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投怒蒼

第十章 投怒蒼

卻說盧韋兩人進入密道後頭兵卒已然湧上韋子壯肩膀頂住石門喝道:

「盧雲!跟我一起出力!把門闔上了。」嘎嘎聲響中「武宮內勁」與「無絕心法」一起動石門終於緩緩闔上了。任憑外頭殺聲四起門裏卻也聽不到分毫聲響。

密道關閉柳昂天便有通天本領那也逃不掉了想來是凶多吉少了。只是若無他率人抵擋朝廷兵馬滿屋子家小也不能從容離去。說來征北都督臨危不亂至死不辱威武之名。

韋子壯掩住了臉面好似在啜泣一般想來他追隨柳昂天已久乍然生離死別心中必定酸楚。盧雲雖也難受但畢竟追隨柳昂天不過兩年平日也不算親昵自沒韋子壯那般撕心裂肺。當即勸道:「韋護衛這裏都是老弱婦孺只能看我倆的作為你快別傷心了。」

韋子壯掩面不語過得良久方才定下神來。盧雲拍了拍他的後背以作安慰問道:「這密道什麼時候建的?」韋子壯凄然一笑道:「當年秦霸先滿門抄斬哪個大臣不是提心弔膽侯爺第二年便秘密蓋了這條通道。他在出口處安排了一個老人最是忠心不過幾十年來都在等這一刻。」

正在此時甬道中傳來大聲尖叫韋盧二人對望一眼都是大驚失色就怕前頭有人伏擊慌忙下提氣一縱兩人牆邊幾個起落趕到了人群之中猛見一名武將蹲坐在地手上抓着一柄刀卻是中郎將石憑。韋子壯怒喝道:「石憑!

你不到前面殺敵逃到這兒幹什麼?」石憑慌忙搖手喘道:「別趕我走別趕我走……」

樹倒猢猻散看那石憑全身血污說話時不住抖全沒以往的半分威風。

盧雲起了憐憫之意道:「此刻多一個幫手便多一分生機別為難他。」韋子壯嘆了口氣這人既然來了便想把他轟出去也是有所不能。當即道:「也好我到前頭帶路你和這石憑斷後。」

韋子壯手提長刀便往前頭去了一行人除了柳門七位夫人外尚夾着許多家丁下人這些人多是老弱婦孺有的過於嬌貴難耐久行有的驚嚇過度不住暈眩嘔吐一行人孱老稚弱甬道里又氣悶不過行走小半個時辰便已動彈不得。

柳門七個夫人趴倒地下哭聲震天。只是甬道里又不只柳門一家一戶那韋子壯、盧雲、一眾家丁誰又不記掛自己的家人?那石憑自也有親人家小眼看這些女人吵嚷得厲害霎時吼道:「你們這些賤貨快快閉嘴!要哭等滾出去再哭別再惹人煩!」

一名女子尖叫起來正是柳昂天的愛妾五夫人只聽她叫道。「滾出去!貪生怕死的東西!給我滾出去!」霎時撲了上去對着石憑又咬又叫頗見瘋態。

石憑抓住五夫人重重一耳光扇出喝道:「侯爺死了你們這些青樓賣笑妁妓女還神氣什麼?你少***春秋大夢?去死吧!」石憑當眾打人其餘幾名夫人慌忙去拉七夫人尖叫道:「盧雲!盧雲!你快來啊!」

眾人驚嚇過度一個個都有瘋狂之相盧雲平日靜心養性多讀聖賢書此刻靈台尚稱清明神智自是不亂。他聽得叫喚當下搶了過來右掌撲出便朝石憑身上擊去左手閃電般探出五指扣住他的右腕功勁到處已把兵刀奪了下來。

盧雲多年未與高手較量但他精通內家拳法畢竟不同凡人果然三招內便已制服老將。他點住了石憑的穴道把刀子交給了七夫人道:「這人再有無禮言行一刀殺了他。」

石憑又驚又怕怒道:「姓盧的你……你也和這賤人搞上了對不對……

你這下流東西……」幾名夫人聽了這話無不朝七夫人望來。那元配的眼神尤其嚴厲。七夫人面色一寒急忙縮到盧雲背後去了。

盧雲聽這石憑滿口無恥言語忍不住眉頭一皺順手點出使封住了他的啞穴。

甬道狹窄黑暗無光道中又多是女流之輩眾人挨挨擦擦勉力前行。四周飲泣聲不絕於耳讓人更加心煩。只是亂歸亂那嬰孩卻始終不哭不鬧看他睜著大眼只在七夫人懷中探頭探腦好似頗為好奇。盧雲心下大慰:「果然是將門虎子這孩子如此驍勇將來必可為侯爺復仇。」

又行一陣地下**地兩旁牆壁甚是陰潮看來密道挖掘入地已深達護城河下。盧雲曾亡命天涯見識遠過常人自知京城防衛以內城、外城兩處最是森嚴只要能順利逃離這兩處關卡生離北京便有了希望。

約莫又走了半個時辰一行人已至密道出口韋子壯當頭領隊側耳傾聽不聞有啥聲響便推開密道石門緩緩爬了出去。盧雲此刻也已擠到隊前一見韋子壯出去立時豎指唇邊示意眾人噤聲跟着擺出「無雙連拳」的架式只要門外稍有動靜他便要趨前殺敵。

等了半晌不聞異響盧雲便也爬將出去只見自己身在河岸深秋夜寒此際已是中夜秋風吹拂河面激起陣陣寒波。僥天之幸此地已在永定河畔並無追兵趕來。

遠處一間小屋韋子壯正與一名老人說話想來那人便是柳昂天安排的忠心部屬了。盧雲放落心事便將柳府老小一個個接出密道。

眾人爬將出來個個灰頭土臉盧雲替石憑解開被封穴道囑咐道:「大家同舟共濟石將軍別再惹人心煩。否則休怪我下手不客氣。」石憑苦笑兩聲只蹲坐在地不言不語。

萬般悲苦中一行人圍住柳昂天的元配各自抱頭痛哭。眼下主公生死不明那誥命夫人身為主母自須拿捏主意只是她一來年老二來富貴從未經歷風浪此刻僅垂飲泣半天說不出話來。

盧雲遠比這些人來得鎮靜。他反覆踱了幾步喚來了老管家道:「你們帶得有錢么?」

亂世逃難第一要緊的便是拳腳功夫此節倒不必多慮以韋子壯的身手見識便遇上十來個土匪也能保住老小*平安。除此之外銀兩便是第二要緊的東西。這一大群逃難老小足有五六十人每日裏光是要吃要喝便是一筆花費何況中間遇上州官羅唆、知府為難不能沒錢打。盧雲曾經流落四方是以第一句話便問到要緊處。

那管家慌道:「走得好急老朽也不知帶了什麼。」說着喚來一名家丁取來一隻大包袱眾人聚攏過來觀看雖說沒來得及準備但柳府富甲一方裏頭還是放了厚厚一疊錕票另有些珠寶飾。

猛聽元配夫人尖叫一聲從包袱里取出了一方玉石尖叫道:「是誰?是誰還把這禍害拿出的?」眾人定睛一看卻是玉璽想來家丁走得實在匆忙收拾滿月酒的禮品時一個不察卻又把玉璽放進了包袱。那元配狂也似狠狠將那玉璽扔入密道。放聲哭了起來。

幾名夫人過來相勸那元配卻不領情只見她暴跳如雷尖叫道:「石憑說得對!你們全都是賤人!你們嫁給老爺不就是要錢么!看!看!這裏都是錢你們拿了就滾!滾!」跟着拿起包袱亂抖亂砸口中又哭又叫。眾女神色黯淡大為難堪七夫人更哭了起來。盧雲想要相勸卻又不知從何勸起只能幹着急了。

便在此時聽得一聲吼跟着一個耳光抽落已將那元配打暈過去。盧雲又驚又喜趕忙回頭去看下手之人卻是韋子壯只見他背後跟着一名老人卻是方才見到的那名忠心下屬。

韋子壯將那元配一把扛上肩頭厲聲道:「聽了!這裏給你們立個榜樣!侯爺生死如何尚未分曉你們這些人誰敢再鬧!再提要拆這個家須過我韋子壯這關!」韋子壯厲聲怒吼一旁石憑乾笑兩聲正要譏諷韋子壯一個健步過去將他踢翻在地跟着怒目望向眾人森然道:「這便是第二個榜樣!誰還想試試那便滾過來。」

章子壯為人圓滑豈知今日逢上大關頭先是刀擒住鞏正儀控住了局面現下又壓住了眾女的爭執看來柳昂天選了他做貼身頭牌護衛果然是大有眼光。

眼看眾女噤若寒蟬家丁也不敢吭上大氣盧雲自是暗贊在心他迎上前去問道:「安排好了么?」韋子壯收斂了怒容舒了口氣道:「侯爺當年吩咐過了只要生出大事便要幾位夫人搭船離開先與雲風少爺會合之後再行打算。」

柳昂天長子名喚雲風世襲爵位久居故里聽韋子壯的意思當是要折返山西封地前去投奔這位大少爺。

韋子壯吩咐幾句那老人便去船塢準備。韋子壯凝望盧雲道:「你要和咱們走么?」

盧雲聽—這話身子忍不住一陣顫抖他雖與柳門有些淵源但畢竟資歷尚淺此刻若要抽身尚能全身而退韋子壯猜知他的心事登時嘆道:「盧雲你過幾日便要成親倘若要走那便走吧。我們不會怪你的。」

盧雲當年初來京城本是一貧如洗的寒微小廝投入柳門之後仍是個無足輕重的馬弓手並未得到厚愛賞賜如今的狀元功名更是憑着一己的才智得來說來與柳昂天並無干係他嘆了口氣回頭望着七夫人只見她懷抱着孩子睜眼望着自己目光中全是求懇看她如此殷切必也不想自己離開。

盧雲反身望向北京但見遠處的京城巍峨聳立不見火光大起只黑沉沉地一如平常。想來亂事還未波及全城顧家老小應能平安。他心中茫然想道:「我該怎麼辦?跟他們一塊兒走么?還是回去守着倩兮?」

此刻兵荒馬亂自己於情於理都該回去守着親人只是這話要如何說得出口?他怔怔猶豫頗難決斷。韋子壯卻不強人所難他見盧雲猶疑不決登時摟住了他的腰附耳道:「傻子啊陪到這一步你已經對得起侯爺了。趁著還能走那便自己走吧。沒人會怪你的。」

盧雲望着韋子壯心裏一陣難受淚水撲颼颼地落了下來。人家韋子壯的老婆孩子全在北京只是他為了柳家老小竟爾捨棄自己的家人。想來他心中的痛楚無奈絕非外人所能想像。盧雲哽咽道:「韋護衛我……我……」

便在此時漁船已然開到石憑第一個搶上這石憑乃是柳門大將官職更是柳昂天一手舉保的此番若要回京決計死路一條。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果然快手快腳模樣俐落分毫不見遲疑。卻聽他問道:「韋子壯!咱們現下要去哪兒啊?」

韋子壯不喜此人的涼薄頭也不回逕自喊道:「去山西!」

石憑唯唯諾諾自管躲入艙中。韋子壯嘆道:「老弟大難忽起事事難料誰也信不過誰。你說……如果咱們找不到雲風少爺可以投奔伍定遠么?」盧雲聽了這話登時一凜此時柳門最後一隻精銳部隊握在伍定遠手上倘若他要出手救人柳門老小自能安然無恙。

盧雲沉吟半晌道:「正遠生性忠義必定願意援手此節不必多慮。」

韋子壯苦笑道:「定遠那裏是沒問題只是你說……艷婷姑娘靠得住么?」

盧雲微微一奇道:「韋大哥為何說這話?艷婷姑娘有什麼不好的?」盧雲與艷婷算得上熟識兩人雖不曾深談卻也知這女孩兒樸實單純絕非奸佞一流他心頭納悶不知韋子壯何以信不過人家當下便出言反問。

韋子壯正要說話卻聽石憑喊道:「你們婆婆媽媽地幹什麼!再拖下去可別把追兵惹來了!」韋子壯欲言又止只反手拍了拍盧雲的肩頭嘆道:「兄弟沒空跟你說了咱們得走了。」

盧雲見他便要離開心中忽然不忍只想替他做些什麼當下奔了過去握住他的手低聲道:「韋護衛你的家人孩子我一定替你看顧。你放心走吧。」

韋子壯聽得此言登時淚流滿面。盧雲向來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他等了許久便是在等這句話先前勸盧雲留京多少也是存了這個私心。韋子壯滿面感激連連點頭低聲道:「世上人心險惡你自己保重。」當下也不再多說便自上船去了。

柳門老小縮入船艙甲板上便只餘下寥寥數人韋子壯上上下下點過人頭卻還少了一個他厲聲道:「還有誰沒上船快快過來!」

話聲甫畢一名女子慌慌張張地從密道奔出正是七夫人卻不知她是什麼時候跑進去的。她行到船舷駐足看着韋子壯神情有些害怕。韋子壯沈聲道:

「你怎麼了?為何還不上船?」七夫人似乎有些猶豫不決只是低頭望地不言不動。

韋子壯看破了她的心事登時跳下船來拉着七夫人搖頭道:「如玉嫁做人婦便有三從四德要守。那人要是愛你當年便娶你了。你再想着他也是沒用。」

七夫人給他拉着腳下便跟着走了只是她目光不住迴向盧雲好似想說些什麼卻又難以啟齒。盧雲見她模樣楚楚可憐望着自己的目光滿是求懇他心中突然一個衝動便想隨上船去但轉念間想到顧倩兮便又忍了來。

大船駛離河畔直朝河心駛去。盧雲孤立岸邊心中百感交集。柳昂天凶多吉少這一大群寡婦全都仰賴韋子壯照顧了。他又是內疚又是心傷一時雙手握拳怔怔地落下淚來。

他站立許久眼看大船已然駛入河中遠遠離開。盧雲放下心來正要轉身離開忽然眼前閃過光芒對面河岸竟然亮了起來極目望去林中似有無數火把高舉跟着岸邊放落了十來艘小船直向大船劃去。

盧雲大驚失色知道朝廷追兵已然到來他放聲大叫:「不要啊!不要啊!」

滿船的孤兒寡婦單憑韋子壯、石憑兩個人如何是朝廷兵馬的對手?盧雲心急之下霎時跳入水面狂也似地振臂疾揮直朝河心游去。

盧雲拚死去游只是他北方出身水性不佳雖然劃得氣喘吁吁卻難以抓定方位他邊游邊喊:「韋護衛!韋護衛!快快逃啊!」

喊著喊淚水已然流了下來只見河上火光燭天十來艘小船射出火矢圍着大船猛攻不止他在水中沉浮漂蕩想要游過去偏生水流湍急始終距離甚遙盧雲雙手連揮大哭大叫:「皇上!求求您饒過我們!饒過我們吧!」

大船著了火遠遠望去甲板上一個個黑影墜入了河水旋即給冰水吞噬。

盧雲仰望蒼天只是咿咿啊啊地哭着身子卻也沉了下去。

天將黎明夜幕已褪河面上只餘下點點滴滴的殘木破甲以及載沈載浮的屍。遠處小船來往搜捕仍在尋找活口。

盧雲**地爬回岸上他雙手抱頭跪倒在地面容獃滯已如死屍一般。

幾年下來儘管無數生死大事在身邊飄搖但盧雲仍是一本初衷為所當為不曾有過疑惑茫然。卓凌昭死了劉敬死了秦仲海殘廢了楊肅觀失蹤了縱使天地逆轉他還是人間最後的君子蓮淤泥再多十倍在他看來也是雲淡風清始終不曾讓他的志向動搖。

今夜今時盧雲知道自己錯了。作為一個儒生作為皇上欽點的狀元父母官他見證了景泰王朝的最後一宗慘案也見證了政爭的殘酷無情。盧雲大叫一聲他拔出「雲夢澤」奮力斬在地下只是淚眼朦朧中他居然不知要殺誰。

在這一刻幾十年來的寒窗苦讀顯得如此可笑忠君報國、為天地立心這些是非固執全沒了顏色。留在心裏的只是一片灰濛濛連他也不知那是什麼。

萬籟俱寂死氣沉沉盧雲便這樣倒在地下此刻要他折返顧倩兮身邊再去做個幸福的新郎他卻要如何快樂得起來?天下人個個受苦受難只有他一個平安逍遙這要他的良心如何平安?

盧雲想到痛苦處只嗚嗚地啜泣起來便在此時遠處似有人附和自己居然也傳出了哭聲卻是從密道里傳出來的。盧雲心下大驚他把長劍扔開又滾又爬急忙沖入密道霎時之間只見眼前一個嬰兒哈哈笑着正在甬道里玩耍。

七夫人沒有把孩子帶走她把孩子留給了自己。

盧雲大叫道:「老天爺啊!」他一把抱住那孩子已是淚如雨下。

她信任自己還勝過相信柳門中人她要自己帶走孩子。

盧雲怔怔流淚心道:「這孩子死了爹娘現下卻托給了我不論如何我都得照護他平安。」那孩子兀自不知母親已死在河中只在地下四處爬行盧雲見他爬入一堆禮品之中又在那兒翻翻找找只是家丁早已把珍貴寶貝拿了出來地下全是棄置不用的空盒那孩子自也找不到什麼好玩東西。

盧雲獃獃看着忽見那孩子拿起了一隻錦盒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正是艷婷托給自己的禮品。景物依舊人事全非盧雲接過錦盒回思那夜的情景心中更感酸楚。

他嘆了口氣此時已在救亡關頭自不能再有這些無聊心事當下將那盒子隨手扔開便在此時盒蓋翻了開來露出盒底的紅緞內里十分講究裏頭還有個四方凹槽想來之前必定放着什麼貴重物事卻給人取了出來。

盧雲咦了一聲心頭大起異感他四下去看便在此時見到甬道角落裏滾著一隻玉石卻是方才被柳家元配扔進密道的那方玉璽。

盧雲將玉璽撿拾起來放入手裏細看只見這印石也是四四方方的模樣盧雲牙關顫兩腿軟他緩緩拿着玉璽放入盒內。

玉璽放落霎時與凹槽緊緊密合大小天造地設尺寸分毫不差。

毫無疑問這錦盒子正是禍。

盧雲全身抖眼淚撲颼颼地落了下來他舉起腦袋用力撞在牆上慘叫道:「侯爺!是我!是我害死你們的!是我啊!」那小嬰兒聽了他的叫聲心中受了感應登也哭了起來。

盧雲如同痴狂一時腦門用力只在牆上接連撞擊一時咚咚有聲。他眼中又是悲傷又是憤怒好似要噴出火來了。他用力一拳捶在牆上悲吼道:「艷婷!為什麼?為什麼要害我們?你難道不知這盒子有多可怕么?柳侯爺與你有什麼仇?你為什麼啊要害他啊!」

盧雲咬住銀牙滿面自責如果自己把火漆拆開如果自己沒把東西送去這件事就不會是這樣……艷婷……你好狠心你好狠心……

突然之間盧雲心下一醒不對……不對艷婷小小一個姑娘她能有什麼仇恨她的背後還有一個人……盧雲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霎時之間他已看到了答案。

「是你么!武英王朝的中興大臣是你下的手么?」

盧雲望着地下的嬰兒絕望之中終於張開了嘴放聲大哭起來。他想殺到那個人面前大聲責問他為什麼他要那張國字臉說出真心話。

神機洞裏的一代真龍武英王朝的中興大臣你好毒辣、你好忍心啊!

在這心智潰決的一刻忽聽遠處腳步聲雜沓竟有大批人馬行來盧雲大驚失色此刻生死關頭命懸人手絕不能意氣用事。他將王璽藏人懷中又那小嬰兒緊緊抱住縮身密道偷眼望外果見有大批好手沿河行來似在搜索什麼東西。

這些人並未穿着廠衛服色全都是無名高手。只是這幫人臉上的冷酷無情與朝廷豢養的殺手並無二致。這幫人決計是皇帝派來的。

盧雲怔怔望着洞外心道:「當此亂世誰能保護這孩子平安?」

他若潛逃回京把這孩子送到顧嗣源家中憑他兵部尚書的職權或能保他一命只是風聲若要走漏禍端牽連到時滿門抄斬的慘禍定會降臨在顧嗣源一家身上。盧雲心中害怕想道:「不成便算要死死我一人就好了。絕不能連累倩兮。」

今生所愛便只顧倩兮一人寧可千刀萬剮也不要連累她。

腳步聲越來越近自己到底何去何從究竟要回京城還是要逃到哪兒須得有個定斷。否則給這些人抓住那非但自己沒命還要把這小嬰兒害死盧雲滿心煩亂不知何去何從忽然心念一動眼前登時雪亮。

「怒蒼山!」

盧雲歡欣鼓舞幾乎要叫了出來。「朝廷再強也打不下怒蒼山來天下間只有仲海能救這孩子!」想到世上還有個怒蒼山心中直是大喜欲狂。以怒蒼山的雄強兵馬連皇帝都敢打殺若要保護一個嬰孩那是綽綽有餘了。

盧雲心中喜樂越想越覺此計大妙此刻局面詭異皇上喜怒難測隨時會株連大臣柳門案之時自己身在現場加上他與柳昂天淵源頗深當此亂事本就該先行離京避開風頭。否則一個不巧顧嗣源必為自己所累。

盧雲想定日後行止有意離京先把小孩子安頓了再說。他聽洞外腳步聲尚遠眼前一處草叢離自己約莫一丈盧雲深深吸了口氣倒退幾步跟着奮力一縱飛身墜入了草叢便在此刻那嬰兒受了震蕩便要大聲哭泣。

盧雲左手握住雲夢澤右手掩住那嬰兒的口鼻急在草叢中爬行。他附到嬰兒耳邊低聲道:「好孩子別哭叔叔帶你去吃香喝辣找美麗的仙女玩兒去你快別哭了。」

慌亂之間把孩提時的夢想說了出來說也奇怪那孩子居然止了淚水不再哭泣。盧雲又爬了一陣忽聽背後一人提聲喊道:「大家看!這裏有條密道!」

腳步聲雜亂眼看眾人圍攏過去盧雲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當下運起內力奮力向前衝出本想背後必有人大呼小叫哪知奔了片刻居然沒有聲響盧書回頭去看大批人馬全數湧入洞裏居然不曾留人把守洞外。

盧雲放心下來但腳下依舊不敢稍緩他低頭去看懷裏只見小嬰兒手舞足蹈啊啊歡笑想來眼前景物紛紛倒退而過讓他大感興奮。

盧雲接連狂奔趕路足足奔出三十來里直到身在荒山方才緩下腳來稍事歇息。

此時已近辰時天色陰霾漫天大雨下落秋風秋雨最是凄苦盧雲用力搖了搖頭撇開那些悲苦想法眼前乃是人生前所未遇的大逆境只要一個不慎必然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萬萬不能再怨天尤人。他行到一處樹下忽見自己還穿着官服趕忙脫下頂戴衣冠打做包袱模樣將之埋入地底。

十年寒窗苦讀承天門下金榜題名無數風霜勞苦終於換來這身華冠。那不只是富貴功名而已裏頭還有着此生篤信的志業。

盧雲跪在地下將泥土一潑潑掩上了眼看頂戴入土慢慢隱沒不見茫然之中只覺得身上有塊地方死掉了再也不屬於自己。

盧雲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想什麼當即懷抱嬰孩二人倉皇出奔一路翻山越嶺而走。只等去到了天水便要投上好友創建的山寨先把嬰兒安頓了再說。

此行為免朝廷追捕盡挑荒煙小路逃命。這條道路倒不陌生當年與伍定遠受人追殺時走的便是這條路。只不過這回沒有同伴並肩而行反換成一個小小嬰兒陪在身旁。

一大一小倉皇西去路上甚少人家道上飢餓時也只能捕獸摘果為食盧雲精擅烹煮食材料理於他自是易如反掌他將果肉撕爛烹煮待成黏糊模樣方才送入嬰兒嘴裏餵食。那孩子尚未長牙找不到奶娘哺乳除了此法也別無別的法子餵養。天幸這壯小子胃口奇佳來者不拒看在盧雲眼裏倒也欣慰。

飲食容易但心裏的重擔卻始終放不下來。盧雲離京已有數日卻始終不曾傳訊回去柳門爆大禍顧嗣源、顧倩兮父女得知消息卻又找不到自己必定憂心如焚、寢食難安行到第四日眼看已是八月十五正是原先預定的成親之日盧雲實在無法忍耐顧不得佳叩安危便折返城鎮無論如何都要寫封家書回去縱使拼掉性命他也再所不惜。

天幸鎮上一如平常也沒有什麼捕快官差。盧雲找了間客棧細細寫落書信雖只三數日不見顧倩兮但心中的懸憂挂念實非外人所能想見。寫着寫心裏又是害怕又是思念淚水撲颼颼地落了下來直把墨水都蔭開了。只是他怕顧倩兮擔憂信文反倒只寥寥數語言道柳昂天捲入政爭自己先赴江南避難、來日再聚云云。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封信送達顧倩兮手中的剎那必讓她放聲大哭在這大亂世中這封信有如一條薄弱的絲線把彼此的思念串連起來黃金與之相比卻又算得什麼?

寫罷之後盧雲卻不把信交給店小二他此時頗經世故已知人心叵測的道理這幫店小二市儈俗利越是重金囑託越惹小人貪念當下找了個乞丐賞了幾兩碎銀要他把信送到北京兵部尚書府。說是個山東書生送來的信只要找到一個小紅姑娘便能以信換銀。

那乞丐收了碎銀已是大喜過望又聽說這封信值得百兩龍銀更是驚喜有加。反正他每日裏閑來無事便是在街上行乞這京城不過百來里路一里一兩銀子天下豈有這等妙事?便忙不迭地走了。

盧雲見那乞丐純樸想來必能辦好事情多少放下一樁心事。只是自己此行前途茫茫不知何時才能與顧倩兮相會想到此節仍是不免鬱悶。

兩人一路西去又走十來日一大一小已如野人一般。大的不曾刮臉修面也不曾洗澡更衣自是衣衫襤褸如同乞兒。那嬰兒更慘了不過滿月的孩子使日日吃着果子糊尿布換來用去的更是同一件。到得後來眼看尿布髒得不成話索性棄置不用每回那孩子要拉稀盧雲便單手將他提起離得遠遠的任他拉屎撒尿事後再替他拿枯葉擦抹一番。反正身在曠野四下無人倒也不會有人大驚小怪了。

盧雲遊歷四海吃喝拉睡這些瑣事自然難他不倒可時序入了九月節氣霜降露濃風寒天候乍暖還涼這就無能為力了。他倉促離京路上不曾帶有冬衣自己仗着內力護身自不把區區風霜看在眼裏只是那小小嬰兒可就慘了縱使真是虎豹之身卻要如何熬下去?果然天候轉涼不過露宿幾夜便已滿臉鼻涕盧雲每日將那嬰孩掛在懷裏趕路一路聽他咳嗽心裏更是擔憂。

這日行經慶陽此地乃是內地小城向無駐軍盧雲便起意入城預備買些冬衣再走。

行入慶陽城但見地方貧瘠也沒多少居民瞧來望去秋末冬至家家戶戶都腌著白菜一瓮瓮埋入地洞一時也分不清誰是店家、誰是百姓。找了大半天方才尋到一處破爛客棧看土堡模樣十之**是民房改建而成盧雲也無力挑三撿四當下便住了進去。

一入客店便聽一聲招呼盧雲回頭看去只見一名少*婦望着自己看她臉上生著雀斑約莫二十來歲背後帶了個襁褓。盧雲此時生滿短須蓬頭垢面倒也不怕有人認出自己他見那少*婦手端木盤多半是老闆娘無疑便道:「安排間上房在下要住店。」說着行向櫃枱先將嬰兒解下又把包袱、兵刀一一扔上了桌這才稍稍喘息。

那少*婦瞅著桌上的嬰孩笑道:「好可愛的孩子。怎麼沒瞧見娘?」此言一出店裏七八個客人全都望了過來盧雲自知他一個男人帶着嬰兒道上奔波不免引人注目當即咳了一聲道:「這孩子的媽媽回天水娘家了。我現下便是要帶他找娘去。」說話間從懷中取出一錠龍銀扔上了桌。

那少*婦倒也不似尋常夥計勢利對銀兩竟是不看一眼反倒伸手逗弄那嬰孩一旁掌柜似是那少*婦的丈夫趕忙將龍銀收下笑道:「孩子的娘啊客官累了還不趕緊帶人家歇去。」

那少*婦見盧雲滿身污穢好似爛泥堆中爬將出來登時醒覺過來她歉然一笑問道:「這位爺台可要洗澡?」盧雲一聽此言全身忽然癢了起來慌不迭地點頭那少*婦便搬了木桶入房讓盧雲與那孩子洗澡。盧雲又取了銀兩出來請她一會兒幫忙哺乳只是這種事多少有些唐突自又費了一番口舌。

忙了好一陣盧雲抱着那嬰孩終於平平安安地坐入木桶好好地泡著熱水。

風緊天寒連着十來日餐風露宿能享這平安一刻那是上天賜福了。那嬰兒自離娘親以後整日裏便是給當成貨物般拿來運去此時在熱水裏載沈載浮直是歡欣鼓舞一下子揮手舞腳一下子嘻嘻傻笑。盧雲見他有趣忍不住伸手逗弄陪他玩了一陣。

眼前的孩子天真爛漫不知父母橫死家破人亡眼下便要給自己送入怒蒼山交到一群陌生人手裏。他如果懂事是否會撕心裂肺仰天哭喊?他若有一朝得知自己的身世是否會抑鬱終身再也不能自拔?

盧雲撫著那孩子的臉頰心中忽爾一悲淚水落了下來。

在這無名的西北店裏輪迴一幕幕迴繞當年的劍王與文遠如今的知州與嬰孩。人生要怎麼走下去剩下的全憑「良心」兩個字了。

洗過澡后找了那少*婦過來哺乳那嬰兒如同吸血殭屍一般一看**咬住便不放了。盧雲也如餓死鬼模樣只在客堂里痛嚼菜肴一口氣連盡五大碗飯兀自嫌不足。一大一小狼吞虎咽比之難民都還不如。

爺兒倆吃飽喝足那嬰兒體魄強健吃完便拉拉完便睡着實是天生的虎狼大有乃父之風。盧雲守在炕邊將行李一件件翻將出來他身上雖帶有不少銀票但這些銀票打着知州大印只要送入票號立時便會給人知覺身分雖不知朝廷是否有人追查自己的下落卻也驚動不得便要把碎銀撿出來瞧瞧還有多少可使。

解開包袱還沒找到銀兩便落下了一本書盧雲拿起一觀手中拿的正是那本「無字天書」一時之間不由得啞然失笑。這書來得莫名其妙從茶葉罐子裏里蹦了出來那日自己隨手帶出沒想它居然「忠心耿耿」一路跟着自己逃到西北來了。

回想半個月前的平安日子盧雲微起唏噓他抹去眼淚將怪書收回包袱里自從包袱里找出碎銀算算還有三十來兩當足撐到怒蒼山。他忙碌多日早已疲憊不堪將「雲夢澤」擦拭后便要寬衣歇息忽然眼角一撇又見到那塊玉璽。

燭光影動那玉璽碧幽幽地大有古意。盧雲熟讀史書自知這玉璽雕於唐初至今已傳二十餘代君王雖說本朝歷代君王無不大造御寶還特設尚寶監看管諸多符印直達二十四方之多但這些自製明的信寶毫無尊貴可言。要說正統第一唯有這隻「正統之寶」堪足傳世。否則人人自稱帝王毫無規矩章法卻要臣民百姓如何是從?

盧雲抱頭苦思:「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何艷婷要差人送這玉璽過來?難道她真想害死侯爺么?可她只是個小小女兒家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對付侯爺不可?」

那日他一察覺玉璽與艷婷的關連心裏立時生出個可怕念頭就怕伍定遠也涉在其中。伍定遠匆匆離京事出突然若說他事先不知慘禍着實讓人不信想起那日伍定遠在達摩院裏說的「中興大臣」盧雲更是全身抖一顆心懸了起來只想抓住伍定遠的肩頭大聲責問。

盧雲想着想莫名間火氣冒起只想下手毀去傳世御寶。武英也好景泰也好此時在他眼中都是妖魔也似的暴君。他心裏有個念頭只想讓這玉璽從此煙沒讓這些人再也找不着。他拿起炕邊的一塊磚頭正要揮手砸落忽然心念一動想道:「這東西如此要緊既能害人說不定也能救人。我可別冒失。」

想到顧嗣源一家若要有事說不定能以玉璽向皇帝換命當下便忍手不砸。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還是恨恨地一腳踢出那玉璽登時飛了起來撞在牆上。

想了一陣夜色已深。反正玉璽落人誰的手裏皇帝給誰搶去做了統通不關他的事只等把這孩子送上怒蒼自己找個時間返回北京察看心上人的景況那才是第一等的大事。

人生到了這個田地有官也好無官也罷根本不必在乎。便算給皇帝罷黜無官反而一身輕屆時帶着心上人一同退隱。那也不是壞事。盧雲這幾年來學得豁達許多對逆境尤其能夠忍受當下沉靜了心情不再胡思亂想便要上床去睡明早再行趕路。

正待寬衣鄰房傳來開門聲響似有什麼客人過來了。這客店本就常有人進出只是盧雲此時已成驚弓之鳥稍見情狀有異登起戒備之心想道:「大半夜的慶陽又不是什麼大地方怎會有人投店?我可留神了。」如當下和衣躺倒手中抱着「雲夢澤」傾聽隔鄰動靜。

隔房腳步聲凌亂好似在安頓行李聽來也不只一人想來八成是路過的商旅盧雲不見異樣慢慢眼皮漸重便要睡了正在此時忽聽隔牆傳來一個聲音道:「天成宗主什麼時候到?」盧雲一聽這話睡意全失當即睜開了眼:「宗主?隔壁的是什麼人?」

那「天成」笑道:「三哥放一萬個心。宗主人在平涼一日路程而已隨時都會趕到。」

先前說話那人嗯了一聲道:「等宗主到來咱們十二天將會合那是誰也不怕了。」

這天成說話聲音頗為年輕語氣卻自信之至盧雲聽在耳里登把他認了出來這人高家行十正是天將府的高天成。「撫遠四大家淮西高天將」聽他們說來那頭牌好手高天威更似在平涼一帶隨時都能趕來慶陽。盧雲心裏著慌尋思道:「這些武林高手好端端地為何要趕來西北荒蕪小鎮?難道朝廷要再次與怒蒼開戰么?可少林大戰才剛打完用兵怎能如此急促?」

天水、平涼、驛馬關三鎮相拱是為西北剿匪第一線倘若前線開戰道路必然封鎖到時自己不免受困盧雲滿心驚怕當即側耳去聽有意把消息查個明白。

正惶惑間原先說話那人咳了一聲又道:「咱們天將府幾十年蟄伏不出難得皇上親下聖旨咱們這回定要大大逞功把東西搶先奪走絕不讓江蠻子壓在咱們頭上。」

那「天成」笑道:「三哥放心崑崙滅了少林垮了峨眉點蒼根本不是東西誰能壓過咱們撫遠四家?」那三哥哈哈一笑道:「可不是么?便是江蠻子自己還不是日落西山瞧他這些時日大權旁落皇上跟前根本說不上話。我看這老賊已是昨日黃花馬上要隨柳昂天、劉敬的腳步一塊兒歸西見祖宗啦!哈哈!

哈哈!」

盧雲又驚又疑聽他們說話意思好似要搶奪什麼他朝桌上的玉璽撇去心頭忽有不祥之感。隔房兩人正自口沫橫飛大肆渲染突見窗外飄過一個人影停在樹上身法頗見飄逸。盧雲吃了一驚不知是什麼人過來了忙把劍抄在手裏蹲到了窗下。

方才埋伏好便聽一個女子道:「高天業、高天成便你們兩隻不成氣候的小鬼居然敢背後說長道短安咱們江大人的不是?你們真要帶種怎不到江大師面前說啊!」這聲音柔中帶嗲言語卻頗為辛辣盧雲暗暗叫苦心道:「這是百花仙子。她也來了。」

簧夜之間大批高手雲集又是武林名門耆宿、又是朝廷豢養的殺手自己孤身一人雙拳難敵四手要怎麼打他們得過?胡媚兒乃是江系大將她只要過來此間安道京、羅摩什等人必在左近盧雲亟思脫身之道他把包袱背在身後左手握住劍柄只要情勢一個不妙立時便抱起嬰兒逃之夭夭。

胡媚兒陡地現身隔房的高天成卻不詫異只聽他乾笑兩聲道:「仙姑您也睡不着啊?」胡媚兒訕訕地道:「前輩子沒積德才和你們這幫狐群狗黨一塊兒辦事。一個殘暴無恥兩個言語無聊比安道京都還不如。」

高天業聽她口氣傲慢登時冷笑道:「胡媚兒你說話檢點些。明白告訴你吧。安道京怕你我高家可沒當你是回事。你再敢說話無禮神彈子便教你兩招。

讓你領教男子漢的真功夫。」盧雲微微一驚胡媚兒身分非常江湖傳說她與江充有染這高天業不過是個世家弟子居然敢狂言冒犯難道不怕江充事後算帳?

盧雲低頭揣想心中微起驚駭之意莫非江充真如此人的冷言冷語一般竟已大權旁落再不受皇帝重用?

胡媚兒聽得高天業狂言自誇卻也沒有反駁渾不似往日囂張盧雲聽在耳里更感心疑。只聽胡媚兒打了個哈欠道:「好啊好啊你們天將府當真了得啊。算姑娘招惹不起。只是你們那麼帶種為何不找薩魔算帳去偏在這裏欺侮女人家?那又算是哪門子的好漢啊?」

高天業呸了一聲道:「你不必挑撥離間大家一路走都是聽皇上的意旨辦事又何必計較這許多?」盧雲聽得一頭霧水正思索間忽聽門外傳來碰碰聲響那聲音極重極沈好似大象行走震得門板嘎嘎作響。盧雲心下大驚:「又有高手來了。」

這聲響沉重若此來人絕非尋常胖子必是外門硬功極其深厚之人。那腳步聲在自己房門略略一停過不多時便已離開。高天成聽了腳步聲慌忙便道:

「那是薩魔他……他又要干那無恥事么?」高天業嘿了一聲低聲道:「不關咱們的事他要干便干千萬別招惹他。」

薩魔深夜走動好似瘟神出巡捕獵登讓四下噤若寒蟬。這怪物武功高強下手殘暴足與伍定遠、卓凌昭一較高低絕非胡媚兒一流可比。眼下這人居然給放了出來想來朝廷為了鉗制怒蒼已然無所不用其極。盧雲心下暗忖高天將好擋胡媚兒也不足畏懼真正要命的是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徒盧雲偷眼去看嬰兒天幸這孩子睡得熟了不曾出分毫聲響否則要是驚動妖魔不知會有什麼下稍。

耳聽隔房高天成低聲嘆息連胡媚兒牙尖嘴利此刻也是不一言。這些妖魔鬼怪遇上吃人魔物真似貓鼠遇上了猛獸縱然兇狠狡猾也只能聞風喪膽退避三舍了。

萬籟俱寂中突聽薩魔大吼一聲似有門板爆開的聲響。跟着店中響起一片尖叫:「殺人啊!救命啊!」聽那喊聲是個女子跟着腳步聲倉皇大批客人奔了出來那客店老闆的聲音遠遠傳來哭道:「不要啊!不要啊!饒過我老婆啊!」

盧雲啊了一聲想起白日裏見到的那名少*婦傳聞薩魔殘忍好色曾殺入韃靼國行宮**宮妃此刻百般無聊定然起意殺人大幹無恥勾當。盧雲心中又是恐懼又是不忍右手雖然使勁握住劍柄還是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高天成年輕正直聽了隔房傳來的慘叫聲登時顫聲道:「三哥咱們……

咱們又要……又要置之不理么?」盧雲聽了這話登時全身冷已知薩魔從中原一路來到西北必然沿路姦殺婦女那高天將等人與他同行卻都坐視不管。

若非朝廷另有吩咐便是這兩人貪生怕死自知不敵便縱容暴行四下蔓延。

那胡媚兒坐在樹梢上不言不動只低低地嘆了口氣看她早早離店上樹想必已預知店中將生災禍這才先行避開。看來這女子雖然心狠手辣卻也見不得這種喪盡天良的慘事。

隔房衣衫破裂聲響起砰乓巨響中似有什麼人滾跌出去十之**必是店中伙訐只是說也奇怪這些人一個個不曾出叫聲連那少*婦也是一般好似這些人已給人點上了穴還是已經給人折斷頸骨只是靜得讓人怕。

盧雲心中又痛又悲此刻若要出手非但打不過薩魔還會引得大批好手群起來攻自己死了不打緊這無辜小嬰兒更要為之喪命。電光火石之間京城風華在眼前一一流過顧倩兮的笑顰、牆上的喜字、知州的官袍……盧雲壓抑聲息左手掩面已是淚如雨下。

啊呀啊!正道啊!

刷地一聲「雲夢澤」出鞘房中精光暴現盧雲鬚俱張縱聲挑戰滿面都是肅殺小嬰兒受了驚嚇登時哭叫起來。

盧雲右手仗劍左手環抱嬰孩霎時踢破大門大踏步向前邁出。

正道!不是夫子賞的是用鮮血守衛的!

盧雲咬牙切齒來到一處房門只見店中老小淚如泉湧全都跪倒在地不住低聲哭泣。盧雲順着他們的眼光去看只見房門正正打開一隻**妖魔背向眾人手上卻拖着一名少*婦正朝床邊行去。

「外道……」盧雲深深吸了口氣這樣說了「住手。」他的聲音出奇沈靜心情異常寧和連他自己也覺得意外。

「什麼人?」便在此時背後房門忽然打開卻是天將府一幫小人小丑跳梁不聞婦孺哭聲只聞壯士悲嚎想來他們聽到盧雲的怒吼便趕忙出來察看。

「讀書人!」

盧雲右腳掃出房門倒飛也似地關起轟地一聲登將天將府兩人撞了回去。

盧雲不再拖延一個箭步跨出劍光斬動斜斜朝薩魔劈去只要這劍砍實了必能讓他當場腰斬。

突聽大笑聲響起床上那少*婦飛了起來在她的驚惶慘叫中身子直往劍刃撞去。盧雲深怕傷及無辜一時慌忙收劍猛聽砰地一響腰間竟已挨了一腳。

盧雲吃痛之下身子倒滾出去那嬰孩雖沒給壓傷但身上受了震蕩哭得更加大聲了。

薩魔一招之內逼開盧雲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見那女人仍在半空當下左手探出將之抓入懷裏跟着壓回床上又要行那無恥之事。

盧雲驚怒交迸他爬起身來舉劍朝薩魔砍落便在此時薩魔在床上一個翻轉讓過了這劍盧雲若不撤招收手必然誤殺那名少*婦。

盧雲驚惶之下急忙縮手那長劍掠向一旁門戶登時大開。薩魔嘶嘶冷笑又是一腳踢來盧雲先前中了一腳腰腋之間痛徹心肺如何還能再忍一記?他忙中不亂腳步一錯匆匆向旁讓開薩魔本性奸滑武功尤其出人意料盧雲才一讓開陡聽這妖怪一聲大叫身子直從床上彈起雙腳蹬來如同一頭大水牛迎面撞上。

盧雲見他招式既蠻且怪前所未見只是他懷抱嬰兒深怕這孩子受傷一時又避不開來慌張下兩腿跨下馬步力灌右側臂膀鎖緊硬生生接下這石破天驚的一踢猛力撞上身子臟腑一同翻轉霎時身子向左側飛出撞破了泥牆直直滾到了店外。

這下不只盧雲受傷連那嬰兒也受了擦傷一時哭得更加凄厲了。燭火照上窗格房裏的薩魔狂聲大笑霎時又轉過身去便要姦污無辜。

盧雲倒在地下口吐鮮血想要站起再打但他體力耗損身受內傷幾次想要立起身子卻都掙扎不起。正爬地喘息間忽聽頭頂一個聲音冷冷地道:「沒用的這世間就是這樣弱的人便要懂得順從你越是反抗他們就越是慘。」

盧雲抬眼望去只見一名女子坐在樹頭怔怔地看着窗格里的凶影正是胡媚兒。盧雲見她神情黯淡望着那窗格的容情里有着三分無奈、七分憐憫全不似往日那般冷峭。

胡媚兒似沒認出盧雲只聽她幽幽地道:「你自以為見義勇為!其實你只是害死他們。那個女人只要忍過一時日後還能留得性命可你現下把那妖魔的凶性激了那店裏的老老小小全都要跟着陪葬。你以為自己保護了誰你又以為自己改變了什麼?你啊你真是個……」她輕輕嘆了口氣撇眼朝盧雲望去低聲說道:「笨蛋。」

二人目光相接胡媚兒掩嘴驚呼:「是你!」盧雲趴地喘著忽然之間竟是哈哈大笑起來。他仗劍拄地喝道:「是我!正是我!不是我盧雲天下哪來這種笨蛋啊哈哈!哈哈!」說到激昂處他咬牙怒吼從懷中取出玉璽仰天叫道:「邪魔外道!統通給我住手!皇帝正統之寶在我手中!想要的人全數跟我來!」

此言一畢旋即抱住嬰孩全力朝西方狂沖而出果然窗格兒人影一閃薩魔已然破牆而出急朝盧雲追去。一時之間石彈子、飛天刀隔空射來全數釘在盧雲腳旁。

盧雲正是要把薩魔引出免得這怪物再去姦殺無辜果然玉璽出手立時把這群妖魔引來。盧雲低頭狂奔口中卻哈哈大笑叫道:「快來啊!快來啊!你們這些邪魔外道!統通過來殺我啊!」自從見了柳門慘案之後盧雲一直恍恍惚惚深為自責直到此時奮力出手保住那女人的清白盧雲才似活轉了過來。

他此時雖是性命垂危其實一掃心中鬱悶活潑潑地甚是激昂。

背後數人全是高手卻以胡媚兒輕功最高不過幾個起落便已追到盧雲背後拂塵幾次掃來險些打中盧雲的後背盧雲知道她的銀針厲害可此時只要停步禦敵登會受人包圍一時只是忍力在背等著挨她的毒針。

過得半晌背後卻一如平常並無疼痛之感那胡媚兒竟似手下留惰。盧雲有些詫異忍不住回去看只見胡媚兒近在咫尺那拂塵只要奮力一砸便能將自己打成重傷只是她遲遲不動手一雙媚眼只凝視着自己好似有着幾分佩服。

兩人都在全力平治無法開口說話便在此刻遠處傳來號角聲響好似有什麼大人物要來。盧雲正自忌憚忽聽背後高天業等人歡呼大叫:「宗主來了!

宗主來了!」盧雲面色慘淡此時薩魔等人緊迫不舍倘若前頭還有個武功厲害的高天威攔路自己如何還有生路?

前方蹄聲激昂黑夜中火把無數真有大軍過來盧雲又驚又怕前有狼後有虎卻要他退到哪兒去?他抱緊懷中嬰孩咬緊牙關低頭直衝便算給馬蹄踏為爛泥也勝過落入薩魔之手一切全是命數夫復何言?

叱!

伴隨一聲斷喝一柄鏢槍擲在自己腳邊盧雲不顧生死腳下避開仍是向前直衝便在此時腳邊沙塵飛灑幾聲悶響接連傳出面前整整齊齊地定着一排鏢槍。盧書自知萬難反抗當下長嘆一聲垂手待死。

便在此時後頭的腳步聲竟也乍然而止不再朝自己追來。盧雲微起疑惑趕忙回頭去看只見胡媚兒、高天業、高天成等人神態驚詫個個停下腳來面前卻都插了一柄鏢槍。那薩魔武功遠勝眾人卻把鏢槍接在手上嘴上兀自掛着一幅兇惡冷笑。

正詫異間猛聽滾滾荒漠上蹄聲如雷呼嘯聲急傳來盧雲抬眼去看只見煙塵瀰漫中無數蠻子駕馬掩殺帶頭將領面目猙獰好似是異族人士。盧雲不知道又是何方神聖正要閉目受死忽然一個熟悉之極的大字飛入眼中盧雲大叫一聲滿心激蕩之中已然坐倒在地。

黃煙漫漫千騎快馬簇擁著血紅的怒字旗正自飛馳過來。

終於到了……

怒蒼山天下英雄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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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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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投怒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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