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後方

第二章 大後方

「師伯」「師伯」「爹。」

京城大後方一群小孩兒面容害怕全數仰頭顫抖來說。只見其中四個手拿骰子正等著開賭另旁邊還聚了三個偷喝酒的正中則躺了個小鬼醉眼惺忪間早已吐得滿地細觀那五官長相卻不是自己的小兒子呂得廉卻又是誰?

「無恥!」

呂應裳氣炸了頓時一聲獅子吼眾小童魂飛魄散個個抱頭鼠竄。卻把小兒子給扔了下來。呂應裳氣急敗壞只得提起嗓門喊起了大兒子:「得禮!得禮!快過來看顧你弟弟!得禮!滾過來!」叫罵了半天大兒子遲遲不現身八成也出門夜遊去了。呂應裳無奈之餘只得拎起了小兒子徑朝卧房走去。

紫雲軒房舍眾多這幾日華山門人在此寄住倒也不嫌擁擠。呂應裳來到了西廂房將門推開但見屋內一盞油燈一名少年端坐幾前秉燭夜讀正是自己得二兒子得義他見了父親到來當即起身見禮恭敬道:「見過父親大人。」

呂應裳悅然而笑看自家孩子裏老大撒野老三撒嬌只有這個老二嗜讀古書大有父風正待誇獎幾句卻見兒子左手提褲帶右手遮下胯桌上還放着一本千古名著見是:「金海陵縱慾身亡.下」。

「無恥」呂應裳眼前一黑也是氣到了極處連話也說不出了便把小兒子拋到了床上急急轉身而走至於三兄弟是否要結夥打劫作爹的也管不著。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子夜過一刻鐘呂應裳好似在交代遺言一般只見他兩腳一伸泡在了熱騰騰的木桶里悲聲嘆息:「四維不彰國乃滅亡!」

嘩地一聲水花四濺呂應裳奮力跺腳忍不住雙手握拳大放悲聲:「嫣嫣!禮義廉恥啊!你可知管子為何說出這四句名言?嫣嫣嫣嫣?」耳中遲遲聽不到回答呂應裳忍不住大吼起來:「嫣嫣!」正悲憤間聽得面前傳來清悅的嗓音聽得一名女子道:「你先別吵我還有事忙着。」

呂應裳抬頭一看只見炕邊一名女子身穿褻衣背對着自己正是自己的愛妻『謝嫣嫣』看她今晚好生忙碌先將大疊衣物整理了另還收拾厚重書籍一件件全擱入了大木箱模樣頗為賢惠。

呂應裳嘆道:「嫣嫣我跟你說着兒子的事情你怎麼不理我?」謝嫣嫣頭也不回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道:「你先等會兒我忙完了就來。」

呂應裳的老婆出身廣南鴛鴦門四十方過夕陽晚山最是風韻時候看她背對着夫君彎腰取物間依稀可見裙下一雙雪白美腿修長動人。呂應裳瞧著瞧忽而福至心靈便從水盆里提起臭腳**地朝老婆裙下挪去。

「無恥!」老婆一聲嬌叱霎時抓起了判官筆狠命戳到了足底湧泉穴直疼得呂應裳報腳慘叫:「你你這是幹什麼?大過年的打打鬧鬧不嫌晦氣么?」

「還想着過年呢?」謝嫣嫣回眸一笑嫣然道:「元宵都過完了咱們也該回開封府啦。」

啊呀一聲呂應裳原本抱腳喊疼聽得此言頓時什麼聲音都沒了只管茫然張嘴獃獃望天一幅人生苦短的模樣。

年節早已過完了看今夜已是正月十六。三日後便得動身返回開封府上工。念及衙門裏公文堆積如山呂應裳不覺仰天長嘆一聲:「這麼快就要走啦?我我還沒和雨楓說上話哪。」

聽得老公思念師弟老婆不覺掩嘴來笑:「你啊你啊和傅元影相處了幾十年還嫌不夠么?乾脆把你留給他成了。」

謝嫣嫣人如其名本性溫柔嫣然最是體貼呂應裳聽得出她的醋意忽然又有了興緻當即撲上前去笑鬧道:「好啊連雨楓的醋你也敢吃看我癢死你。」

兩人笑倒床上呂應裳運起了『明靜心算』四字訣先給老婆細細呵癢了待其全身酸軟后便又庄容儼然沉聲道:「嫣嫣管子有言:『禮義廉恥國之四維』你這做娘倒給我說說為何咱們家孩子鬧得『四維不彰』莫非是少了什麼東西?」

得禮得義得廉下面沒有了。謝嫣嫣又羞又急啐道:「你還敢說?生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事么?這也好怪我?」心念於此呂應裳不由長嘆一聲道:「說得好這確實是本人的錯。」說着說便悄悄把她的判官筆藏了起來跟着又把謝嫣嫣壓在床上正要大力贖罪老婆的香唇卻已貼上耳來道:「房門鎖了么?」

「鎖了!鎖了!」呂應裳腦袋連珠跑似的點着:「全都鎖好了!」

「孩子們」謝嫣嫣一臉嬌羞附耳溫柔:「都睡了么?」

「睡了!睡了!睡得不醒人事了!」呂應裳鼻中噴氣手腳亂揮又聽謝嫣嫣柔聲道:「那那你昨晚答應的那件事呢?可曾辦妥了?」

呂應裳微微一愣不知老婆所問何事正要出言相詢忽然間心生警惕忙道:「妥了妥了!全都辦妥了!」謝嫣嫣大喜道:「真的辦妥了?」呂應裳奮力頷:「這個自然!你吩咐下來的事情我何時敢打馬虎眼了?」

謝嫣嫣『啊』了一聲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丈夫的頸子喜中帶淚:「若林謝謝你了。」

呂應裳咦了一聲不知老婆好端端的卻是想謝些什麼?反正禮多人不怪便道:「不謝不謝這是應該的。」他把錦帳放下正要脫褲跳床卻聽老婆微笑稱讚:「若林我就曉得你疼孩子咱家得禮想了多少念就是想起練『三達』卻老是給長老們壓着這下你答應給他借來『三達劍譜』他要是聽說了不知要有多高興」

『三達』二字一出咚地一聲呂應裳居然不必踢打便已自行滾跌下床。老婆愣了半晌旋即恍然醒悟大放悲聲:「呂應裳你又蒙人了!」說着判官筆又戳了過來招招狠辣嚇得呂應裳東滾西翻狼狽無比。

『智劍平八方仁劍震音揚勇劍斬天罡』這便是華山玉清的無上絕學:『三達劍』。這套劍法威名太盛幾十年來不知引得多少弟子好高騖遠就盼習成三達也好成為下個寧不凡。看大兒子得禮每日遊手好閒自是最最自命不凡的一個了可憐謝嫣嫣平日多聽了兒子的吹噓居然信以為真便老是要丈夫說服長老讓兒子早日起練三達以免耽誤他成為『天下第一』。

天下慈母心誰不望子成龍?這謝嫣嫣尤其如此想她一年到頭隨丈夫旅居開封卻把三個兒子留給長老們管教母子間聚少離多是以平日一旦見面了對孩子們總是千依百順溺愛得不成話便算小畜生放狗屁也當天籟來聽。只是知子莫若父兒子腦袋瓜幾斤幾兩呂應裳豈會不知?平時自是想盡辦法推脫拉這會兒便給老婆逮個正著了。

謝嫣嫣容貌頗美性子也頗溫柔可誰妨害她兒子成為『天下第一』自得親手殲滅。可憐呂應裳給老婆狂踢濫打不免叫苦連天:「嫣嫣你你別老聽得禮吹牛這這三達不是尋常功夫天資若是不夠萬萬學不得你要想揠苗助長反要毀了得禮的一生啊!」

「什麼?你嫌得禮笨么?」謝嫣嫣大哭道:「孩子是我生出來的他要是資質差你也脫不了干係!」說着把手中判官筆奮力一拋咚地輕響射中了屋內衣箱。

「好了好了!」呂應裳全身冷顫聲到:「我我答應你一定讓得禮起練三達好不好?」謝嫣嫣大喜道:「真的么?那他何時可以練?」呂應裳嚅嚅喏喏:「三三十年後。」

謝嫣嫣大驚道:「什麼?為何要三十年?」呂應裳嘆道:「這三達劍法里有個三字意思就是說要三十年後才能練現下得禮還只二十歲等五十歲便能學了。」

「又胡說!」老婆大恨大悲:「你自己說!蘇穎是幾歲起練三達的?」

呂應裳嘆道:「十六歲。」老婆哭道:「你總算說實話了人家蘇穎十六歲就能練秘笈咱家得禮這麼大年紀了憑什麼不讓他習練上乘劍法?敢情你是看不起自家孩子么?」說道悲傷處竟爾站起身來掩面啜泣中便要奪門而出。

呂應裳心下大驚看此時老婆只穿了件褻衣衣衫不整倘使奔出門去滿山弟子瞧到眼裏那還不口涎橫流手舞足蹈么?他一把抱住嬌妻哀聲道:「行了行了別鬧了我明日去找雨楓商量商量只要他肯了一切都好談。」

眼見丈夫把傅元影抬了出來謝嫣嫣自是勃然大怒:「又來推卸!要是傅元影不答應呢?」

呂應裳呵呵苦笑正待敷衍幾句猛見愛妻目藏殺機不覺心下一寒顫聲道:「他他要敢說個不字我就我就」謝嫣嫣森然道:「你就什麼?」呂應裳厲聲道:「我就宰了他!」謝嫣嫣哽咽抽噎含淚致謝:「老公真好那得禮明日就可以起練三達了是么?」

呂應裳嚅嚅喏喏:「噹噹然明兒我就去找穎借劍譜一定得讓得禮翻個痛快。」

「真的么?」謝嫣嫣慧眼含淚哽咽道:「那得義得廉呢?他倆也可以跟着學么?」呂應裳嘆道:「當然可以全家老小一起切磋武功才進展得快啊。」

咻地一聲謝嫣嫣轉嗔為喜便在丈夫臉上香了一記嫣然含笑:「這才是我的好老公不枉我當年給你生了三個乖寶。」呂應裳心道:「恨呂某瞎了狗眼娶了你這瘋婆娘回家。」口中卻大讚道:「呂某妻閑子孝!人生幸福若此上天待我不薄啊!」說着去解老婆的裙帶果然這會兒太座心情好轉便讓他順利得手了。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先前呂應裳興緻勃宛如弱冠少年誰知太座又哭又鬧到了開飯時菜不免冷了大半。他摟着老婆的纖腰附耳道:「嫣嫣你每日裏開口三達閉口三達到底知不知道『三達劍』是怎麼來到華山的?」

謝嫣嫣做了個鬼臉俏皮道:「達摩老祖送你們的。」見得老婆嬌媚帶喜的模樣呂應裳卻是心下暗嘆道:「嫣嫣啊人之所以無恥多半是無知所致。你平日那麼賢惠美麗怎會連『三達劍』的來歷也不曉得?」謝嫣嫣哼道:「我又不是華山弟子為何要知道?」

呂應裳嘆道:「好不知便不知那也沒什麼。只是你嫁來華山這麼多年總曉得咱們是什麼派吧?」謝嫣嫣悻悻地道:「什麼派?你們華山門下人人帶劍不就是個劍派么?」呂應裳儼然搖頭:「錯之極矣咱們華山玉清最初根本不練劍而是道家三宗之一的『丹鼎宗』。」

「丹鼎宗?」謝嫣嫣茫然道:「可是可是賣葯的么?」

「說對了!」呂應裳一拍大腿贊道:「瞧你多聰明!一猜便中!咱們華山以前什麼都不幹專愛煉仙丹!」謝嫣嫣是個笨蛋聽得老公稱讚莫名間便歡喜起來了:「我就說嘛。你們觀里不是供著太上老君么?當然愛煉丹了。那你們又是怎麼改練劍法的?」

呂應裳生平最大嗜好便是抗顏為師好容易引出老婆的好奇心了忙道:「這說來話長了。來你趕緊泡壺茶來咱們從『天隱道人』的生平談起」

「才不要聽。」謝嫣嫣不是笨蛋當場便識破陰謀了嫣然笑道:「你這人老說假話沒一字可信。」說着勾住了老公的頸子兩人便滾上床去了。至於呂應裳嘴裏的故事只好說給棉被聽了。

呂應裳近年受長老重託早在為華山做志自知本門雖以劍法聞名於世實則最初並非劍派而是列屬於道家三宗之一的『丹鼎宗』。門人奉『希夷先生』為祖師談養生煉靈丹便與普天下的道士一般同樣夢想着『羽化成仙』。

據道家北祖葛洪所載成仙共有三條捷徑便是所謂的『天丹』『地丹』『人丹』。據傳『天丹』是天地靈氣自然化生而成百世難逢玄妙無比一經服用立時成仙。只是此丹可遇不可求古書里雖然言之鑿鑿千百年來卻沒聽說有誰看過更別說是吃過了。

天丹虛無飄渺『地丹』卻是真有其事。按『抱撲子』一書所載這地丹便是道士自己煉出來的靈丹。他們相信天丹可從地丹轉化而來只消採集日精月華依秦漢古方熬煮便能從丹鼎里聯儲一顆真正的靈丹依此服食自能脫去凡胎飛升成仙。

雖說『地丹』一說深入人心從者極眾不過還是有人不信。他們以為要想修成仙家正果絕不能單憑吞丹服藥而是要從肉身鍛煉着手。這派說法便是『人丹』的由來。這『人丹』又稱『內丹』其實就是道士打坐修聚的內力。他們相信唯有吞吐罡氣修聚真元方能獲取天丹這才是飛升成仙的不二法門。

『人丹』也好『地丹』也罷其實都不是道家仙術二十武學神通。只是為了誰才是仙家正統天下道士互斥對方為異端進而分作了兩派一派是專修人丹的『隱仙宗』另一派則是華山所屬的『丹鼎宗』專以煉製『地丹』為主。這兩宗相互爭雄勢均力敵只是幾百年下來誰也沒見着王母娘娘倒是武學秘笈多了不少。以隱仙宗為例有神霄派的『天心五雷正法』北派的『九字真訣』『不老術』等等而其中威力最似仙法也最難習成者便是經十四世而入武當之手的『純陽功』。

『純陽功』號稱天下內丹之最乃是『隱仙宗』至高密寶。只是經文太過艱澀習練者須貫通天地道藏方能蒙其啟是以習成者極罕。那『丹鼎宗』也不遑多讓他們雖從秦漢古籍里尋獲大批秘方提煉了『華山金丹』『大別火丹』『青城黑丹』等等各有神驗然則威力最最逼近『地丹』的一顆卻是經千年古傳歷七十二世而入江南魏家之手的『元丹』服用者號稱貫通天元世稱『元元功』。

純陽功元元功並稱仙家兩大神功只是這兩者都是難上加難的東西。尤其那『元丹』三千年來僅得三顆幾如鳳毛麟角。是以兩派人士每逢機緣巧合一旦有人習成『純陽』抑或服下『元丹』總要狠狠揚眉吐氣一番大吃大喝個百來年。

在天隱道人崛起前正是『隱仙宗』全盛之時。那時北派有人練成了『純陽功』聲勢顯赫連少林高僧也難以匹敵反觀『丹鼎宗』卻有百年煉不出一顆靈丹不免丟人現眼之至。是以天隱踏入江湖時第一個落腳處便選了『丹鼎宗』旗下的『華山玉清觀』。

華山位列『丹鼎八派』之一當時早已沒落了門裏雖有一顆『大金丹』不幸卻又給不肖門人偷走是以山上人人自危就怕『隱仙宗』趁虛來攻。正因如此當天隱上山掛單說自己想來此傳藝授業之時長老們莫不欣喜若狂都以為有高手來幫忙煉丹了哪知細問之下天隱卻坦承自己不服丹藥不練內功對『人丹』『地丹』一無所悉。長老們問他會什麼天隱便從行囊里拿出一枝桃木劍在廳堂地下畫了一隻大圓圈。

天隱從何而來籍貫何處已不可考不過呂應裳曾查過本派典籍都說天隱畫圓費時極久所得之物『似圓實方』『無可會解』長老們錯愕之餘都以為來了個畫符抓鬼的江湖術士便仍給他一隻鋤頭一副扁擔讓他到後山幫着挑水種菜。天隱也沒抱怨便默默接下鋤頭自在後山搭了間茅屋過着隱居的日子。

真金不怕火煉不到一年『隱仙宗』便大舉來攻了那時長老們搜遍丹鼎裏頭卻是空無一物自然給打得遍體鱗傷這時天隱便提着一隻鋤頭下場了從此也讓後人明白了一件事原來武林除了『隱仙』『丹鼎』兩大宗之外還有第三條武學新路。

『天下五大宗心體氣術勢』在天隱崛起之前的江湖除了外門便是『仙家』這些人之所以給冠上一個『仙』字正是因為他們能飛能跳力大無窮往往一個清秀小姑娘練功吞丹后便能打得大力士哀哀告饒宛如神仙下凡也似。也因如此當天隱道人扛着鋤頭出來自稱是『三達人』時眾仙家莫不笑破了肚皮以為來了個妄人。

在天隱之前的武林高手相貌必然有跡可循。不說外門好手筋骨粗壯單看仙家這些高人要不印堂光目生光華要不足有雲氣口吐異香可天隱現身時卻是目光渙散下盤虛浮眼袋浮腫舌生臭苔看這人非但沒練過武怕還腎虧水腫怪病纏身卻敢找仙家高手放對這豈止是不自量力簡直便是鬧自殺!

眼看來了個瘋子眾仙家不免笑岔了氣只是兩邊動上手之後眾仙家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天隱一直揍一直揍直揍得他們鼻青臉腫全數逃下華山為止。以為自己撞邪了。

天隱初試啼聲立時驚動天下這並非是他的武功高反而是因為他的武功太低了。他的身法一如常人既不會跑也不會跳可不知為何他的鋤頭就是打得到人以眾仙家身法之快卻也躲不開。消息傳出便引來當時『隱仙宗』北派第一高手威靈子一探究竟。

威靈子並非泛泛之輩他是『純陽功』第六代傳人內力之強震古爍今素有『活神仙』之稱。他能龜息閉氣一個時辰亦能飛花傷人隔空取物。天下無人能與其並肩。天隱知道自己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便也鄭重其事生平次抽出了桃木劍以『三達劍』出馬應戰。

這場比試至關重大身為『三達劍』的始祖天隱若敗於威靈子之手中原武術便要走入一個死胡同千年難有新局。相反的他若能重挫敵手天下武林便能大開眼界從此走到仙家以後的新境界。

「啊若林你好臭」老婆嬌喘細細打斷了呂應裳的思緒她把棉被拉了開來嘆道:「你方才沒洗腳對吧?」

「洗啦!」呂應裳滿腦子都在想着本門的故事不免神思恍惚喃喃便道:「你剛才不是親眼見我洗了?」

「真怪那為何被窩裏還那麼臭?」謝嫣嫣吐氣如蘭卻無法阻擋腳臭忙道:「不信你自己聞。」呂應裳埋入被仔細嗅了嗅忽對自己的臭腳狂喊一聲:「天隱道人贏了!」

「天隱道人?」謝嫣嫣錯愕不已:「他他贏什麼了?」

呂應裳精神一振曉得石破天驚之後老婆終於給故事吸引了忙從棉被裏探出頭來解釋道:「他贏了威靈子啦!」謝嫣嫣愕然道:「威靈子是誰?是孩子們的新朋友嗎?」呂應裳忙道:「不是威靈子是五百年前的大高手慘敗給天隱道人。」謝嫣嫣迷惑道:「這這和你的腳臭有何干係?」呂應裳急急地道:「干係可大了。你可知天隱為何能打敗威靈子?」

謝嫣嫣喃喃地道:「他他的腳丫也很臭么?」呂應裳臉上一紅忙道:「別鬧了你且用心想想天隱道人是個凡夫俗子出劍既不快也沒什麼內力可威靈子卻是上天下地無所不能如此身法居然敵不過一個平常人他自己一定覺得很奇怪吧?」

「你才奇怪。」謝嫣嫣睜著一雙慧眼茫然道:「老是說這個幹啥?這關我什麼事啊?」

華山的人都有幾分傻氣呂應裳身為九代門人之自也有幾分才華忙道:「你別老是打岔。來我跟你說呦我看過北派的記載都說威靈子比武時『無所適從若有所思』這意思就是說他在打鬥時傻住了。事後旁人問他為何敗給天隱威靈子自己卻也說不上來他經過七天七夜的苦思終於找到自己敗北的理由嫣嫣你知道那是什麼?」

「好臭。」謝嫣嫣掩鼻道:「你去拿香露水來在被子上灑一灑實在太臭了。」

「好好」呂應裳勉強自己爬起身來右手伸長勉強去撈香露水道:「我跟你說後來威靈子想了很久很久他終於覺了原來自己輸給了天隱並非是武功不如他而是因為因為啊呀呀!」

呂應裳抱着臭腳覺老婆又拿起了判官筆不由疼道:「你你幹啥戳我的腳!」謝嫣嫣罵道:「你到底在羅索什麼?平日要你管孩子的事你都推三阻四的一提起你們華山那些八百年前的無聊事你便鬼迷心竅似的你是給人施了妖法么?」

「對!」呂應裳豎起大拇指贊道:「說你笨!你倒一點也不笨嘛!就是妖法!」說着趴到老婆身邊細細解釋:「我跟你說哦威靈子想了七天七夜終於找到了輸給天隱的理由因為天隱道人練了」

『啪』地一聲呂應裳挨了一個大耳光謝嫣嫣狠狠瞪了老公一眼隨即轉向照壁自管睡下了。呂應裳吃了一驚這才覺自己闖禍了也是擔心一會兒要睡地板忙抱住了老婆哄弄道:「嫣嫣彆氣了彆氣了一切都是妖法都是妖法全是妖法害的」他嘴中哄哄手上拍拍心裏卻又陷入了沉思。

確實是妖法當年威靈子敗北始終找不到情由以招式而論他強於天隱以內功而論他更不知勝過天隱千百倍可他為何打不贏人家呢?追根究底一切都是妖法。

道家除了隱仙丹鼎二宗之外其實還有一個沒落已久的宗派便是畫符抓鬼的『符錄派』此派專以妖法害人乃是仙家大敵。威靈子反覆推敲后便把情由告訴了同道。消息傳出舉世嘩然萬沒想到堂堂的『丹鼎宗』居然與妖道勾結了?於是大批好手絡繹上山都在責問天隱為何偷學妖法天隱笑岔了氣以為遇上了瘋子便將他們一一轟下山去。

天隱的武功很強強到無人能在他手下走過三招。然而他看似贏個沒完實則輸個不停他贏得越快他的武功越像妖法邪術再也洗不清了。此後天下鳴鼓而攻之轉來責問華山為何縱容門下收容妖人?長老們明白天隱已是武林公敵只能請他離山。然而天隱不肯走誰能奈何他?此後數十年他便一直隱居山後直到過世前他都沒有離開過一步。只是天隱再也不曾展露過武功了因為沒人敢跟他打非但如此他也沒再說過一句話因為沒人願意和他交談。

身為天下人眼中的公敵那種滋味只有天隱知道他打敗了全天下卻只能把自己囚禁在一間小茅屋裏連個說話的人也找不着。臨終前他萬念俱灰自知三達即將失傳只能自己召來了一疊破紙抱病畫下百幅圖形隨即放聲大哭力盡而死。這整整一百張謎也似的符咒便是華山後世的無解之謎:『三達劍譜』。

天隱看似從未輸過其實也沒贏過。他的劍法越了當代空前未有所以他一輩子找不到敵人也交不到朋友直到闔然長逝前他也沒有傳人。身後百年方有人找到他遺留的劍譜然則為時已晚天隱已死世上再無人能破解三達從此這些符咒變化為一個毒咒它咒得華山後人焚膏繼晷廢寢忘食幾百年下來那些走火入魔的失心瘋的不知凡幾

想到這裏呂應裳不覺嘆息了。什麼三達劍三達人智者仁者勇者全都是愚者當年『古夢翔』號稱百年奇才卻硬生生給『仁劍』逼成了一個廢人。再看那資質千載難逢的『寧旺財』小時候多快活可臨得最後一關『勇劍』不也把劍譜撕個稀爛痛苦嚎啕?

真是傻啊呂應裳手上抱着老婆不覺釋然了。看人生不過百年最要緊的便是傳宗接代多子多孫若能身無分文的死在妓院裏那才叫做不枉此生。想着想呂應裳把褲子一脫把老婆的裙子一扯正要為父母盡孝為國家盡忠為百姓做榜樣忽聽門外隱隱傳來呼吸聲似有人在外窺視。呂應裳心下大怒忍不住暴喝一聲:「得義!又來偷看爹娘了!難不成你真無恥么?」

正叫罵間門外並無小孩逃跑之聲卻來了一聲蒼老咳嗽。呂應裳更火了索性起床怒罵:「師叔師伯你們兩個加起來八百歲了怎地行徑還這般無聊!難不成你倆真是華山雙怪么?」

「若林打擾了。」門外傳來老邁嗓音自承身份道:「我是許南星。」呂應裳啊了一聲這才曉得是紫雲軒的管家來了忙穿上了褲子慌道:「這麼晚還有事?可是國丈有事找我?」

「不是國丈找你。」許南星咳了一聲道:「是北直隸的總捕頭有請。」

三更才過總捕頭卻有事相商呂應裳更納悶了便與老婆對望一眼又道:「總捕頭找我?可有什麼大事么?」門外傳來咳嗽許南星道:「詳情我也不清楚。反正差人在花廳等著只說有急事要找玉清觀的長老你快出去看看吧。」

呂應裳累了整晚好容易能與老婆溫存自然不想出門忙道:「許爺你去找趙五師伯吧。我現下不管門裏的事情了。」門外傳來嘆息聲只聽許南星道:「他睡了喊都喊不醒。」

玉清觀里論資排輩趙老五推第一奈何他年紀老邁一旦睡下雷也劈不醒。呂應裳情知如此只得皺眉道:「那你去找雨楓吧再不去找穎也行他倆才是拿主意的人。」

「他倆出門去了!」門外傳來恨恨槌打聲:「若林!你到底出不出來?別老是拖拖拉拉的。」

許南星不是尋常管家而是身有功名的文人想他執掌紫雲軒政務數十年罵起人來自也凶得緊。呂應裳回頭去瞧床上只見老婆一手枕着腦袋一邊望着自己棉被下隱隱透出一雙雪白大腿當是在等浪子回頭了。

前有狼後有虎老婆媚中帶煞許南星笑裏藏刀俱非善男信女。可憐呂應裳疲於奔命只得摟了摟老婆的香肩柔聲道:「先別睡啊。我先出去應付應付他一會兒再來敷衍敷衍你」

都說『言為心聲』此話一說老婆咦了一聲怒眼一翻奮然坐起呂應裳這才驚覺大事不好霎時腳底抹油急急開門遁逃了。

子時過兩刻鐘呂應裳一臉沒好氣只管低頭急走許南星見他愁眉不展不覺訝道:「啊呀又和老婆吵架啦?」

呂應裳低頭呵暖氣嘴上卻掛着一幅苦笑。許南星責備道:「瞧你明明討了個好老婆還給你生了三個寶貝兒子你還嫌什麼?這就叫人在福中不知福。」呂應裳斜了他一眼先朝地下吐了口痰道:「放你媽的心吧。對了對了你們找到瓊芳了么?」

許南星白了他一眼道:「雨楓出門找了至今還沒消息。」呂應裳本還等著訕訕吐痰聽得此言心下不由一凜忙道:「搞什麼?少閣主又不見了?你們通報國丈了么?」許南星搖頭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閣主不是孩子了她能照顧自己的。」

聽得此言呂應裳卻也點了點頭。看瓊芳早已是紫主了不過離家幾天算得什麼?若是把消息送到國丈那兒反要鬧得雞飛狗跳。

想起今晚府中生出的許多大事呂應裳自也有些擔心附耳便問:「我聽雨楓說了國丈今晚對少閣主動了家法是么?」許南星嘆道:「可不是么?棒頭之下出孝子國丈從年輕到老向來吃這套。」呂應裳嘆息道:「玉不琢不成器啊不怪玉瑛到今日都還恨着他。」

許南星臉色一變忙扯住了他的衣袖低聲道:「說話小聲些你這話要給國丈聽了小心烏紗帽不保。」呂應裳追隨國丈多年豈不明白老人家脾氣?他自知失言便搖了搖頭不敢再說了。

三更半夜之中國丈府里靜悄悄的兩人朝前廳走去轉過了花圃忽見一處地方大門深鎖門前卻放置一隻大香爐正是瓊府的家廟。呂應裳瞧著瞧忽道:「許爺翊少爺的忌日快到了吧?」許南星狠狠白了他一眼道:「好端端的提那事做什麼?」呂應裳嘆了口氣:「沒什麼剛好路過此地猛一下便想起了他。」

翊少爺便是瓊芳的生身父親「道甫先生」瓊翊他是瓊武川的長子也是「紫雲軒」真正的命主。當年呂應裳之所以踏入官場便是他給親手引薦的。

回想往事兩人居然一起沉默了良久良久反倒是許南星先開口了聽他道:「若林你以前和翊少爺交情最好你說他若還活在世上會把女兒嫁給穎么?」呂應裳搖頭道:「不會。」許南星心下一凜道:「為什麼?」

呂應裳道:「翊少爺若還活在世上豈肯讓女兒換上男裝?」

許南星聞言默然確實如此自家少爺若是在世許多人的一生都不同了非只瓊芳瓊玉瑛瓊武川連華山滿門上下人人的命運都會因此轉變

兩人默然走着呂應裳忽道:「對了玉瑛近來好嗎?」許南星悻悻地道:「想知道她好不好不會自己去宮裏問么?她又不會吃了你。」呂應裳苦笑道:「你少害我了每回她一見了我老師拉着我打聽不凡的下落你曉得有一回皇上剛巧駕到直嚇得我是」啪地一聲呂應裳的老屁股給狠拍了一記聽得許南星罵道:「你又來了給我小聲些。」

「操。」呂應裳嘴中緊閉卻以傳音入密之法回罵一句。許南星不會武功自也拿他沒輒只得朝地下吐了口痰算是扯了個平。

兩人相互白眼一路無話好容易來到了主宅廳里已有一名官差等候看這人約莫六十開外年歲頗老腰彎背駝當是個苦命老頭。他見呂應裳到來忙起身拱手道:「叨擾叨擾咱們北直隸總捕頭有請不意打擾呂大人清夢過意不去。」

天候嚴寒冷風冰如刀割呂應裳只想造些回房抱老婆哪裏肯出門了?便道:「行了你們總捕頭究竟何事召喚?可否先說說?」那老官差搖頭道:「對不住了。咱們洪捕頭交代了說一定要請到華山幾位大俠他要當面向諸位解釋案情。」

「案情?」呂應裳微微一驚忙道:「莫非莫非咱們華山弟子惹事了?」正擔憂大兒子得禮在外鬧事那差人卻只搖了搖頭:「此事我也不清楚了。總之咱們總捕頭吩咐下來只說要幾位大俠親自過去一趟請您趕緊動身吧。」

呂應裳滿心驚疑可連問數聲那官差口風極緊卻是探聽不出只得道:「好吧我這就陪你走一遭。」正要動身離開卻聽那差人道:「且慢呂大人勞煩您隨身帶着劍。」呂應裳更是一凜:「你要我帶劍?」那官差頷道:「是。您屋裏若有劍煩請帶上一把。以做防身之用。」

聽得此言連許南星爺驚異不定了忙翻箱倒櫃找出了一柄兵器附耳道:「這是翊少爺當年得佩劍。削鐵如泥泥帶着吧。」呂應裳稱謝接下隨即披上大衣隨差人進。

若是尋常人夜半給捕頭傳喚沒準要嚇得魂飛天外不過呂應裳不是普通人他是國丈的心腹開封府清吏司的大使大風大浪自也見慣了只要不是兒子殺人放火一會兒無論何事生總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今夜真是多事整整了一晚的喜帖至今卻還不得安歇。呂應裳走在路上看極北處飄來層層雪雲夾帶冰雹說不定明早起床一看連河水都要結冰了。

天氣實在冷呂應裳雖有內功護身手指給北風一激卻也不免凍得僵硬他低頭呵著暖氣說道:「差大哥爺真辛苦了。這般酷寒天氣您還得衝風冒雪當真是為國為民啊。」

那官差搖頭道:「您嚴重了亂世中餬口飯吃談什麼為國為民?」聽得此言呂應裳不覺仰天長嘆:「說得好啊人生到頭來不就是『餬口飯吃』這句話么?」

光陰匆匆江湖弟子紅顏老想當年呂應裳身高八尺二寸樣貌極為出眾與傅元影古夢翔寧不凡並稱為「華山四少」。如今寧不凡退隱古夢翔跑得不知所蹤四少里只剩自己與傅元影兩人年過半百各自娶妻生子養家餬口成了庸庸碌碌的俗人。

想當年呂應裳也是個上進的日夜練武只想練它個「天下第一」誰知幾年過後卻成了狂嫖濫賭的慣犯。他微微苦笑側眼打量那名官差只見此人腰懸九環刀手指骨節外凸足見武藝不弱只不知維和這人的背卻駝得極彎好似負上了千斤重擔他見那官差模樣如此可憐不由起了惻隱心忙道:「差大哥您多大年紀了?怎還這般勞動?」

那官差嘆道:「過了年小人就五十五了。」呂應裳咦了一聲看着官差老態龍鐘好似**十歲人瑞(?)沒想竟與自己同年。他細細去看那官差的臉面不由又是一愣只見此人雖是彎腰駝背滿頭霜白實則五官極為挺拔竟是個天生做官的好樣貌。

呂應裳早年也曾住過京城人面極廣他越瞧越覺得此人眼熟忙道:「這位差爺敢問您貴姓大名?」那差人別開了臉低聲道:「免貴姓'鞏'」

'鞏'字一出呂應裳立時『啊』了一聲看當今朝中第一鞏姓之人自屬正統軍『掌印官』鞏志無疑此人早年出身長洲也是公門中人想來**不離十這官差必是鞏志的親戚方才給安排到京城當差。他曉得正統軍是朝廷紅人忙拱了拱手致意到:「失敬失敬原來大哥姓『鞏』啊敢問您與正統軍的鞏參謀如何相稱?」

「若林兄抬舉了。」那官差嘆道:「小人不過與鞏師爺同姓而已豈敢高攀?」

「若林」二字一出呂應裳更感詫異沒料到對方居然知曉自己的別字他反覆端詳對方的五官思索這輩子識得的鞏姓之人忽然間「咦」了一聲忙道:「等等!大哥以前可在宮裏當過差?」那官差無意回話只把臉轉了開來這會兒練臉面也不想示人了。呂應裳卻不放過他只轉到那官差面前細細端詳之後猛地雙手一拍大喜道:「我想起來了!尊駕就是『御前四品帶刀總護衛』『金吾前衛都統領』鞏正儀鞏大人!對吧?」

聽得長長一串官名那官差把頭垂得老低好似滿腹辛酸無言以對。呂應裳卻是興高采烈看這鞏正儀威名赫赫景泰年間曾坐鎮皇城與『李揚鷹』『秦仲海』並駕齊驅合稱御林軍四大猛將豈同小可?難得遇上了舊識大喜便問:「鞏都統您以前不是金吾衛統領么什麼時候改行做官差了?」

正要追問內情忽見鞏正儀伸手拭面兩行老淚滾來又滾去已是眩然欲泣。呂應裳嚇了一跳忙把寒暄話收了回去低聲道:「鞏大人聽說聽說您在宮裏當差時一個不巧竟給麗妃誣為京城第一男子漢後來後來就給皇上調去守城門了真此事么?」鞏正儀心下一酸把手揮了揮有氣無力。呂應裳更好奇了追問道:「鞏都統聽說您看守城門時到處追打麗妃之後便給連降二十八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傳聞可是真的么?」

「姓呂的!你有完沒完!」鞏正儀火了霎時握緊九環刀大怒道:「大家都是養家餬口的人你這般譏笑於我是何居心?」呂應裳慌忙搖手:「沒有居心沒有居心都統大人莫要動氣大家隨口聊聊而已。」

聽得「都統」二字沒住口的送來鞏正儀更悲了便將九環刀重重還入鞘中正要灑下老淚卻聽「隆隆」之聲大作背後一股塵煙席捲而來聽得有人提氣大吼:「讓路!讓路!」

快馬隨後而來隨時會撞傷行人呂應裳吃了一驚忙側身閃避任憑對方過去了。

呂應裳眼力奇佳雖只一瞬間卻見馬上乘客腰懸金令全副武裝赫是錦衣衛人馬飛馳而過。他心下一驚忙道:「大半夜的怎麼錦衣衛的人還在忙?」

鞏正儀嘆道:「豈止錦衣衛在忙?整個京城都還沒睡哪。」呂應裳心下一凜忙來凝目遠眺這才覺道路盡頭竟有大批官差行過諸人裝束不一或是旗手衛的捕快或是都察院大理寺的公差。他啊了一聲道:「這是三法司的人鞏都統究竟生了什麼事?您可以說了么?」

鞏正儀嘆道:「都統二字小人擔當不起總之呂大人慾知詳情這便隨卑職來吧。」這鞏正儀雖說不復當年勇舉止間其實還藏着一股官威呂應裳喏聲連連便也跟着走了。

京師治安以永定門為界城內歸旗手衛管轄城外則由北直隸的『提刑按察司』統籌總管直隸全省治安麾下設總捕頭一人捕快若干這鞏正儀正是其中一名官差。至於先前見到的『三法司』指得則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三處衙門。看今夜朝廷精銳盡出連『錦衣衛』得人馬也給調了出來八成是在追捕什麼要犯。

兩人一前一後慢慢來到了東直門大街鞏正儀停下腳來指著面前一處官衙躬身道:「呂大人這就請進吧。」呂應裳抬頭一看但見面前建築輝煌巍峨卻非按察司得寒酸破衙不覺吃了一驚:「兵部衙門!這這咱們不是要去按察司么?怎麼到了這兒?」

正要追問內情猛聽遠處傳來威嚴厲吼:「鞏正儀!」呂應裳急忙轉頭只見街角站着一名年輕人身穿捕快服色約莫二十來歲和自己大兒子得禮差不多年紀聽他暴吼道:「鞏老頭!不過要你去請個人過來怎地慢手慢腳的?給我過來!」

怒吼聲中鞏正儀嚇得渾身抖忙道:「呂大人我我還有事要忙您自己進去吧。」說着走到街邊前自朝那年輕捕快躬身行禮。那捕快也真兇明明年輕小夥子一個卻對着老人家破口大罵只不知老鞏又犯了什麼天條可千萬別再給降級才好。

官差再降一級便要掃大街掃完了大街還可以挑大糞呂應裳怔怔愕然正感慨人生無常間忽然背後腳步聲響:「若林你也給請來了?」聽這話聲好熟呂應裳趕忙回頭去看只見背後走上了四名男子當前一個是官差背後三人卻手持棍棒身穿紫雲軒教頭服飾正是『崆峒三棍傑』到了。

這三棍傑乃是崆峒長老一姓李一姓劉一姓汪只因棍法出神入化平日便給自己昵稱為『李光棍』『劉惡棍』『汪神棍』。倚其嗜好各有所長。

見得同伴到來呂應裳不由鬆了口氣:「你們也在這兒?可也是給北直隸衙門請來的?」三棍傑納悶道:「什麼北直隸?是大理寺的差人請咱們過來的啊。」呂應裳訝道:「大理寺?」李光棍道:「是啊咱們三兄弟本在喝酒圍爐誰曉得來了兩個大理寺的官差說朝廷有急事要請崆峒長老商量便把咱們硬請了過來。」

呂應裳越納悶了不知朝廷有何大事居然大半夜地邀集華山崆峒兩派長老?莫非生了什麼刑案不成?正猜疑間忽然想起二字得禮情竇初開近年來苦戀崆峒派小女俠黃巧雲未果一時之間呂應裳渾身冷不覺『啊』了一聲慘叫了出來。

三棍傑訝道:「怎麼了?有什麼事么?」呂應裳頭痛欲裂寒聲道:「沒沒事我我頭有點暈」養子不教父之過大兒子呂得禮血氣方剛鎮日裏紅著一張小臉東張西望專給弟弟們做壞榜樣想起黃巧雲活潑開朗頗有幾分姿色對男子又不懂得提防倘若兒子一個衝動居然把人家給玷污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三棍傑乃是崆峒長老平日最是疼愛黃巧雲要是覺自己的侄女慘遭毒手定是「亂棍來打薄情郎」的場面。屆時三棍其薄情郎沒事卻難保不把薄情郎的爹活活打死。呂應裳渾身冷頭痛難熬正感呼吸急促間忽然背後搭來一隻手掌溫言道:「若林你也來了?」

來人腳步清還竟是無聲無息呂應裳大吃一驚急急轉身過去只見背後一人儀錶出塵仙風道骨卻是一名道士來了。呂應裳凝目去看登時啊呀一聲長揖到地:「不知武當山掌教真人元易道長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罪甚愧甚。」

來人道袍單薄雙手攏袖果然便是當今武當掌門元易道長親自駕臨。他見呂應裳執禮甚恭登時哈哈大小:「若林可真見外了。什麼掌教掌門的?大家幾十年交情了這般生分?」說着攜住了呂應裳的手笑道:「進去說話吧外頭多冷。」

說話間背後又走上了幾個道人全是武當弟子一個個帶着夜行刀點穴勾渾身勁裝呂應裳心下一凜趕忙去看元易的腰間果然也見到了一柄三尺青鋒正是大名鼎鼎的『武當三劍』之一:「太乙拂塵劍」。

元易功力精純十數年前便已是真武觀數一數二的高手待得掌門元清謝世之後更已起練本門至高神功『太和功』從此躍居天下正道腦之一。只是看他身分如此之高今夜居然也帶着刀劍出門想來必有大事。

呂應裳更擔心了忙拉住了元易忙附耳問道:「道長究竟生了什麼事?您可曾耳聞?」元易笑道:「你這做官得倒還來問我?這衙門裏的事不該歸你管么?」這天下衙門何止萬千呂應裳又非九五至尊豈能樣樣知曉?他苦笑幾聲頭痛欲死之中便給元易拉進了衙門。

來到了兵部前廳呂應裳不覺又是一驚只見衙門裏擠滿了人或和尚或道士或劍客好漢只見峨嵋掌門嚴嵩到了點蒼掌門海川子到了湖北阮家的阮元鎮到了四下人聲語嚷宛然便是場武林大會。

時在子夜本該是夢周公的好韶光眾高手卻撐在這兒熬冷風看四下滿是苦中作樂之徒有賭骰子的有打馬吊的還有提葫蘆飲酒的可說應有盡有。只是看眾人神色悻悻哈欠連連想來也是給人從暖被窩裏硬挖出來的卻不知是那『洪捕頭』所謂抑或哪個衙門傳召總之朝廷一會兒若沒個交代出來群情激憤下難保不把公堂掀翻了。

眾人窮極無聊各自消磨時光官差們倒是忙碌不休只見他們提了大茶壺來回替賓客斟茶模樣雖說恭敬卻仍挨盡了白眼。元易叫住了一名官差道:「這位差大哥究竟此間生了什麼大事您可否先說說?」那官差陪笑道:「道長別急啊這會兒人還沒到齊等大夥兒都來了咱們洪捕頭自會當堂面向您稟報。」

「等人到齊?」三棍傑互望一眼訝道:「你們還等誰啊?」那官差忙道:「洪捕頭吩咐下來要咱們務必請到少林寺的靈音靈玄靈如幾位大師還請幾位大俠耐心等候。」說着替呂應裳等人取了熱茶一一奉上。

少林寺乃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門人遍佈五湖四海實力極為雄厚元易雖是武當掌門聲勢卻也不能與之相比。他待官差遠走了便拉來了呂應裳附耳問道:「這洪捕頭是誰?」

呂應裳沉吟道:「這人好像叫做『洪銘沖』過去曾在長洲當差我也不怎麼熟。」

呂應裳朝廷人面極廣上起國丈宰輔下至衙役僚吏多半與他相熟若連他也認不得這個『洪捕頭』想來此人定是名不見經傳之輩。

元易道:「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咱們也坐下歇歇。」說着提起茶杯便在廳內揀了地方坐下其餘武當門人則來到他背後各按班輩站定。

兵部衙門裏人來人往看官差們來往走動哥哥面色凝重好似有什麼大事。可真來追問一個個又都推稱不知。呂應裳越看越是心驚就怕兒子犯行重大不只姦污了黃小女俠尚有其他重案在身也是他父子連心一時坐立難安便在衙門裏四處走動打算找幾個熟人探聽。

呂應裳是開封府清吏司的大使國曾為着職務的緣故自也曾來過兵部幾回認得裏頭不少文員。他一路避開了武林人物正想朝內廳轉去忽見東照壁處高懸一張地理圖形制巨廣長寬各有八尺他心下一凜趕忙駐足細看只見那圖西起潼關東至運河左右掉反正是一張『京畿防衛圖』。

此地乃是兵部衙門若有『京畿防衛圖』高懸照壁自也無甚奇怪只是不知為何那地理圖上卻標滿了小小紅點沿潼關望東散佈越近河北越見密麻堪堪來到京城西南處競爾成了一灘大紅斑彷彿膿傷流血教人怵目驚心。

呂應裳滿心錯愕他朝地理圖走近幾步凝目來看那塊血紅印子卻見一旁寫着兩個小字正是「霸州」。

「霸州?」呂應裳喃喃自忖只覺這名字好熟彷彿在哪兒聽過一時卻又想不起來正迷惑間忽聽背後腳步聲響一人嚷道:「若林!原來你在這兒!」

呂應裳是老江湖了到哪兒都會遇到熟面孔他回去望這會兒卻是點蒼掌門海川子來了。只見他攜了兩名師弟上前一個是玉川子另一個有些面生好像是叫黑川子。正瞧間冷不防海川子一個箭步上來附耳道:「若林聽說那事了么?」

呂應裳膽戰心驚他望着地理圖上的『霸州』二字腦海中卻又浮起大兒子**婦女的景象百哀齊至中身子不由微微抖寒聲道:「我我兒子失風被捕了么?」

「你兒子?」海川子愕然道:「令郎又幹了什麼好事?」呂應裳鬆了口氣曉得事情多半和兒子沒關係忙道:「沒什麼沒什麼道兄有何大事?便請說吧」海川子生性小心他左顧右盼一陣方才壓低了嗓子道:「我跟你說啊皇上明晚就要召見八世子了你知道么?」

聽得「柿子」二字呂應裳腦袋有些轉不過來不免茫然道:「柿子?什麼柿子啊?」

海川子嘿地一聲還不及責備一旁的玉川子黑川子早已嘻嘻哈哈:「虧你們華山還收了『川王世子』當徒弟消息這麼不靈光?咱們說得是『立儲案』的八大世子啊!」

『立儲案』三字一出呂應裳立時雙眼圓睜駭然醒覺:「什麼?皇上要召見八世子了?怎地這麼快?」

玉川子笑道:「是啊何大人也是這麼說。今晚咱們在他府上喝酒席間他一個不留神便漏出口風啦聽說皇上給大臣們催得煩了已經答應要在明晚召見八世子瞧瞧他們得人品資質」海川子更不望補上一句:「除了人品資質還有學問武功喔聽說皇上最愛看人比武了到時他老人家一個興起說不定要八世子當場比個高下那可大大精彩了。」

想起那顆「小柿子」呂應裳頭上青筋隱隱抽*動疼得連話也說不出了。

這一年來為得『立儲案』之事朝廷上下暗潮洶湧人人請了武林高手出馬這玉清觀因着國丈之故便也收了『川王世子』朱載志為徒。只是此子資質奇差性情頑劣不堪教誨現下連劍法也還沒學上一招萬一明日正統皇帝一個興起居然要他露個幾手屆時卻該怎麼辦?

海川子見他渾身抖忙附耳道:「若林你也趕緊準備準備吧聽說這回『徐王爺』找了少林群僧助陣『徽王爺』也有峨眉山白眉老人白雲天撐腰不過你最該小心的還是豐王世子載懷」聽得此言呂應裳不覺啊了一聲道:「載懷?他他武功很強么?」

海川子嘆道:「我前天親眼所建這孩子已經練成了『松鶴心經』你說他強是不強?」

「對啊」呂應裳張嘴寒聲:「我怎給忘了?元易老道是豐王爺的心腹啊!」

這武當過去雖也是武林大戶景泰時卻因故受人牽連三十年來受盡同道排擠幾至覆亡好容易改朝換代了這『豐王世子』載懷又投入武當門牆拜了元易為師武當上下豈能不給徒弟出死力?要是這孩子真有了天子之命來日身登三寶感念師恩屆時三豐祖師得了個『顯化真人』的封誥元易道長豈不也順理成章成了方今天下武林的最高盟主?

想起徽王爺勢大唐王爺財厚這兩人已是至在必得誰曉得半路還殺出一個『豐王爺』找了武當掌門做幫凶。呂應裳自知責任重大一時面色已成慘白。海川子知道他的心事忙道:「若林別怕國丈平日待我不薄這回咱們點蒼一定給你們華山撐腰」說着拿出了一隻藥包左右瞧了瞧低聲道:「這帖葯很管用吃下之後連腸子也要拉出來你等會兒想辦法混進豐王府給載懷煮上一碗元宵」

還在商議間忽聽耳邊傳來一聲咳嗽道:「海川道兄若林兄你們在聊些什麼?貧道可以聽么?」二人回頭去看不覺嚇了一跳只見身邊站了個牛鼻子卻是元易來了。

看這元易好生耳靈稍稍提到了他的名字便已悄沒聲息地掩身而出真如鬼魅一般。呂應裳手上還捧著瀉藥不知該藏到哪裏去只能苦笑幾聲那海川子應變卻快忙道:「道長去哪兒了?我到處找你啊來來來我跟你說皇上明晚要召集八王世子啦!你聽說了么?」

「什麼?」元易聞言大驚:「八王世子要面聖了?怎麼沒人知會貧道?」此言一出站得近的便都停下了說話紛紛轉頭而來一時之間或交頭接耳或打探內情人人嘴裏不離三個字正是『立儲案』。

武林里便是這樣說俠義道清高全是架空的真正的生意還不是『忠君報國』這套大文章?呂應裳苦笑幾聲想起『小柿子』載志蠢笨貪玩人家『載懷』卻是刻苦自勵小小年紀便練了一身神功要是兩人不幸動上了手小柿子豈不給打得飛天而起?成了一顆爛柿子?到時世子當眾大哭萬歲爺哈哈大笑華山上下顏面掃地不說怕連國丈得官場大計也要付諸東流。屆時呂應裳身有督導之責還能不上吊自殺么?

心念於此呂應裳一顆心不由向下沉去元易看出了他的心事忙道:「若林放心他們立他們得太子咱們走咱們的江湖。你我閑雲野鶴誰做皇帝都一樣的。」說着輕撫呂應裳的背心慢慢將一股精純內力送來竟是要替他祛寒了。

今夜氣候嚴寒屋內雖已升起了炭火四下卻仍冰寒一片。呂應裳受了對方的內力只覺元易的『太和功』好生純厚不過稍稍功一股暖意便已直透五臟六腑而來說不出的受用。

天下練武之人最講究養氣這元易卻反其道而行毫不愛惜自己的內力只管替呂應裳袪寒加暖當真大方之至。呂應裳感激涕零正享受間猛聽一人大驚道:「元易道長好傻啊!這華山一派擺明是他『立儲案』里的勁敵他為何還要為敵袪寒呀?」

呂應裳聽了這話不覺「咦」了一聲他撇眼望去只見說話之人姓『陳』卻是什麼『漢口三俠』之一平素和武當一派走得頗近。說來也真懸疑這人喊不半晌身旁立時走上一人嘆息道:「這就叫胸襟不同啊!元易道長待友仁義對敵豪邁便一件小事也看得出來。」

「佩服啊佩服!」漢口三俠一齊現身了拱手暴喝道:「元易道長如此英雄人物我等可有機緣與他結交?」先前說話那人道:「無量壽佛聽說元易道長明日午間要在『天喜樓』宴客朋友若想與他認識大可過去喝上一杯。」

「一定!」漢口三俠一臉氣魄齊聲喝道:「沖着閣下這句話咱們一定與會!」話聲甫畢四周便已嚷成一片:「好!我也要過去喝一盅!」「誰跟我說這天喜樓怎麼走?」「天喜樓就在宜花院對過你不知道么?」

殷殷追問中人群里便走出幾名武當弟子到處散請帖署名之人自是『豐王爺』了。呂應裳心下拂然暗道:「好你個牛鼻子我還當你是好人哪?做得可也太陰了吧。」

看這元易什麼時候不好給人袪寒療傷卻選在大庭廣眾至下能安什麼好心?果不其然四下賓客拿到了請帖嘴裏談談說說話題全離不開豐王父子。要不盛讚王爺如何仁義要不稱許世子如何賢明彷彿這對父子已得萬民擁戴即將入主東宮稱孤道寡了。

現存華山九代門人當中向以傅元影武功最強呂應裳城府最深豈料竟栽了這麼個無聊跟頭?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只想抽身而走那元易卻還不肯罷手兀自勸道:「若林身子骨要緊我看你傷風頭疼早些把病養好才是千萬別見外了。」

呂應裳心裏暗暗惱火嘴中卻笑了:「道長客氣啦。在下身子沒病倒是您的富貴病越來越重了。來來來讓下官給您治治吧。」說着默運華山心法便將『太和功』的內力反激了回去。

雙方都是老江湖了豈不曉得對方那點用意?在元易來說他此番以精微奧妙的『太和功』出手便是要壓得呂應裳知難而退勸他莫再插手『立儲案』。只是呂應裳背後有國丈撐腰又是華山元老豈能無端退讓?當下便也潛運神功一來表明自己決不罷手二來也趁機測出對方的功力深淺日後蘇穎遇上了此人方不至束手無策。

這兩人均是道家練氣之士此番以內息相抗烘烘熱氣出竟使屋內和暖如春。四下賓客見他倆較起了勁紛紛駐足圍觀都想知道誰強誰弱以免將來自己選錯邊了。

近五十年來政局共有兩次大變第一回是武英景泰之爭第二回則是正統皇帝復辟莫不鬧得株連禍結翻天覆地。眼看第三回合較量又開始了四下賓客奔相走告竟是扶老攜幼而來。一時人人大議論有的誇『豐王爺』如何英名有的說『瓊國丈』多麼厲害人人各抒己見不少人還爭得面紅耳赤竟似要打架了。

眾人大半夜的給官差召來此地原本又冷又累昏昏欲睡此刻場面卻大大熱鬧起來了。看華山武當兩大門派各擁其主這會兒點蒼一派便成了牆頭草便由海川子率領自在那兒觀望風向。再看『崆峒三棍傑』嚷得十分激動竟與『漢口三俠』打了起來卻不知無論哪一派贏了他們崆峒門人都只有打洗腳水的份兒卻是嚷個什麼勁兒?

全場幾百雙眼睛看着元易與呂應裳曉得責任重大自也不敢掉以輕心各自全力行功只是雙方修為深淺仍有不同看元易的『太和功』委實可觀氣勁溫而不厲威而不猛整整一盞茶時光內力仍是源源不絕。呂應裳不敢搦其鋒芒只能轉為守勢以撐待變盼能矇混過去。

華山武學明靜心算內功一道號稱『空處練拳』專於無力中求有力無為中求有為總之就是一個字稱為『蒙』。一蒙可當千萬招一蒙可達天地老無論對手如何挑釁一張免戰牌高高舉起不等對手餓死絕不出征。偏偏武當功夫也是細水常流一路最善久戰雙方一旦以內勁相抗便如棉花撞枕頭一個軟一個蒙久久見不到勝負。

雙方比拼良久呂應裳雖說以蒙為主卻還是擔心失手。心下思索:「這元易老賊武功深不可測今夜不宜硬拼我那雨楓師弟功力勝我百倍改日再讓他要回這個場子吧。」想起見好就收的道理呂應裳裝出了笑臉打量了幾句台詞正想交代場面忽然一股霸道內力壓來竟逼得自己渾身巨震騰騰騰向後退了三步。

眾賓客大吃一驚轉頭急看面前卻來了一幅大紅官袍上綉猛獅竟沒瞧到臉面。

正詫異間卻見一名魁梧老者俯身下來笑道:「若林老弟元易道兄老夫見你倆這般親熱忍不住也來插上一腳兩位別見怪啊。」

八旬老丈丈二金剛呂應裳心下恍然這才曉得是『老神刀』宋公邁來了。

看這宋公邁不愧是『撫遠四大家』之老而彌堅此番見獵心喜便將呂應裳震開了三步功力不減當年。轉看元易那廂身子卻只晃了晃腳下竟是一步未動。他微微欠身稽為禮:「宋爵爺老當益壯精力猶勝當年。真讓我等晚輩汗顏了。」

宋公邁哈哈大笑:「元易老弟客氣什麼?你現下有『太和功』護身老夫早就打不過你啦!」說着便朝背後揮手:「老高!幾位老弟都在這兒你也來湊湊熱鬧吧。」

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山東宋神刀』前腳一到『淮西高天將』後腳立至。眼見一個矮小身影嘿嘿獰笑而來背後還跟着幾個無賴元易等人心知不妙把手一拱轉身便逃可憐呂應裳腦袋還疼著一時走脫不及便給抓個正著了。

「幹什麼?幹什麼?」高天威怒罵道:「怎麼一見我來個個落荒而逃啊?」

武林中人最講輩分。看宋公邁活到老學到老輩分越高德望越重。高天威卻恰恰相反年紀越大人緣越壞。看他還帶着幾個門人隨行卻是高天業高天成一干武林敗類眾賓客誰不是避之唯恐不及?呂應裳自知遇上鬼了只能寒聲道:「前輩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高天威一聽開場白立時破口大罵:「那你為何轉身就跑?難不成你看我不起?」一旁高天業立時附和:「臭小子!好端端的你憑什麼看人不起?呂應裳你把話說個明白!」話聲未畢高天成便也嚷了起來:「大家快來評評理啊!華山派仗勢欺人哪!」

三人一搭一唱轉眼之間便有大批好事之徒包圍而來。呂應裳哭笑不得忙道:「幾位前輩說笑了。晚生見了諸位大駕遠來恭迎尚且不及豈會轉身走避」說着說忽然面露喜色朝着遠處人群揮手喊道:「老張!你也來啦!等等我!我這就過來!」

老張二字一出四五十人全回過頭來了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當真千奇百怪無奇不有。呂應裳哪管是誰正要胡亂沖將過去卻給高天威揪住了褲帶冷笑道:「少來這套!給我乖乖站好。」他嘿嘿獰笑兩聲猛地暴吼道:「說!你家的小嫣嫣呢?怎麼沒隨你一起來?」

呂應裳的老婆姓謝小名『嫣嫣』當年喝喜酒時也請了高天威收了十兩銀子當禮金。此時聽他忽來問候內人忍不住汗毛倒豎顫聲道:時候已晚內子……內子早就水洗阿勒這當口哪能出來拋頭露面?

有睡下了?高天為愁眉道:搞什麼?怎麼這小嫣嫣嫁你之後天天都躺着?敢情是給你下手揍的吧?聽得謝嫣嫣奄奄一息了四下賓客莫不姨了一聲紛紛轉頭過來目光帶着驚駭。

武林中身份最臭的便是毆妻虐子之徒……這些人出門是鼠回家是虎天下武林人人鄙夷。呂應裳張口結舌沒想到自己對打一個不慎便成了武林敗類他氣往上沖大聲道:前輩!你莫要信口雌黃!晚生平日對內子愛護有加說話尚且不敢大聲何時敢拳腳相加?

聽得人家激動辯解高天威便也信了拊須道:這話倒也是人家是夫唱婦隨你這人卻是婦唱夫隨。憑你的武功確實不敢打她。

聞得此言高天成、高天樂經由捧腹大笑起來:好個窩囊廢阿!

武林中人名聲第二臭的便是懼內之人。這些人出門是虎回家是鼠。靠着老婆的娘家勢力往往還欺侮同道。眼看眾賓客交頭接耳商議著米飯軟硬得不同呂應裳自是哭喪個臉三棍傑則是滿面憐憫躲在遠處猛搖頭。那高天偉卻還沒玩夠只管好奇地問:若林老弟江湖盛傳小嫣嫣武功遠勝於你不知道此話是真是假說來聽聽吧?

看着高天威好不陰險呂應裳若坦言武功不及老婆不免坐實了吃軟飯的臭名。可若要高聲反駁高天威定會大做文章把自己說成一個毆妻虐子的暴漢。可憐他進退維谷。只能兩者相權取其輕嘆道:啟稟前輩內子出生廣東名門武功確實過晚輩許多。

哈哈哈哈搞家門人擂胸頓地大笑道:呂大人打架記得大夫人阿!

眾人心下大勒呂應裳卻沒生氣。只是低頭嘆道:諸位說對了。在下年輕時與人約會比武內人總是放心不下定要堅持給我掠陣。可惜她連生了三個孩子后大損真元近年來更為了相夫教子不惜把一身功夫全擱下了武功反倒是遠遠不及晚生每當我見她那雙判官筆心裏都忍不住一酸……說着眼眶濕紅忍不住道:嫣嫣……我欠你的真實數也數不清了……

眾賓可聽他夫妻情深心裏自也敬重眼看高天業高天成還在嘲笑莫不怒目以對厲聲道:武林敗類!便是你們這張嘴臉!高天業、高天成嚇了一跳萬萬沒想到自己犯了眾怒竟是不敢作聲。

呂應裳近年官運扶搖直上靠的便是一張嘴巴厲害平日不知道要應付多少公文刁難豈懼小小一個高天威?一是內心暗笑:高矮子忘了呂某是官場出身的?想找我門口再練十年吧。

高天威本還等著見縫插針豈料這話毫無破綻自也啞口無言。只得嘆道:可惜了小嫣嫣洗手作湯你呂家多了個主婦江湖少了個女俠啦。

呂應裳微笑道:前輩這話就不是了。江湖上少了一個女俠武林里卻又多了三個少俠打下可沒吃……虧字才出忽然心下大驚曉得自己說錯話了。若然高天威大喜道:對了!我怎麼忘了?你和小嫣嫣連勝了三個小寶貝可又打算再添個丁呀?

前輩減小了!呂應裳渾身冷汗陪笑道:咱家三個小鬼調皮搗蛋早把咱夫婦折騰的精疲力竭哪有力氣再生第四個?

嘿嘿!高天威高興了霎時迷這老眼笑道:事不過三阿。說着不忘拍了拍呂應裳的肩膀安慰道:不打緊繼續欠者欠著。

一旁賓客又聽不懂的便來探尋高家門人待聽得禮儀廉恥四字便也恍然大悟了。

四下悄然無聲忽聽撲哧一聲一名賓客笑了出來霎時一傳十、任人忍俊不禁片刻不到整座兵部哄堂大笑屋頂竟似給掀翻了。

當年呂應裳新婚燕爾一舉得男大受激勵之下便給大兒子取名'得禮'、二兒子則叫'得義'自盼日後呂氏四兄保家衛國也好揚名天下。孰料老婆連中三元后居然生不出來了從此事不過三的外號便安在呂應裳的頭上至今翻不了身。

禮儀廉恥國之四維眼看賓客都笑歪了嘴都在議論四維不張的道理。呂應裳又羞又氣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暗惱道:高矮子呂某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讎何苦當眾出我的丑?他臉上不動聲色只握住高天威的手道:前輩聽您如此心意在下真不知該如何道謝了。

高天威樂翻天了猜想這人是個天生窩囊廢正要添幾句難聽的忽然掌心劇痛已故內里侵入經脈轉眼間便讓自己氣息不順對方竟是以畢生功力來襲。

高天威心下怫然:好你個呂應裳不過和你說兩句笑話你都來真的了?

高天威身為武林名宿功力豈同尋常當即深深吐納臉上閃過濃黃之氣一股鄰里內勁隨即反擊而出。高天業、高天成等人見狀莫不暗暗冷笑:呂應裳天堂郵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一會有你苦吃。

呂應裳今夜犯了太歲眾賓客唯恐天下不亂便有聚攏微觀在那兒搖旗吶喊高聲叫好。

這內力看似無性物質實則為經脈氣血運行之異能。分動靜兩大宗以坐卧行站四法行功其中淮西高天將專練動功門人鍛煉五體時由外向內吞吐罡氣又稱硬氣功。這法門雖然笨拙辛苦可依次練來的內力卻遠比尋常門派來的紮實。尤其高天威年近八十比呂應裳大了二十來歲氣血雖衰內里卻只有加倍深厚看着若林先生若要與他較量內勁不免要自討苦吃。

雙方出掌交握窯上華山九代徒一是淮西高天將之長二人各憑內家底子相抗。呂應裳連出內息稍與對方的功勁相觸便覺高天威體內罡氣充沛之至、甚且凌厲之極。相形之下只見的內力卻如飛花棉絮空洞松垮才與對方功勁相接便似泥牛入海轉眼間便給反攻回來。

眼看呂應裳功力不過爾爾高天威心下暗笑:「這廝是寧不凡的師兄空有一身名氣本事卻可憐得緊我今夜若是能大大折辱於他那可是轟動江湖的大事。」

都說「人敬富的、狗咬破的」這華山自寧不凡退隱以來門人已如過街老鼠無論是傅元影影、蘇穎、呂應裳全是人人喊打。念及寧不凡一世威名高天威心中一熱更想大大折辱呂應裳一番當即鼓盪丹田一股內勁作出來竟要逼得這位華山徒下跪求擾。

啪的一聲聽來似有什麼東西碎了高天威心下大喜知道呂應裳支撐不住腳骨多半碎了正等著對方哭泣投降卻聽旁觀賓客大聲驚道「好厲害的鐵腳功!」

聽得此言高天威不覺微微一楞他轉過目光只見呂應裳腳下青磚已成粉碎適才那聲脆響響原來是從這兒傳出來的。高天威心下起疑看呂應裳全力功連吃奶的力氣都拿出來了哪有餘力在這會兒踩地板?他有心察看虛實當下深深吸了口氣把體內罡氣狠狠壓了過去。

啪的脆聲又有什麼東西破了四下更是采聲大作響徹大堂。高天威眨了眨眼忙朝呂應裳腳下看去這一望之下身子去涼了半截只見呂應裳彷彿身有千斤之重腳下地板竟然陷下半尺有餘餘波所及連四遭磚石也有碎裂之象。

高天威滿心駭然:「借力導力?這……這不是武當山的功夫么?他什麼時候也學會了?」

天下門派各有所長卻只有武當一脈善於借力傳勁。看這呂應裳明明是華山弟子怎會使武當的獨門功夫?他滿心驚疑忙萊打量對方的體勢這才現呂應裳身子重心前傾右掌與自己的手掌斜斜相扣那模樣豈不正是如一座「拱橋」?

「完了……」高天威渾身涼了半截暗道:「這小子又作弊了……」

武林高手比拼氣力勝負關鍵其實不在力大力小而在出力方位對是不對方位對了獨木可以撐得大廈方位錯了茅屋也能壞大梁、。個中巧妙所在便在於受力導力的算計。倘能算到極精處建筆架下便不再需要支撐反能以空架空成了一座「拱橋」。這算計敵招重心的法子便列於「三達劍譜」的前十頁稱作「過七橋」。

華山高手性情各異傅元影文質彬彬蘇穎少年老成都屬於君子一流自沒想到「過七橋」

還能用在劍招以外。呂應裳卻是天生的老狐狸平日無所事事早在鑽研「三達」的諸般怪異用途果然此際把「過橋」之理用在內力的比試當中立時便大佔便宜。無論高天威怎麼力全給他卸得一乾二淨。

先前元易與呂應裳比拼內力一來人家點到為止沒下殺手二來對方是正人君子便也不好取巧作弊便以真功夫拼了。可高天威卻是個無恥小人自己又何必與之客氣?一時自是邪魔外道、無所不用其極。

高天威又驚又氣曉得自己中計了一時頻頻搖晃身子盼將對方的手掌甩開呂應裳卻是甚是狡猾高天威向左他便向右高天威向右他便向左一時死纏爛打腳下更不忘着意賣弄竟把地下踩了個石屑紛飛好不壯觀。

什麼「鐵腳功」、「千斤墜」用的全是別人的家底自己卻不必付錢眾賓客看在眼裏早不高聲叫好:「華山玉清!天下第一!華山玉清!天下第一!」四下歌功頌德那呂應裳更是飄飄然的不忘裝成了「活神仙」的模樣一臉神秘儼然。

高天威又恨又氣心道:「臭小子算你狠。」他自知內力消耗頗巨再比下去只有更慘當下緩緩收功止力盼對方敬老尊賢放自己一馬。

呂應裳眯眼一笑忽然雙目怒睜真氣泉涌內力竟如排山倒海大舉來襲。高天威給這股內力一撞險些跪倒下來他叫苦連天只能再次鼓盪丹田把內勁逼了出來。呂應裳卻甚奸詐一看這老賊拚老命了便又鑽為龜縮之勢把他的內勁全數卸到了地下。

高天威叫苦連天一時不能攻、不能守只能任憑內力傾瀉而出不由內心悲怨交加:「呂應裳高某八十多歲的人與你無怨無仇你何必這般加害於我?」

這世上最累人的兩件事一是練內力二是攥老本兩者都是涓滴細流看高天威省吃儉用一甲子好容易攢下了棺材本呂應裳卻硬生生將之倒入糞坑要他老人家怎麼不傷心?

四下賓客進進出出眾官差也是忙裏忙外人人來到高天威身旁眼看他狀極痛苦莫不多看了幾眼轉看呂應裳那邊卻是好整以暇逢人便笑武功不知強過高天威千百倍。眾賓客有好心的紛紛上前勸道:「若林這老人家又矮又可憐你何忍這般欺侮他」

聽得此言高天威真是氣炸了一時怒從心中起「你***賊王八高某囂張一世真當我紙糊的么?今日便拼着功力全廢也要讓你好看。」霎時不顧一切雙掌急推竟將畢生蓄積的內力一次迸出便拼着筋脈斷裂淪為廢人也要讓呂應裳死在當場。

眼看高天威惱羞成怒竟然不要性命了。呂應裳的「拱橋」雖能卸力卻也負不起整座泰山三棍傑大驚之下忙各出一掌貼在呂應裳的背上盼能分攤一些力道。高天成、高天業狂怒道:「幹什麼?想要以多欺少么?」也是怕宗主吃虧了忙搭出掌來便來助高天威一臂之力。

場內七大高手運氣吐納這廂呂應裳有三棍傑助陣四人同心那廂高天威有兩名師弟幫手三人成虎。七人深深吐納有的衣袍蘊力脹起有的面上閃過濃烈殺氣各憑畢生功力對決。海川子大驚道:「宋爵爺!你快來阿有人要同歸於盡啦!」

宋公邁本在與賓客寒暄豈料高天威與呂應裳閑話家常雙方聊著聊著竟然聊出人命來了他急急趕來便想以「神刀勁」隔開兩邊人馬可雙方俱是當世精英七人同時功除非是伍定遠的真龍體、寧不凡的無上劍又有誰能將兩方高手一舉震住?

玉石俱焚的時刻到來眼看七人各要重傷忽然一隻手橫空搭來恰恰隔於雙方人馬之間但聽「嗤」的一聲輕響兩邊真力宛如撞上了一堵高牆跟着沸水似的內力反震回來三棍傑腳步踉蹌連退十來步高天業、高天成更已一聲悶哼摔跌在地全場中只剩呂應裳、高天威兩人勉強站立可在這股真力的撼動下胸口卻也是氣血翻騰久久不能寧定。

這股內勁前所未見功時宛如旭日東升、光照大地尋常內力與之相觸全都如春雪消融喪失殆盡縱以高天威功力之深、呂應裳運氣之巧卻也是難以抵敵。呂應裳又是惶恐、又是駭然忙道:「這……這是什麼功夫?」

「武當……」腳步聲響起聽得一人靜靜的道:「純陽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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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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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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