什麼?姓張的打小不偷不搶日子雖然辛苦卻也不到餓死的地步。何必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兒?」

想到今日是七月一日鬼門開倘若真的下手殺人日後不免被厲鬼糾纏冷汗直流之下便將柴刀鬆開了。

箱子裏的那人見他忽爾呆立不語忽爾淚眼汪汪忍不住皺眉道:「你是寧掌門的人還是天絕大師的人怎地見了皇上還不知叩拜?他們是怎麼教你的?」

張販子望着地下的金元寶伸手揮了揮當作再見跟着惡狠狠地撇了那人一眼:「**的寧掌門!老子要回家了你快快給我滾下車!」

箱裏那人愣住了道:「你說什麼?」張販子怒道:「說什麼?要你滾下車啊!老子平白無故載你這瘟神一程真***霉了!操!」說着將元寶踢開伸手揪住那人的衣領便要將他扔下車去。

便在此時背後傳來—陣掌聲好似有人在鼓掌拍手此地荒郊野外怎會忽然冒出人來?張販子愣住了慌忙回頭過去霎時心下慘然已是軟倒在地慘叫道:「天啊!」

眼前現出一柄晶亮亮的長劍止自指向喉頭。

張販子嚇得雙腿軟大哭道:「壞人啊!歹徒啊!救命啊!殺人啊!」

那長劍緩緩移開聽得一個清朗的聲音道:「你不必害伯。看了你適才的作為我無意殺你。」張販子偷眼去看只見來人模樣俊秀只是衣衫上沾了鮮血看來有些怕人。張販子麵皮顫抖慌聲便道:「你……你是誰?」

那人微微一笑道:「財神爺。」

張販子又驚又疑他打量那人幾眼搖頭便道:「你少來胡說。人家趙公明有鬍子關老爺使大刀文武財神都不長你這模樣。」那人淡淡笑道:「小老頭兒我沒工夫陪你閑扯。這裏有個好差使給你只要做了這樁事情那些元寶全歸你。」

張販子聽了真箇要一時心驚竊喜顫聲道:「有這麼好的事?不是騙我的吧?」那公子爺淡淡笑道:「我有事托你又何必騙你在下要勞你的驢車送箱裏的爺抬去一個地方。事成之後金元寶歸你使喚。」

張販子大喜過望忍不住跳將起來大哭道:「了!真了!」他抹去淚水慌道:「快說、快說你要我去什麼地方?上刀山、下油鍋哪裏都行!」

正哭鬧間忽見那公子眼角有些異樣心中又怕了起來—時嘴角僵軟聲道:「算了算了你別哄我了……老兄是要我去鬼門關渡那奈何橋吧?這樁生意我不做。」

那公子爺噗嗤一笑正要說話忽然間搗住了嘴口中直直噴出血來。張販子嚇了一跳慌道:「你……你得了癆病么?」那公子不去理他只捂胸喘道:

「你給我乖乖聽了我有氣力說一遍……」他附耳過去低聲道:「把人送到北京東順門……濟山衚衕總兵府……」

張販子茫然覆述:「北京東順門濟山衚衕總兵府?這總兵是誰啊?」那公子爺喘道:「這總兵姓伍雙名定遠半月內便會走馬上任……你把人送到府上便說車裏這人是西涼來的老鄉要請他安排做園丁……」說到此處大口鮮血噴出已然摔倒在地。

張販子慌忙搶上驚道:「這位公子!你……你怎麼了?」那公子爺將他推開喘息道:「蓋上木箱裝作平常模樣出。記得這件事絕不要跟外人提……」

張販子雖是一頭霧水仍是答應了一聲。看這趟貨送得是活人想來再怎麼糟糕總不會遭人退貨吧?他將白米搬上了車向木箱裏的那人咳了一聲道:「這位老哥忍着點既然財神爺吩咐咱們這就走了。你路上若想拉屎小便還是肚餓口渴便打打箱子頂咱聽了便會停車……」叨叨絮絮中張販子蓋上了木箱便自上路。想來一路要與那騾子鬥法鬥氣這趟路定有得熬了。

張販子走了敵軍也退了偌大的荒野只余公子爺一人孤身淋雨目送騾車離去。

居庸關、總兵府、老園丁……現下只差最後一關了。只要過了這關劉敬跨不過的門檻便不再礙眼過了這關文武百官全數俯稱臣中興大業便在眼前。

那公子深深吐納從懷中取出一隻黃金寶盒他顫抖著雙手緩緩將盒蓋打開。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這便是最後的東風白玉方印、古體大篆、開國受命之寶當年潛龍換得自由身便是靠着這塊方印一身龍袍、一方印石加上內外軍馬策應大事可期。盒

蓋向天開啟大雨淋漓電光急閃而過只見盒裏墊著大紅絨布裏頭……

空無一物!

眼前浮起老僧悲憫的目光那公子茫然向天嘴角泛起了苦笑他緩緩跪倒在地掩住了臉面霎時嘔地一聲鮮血直噴而出瞬將雙手染為血紅。

望着滿手的鮮血他自知沒有回頭路。賭上了一切眼淚也已流干這一關縱使彈盡糧絕玉石俱焚他也……

非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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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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