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永不服輸

第六章 永不服輸

這是很特別的一天蘇穎本已與漠北宗師打成平局誰知卻在同一日華山少俠也見識了天外之天那「人上之人」已達武術極境以越想像的能耐連破玄關那身武功震驚了蘇穎如果娟兒沒有趕來誰也不曉得勝負究竟會如何。

練劍以來不曾受過一分一毫的外傷現下額頭裂開了寸許長的傷口嘴唇也腫起破損這是生平頭一回給人打傷也是生平頭一回包紮繃帶什麼都是頭一回……

對瓊芳來說這也是很難得的一日生平頭一回被人輕蔑、被人惡狠狠地教訓回思宋公邁說話的嘴臉瓊芳心裏就有氣。

回到了紫雲軒華山上下各自安歇蘇穎與瓊芳暖了一壺茶怔怔對坐。

黑衣人到底是什麼來歷?眾口鑠金至今沒人說得准。目下旗手衛官差大張旗鼓四處搜捕嫌犯閣揆何大人也差人過來致意只是眾人口惠實不至連宋公邁也扛不起的重擔誰又敢貿然去管?胡正堂茫然呆傻太醫們也許有心推諉也許功力不逮總之他們推稱無計可施。傻孩子還是傻孩子驚弓之鳥還是驚弓之鳥看來胡家老小隻能自求多福了。

大敗虧輸……黑衣人以人武術威震京城也憑着詭異的身份恫嚇了中原耆宿逼得眾家武林高手噤若寒蟬。只是黑衣人沒有料到一點他的霸道惹惱了瓊芳。這位姑娘或許一個人不能成事可只要讓她遇上了心愛的情郎事情便會有所不同。

在這悲苦的世間中瓊芳受過一些挫折但這些挫折並未強悍到足使她懼怕怯步相反的黑衣人越是恐嚇胡家老小越會讓她茁壯就像是小小的種子只要有情郎的照拂與支持種子便能芽長大生出勇者的艷花燦果。

瓊芳有着熱情與自信。無論那黑衣人是何方神聖她都不在乎這不單單為了胡志廉而是為了她自己。她要告訴那群壞人人間不是地獄眾生不該流淚人生該是熱情洋溢、歡笑不絕的喜樂天堂。救助胡家孩子只是她想做的第一件事。不管事情多麼艱難在她也是甘之如飴。

「哥我們出去走走。」

瓊芳仰望着她的依靠緊緊抱住了蘇穎情侶手牽着手一同走入滿是霜雪的院中。

雪勢已停藉着天光望去屋外積雪盈尺樹頭枝椏銀白一片深夜中四下無人兩人緩緩踱步緊緊依偎。瓊芳默默望着情郎忽道:「只要有你在我什麼都敢做。」

蘇穎輕輕嘆了口氣他望着滿天星光任憑雪花飄落掌中。瓊芳見他有些鬱悶可別是給宋公邁唬了她大眼溜溜一轉眼看地下積雪頗厚拍手便道:「好啦先別理這些煩人事!我們來堆雪人玩兒!」不待蘇穎說話自行捧厚實白雪堆到面前三兩下便拱了個雪堡出來。瓊芳忽道:「還記得么?上回咱倆堆雪人是什麼時候?」

蘇穎並未回話心中卻滿含淺菱。

當年華山上大雪紛飛蘇穎這位少年掌門苦練劍法不成煩惱之餘別無消遣便自行奔入後山逃避堆了一個又一個雪人出來。哪知深夜之間無獨有偶居然遇上了另一個煩惱啼哭的丫頭也在那兒悶悶地積堆雪人那便是眼前這位女扮男裝的俏姑娘了。

這兩人青梅竹馬一個是天才劍客一個是玉雪閣主乃是天生的金童玉女二人在星空下含笑相對便讓紫雲軒後院生出詩情畫意。瓊芳捧了白雪過去笑道:「換你堆了。」

蘇穎伸手接過默默無語間只是眼望瓊芳。只見她含笑叉腰道:「怎麼了?不會堆了?」蘇穎哈哈一笑忽也起了童心。兩人你加一堆我捧一團將那雪堡越堆越高不多時便已堆了個雪人出來。

蘇穎撿來枯枝往那雪人頭上一插做了個鼻子。他左手摟着愛侶右手指著雪人打趣道:「瞧這雪人氣鼓鼓地模樣好凶你說像不像哲爾丹?」瓊芳哦了一聲道:「我倒覺得它傻不隆冬挺似宋通明的。」說着拿了顆石子往雪人嘴裏一塞道:「吃大蒜。」

兩人互望一眼想起宋少主一口酒、一口蒜的凶暴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大功告成兩人相視相依內心萬縷情絲當下湊頭近靠在對方唇上輕輕吻了一吻。眼見蘇穎嘴唇兀自腫著瓊芳取帕裹入白雪替他冰敷止傷。

瓊芳微笑道:「哥你怕么?」蘇穎微微一笑道:「怕什麼?怕你么?」

瓊芳聽他裝傻登時不依當下摘了網巾使勁甩了甩一頭秀媚聲道:「哥當年我換上男裝的時候心裏就了誓只要受到了委屈我一定打回去。」說着凝視蘇穎淡淡地道:「這你應該知道的。」蘇穎摟住她的纖腰柔聲道:「又想你爹爹了么?」

瓊芳無語只從雪泥里臉掘黑土替那雪人畫眉做嘴須臾間雪人濃眉下彎笑呵呵地成了個彌勒佛。蘇穎低聲道:「芳妹爺爺老了再多的仙丹妙藥也不能讓他返老還童現下很多事情都要靠你了。你得學着退讓。懂么?」話聲未畢便聽瓊芳大聲道:「我偏不要!」她見蘇穎臉色一顫忙趴到他背後秀散在情郎身上幽幽說道:「對不起!我不是要凶你。只是我覺得……我們不能讓這些壞蛋囂張下去你說是不是……」

蘇穎低頭一笑卻沒打話。他拿起地下的松子把玩過得半晌方才啟齒道:「芳妹有件事情我一直沒告訴你。」蘇穎平日笑吟吟地胸有成竹甚少露出為難容情。瓊芳陡見了這幅欲言又上的神氣心下自是一凜她有意掉轉話頭便朝他胳肢窩呵了呵癢取笑道:「有事瞞我?可是你和哪家姑娘相好卻來哄我騙我?」

蘇穎一把抓住她的手微微嘆道:「芳妹我很思念師父。」

瓊芳心下一凜趕忙正襟危坐不敢再胡鬧了。蘇穎十六歲接下掌門從此自習武藝寧不凡雖是他的師父師徒相處卻不過幾個寒暑說來時日甚短。瓊芳與他交往多年自是熟知這些事情當下嗯了一聲摟住了蘇穎的臂膀在他臉上輕輕親吻說道:「寧老師是天下第一高手長勝八百戰要是他還在你便不會那麼辛苦了。」

蘇穎面露神往之色嘆到:「可不是么?師父打遍天下無敵手生平不曾一敗……那是何等豪氣……「他把松球拋了拋怔怔又道:「當年他與劍神對決兩人互問劍道真諦那劍神說『神劍如我吾即劍神』好生霸氣震住了滿堂賓客。可咱師父卻老老實實、平平淡淡地回了八個字……」瓊芳打斷了話她接過松球替蘇穎剝了幾顆松子送到他嘴裏餵了。含笑便道:「你說了好幾回啦他說『我就是劍劍就是我』。嚇得劍神臉都青了……」

蘇穎靜靜地道:「劍神本來臉色就青不是給誰嚇得。」瓊芳知道情郎見賢思齊含笑便道:「別提這些往事了。你還那麼年輕總有一天也會是天下第一。」

蘇穎微微苦笑他抬眼起來眺望夜空臉色轉為嚴肅。低聲道:「芳妹作為一個劍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劍師父有劍神也有。每個人都必須明白他的劍是什麼他又為何練劍這是劍客的第一關也是最後的一關。」他手撫長劍幽幽地道:「跨不過這關別說是天下第一恐怕連劍都練不下去了。」

瓊芳見他一臉沉鬱心裏有些擔憂忙道:「寧老師告訴你答案了么?」

蘇穎搖頭道:「每個人的劍都不同縱使師徒之親也不能瓜代。這個答案只能自己尋找。」他又撿了枚松球起來輕輕拋了拋嘆道:「我至今練劍已有十二年日夜沉思我的劍是什麼?我又為何練劍?我好幾次以為自己找到了可每到夜半無人、心頭孤單之時我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我還不能回答那個疑問……」瓊芳柔聲便問:「什麼疑問?」

華山掌門兩手捧起長劍抱入懷裏自問自答:「蘇穎你為何練劍?你真喜歡練劍么?固然贏的感覺很好可習練的路程好難熬更別說是輸的時候了。那麼辛苦煎熬你圖的是什麼?你死掉以後你希望留什麼東西下來?」瓊芳知道情郎劍道造詣極高如果能跨過這關必入無上境界。當即柔聲道:「不要勉強許多事情慢慢想總有融會貫通的一天。」

蘇穎渾似不覺他手握劍柄怔怔又道:「有時累了、想要放棄了可驀然回赫然驚覺自己早已無路可走……不知何時劍已是我的一切逼着我不得不練它、不得不拜它……」說着說眼中含淚大眼靈氣瞬間消滅竟然變得黯然無光。他轉望瓊芳低聲道:「我一直有個感覺師父找錯傳人了。」

瓊芳啊地一聲慌道:「你別胡思亂想寧大俠是天下第一高手他的眼光是不會錯的。」

蘇穎也沒反駁只是怔怔出神。過得半晌忽道:「芳妹你見過我師父么?」

寧不凡最後一次露臉乃是在封劍退隱大會上。瓊芳今年不過二十來歲當時更只是個小小女童自是無緣赴會。她搖了搖頭道:「我福薄無緣識荊不然要能讓這位祖師爺點撥一二定有無限益處……唉恨只恨自己年歲小不能和豪傑並肩……」

她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段卻聽蘇穎輕輕一笑打斷了她:「那你可錯了。如果你真想成為一個劍客便不該認得師父。」瓊芳不知他何出此言一時櫻口微張無法接話。

蘇穎淡淡一笑將長劍放落道:「與寧不凡生在一個年代那是一種大不幸。」

瓊芳有些詫異喃喃地道:「你……你這話是……」

蘇穎嘆道:「舉個例吧我那傅師叔劍法高說來也是一等一的名家可惜他千對萬對卻生錯了時代。你且想想在我師父面前連劍神也不過是個庸才更何況是我那傅師叔?師叔辛苦練了一輩子劍道造詣極為深厚可天下有了寧不凡誰還在乎一個傅元影?最後只能籍籍無名地淪落到北京替你爺爺辦事……每回瞧見他我心裏都很難過……」

玉清觀豪傑輩出趙老五、華山雙怪都屬上一代門人青壯一代則有十八位師兄弟同門雖多但寧不凡武功絕天下其餘門人難望項背諸兄弟按著華山的祖宗規矩藝成后便只能離開本門。那傅元影便是其中之一。直到前掌門退隱諸大長老奉召返山傅元影才攜家帶眷、千里迢迢回觀一連輔佐蘇穎數年之久。瓊芳雖然熟悉這些事情心裏卻怎麼也沒料到那位溫文儒雅的傅師範竟有這段心事。

蘇穎嘆了口氣緩緩起身自行走到院中他左手持劍右手握柄鏗地一聲大響劍刃出鞘迎向了無限繁星。他凝視自己的長劍凜然道:「芳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劍我也一樣。我如果找不到自己的路子我將什麼都不是連影子都不是。」

雪花遍地漫天星光陪伴着華山第十代掌門。只見他雙手高舉劍柄貼額持劍如持香。瓊芳輕呼一聲心頭不由怦怦跳着。她心裏明白情人要使出那招劍法那號稱武學極界的無上絕招。

三達劍第二式「仁劍震音揚」。號為前朝第一武學至今無人跨越的武道玄關。

在心上人的注視下天才劍客使動了絕學只見劍刃旋轉如盤掌心那點黏勁攸關成敗氣不能過臉、力不可縈弱須得體悟「仁」這一字方能恰如其分。

劍刃旋動奇快卻不聞分毫破空聲響臘月寒風吹拂雪花漸落輕輕墜上了仁劍光碟。

颼地銳響破空院子裏生出了驚詫哆地一聲飛出的長劍戳刺枯木驚起了樹洞裏歇息的松鼠小獸。這一劍力道過猛劍柄兀自震顫不休。

這不是王道服人的招式所以也不是天下第一守招……

第十代掌門愕然坐倒怔怔望着滿天繁星。

這不是仁劍所以他徹頭徹尾敗給黑衣人大挫敗。

瓊芳從未見過情郎這般頹喪一時心生不忍低聲道:「走了咱們回房吧。」耳邊傳來溫柔的呼喚在瓊芳的攙扶安慰下蘇穎被迫起身他腳步遲緩左手攀在情人肩上瓊芳吻了吻他讓蘇穎靠在她的懷裏。

蘇穎微微苦笑不過幾步過去喉頭便已微微喘息。

那響聲不似嘆息也不像是啜泣反倒像是……像是……

嘔!大口鮮血直噴出來那是吐血聲!

在瓊芳的尖叫聲中蘇穎的雙膝再也撐不住身子的份量咚地一聲已然跪倒在地。

繃緊的弦已經斷了整整十一年的艱苦宿命無止無盡地護衛「天下第一」的不敗名銜那越年齡的沉重巨擔終於壓垮了少年的雙肩……

從十六歲就接下了華山門戶失去了師父的少年獨自帶領同門渡過亂世在一場場驚濤駭浪中等待破繭而出的一天。如今他終於敗了。

鮮血從喉頭冒出喃喃無語燈籠微光將蘇穎的身子曬在地下成了沉默的黑影。

影子不是真正的天才也不是「天下第一」敗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當長勝不敗中斷之後是否便要輸個不停、從此兵敗如山倒……

面觸塵埃黑影與本人合而為一成為一動不動的卑微石塊。瓊芳望着倒地不起的情郎一時雙手掩面放聲痛哭起來。

傅元影把蘇穎抱了回來讓他卧床回力瓊芳雖也忙了一晚但此刻仍強打精神她手持棉花坐在榻邊膩聲道:「穎來先擦藥。」房門闔上了夜深人靜別無旁人打擾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方能止痛療傷。只是蘇穎並無一句言語聽得叫喚僅面向照壁不曾轉過身來。

瓊芳又喚了幾聲卻是聲聲喚不回她緊泯下唇痴痴望着蘇穎的背影。她不知該怎麼辦她從未看過情郎這個模樣。他本是從容大度、自信樂觀的一個人可現下他變得如此頹喪痛苦連話都不和自己說……

瓊芳放落了棉花眼角忽然濕潤了。這一刻讓她想到爺爺。

當年爹爹病危之時爺爺就如這般傻傻地坐着。他背對着自己一動不動彷如坐着的死人。悲苦往事重演瓊芳便如二十年前束手無策的自己只能珠淚暗彈。

華山門人圍在病榻旁眼見瓊芳滿面淚水算盤怪大聲便喝:「徒孫啊人家瓊小姐和你說話哪你這是什麼死樣子?面壁思過么?」說着舉腳上床便要去踹眾人急忙拉開了。肥秤怪不知他得了什麼怪病忙勸道:「掌門徒孫莫愁?你瞧那哲爾丹給人打得灰頭土臉什麼宋通明、宗澤思巴全都不堪一擊卻只你一人守住最後關卡嘿誰才是魁星戰五關的贏家日後大夥兒不難明白了。」算盤怪哈哈大笑喝道:「天下第一!便是這四個字!」

算盤怪向來說話毫無遮攔但此時卻也不是胡言亂語黑衣人所向無敵下手奇重無論是哲爾丹、宋通明、抑或是玉川子、宗澤思巴漢蒙兩國高手或脫臼、或中掌無不落得重傷慘敗的下場卻只有蘇穎守住最後的門戶擊退黑衣人保住了胡志廉的愛子正堂。如此功績自該大力宣揚一番。

「大家出去!」眾門人聽得此言無不愣住了諸人回目望去只見傅元影目光沉斂手指門外低聲道:「你們先出去讓掌門獨處一會兒。」陳得福素來幹練當即搶了上來同兩位師叔祖低聲說話自把兩個老的引開了。

門人一一離去傅元影見瓊芳兀自留在房中他嘆了口氣道:「小姐你也必須出去。」瓊芳慌道:「為……為什麼?」傅元影眼眶微微一紅低聲道:「因為他是一個劍士。」

「劍士?」瓊芳淚水湧出霎時嚶嚀一聲哭道:「我才不管什麼劍!」小女兒的身影撲上了床緊緊抱住她內心的依靠悲聲道:「穎!望着我和我說話你不可以倒下去!不可以!」

爹爹死掉的那一天瓊芳獻出了女兒家的裙裳她代替了爹爹成為紫主從此也替爹爹擔下爺爺的期待讓老人家滿懷希望地活下去。如今為了最心愛的情郎她不只可以扔下胭脂腮紅連最寶貴的性命她也可以拋下……

穎告訴我你一定能夠站起來……

臘月初一的紫雲軒蒙蒙天光從窗格兒里映照進來遠處也傳來陣陣爆竹聲天將黎明、年關不遠這一夜終於過完了。

瓊芳倒卧香閨怔怔不語。

在這一夜自己熟知的情郎不見了。那個從容自信的青年劍俠已被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身來。瓊芳很久沒哭了自從接下紫雲軒之後她幾乎沒有掉過一滴淚。可今夜她著着實實哭了一場。

好奇怪這裏還是北京城么?情郎可是堂堂的華山掌門、魁星戰五關的最後主將那胡志廉更是名滿天下的進士榜眼禮部赫赫有名的侍郎大人怎麼會淪落到束手無策的地步呢?

瓊芳的火氣不斷上漲又恨又悲討厭這一刻討厭那種無奈、討厭那種痛苦、討厭那種束手無策的悲淳……

「打回去!」

轟地一聲桌子給掀翻過來秋風掃落葉桌上茶碗全都摔落在地噹啷啷碎裂聲開滿一地。她意猶未盡恣意刁蠻登又踢破了衣櫃狠命將裏頭的儒巾衣裳全數扔出霎時之間尋出了一隻大木箱。

當朝第一權貴世家珍藏着無數神器寶物這隻木箱裝着爹爹傳給她的遺物也裝着瓊家的鎮府之寶。

漂亮的鳳眼閃爍生光瓊芳蹲地俯身從寶箱中拾起一柄神物。

「怎麼輸掉的咱們便怎麼討回來!」瓊大小姐杏腮火紅望着寒氣懾人的鳥銃。

雙管火槍傳於西域後膛填裝乃是當今世上獨一無二的連槍也是她十六歲生日收下的禮物。這柄火槍如要讓宋公邁見了定然驚得這老頭跳將起來因為槍柄上鑲了兩個最讓他畏懼的鏤金字兒稱作「江充」。

這柄鳥銃正是前朝太師的隨身佩槍也是他唯一遺留人間的足跡。

縴手翻開槍柄填入雙火彈她揚起火槍咬牙切齒准心對正窗外血債必須血償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才是她的信條。

此時瓊芳只想不擇手段狠狠把黑衣人宰成十七八塊什麼江湖規矩武林教條她才不想管。開槍射打、陷阱捕捉無論用什麼法子總之她要抓住黑衣人。

沒有什麼敢不敢只要下定決心的事她就一定辦到這便是少閣主瓊芳的脾氣。

她不只有獨生女的嬌還有一脈單傳的專。這世上只有三個人管得動她一個是爺爺一個是姑姑還一個是情郎。倒不是她怕這些人而是她深愛這些人她不願摯愛們受到一點損傷。也是為此只要能讓情郎好轉過來她什麼都願意。

把槍塞入腰帶正要掩上寶箱忽然眼皮一眨看到了箱底壓着的另一樣東西。

「玉如意」。這是大戶人家賞玩的吉祥閑物或為玉器、或做漆器平日執於掌上示意身份顯赫尊貴。這隻玉如意正是瓊家先人所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回憶縱使年歲輕如瓊芳也無例外。這隻玉如意是爹爹的遺物也是他在世時永不離手的寶貝只因那是娘親手贈給爹爹的。

沒有見過母親自己來到世上的時刻母親便死了從此只有一幅仕女畫像陪伴她以及那捧著如意怔怔無語的爹爹。

瓊芳顫抖著雙手將那玉如意捧入懷裏忍不住淚如雨下。

說來她不該哭爹爹已經死去十多年了有時候午夜夢回她甚至想不起爹爹的樣貌。但也許正是如此……她才更想哭……

香閨門口傳來叩門聲響瓊芳收拾了淚水把如意藏入了枕下跟着打開了門。眼前這人面貌清雋正是「雨楓先生」傅元影。

瓊芳心裏掛記蘇穎眼看傅元影面色凝重忙問道:「穎好些了么?」傅元影正要說話忽見瓊芳滿面淚痕又見滿地碎瓷爛瓦桌椅東翻西倒好似打了一場大仗。

他怔怔推想便道:「大小姐我們出去走走。」四下無人之時傅元影一向稱她「大小姐」不管瓊芳願不願意。久而久之瓊芳倒也習慣了。

兩人離房出門那紫雲軒位在京城近郊佔地廣闊傅元影卻越走越遠穿門出戶居然朝城郊行去。此時猶在清晨天候又寒不見半個行人瓊芳實在按耐不住登時搶上攔路嬌聲道:「傅師範!到底穎怎麼了?」

傅元影見大小姐滿面焦急便報以溫顏微笑道:「別着急咱倆一會兒說得話兒很是要緊萬萬不能給外人聽到曠野去。」此刻街上不見半個行人傅元影尚且如此慎重瓊芳心下微微一凜方才知曉事情非比尋常。

一路行出傅元影腳下漸漸加快竟是運起了輕功這位劍法師範雖不以輕功見長但他年過五十內力精湛長力尤其穩劍瓊芳急起直追奔得面紅耳赤她一夜未睡頗感困頓偏生天色又昏沉只得死熬著氣力去追開頭幾里尚能亦步亦趨不旋踵便已墜后。

數里過後河水聲聲放眼望去面前白茫茫地一片冰霜水霧全不見師範人影瓊芳奔跑之下早已嬌喘不止她緩步回力調勻呼吸張嘴輕呼道:「傅師範你在何處?」

喊了幾聲不見人影心下正感納悶正待反身尋人陡聽刷地一聲身旁黑影閃過風聲呼嘯竟有一柄長劍直刺而來!瓊芳心下大驚:「這是什麼人?為何要埋伏在此?」

天色陰霾將那人的身影裹為霧蒙蒙的一團霎時劍光閃動連連搶招。瓊芳急忙回身閃避跟着鐵扇使個戰字訣便向敵人攻去。那人變招也是奇快長劍一讓避過了扇面仍是直刺而來分毫不見緩歇。對方功力沉穩精明老辣遠在自己之上。瓊芳不驚反笑道:「師範您同我鬧着玩么?」

她雖然點破了對方身份那人卻無緩手之意瓊芳恁也膽大心中一存定見當即凝立不動任憑敵人朝自己殺來。長劍將到面前性命大見危急瓊芳卻擺出了大小姐的架子分毫不閃陡聽那人喝道:「快使揮字訣!」

這套「鐵扇功」乃是瓊家世傳的武藝分點、戳、刺、揮、掃、打、撲、提等十六字訣外人無從得知來人必是傅元影無疑。瓊芳早已料到如此心中便笑:「你要真殺了我那算我認栽。」左手揮開了鐵扇一時火花四濺扇面如盾恰恰擋下了劍尖跟着蓮步近探曼妙身影一個回動扇柄點落已然打向敵人。

兩人以快打快那人不住喂招試探瓊芳也把一套扇法使得淋漓盡致雙方連過數十招堪堪使到最後一招「秀鳳戲凰」忽覺手中鐵扇僵住扇骨竟給兩指夾住了當下收斂娥眉抬去望果然眼前那位劍俠丹唇鳳眉五十多歲年紀便是爺爺重金禮聘的家臣傅元影。

蘇穎與黑衣人較量本只受了些許輕傷不似宋通明等人折腕斷骨但他不知為何居然吐血倒下昏迷不醒這才讓傅元影滿心煩憂把自己引到永定河旁。瓊芳收回了鐵扇左手置在腰間秀目回眸含笑道:「傅師範你險些打壞了我。不怕我回家找爺爺說么?」

但見瓊家小姐左手叉腰星目彗眼含媚帶嬌雖著男裝卻比尋常女子更加美艷。

傅元影不敢多看她的麗色當即還劍入鞘咳道:「傅某失禮了。少閣主武功大進不枉平日苦練勤修。國丈若是得知必慶瓊家後繼有人。」

瓊芳輕搖鐵扇含笑道:「好個『哄』字訣。」鐵扇功點挑戳刺、揮掃灑旋共分十六字訣卻無這個「哄」字如此說話自是說笑之意。

冬日酷寒永定河上冰雪漂蕩載沉載浮有如冰川。兩人站立河邊眼看傅元影撫須無語頗見哂然瓊芳挂念蘇穎便道:「師範穎究竟如何了可以說了么?」

傅元影不言不語只從懷中取出一隻木盒交到瓊芳手裏。瓊芳凝目去看但見木漆斑舊形狀古樸看得出年代久遠她心下微微一凜已知盒裏所藏物事必有重大來歷。

傅元影解釋道:「當年我山前掌門不凡師兄封劍退隱傳下了兩樣要緊物事。」他伸手過來打開木盒露出了盒內的襯裏。盒內置了本經書另有顆泥丸兩樣物事都給絲緞覆蓋極見慎重。傅元影取起經書低聲道:「華山三達劍古譜這是第一樣。」

看那冊子古境領常正是玉清鎮山之寶「三達劍」原文古冊。天下第一劍便在眼前。瓊芳掩嘴驚呼好奇之下便想伸手去翻。傅元影向來精明登時看破她的心思當即微笑道:「小姐本是我山之人便要翻看也沒什麼。」瓊芳眨了眨眼甜甜一笑卻沒伸手出去。當年兩小無嫌猜這居中搓和之功卻非傅元影莫屬。說來便似兩人的媒人一般。傅元影見她縮手含笑便道:「大小姐儘管翻不打緊的。」

瓊芳臉泛紅暈搖了搖頭含羞道:「過完年再翻。」過年之後自己便要嫁入蘇家屆時蘇穎不只是華山掌門也要成為紫雲軒的男主人而自己也算是華山門下的一員倒時再來瞧個痛快那也不嫌晚。

傅元影不置可否便把經書收了回去。瓊芳見盒中還有一顆黝黑泥丸模樣粗陋之至丹不似丹藥不似葯全無特出之處她有些好奇復感納悶便問道:「這又是什麼?」

傅元影將泥丸拿在手裏輕輕一笑道:「這是蘇掌門心裏的依靠。」

瓊芳啊了一聲反問道:「依靠?」傅元影微微頷他拿起泥丸道:「當年師兄退隱臨走前留下了一顆泥丸說將來我山弟子要是遇上不能解決的事便把這泥丸捏破自能找到解決之道。」瓊芳頗見驚奇她雖與華山上下相熟卻也不知此事。

傅元影道:「這十多年來江湖門派屢屢傾軋每回遇到練武不順、同門不服之時穎都會獨自走到曠野之中拿着這顆泥丸沉思。」他把泥丸捧在掌心低聲又道:「穎第一回拿出這顆泥丸只有十七歲。那年他苦練智劍不成只能避開門人私下來到後山我偷偷隨着他看他坐在山巔捧著這顆泥丸整整哭了一個多時辰。」

瓊芳驚道:「哭?穎他會哭?我……我不相信……」

傅元影微微一笑道:「他是個好強的孩子。人前人後一派從容絕不顯露半點心事。只是他怎麼瞞卻都瞞不過我這個師叔。」

當年寧不凡退隱華山舉派為之傾頹着實銷聲匿跡了幾年事隔多時好容易靠着蘇穎的「智劍」再次打響名號固然可說寧不凡果然有識人之明所託得人但換句話說蘇穎身上的擔子也不是外人所能想像於萬一。瓊芳輕嘆一聲點了點頭大起憐憫之意。

傅元影又道:「一回又一回每逢他失敗了、不順遂了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拿出這顆泥丸不知有多少次想捏破它。只是這泥丸再好再管用終究也只能捏破一次日後再要遇到困頓沒了泥丸他也沒了最後一道依靠……」他嘆了口氣續道:「年復一年這泥丸始終保存不動拿着泥丸的孩子也漸漸長大成為我山第一高手……」瓊芳默默聽着情郎的心事心裏生出了萬端柔情幽幽地道:「傅師範穎他到底怎麼了?」

傅元影嘆了口氣道:「他病了。」

瓊芳心下一凜忙道:「病了?莫非……莫非那黑衣人使毒了?」

傅元影搖低嘆道:「那倒不是。他是生了心他迷失了。」眼見瓊芳怔怔不語傅元影低聲又道:「這次敗北不只擊敗了他也毀去他的劍道。如果他不能再次找到自我……恐怕……恐怕……」霎時重重嘆了口氣搖頭道:「永遠都不能使劍了。」

瓊芳忍住淚水別開了頭低聲道:「傅師範……告訴我……我們要如何幫他?」

傅元影嘆了口氣道:「我要向前掌門求援。」猛聽波地一響手上一用勁那泥丸竟爾碎裂。瓊芳掩嘴驚呼道:「你……你捏破了它?」傅元影右手握拳面向瓊芳毅然道:「整整十一年寧師兄杳無蹤影。如今該是找他回來的時候了。」瓊芳啊了一聲道:「他……他不是退隱了么?真會願意回來么?」

傅元影搖頭道:「不管他回不回來我都有辦法逼他回來。」瓊芳喃喃地道:「你是說穎?」傅元影微微一笑搖頭道:「不是。」他伸指朝瓊芳一指含笑道:「你便是我的王牌。只要你願意出面說項他就必須回來。」

瓊芳滿面好奇倒不知自己有這等神奇法力她雖然聰慧解事卻對寧不凡一無所悉別說這位高手的天性喜好連他的形貌高矮也不曾瞧過卻要她如何找人出來?她茫然不解一時只眨了眨眼望着傅元影。傅元影含笑道:「我不是開你玩笑。你有兩個身份寧掌門只要見了你必然跟你回來。」瓊芳嫣然一笑:「我很醜還有我很笨。」

傅元影哈哈大笑道:「小姐艷冠群芳秀外慧中實乃千中選一的美女若要言丑豈不愧煞天下女兒家?」瓊芳含笑道:「傅師範這般口才不入朝做官恁也可惜了。」

傅元影被她逗得說不了話他笑了一陣方才正色道:「其一你是我華山未過門的媳婦我家蘇掌門心中的唯一摯愛。為了這個理由只要你找上了門寧師兄不得不見你。」瓊芳臉上羞紅心中滿是甜蜜忍不住低下頭去低聲道:「那第二個情由呢?」

傅元影道:「第二個理由再簡單不過了。你姓瓊為了這個字他決計推託不了。」

瓊芳原本芳心含羞陡聽此言心下也是一陣詫異忙道:「他……他欠過我爺爺的人情么?」

傅元影凝視着瓊芳嬌美的臉龐搖頭道:「你別多問。有些事不方便說也不能隨便說。總之寧掌門只要見到了你無論他躲在天涯海角必要束裝出決無推辭餘地。」

傅元影張掌向天那泥丸里赫然是張字條。聽他毅然道:「來吧我們一塊兒來找人。」

瓊芳這才明白先前傅元影為何要試探自己的武功原來只是看她根柢如何能否吃得了跋涉之苦。只是她自來膽大冒險什麼也不瞧在眼裏便算不會半分武功她也絕丕言退。欣喜之下當即展開字條想來寧掌門的行蹤便在這條子裏。無論他躲在何處只要有了訊息自都能將他找出來。

字條如此重大兩人不感怠慢一同低頭去讀。只是字跡入得眼裏卻讓兩人面面相覷瓊芳慌道:「這幾條黑線歪歪曲曲可有什麼玄機么?」傅元影乾笑兩聲卻也傻了。

紙條上的既非文字也非圖畫只來來回回畫了十來條黑線蜿蜒彎曲如同潑墨委實怪誕莫名。瓊芳滿心驚詫傅元影也是一臉迷惑這兩人均是智慧之人一個是道行深湛、一個聰慧解人在這字條前卻都沒了主意。

傅元影反覆踱步這泥丸如此要緊關係着華山滿門的氣運師兄便再任性怪誕十倍也不能草草書上幾筆應付了事。只是紙條沒有一字交代連地圖訊號也未瞧見卻要他如何找人?傅元影低頭思量自知師兄悟性高絕行事一向不按常理想來其中必有深意只是參不透而已。

瓊芳怔怔地道:「除了這字條你們完全沒有寧大俠的消息么?」

傅元影沉吟許久道:「大約是**年前吧那年天下爆兵禍賊匪佔領甘肅全境直逼陝西而來。觀里亂吵粱片我為了遷山之事與幾位耆宿連絡了便曾去尋師兄的下落……只是咱們正主兒沒瞧見卻在長安遇上了一位同門。」瓊芳驚道:「同門?也是個高手么?「

傅元影拿起字條細看搖頭道:「我那位同門不會武功卻是個奇人他昔日也在華山待過只因熬不住苦便下山逃溜後來成了個算命術士。只因他一直與掌門交好是以寧師兄退隱之後曾有幾年與他一同住居。我們遇上了他便從他口中探聽出了消息。」瓊芳大感驚奇華山怪人極多雙怪已是難得一見的為老不尊卻不知還有個算命術士倒不知此人道行如何了。她眨了眨眼微笑問道:「後來呢?那算命的替你們卜出卦象了?」

傅元影搖頭道:「據這位同門透露好似寧師兄不願留在北方退隱之後第四年便到夜郎之國去了。」瓊芳喃喃地道:「夜郎之國?你們是說黔中?」

傅元影頷道:「正是黔中郡。咱們聽說他去了西南前後三次遣人南下只是這貴州省境何其之大我三訪遵義、鎮遠等大城卻都沒見到人卻不知行蹤究竟何在……」他低聲述說瓊芳有些心不在焉她忽然柳眉一動道:「傅師範勞煩把字條給我。」

傅元影向知少閣主之能一聽她別有洞見一時心下大喜急忙遞了過去。瓊芳接過字條仰手過頂就著天光去看只見筆墨蒼勁一直一橫一勾越看越感玄妙。

傅元影忙道:「少閣主瞧出什麼了?」

瓊芳心有靈犀當下橫持字條去看忽聽她啊地一聲低聲道:「你來瞧看這幾道筆畫像是什麼?」傅元影接過字條陡見那幾條粗墨黑線如同流水一路浩蕩而去行到紙條中段忽地向下傾斜跟着向上勾起之後又一路綿延而去看這圖樣好似……好似……

傅元影看不出端倪正要開口詢問忽見瓊芳掉轉了頭直往城內急奔。傅元影吃了一驚趕忙追上問道:「怎麼了?到底有何古怪?」瓊芳毫不理會腳下反而加快加緊朝城內奔去。

兩人奔入城中此刻天色早已大明城內攜來往禳行人無數瓊芳推開了幾名行人匆匆朝一處地方奔去傅元影急忙相隨奔到近處卻是一處書鋪。

瓊芳一股腦兒奔了進去店裏只一名少年看着。他正要迎上瓊芳卻自行奔到書堆里拚命翻找。那少年嚇了一跳慌道:「公子!您要什麼儘管同小人說。」傅元影從懷裏取出一小錠元寶塞在那少年手中示意他莫要打擾。

那少年喜出望外正要道謝猛聽嘩地一聲店裏長桌雜物一掃而空代之而上的卻是一張地理圖。傅元影急忙搶上只見瓊芳伸指沿圖向下修長玉指緩緩挪移沿北京一路南下越黃河、過兩湖緩緩定下。

指端定住卻是停在貴州之上。傅元影看不出玄機尚在皺眉苦思瓊芳指端緩緩移動來到了一條浩蕩大水之上。她嬌聲喘息連連喚道:「傅師範…快來……快來瞧這裏……」

白水河!大河連綿而去瓊芳的玉指緩緩下移終於到了浩瀚的河水盡頭。

大水奔騰而下水霧瀰漫千丈之高通天落地如神佛之淚傅元影終於懂了他趕忙橫持字條細細去看果見那幾道墨跡如同山水奔騰豪放氣象萬千果然便如…

天下第一大水瀑!

兩人心意相通一同點了點頭。貴州孕有天下第一大瀑按圖索驥必藏有天下第一高手的行蹤!

什麼都不必怕了……只要找到寧不凡別說什麼黑衣人、白衣鬼從此華山大殺四方那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至高榮境終要重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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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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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永不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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