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第三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純陽功三字一出全場一時嘩然要知武當純陽功號稱道家隱仙派第一內功修行者三華俱頂、伍氣朝元功時明堂穴金光照耀威力遠在太和功、松鶴心經之上/之勢練法艱澀異常張三丰身後早已失傳卻又怎得重現江湖?

呂應裳滿心畏懼不知元易是何時練成這等神功他慢慢轉過頭去眼裏沒見到元易卻見了一位少年高大英俊背負青鋒看那柄劍長約四尺正是武當三劍之一的紫清純陽劍。腰上另懸一把寶劍卻是武當本門的最高符印太極真武劍。

太極真武劍、紫清純陽劍、太乙浮塵劍。這三口劍皆是道家隱仙派歷代所傳信物其後一一收歸張三丰之手供奉於真武觀中遂給人稱為武當三劍。

隱仙派早已沒落如今精華全在武當一派。看來人腰懸真武背負純陽、一身而系武當雙劍那氣勢委實說不可擋一時之間全場都靜了下來上從宋公邁、高天威、呂應裳、下至海川子、玉川子、空同山的三棍傑、人人都打量這個不之客。

來人面入水晶五官甚是俊美偏生體格長大約有八尺五。垂顧盼之際。隱隱帶着幾分冷峻之意。眾人與他的目光相接竟不約而同退開了一步。良久良久誰也沒說話猛聽一聲暴喝響起卻還是高天威率先難:「小鬼方才我和這姓呂的比武可是你出手干預么?」

高天威向來依老賣老豈料那少年聽得前輩訓斥竟是置若罔聞只管邁步離開。高天威驚怒交迸:「臭小子!你耳聾了么?爺爺在問你話啊!」

那少年身形長大雖給高天威擋着卻仍雙眼平視大步離去。高天威身材矮小雖說擋到了面前腳下卻給一步步逼開可憐他拚命揮動雙手卻還是入不了人家的法眼他氣往上沖摹地飛身起跳怒吼道:「臭小子你找死么?」

也是他怒到極處一腳便朝那少年下顎踢去那少年猛地雙眼圓睜怒衝冠「明堂穴」金光大現渾身衣袍竟有寶光隱隱竄流。

一片駭然間元易總算趕來了他把高天威半空抱住慌道:「對不住對不住孽徒初入江湖目無尊長當真是失禮了。」

「什麼?」眾賓客大驚道:「這少年是道長的徒弟?」元易賠罪道:「是、是、這孩子沒見過什麼世面到讓幾位前輩見笑了。」高天威怒道:「是該好好教他!沒半點樣子!」元易拚命賠罪忙帶着徒兒上前一一為他引薦:「楓兒你山居野人不知天下之大今日且讓你拜見幾位高人這一位呢便是國丈的左右手人稱『若林先生』的呂大人學問極高」

元易適才與呂應裳動了手自有歉疚之意此時便說盡了好話呂應裳知道他要與自己重修舊好便也諾諾稱是他凝目打量那名少年只見此人約莫與大兒子得禮年歲相若身材卻遠為長大。與之說話還得仰頭不免有些不習慣了。他向後退開一步從懷裏取出一隻紅包正要給晚輩當作見面禮哪知那少年卻把臉轉了開來冷冷「嗤」了一聲。

幾年不出江湖什麼都不一樣了。眼看呂應裳滿臉錯愕海川子也是頻頻乾笑:「這位小兄弟性子……不大一樣啊倒不知如何稱呼?」元易滿面尷尬還未回話那少年卻已自報姓名冷冷地道:「某姓郁雙名丹楓。武當門裏行六。」

眾人聽他自稱叫什麼「郁丹楓」便都嗯了一聲卻聽高天成嗤嗤譏笑:「沒聽過。」

那少年聽得笑聲立時沉下臉來道:「誰在笑?站出來了!」眾人見這少年狂得不成話自是驚得呆了高天威大怒道:「你***是什麼東西?連我高家的人也敢惹?告訴你!方才說話的便是「淮西天將府」的高天成你親爺爺「神將」高天威的老弟!你聽過咱們的名頭吧?」

郁丹楓嘴角微斜把頭仰了起來道:「沒聽過。」

高天威氣得狂便要上前撕打郁丹楓懶得理他雙眼一閉左掌一揮正要將這矮小老人打飛猛聽元易怒道∶「楓兒!你才剛從黑風裏放出來!又想給師父關回去么!」

這「黑風洞」八成是武當山的地牢想來這郁丹楓必是其中常客聽得喝罵不由有些猶豫了元易怕他成為武林公敵立時將他押到呂應裳面前喝道∶「這兒每一位前輩武功都遠勝於你!聽好了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若林先生」呂應裳……」這話先前便說過了郁丹楓自是閉目養神猛聽高天威暴怒道∶「臭小子別太囂張了!告訴你!這姓呂的不是普通人!他有個大名鼎鼎的師弟便是當今「天下第一高手」寧不凡!這你總該聽過了吧!」

「寧不凡」三字一出果然郁丹楓咦了一聲道:「三達門徒?」說着上下打量呂應裳眼中竟然現出興奮之色正要逼近而來卻聽師父厲聲道:「楓兒!跪下!給前輩磕頭!」郁丹楓凝視着呂應裳眼中滿布異光猛聽他深深一個吐納隨即抖開長袍俯身而拜。

呂應裳明白這少年來歷甚奇不願無端受其跪拜忙道:「少俠請起初次相見不須行此大禮。」說也奇怪那少年先前倨傲不拜喊都喊不動此時一旦執意下跪卻也一樣勸不聽呂應裳不得已只好托出雙掌攙著那少年的腋下正要將之扶起猛然一股巨力壓下力道竟是大得異乎尋常猝不及防間呂應裳膝蓋彎屈竟要隨那少年一起跪倒了。

此時群雄一旁見證幾百雙眼睛瞧著呂應裳倘使雙膝着地與一名少年相互跪拜卻是成何體統?他心下焦急忙使出「過橋」秘法盼能卸下對方的氣力奈何那少年體內真氣充沛至極自己雖已運功卸力卻如小舟載巨象、破船負巨鼎隨時都要傾覆沉沒。

呂應裳又驚又怕自知丟不起這個人忙向「三棍傑」頻使眼色「三棍傑」互望一眼便又向「海川子」打了個眼訊四大高手同出一掌奮力來拉可才與郁丹楓的內力相觸四位前輩虎口一熱竟都騰騰騰地退開了三步。

這少年的內力宛如正午太陽日麗中天熾熱難當尋常氣勁與之相觸全要給融化反震難以為繼。眼看呂應裳屈辱難免忽然一名老者邁步上前使勁往呂應裳手臂上一提勁力到處便讓他站起了身子。

眾人驚喜交加回頭急看不由齊聲大喊:「宋爵爺!」正統朝輩份最高的老前輩便是這位宋公邁所練的「神刀勁」以心馭氣意涌而力生存念越熾氣力越大端的是江湖罕有的獨門絕學。果然便一舉建功了。

宋公邁是丹桂之性老而彌辣。他不喜這少年的無禮冷冷便道:「小兄年紀輕輕便已身負絕頂內力。看你如此目中無人想必是學過一些「純陽關功」的皮毛吧?」

那少年斜目瞧了宋公邁一眼道:「錯了。」宋公邁皺眉道:「我錯什麼了?」

「欲整青鋒敢憚勞凌晨開匣玉龍嗥!手中氣概冰三尺石上精神蛇一條。」

那少年仰望天際雙手插腰吟罷了呂洞賓的「劍詩」隨即環顧全場淡然道:「諸位前輩在下身奉三豐祖師遺教已於去歲臘月功行圓滿接下第九代「隱仙之令」。」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宋公邁也是臉色微微一變:「你你已是「純陽功」第九代傳人?」

郁丹楓深深吐納只管凝視兵部大門外的萬里夜空一時全身滿布氣勁隱散金光。

道家隱仙宗第一內功便是「純陽功」此功並非張三丰手創而是道家北祖「純陽子」呂洞賓所傳經歷代易主而後歸於武當。全篇分作築基、胎息、泥丸等十二關練法艱澀異常于丹鼎宗的「元元功」並稱為道教武術兩大瑰寶。自張三丰后武當闔派再無第二人習成豈料這少年竟然自稱練成這百年難得一見的「純陽功」?

一片議論聲中海川子急急拉過元易附耳道:「你這徒兒是瘋了么?說話這般狂?」元易歉然道:「劣徒生性如此我回去會重重罰他的。」他怕徒兒犯了眾怒忙厲聲喝道:「楓兒別在這兒自吹自擂了!立時給我跪下否則休怪師傅回山罰你!」

聽得師傅生氣了郁丹楓無可奈何只得跪倒在地。宋公邁嘿嘿笑道:「不敢當啊!老朽無德無能豈受得起「純陽傳人」一拜?」說着率先讓了開來呂應裳、三棍傑等人也都避了開來惟獨高天威哈哈大笑坦然受其跪拜不忘揮手怒喝:「***!跪姿端正些!」

眼看徒兒自尊自大無端得罪了天下同道元易自是滿面歉疚到處賠罪。郁丹楓卻是不知不覺靜靜磕完三個頭便自行站起走回武當弟子的行班之中。

好容易小魔星走了海川子擦著冷汗道:「元易道兄啊你你這徒弟是打哪收來的?可真希奇了。」元易嘆道:「實不相瞞這孩子是湖北人幼年時投入武當自四年前開始修行「純陽功」直到上個月底功德圓滿方才藝成下山。」

「什麼?」聽得元易也坦承此事海川子不由雙眼圓睜駭然道:「他他真箇練成了純陽功?」元易自知失言忙改口道:「練成二字豈敢自道?至多不過小有成就罷了。」

高天威從來見不得人好立時報以冷笑:「我就說嘛這純陽功何其堅深幾百年來也沒見人練成過。這小鬼無人指點單靠自己瞎子摸象哪裏練得成?」眾人聽這話頗有道理紛紛說道:「是啊別的武功還能自習這純陽功卻是不行。他是怎麼起練這功夫的?」

元易嘆道:「老實說吧這孩子是怎麼練成純陽功的其實我也不知情。」眾人訝道:「怎會如此?你不是他的師傅么?」元易嘆了口氣朝徒兒招了招手道:「楓兒前輩們都在問我你是怎麼和純陽功結緣的?」

「徒兒也不曉得。」郁丹楓雙手抱胸後背靠牆淡然道:「總之看過經文後自己就會了。」「什麼?」海川子顫聲道:「你你是無師自通的?」郁丹楓沒說話了只管俊眉斜挺負手望天氣宇極顯孤高。眾人見了這幅模樣心下更感駭然一時之間人人都想起當年那個震動天下的名號:「劍神」卓凌昭。

自從寧不凡退隱卓凌昭仙逝正教武林着實沉寂了好一陣子如今英雄出少年又來了一個武學天才人人相顧忌憚均知武當門派復興在即「天下第一」之號恐怕也在不遠了。

宋公邁冷眼旁觀忽道:「小兄弟你是湖北人是么?」郁丹楓淡然道:「是又如何?你不服氣么?」少年人說話專從鼻孔出來難聽之至宋公邁卻也沒動氣只靜靜問道:「你和湖北的顏家的顏四爺如何稱呼?」郁丹楓身子微微一震目光便向師傅轉去元易咳了一聲道:「前輩何出此問?可是認得這孩子的家長么?」宋公邁搖頭道:「你別擔心。顏家是當今湖北武林世家門中多有英傑。我聽這孩子是湖北人忍不住便多問兩句。」

元易見他並無惡意便鬆了口氣道:「宋爵爺所料不錯。這孩子的母親姓顏正是顏惟藩老先生的掌上明珠。說來咱們楓兒家學淵源正是顏四爺的外孫。」

宋公邁道:「如此說來顏惟真便是他的姑婆了?」元易地頭咳了幾聲道:「沒錯。」

宋公邁欲言又止元易也隱帶不安似有難言之隱餘下眾人則是心下納悶一不解顏惟真是誰二也不知這家人與「純陽功」有何淵源一時都在交頭貼耳打探內情。

沒人曉得的這「顏惟真」的丈夫其實也是武當弟子這郁丹楓之所以與「純陽功」結緣說來正是這位姑婆的功勞。

郁丹楓早年喪父隨母親寄居湖北娘家其後在外公的安排下便投上了武當學藝。只是這孩子資質平庸生性又是狂妄自大偏偏學武又極不用心是以入門以來始終庸庸碌碌除了長相比常人體面些並無過人之處。誰曉得四年前他返鄉探親替母親收拾一個舊房間無意間竟從床下翻出了大批書信署名「元沖」全是寫給一個名叫「顏惟真」的女子的。

這「顏惟真」按資排輩其實便是郁丹楓外公的三姐算是他的姑婆據說很年輕時就死了。當時郁丹楓也沒多想什麼反正鄉居無聊見到三姑六婆的裹腳布便也拿來胡亂翻閱打算消遣時光。只是瞧來瞧去信文實在無聊都是那個叫「元沖」的無病呻吟有時寫他在武當山居的點點滴滴;有時又不忘對姑婆噓寒問暖要不提醒她天寒時記得添衣要不便勸她吃藥進補之類總之滿紙廢話雞毛蒜皮讓人氣悶無比。

郁丹楓是少年人對三姑六婆之事毫無敬意。他見這批書信乏善可陳本想將之扔棄誰曉得翻到了第三封信卻在內文里瞧見「內丹」「泥丸」等字樣他吃驚之餘這才定神細讀方知這個「元沖」受掌門之命正在起練一套極艱澀的功夫。看他好似煩惱之至便在每封信里記載了許多練功疑難似要對姑婆訴苦可這人也真聰明每每翻到俠義封他便又找到了破解之法。如此周而復始整整翻到了第十四封信赫然便現出了「純陽功」三字。

郁丹楓一見「純陽功」的大名登時驚疑不定自知這是道家第一神功方今武當的「太和功」「太極功」「松鶴心經」等等莫不是從「純陽功」脫胎換骨而來。他知道這批書信非比尋常便將之藏起悄悄帶回武當其後更大膽稟明師尊說自己有意來練「純陽功」。

武當教徒弟是有順序的入門弟子先練基本功約莫五年後方能起練「松鶴心經」待到爐火純青了便可循序漸進另擇「太極」「太乙」「天傷」等內丹玄功來練這一關少說得耗時三十年倘能練到功德圓滿已算萬中無一的高手了自也能起練武當真武觀的護教神功:「太和功」。

「太和功」是沒有止境的上品中品下品每品都要耗上二十年。至於高過「太和功」的武功則是百年來沒人見過的「純陽功」。想這郁丹楓什麼都不會入門不過三年卻妄想來練「純陽功」。元易聽說之後便將他重重責打一頓要他學着本分。可郁丹楓並不死心竟然半夜裏溜到了紫霄洞中找到「純陽功」的時刻自行修練起來。

短短一個月內郁丹楓自覺身輕體健耳聰目明氣力更變得極大三個月後他與一位師叔練招一個不小心竟將人家打成重傷了至此方才驚動了掌教真人元清他將郁丹楓召來查問方知這孩子竟然瞞着本門上下自行修練起絕世神功「純陽經」而且已有小成。

這一驚委實非統小可要知「純陽功」難如登天自三豐祖師以降武當派再無一人練成。誰知這少年竟能無師自通?元清驚喜交加自知門裏來了個天才便如當年華山揀到寧不凡相仿當下便諭示師弟元易讓郁丹楓破格起練「純陽」。

此後數年這少年連破玄關內力越來越深竟爾跨入武當派百年來難以想望的境界。只是他心裏明白這一切全是姑婆床下那批書信的功勞他怕此間秘密為人所覺便將相關信文記牢了隨後暗中銷毀。只因此事做得十分隱秘連業師元易也不得而知。

正因郁丹楓心裏有鬼他始終不敢打聽「元沖」的來歷只道此人是本門的一位前輩高手與自己有緣云云。卻不曉得當年姑婆趁夜私奔嫁的便是這位武當道士「元沖」而這位「元沖」也因不守清規遭長老破門出教從此盡棄所學轉赴天山開創了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他便是方今怒蒼創建之祖西北怒王的生身之父:「秦霸先」。

一片靜默間人人都在猜測郁丹楓的來曆元易環顧全場眼見眾高手或咳嗽或皺眉都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他怕徒兒成了武林公敵忙道:「幾位前輩小徒末學後進自也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倒立實話一句他此番隨我上京正是來謙沖受教拜見幾位心儀的前輩也好請人指點武學迷津」高天威冷笑道:「怎麼?你這徒兒不是已經成仙了?怎麼世上還有人可以指點他?難道太上老君已經下凡來啦?」

這話本是譏嘲哪知郁丹楓聽在耳里冷冰冰的臉上居然露出了笑容。高天威越看越火正要多挑撥個幾句元易卻急忙賠罪了:「高爵爺取笑了取笑了。」他曉得高天威難纏忙拉住了海川子道:「道兄你可知我這徒兒生平最仰慕的高人卻是哪一位?」

海川子乾笑道:「那還用得說么?能讓郁少俠傾慕的前輩自是貴山祖師張三丰啦!」

元易嘆道:「三豐祖師任神共仰那是不必說了。只是當今武林人物中我這徒兒最佩服的前輩卻是華山掌門蘇穎蘇少俠。」呂應裳本在與三棍傑說話陡聽天外飛來橫禍不覺魂飛魄散顫聲道:「什麼?他他欽佩咱們家穎?」

元易捋須笑道:「正是如此。蘇掌門劍法通神世稱『三達傳人』劣徒沒回聽人提起他的事迹心裏仰慕得不得了只不知若林兄這幾日能否從中安排也好讓孽徒得以拜會蘇少俠?」

聽得此言郁丹楓嘴角泛起冷笑元易則是一連誠懇眼看師徒倆一搭一唱海川子等人乾笑不已心中都想:「蘇穎要倒大楣啦。」

這元易專來扮豬吃老虎想他這回從武當地牢裏放出一隻怪物自是專門來對付蘇穎的。看這少年既已練成了「純陽功」內力底子之厚怕還在業師之上仗此絕頂內力自足與蘇穎的「智劍平八方」較量等三達傳人一倒華山滿門一垮「立儲案」豈不也成了一半?

眼看郁丹楓森森而笑只等著訂出約會日子呂應裳心頭慘叫一時推辭也不是應允也不是正頭痛欲死間忽聽兵部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一聲「阿彌陀佛」過後隨即轉進了大批和尚看為兩名高僧帶路左為靈如右為靈識中為靈玄正是方今少林「真如玄識」中的三位金剛駕到再看隊伍最末則是一名老僧矮小枯瘦貌不驚人卻是達摩院座靈音大師。

少林高僧現身呂應裳宛如遇上了救星忙急沖而上喊道:「靈音大師!久違了!」

靈音近年少在江湖走動此際才一現身場內便是一陣嘩然看這老僧人緣真好每個江湖人物都上前見禮了連高天威也收起了氣焰陪上了幾句好話那少林武當分庭抗禮百年元易又是一派之長便也帶了門人過去拜見。只是那郁丹楓年紀輕對誰都不服眼見靈音孱弱矮小其餘禿驢也是平平無奇雙方會晤之下少不得又有幾分驚奇了。

正寒喧中忽聽堂上傳來呼喊:「諸位高賢洪捕頭有話與各位說。」

少林高僧果然地位不同前腳才到朝廷立時有人出面了只見一名壯碩漢子行上前來想來便是那位「洪捕頭」。只是場內喧嘩人人都在與少林僧眾說話那洪捕頭先等候了半晌待得場內聲響稍歇方?致歉道:「深夜之間打擾諸位高人清夢當真一萬個對不住下官為表歉意來日定當奏稟朝廷為諸位表功」看他禮數周到說着說便向眾高手做了個四方揖。

都說「窮文富武」在場高手無數若非一方之霸便與當朝權貴結交個個皆是江湖大豪誰有希罕一個小捕頭上奏表功?聽得此言,宋公邁默然海川子乾笑呂應裳則是?眉低咳一旁便轉出了個高天威暴吼道:「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等你大半夜聊得口乾站得腿疼你到底有啥屁事?趕緊給我說出來!」

高天威身分極高那洪捕頭自也認得他忙道:「高爵爺稍安勿躁先請坐下用茶」

此時整個衙門站了兩三百人哪有空位可坐?便臉宋公邁高天威也是站着眾高手滿心不耐便有人吼罵起來:「混蛋東西!這兒有椅子可坐么?你給我指出來啊!」

洪捕頭啊了一聲欠身賠罪道:「對不起對不起這前廳確實窄了些來請大家席地而坐」這話不說還好才送出口來群情激憤人人都隨着高天威怒喊叫囂:「操你祖奶奶!你當我們是乞丐啊!趕緊把屁放了!老子還等著回去睡大覺哪。」

這洪捕頭雖也是個官兒可來到武林大豪面前卻似媳婦有了八個娘動輒得咎忙道:「是是諸位前輩教訓得是下官還是長話短說吧今日傍晚時分旗手衛官送來急報說有個百姓在紅螺寺門口持刀搶劫意圖不軌」

話聲未畢又有人叫罵起來了:「什麼?有人持刀搶劫你便一位是咱們幾個乾的啦?洪銘衛!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這說話之人也不知是誰脾氣當真暴躁罵着罵便運起了掌刀直朝壁拍落轟地大響之中直震的屋瓦搖動。

那洪捕頭顫聲道:「誤會各位誤會了閑犯已然收押了此事決計與諸位無關」眾人罵得更凶了:「與咱們無關那你傳我們近衙門做啥?可是想栽贓么?」「走了!走了!別理他!大夥兒回去睡覺啦!」

「回家咯!」高天威存心搗蛋第一個從人群里擠將出去其餘峨嵋掌門青城掌門也即呼應呂應裳看看左右無事便也跟着走了只想回家抱老婆去也。

大批武林人物轉身便走洪捕頭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一旁海川子便笑道:「老弟啊我看你也別拐彎抹角啦到底朝廷找咱們做啥?敢情是為了『立儲案』的事兒來着吧?」

立儲便是立太子此事朝廷童叟皆知若非無知小吏怎會不知?眾高手怒道:「走了!走了!這人是個草包!別跟他咯嗦!」眾人或叫或罵腳下卻有志一同便朝大門走去管差們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勸阻奈何諸人武功差人品次卻又怎麼留得住人?

眼見場面大亂洪捕頭苦笑兩聲便朝身邊一人低低言語猛聽怕啪地腳步大響一人踏步上前郎聲道:「聖旨自此!命汝等留步聽命!誰敢抗旨不從現下便給我站了出來!」

旗手衛都統到了此人乃是六品朝官遠非北直隸捕頭可比。再看他手持皇榜好似真有聖旨在身眾高手微微一驚只得停下了腳步。

「回去站好!」旗手衛都統怒目而視戟指咆哮眾高手一個個安怒在心想翻臉不敢想隨從不願時或抱胸或倚牆或眯眼雖說忿忿不平卻也不敢叫囂了。

那洪捕頭送了口氣便轉身向後捧出了厚厚一大疊文狀先朝照壁正中粘了一張又朝左右兩側各補了一張說道:「諸位高賢這兒有幾張海補公文書了朝廷幾位通緝要犯的行樣還請各位大俠過目」

直至此時眾人方知朝廷召集各方人馬的用意想來這幫官差勞師動眾便是為了捉拿這幾位通緝要犯。呂應裳心裏暗驚就怕兒子的尊容給貼在了牆上忙抬起眼來急朝照壁望。

牆上貼了三張通緝榜各自畫影圓形好似「得禮」「得義」「得廉」三兄弟一起上榜。渾身抖中只見左側通緝榜文給了一人卻是個戴斗笠的其次是個手帕蒙臉的再一個則是長垂面的全沒一個看得見五官。

眾高手全傻了看這通緝榜如此畫法這夕徒沒頭沒臉無面鬼也似卻是要找誰歸案?呂應裳也是一臉茫然不知高低四下寂靜無聲人人都感驚疑最後還是高天威說話:「諸位官爺你們大半夜找咱們過來便是為了抓這三個人?」

洪捕頭陪笑哈腰:「正是。」高天威朝地下吐了口痰罵道:「混」蛋字未出卻聽旗手衛都統冷冷地道:「聖旨在此誰想觸犯當今儘管罵出來。」高天威吃了一驚看這旗手衛都統自稱握有聖旨誰敢當眾作?只得把那顆蛋吞了回去。正強忍悶氣間忽聽一個嘹亮的嗓子喊到:「賊廝鳥!賊廝鳥!」

旗手衛都統心下狂怒厲聲道:「大膽!誰在說話?」

「你親爹你親爹。」哄堂大笑中只見一隻八哥鳥兒昂振翅正自夾七?八的罵人。呂應裳凝目一看只見那鳥兒棲停在一人肩上那人攥著三節棍掩嘴偷笑卻是湖北阮家的長子阮元鎮來了。

這阮元鎮的父親名叫阮世文與華山上下頗有交情當年歸隱大典時還曾親來觀禮是以與呂應裳也算熟識看這八哥鳥剛巧不巧卻選在此刻搗亂定是這阮元鎮背後教唆無疑。

「大膽妖禽!」那旗手衛統領氣得眼冒金星怒道:「竟敢在此忤逆聖旨、狂言犯上不怕罪夷九族么?來人!快將這隻畜生拿下了!」阮元鎮閉目含笑不言不動肩膀上的八哥卻飛了起來不住替他叫罵:「賊廝鳥你親爹!你親爹賊廝鳥!」眾高手笑得打跌那旗手衛都統滿面惱怒正要親自上前來抓那八哥卻飛出了大門逃逸無蹤。

那都統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正要轉頭那八哥鳥又偷偷探頭進來補上了一句:「賊廝鳥。」霎時之間堂內再次爆出了打雷似的笑聲人人擂胸頓地連宋公邁這等正經人物也不禁感到莞爾。

「靜靜!大家先靜靜!讓幾位大人把話說完!」堂前站出了一位魁梧和尚卻是方今少林「真玄如識」四大金剛之一法號叫作「靈識」的他運起了內力盼能壓下眾人喧鬧的勢頭可場中滿是武林豪傑內力深厚者自也不乏其人一時間笑罵喧嘩肆無忌憚不少人更把靈識的祖宗也牽扯上了。

「阿彌陀佛……」輕輕的佛號聲從滿堂爭執吵鬧中穿了過去這聲音並不響可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眾人心下一凜自知有絕世高手來了轉頭急看只見靈識身邊站了一位瘦弱老僧貌不驚人卻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慈悲金剛」靈音大師。

看靈音好深的功力稍稍開口說話便把全場叫罵蓋了過去呂應裳等人一旁聽着各自暗贊在心眾家好漢更是安安靜靜再無一句妄言足見靈音望重武林實非常比。

靈音壓住了場面少林僧中立時走出一人卻是方從荊州戰場歸來的「靈玄大師」。聽他朗然道:「這位洪捕頭究竟朝廷要抓什麼人?你可否把話說清楚些?這般沒頭沒臉沒名沒姓的卻要我等如何找人?」

少林領袖群雄這番話一出登時博得滿堂彩。自來通緝逃犯榜上必然書寫姓名繪畫五官特徵有時更會標示籍貫爵里、身材高矮哪有這般畫頂斗笠、把面貌遮掩的?眾人紛紛附和聲援:「是啊!這般藏頭露尾的卻要咱們抓誰?莫非要抓你洪捕頭的親爹不成?」、「抓他親爹?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抓我?」、「這姓洪的老娘給你搞大了肚子!咱們不抓你抓誰?」

眾人大半夜的給朝廷召來早已一肚子火此時便一股腦兒泄了出來。只聽堂上高手頻頻叫罵各運神功怒吼有的亂捶桌椅有的奮力拍牆只震得公堂喀喀作響。那洪捕頭更加怕了顫聲道:「諸位朋友非是小人有意戲耍諸位實是逃犯的打扮真是如此各位若能依此查訪必能有所斬獲……」

靈玄蹙眉到:「也罷。只是這人姓什麼、叫什麼您總可以說吧?」洪捕頭回頭朝旗手衛都統望去待見他頻頻搖頭便賠罪道:「對不起各位那人姓名是機密暫且說不得……」

「放屁!」說話間不知是誰扔出了一頂大氅便朝捕頭的頂門飛落洪銘衡吃了一驚待要閃躲奈何對方的暗器手法其准無比竟已算準了他的去路竟將他的腦袋罩住了。

「哈哈!抓到人啦!」眼看洪捕頭戴了頂斗笠模樣與逃犯十分相似眾高手哈哈大笑正要一轟而散卻聽拐杖聲響官差里轉出了一人靜聲道:「諸位朋友請你們坐下。」

眾人毫不理睬正要朝大門奔去卻聽那人道:「在下兵部尚書馬人傑有幾句話與眾位說。」聽得兵部尚書在此眾傑心下一凜紛紛回頭來看只見堂上多了名男子身着官袍手持拐杖果然便是方今兵部第一把交椅尚書馬人傑到來。

那馬人傑年歲也不怎麼老約莫四十三四手上卻拿着一根拐杖走起路來一瘸一瘸的三棍傑低聲問起呂應裳:「若林他的腿怎麼了?」呂應裳低聲道:「給廷杖打的。」

三棍傑啊了一聲瞬時之間大堂里一傳十十傳百竟已鴉雀無聲。

朝廷第一難坐的位子便是這個兵部大臣。正統朝歷經十年自任尚書顧嗣源撞死獄中以來歷經殷文和、萬吉祥、祝國元等六位大臣諸人匆匆上任、草草下台無人能熬到第三年上唯有馬人傑撐了下來了此人在位五年長立不倒堪稱本朝第一異數。

馬人傑是個硬骨頭的人他曾觸怒正統皇帝硬撐四十刑杖而不死贏得天下敬重。此時親自出面場里頓時安靜下來便連幾個最不識相的也給扯住了袖子要他們稍安勿躁。

萬籟俱寂中拐杖一沉一沉主人也是一拐一拐慢慢行到堂上一旁官差奉來了圓凳正要服侍入座卻聽馬人傑道:「把這勞什子拿走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講究禮數。」說着把拐杖交給了隨從提起管袍搖搖晃晃的坐到了地下。

兵部尚書何等身份一旦降尊紆貴席地而坐全場那裏還有架子?但聽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眾高手紛紛解開兵刃就地坐下眼看馬人傑出來了高天威自高身份便咳了一聲道:「馬老弟究竟朝廷有何大事您可以說了嗎?」

眾高手苦熬整夜等的便是這句話一時人人安靜個個無聲。馬人傑嘆了口氣默然半晌道:「諸位大俠本官這兒有個消息奉告請各位聽了以後莫要驚慌」話聲一出全場大驚大慌有的滿頭冷汗有的交頭接耳都在打探內情連呂應裳這等見識閱歷卻也暗暗心驚。料知馬人傑如此慎重必有大事奉告怕就怕是正統皇帝龍御賓天那可真要天下大亂了。

海川子最是膽小他吞了口唾沫顫聲道:「馬大人這……這消息是關乎於立儲案的么?」馬人傑輕輕一笑道:「當然這消息不只關乎立儲案也關乎天下每一個人……」眾人屏氣凝神正憂慮間卻聽一個聲音道:「賊廝鳥。」

眾人聞聲回只見阮元稹滿面漲紅正自瞪着肩上的八哥鳥想來又是這鳥闖禍了那馬人傑修養頗佳雖給打斷了說話卻也沒暴跳如雷只轉過身來微笑道:「這鳥兒好生聰明可是閣下飼養的么?」那八哥鳥什麼時候不飛回來卻選在此時胡鬧。阮元稹臉紅過耳忙道:「對不住這……這賊廝鳥口無遮攔時常胡說八道馬尚書您大人大量莫要與之計較。」

那鳥好似聽得人話一聽「口無遮攔」四字立時夾七夾八沒口子的操爹乾娘說話十分難聽那阮元稹又羞又窘忙從懷裏取出了點心唯著那八哥鳥吃了馬人傑靜靜瞧著忽道:「你喂它吃些什麼?可否讓我瞧瞧?」

阮元稹不敢違逆忙取了一隻出來恭恭敬敬的送了過去。馬人傑低頭來看卻見手中躺着一隻干蟲便道:「這是螞蚱?對么?」阮元稹乾笑道:「是是正是油炸螞蚱這玩意兒不只賊廝鳥嘴饞連小人也愛吃哪。」說着拋了兩隻入口痛快大嚼起來。

這螞蚱是山東話此物於閩粵土語中稱作「草螟」官話里則稱之為「蚱蜢」油浸酥炸甘香可口在朝鮮菜里有「飛蝦」美稱無怪這八哥鳥如此嘴饞了。眼看一人一鳥大快朵頤馬人傑望着掌中的蟲屍忽道:「這位大俠聽我一次勸以後別吃這玩意兒免招災禍。」

聽得「災禍」二字全場都覺愕然看這蚱蜢無臭無毒食之無害從來都是鄉間佳肴卻為何要忌口?阮元稹賠笑道:「大人誤會了這蟲子沒有毒的我吃這螞蚱幾十年了越吃越帶勁有啥災禍?」說着又拋了一把入嘴咬得滿口油汁。不忘送來滿滿一把蟲屍笑道:「大人試試吧好吃得很。」

眾人在一旁聽着均知馬人傑養尊處優自是嫌棄蟲兒骯髒這才不敢來嚼。滿場哈哈笑聲中那馬人傑卻是殊無笑意他搖了搖頭輕聲道:「本官出身莊稼炸毒蠍、吞蚯蚓、嚼蜂蛹無所不吃不過我這輩子出來不碰蚱蜢你曉得為什麼?」

阮元稹訝道:「為什麼?」馬人傑嘆道:「蚱蜢會報仇。」

聽得此言眾人全都笑了起來三棍傑一旁聽着卻各有不耐之意呂應裳是個曉事的附耳過去輕聲道:「馬人傑不普通人他說話是有深意的。」

「紙糊三閣老泥塑四尚書」這便是正統朝民間俗諺轉說朝廷閣臣昏庸朽邁難堪大用只是在這裙無能老叟之中仍有兩個少壯精明的。一個是「中極殿大學士」楊肅觀另一位就是面前的「馬人傑」。此人正統二你同進士出身歷任開陽知縣、大同知府、調轉戶部主事資歷之齊整可說正統復辟以來所僅見此際話中有話想必是借題揮另有深意。

呂應裳等人竊竊私語其餘眾人聽得蚱蜢有報仇之說卻不由笑了出來看這蚱蜢本是食草小蟲性子大大不同於「蟲虎」蟋蟀既溫馴、復食草專為群蟲果腹如此羊兒般溫柔之物卻能報什麼仇?阮元稹乾笑道:「大人你……你這是說笑吧?這蚱蜢又不是蠍子虎蜂連螯人都的刺兒也沒有卻想報什麼仇啊?」

馬人傑嘆了口氣道:「這位大俠你少在田裏做活大概沒見過蚱蜢起飛吧?」

小蚱蜢、挑得高摔在地下起個包。這蚱蜢專愛在地下蹦跳卻沒有聽過能騰空飛行的眾人面面相覷、啞口無言阮元稹也是滿心疑慮皺眉道:「大人……您……您到底要說什麼?」

馬人傑輕輕得道:「這蚱蜢與蟋蟀不同原本天性害羞獨來獨往專在草里跳可你要閑來無事到草里踩死它幾隻剩下來的便會開始哭了……」阮元稹以為他有意說笑不由哈哈笑湊趣道:「蟲子還能哭啊?那我多踩死個兩隻他們就會笑了?」

馬人傑搖頭道:「笑是不會的逃命倒是會的。這些蟲兒原本獨來獨往不喜群居可一旦受了委屈他們便會聚集一塊相依相偎傾訴心中苦這時候它們就不再哭了它們會開始變了不只顏色由青轉黃漸漸加深連形狀也跟着不同了待得脫殼而出的那一天它們全數頭頂大皇冠長了兩隻怒眼連翅膀也長全了……」

阮元稹愕然倒:「連翅膀也有了那不是成了峰兒么?」全場哄堂大笑中只聽馬人傑嘆了口氣道:「說是蜂兒那也差相彷彿吧。這時候的蚱蜢不只能飛連性情也不同了彼此間不再獨居不再獨往反而緊緊相偎萬眾一心便如蜂兒隨蜂王……」

「蜂王?蚱蜢也有王?」眾人笑得更凶了。阮元稹也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的問道:「大人您到底說真說假?世上真有這種東西么?」

馬人傑嘆道:「當然有不然你以為蝗蟲是打哪來的?」

聽得此言眾人不禁「啊」了一聲方才聽懂了道理。

頭帶皇冠身呈褐黃這便是遮天蔽日、吃盡十餘省莊稼的億萬大蝗蟲。每逢天乾物燥、民不聊生之時便有蝗蟲聚集起飛數量之大幾可橫掃中原千餘里只沒想如此懾人魔物竟是由小小蚱蜢蛻變而成倒真讓人始料未及了。

阮元稹心下有些慌了忙道:「大人您……您好端端的為何來提這事?莫非……莫非要鬧蝗災了?」滿場驚疑聲中馬人傑招來了一名隨人附耳說了幾句話聽得「啪啪」幾聲擊掌全場數十名眾官差盡數上前便朝人群里散紙張聽得洪捕頭朗聲道:「諸位大俠聽了大約一個月前陝西平陽府來了一批乞丐為數約五六百人沿途哭嚷吵鬧便給官府拘留下來咱們現下散的圖紙繪的便是這批人的形貌。」

眾人悶悶聽着看這乞丐遍地都是單是東直門一地就不知有幾百人卻不知朝廷何以大驚小怪?呂應裳默默坐着便從三棍傑手上接下文狀低頭細看只見紙上繪影圖形畫了個披頭散的乞兒看那赤腳無鞋肚腹凸起的模樣赫然便是一隻大肚餓鬼!

全場烘烘擾響人人驚疑不定阮元稹開聲道:「等等這些人……這些人該不會是打西北來的吧?」洪捕頭咳了一聲待見馬人傑點頭允可方才道:「沒錯!這群人全是打西北而來!他們翻山越嶺成群結隊每隊多大上千人少則百來人隊伍先是在平陽現身其後十五天山西沁州、澤州、河南衛輝、彭德、懷慶等等地方也有人看到了他們的蹤跡。」

情勢急轉直下眾人本還有笑鬧的便都靜了下來。眾人抬頭來看地理圖但見圖上密密麻麻非只「平陽」、「澤州」等地作了標記其餘各處亦是佈滿紅點望之如同點點鮮血猙獰可怖。一時之間眾高手內心大感不安只見宋公邁、高天威面色鐵青元易、海川子交頭接耳。呂應裳則是呼吸加促只覺此兆大為不祥。

西北災荒頻生戰火不斷災民為求一家溫飽經常冒險穿越戰地東進各省乞食此事其實並不罕見只是如此成群結隊而來卻還是次聽聞。聽那洪捕頭朗聲又道:「這些人沿着荒山野嶺而來一路來到陝西、河南各縣城各地官府見他們人數眾多抓不勝抓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便曾層層上報詢問戶部該如何處置。」

靈音失蹤靜默無聲聽到此處忽而抬起頭來低聲問道:「朝廷怎麼處置他們?」

馬人傑輕聲道:「沒有處置各地官府循着慣例下令將他們逐出省境遣返本籍。」

遣返本籍的意思便是扔回西北戰場不許東渡太平樂土。想起災民的難處眾高手咳嗽的咳嗽轉頭的轉頭呂應裳則是伸手撫面無言無語滿場寂靜中忽聽一人道:「朝廷仁厚了」全場回去望只見說話之人面如冠玉器宇軒昂赫然便是武當高足郁丹楓。馬人傑雖不識得此人來歷見他形貌不凡卻也不敢小覷當即拱手道:「少俠有何高見?」

初生牛犢不怕虎這郁丹楓資歷雖淺卻有大將之風眼見全場數百雙眼盯着自己亦是面無懼色朗聲道:「西北怒蒼稱亂已久!群賊之所以剿滅不盡所恃者其實便是這些災民。這些人俯為良民轉身為怒匪朝廷若要放他們回去不啻為放虎歸山實乃是婦人之仁也!」

此話擲地有聲語意鏗鏘只聽得呂應裳垂難安眾高手仰屏息馬人傑深深嘆了口氣道:「那照少俠的意思朝廷該如何做?」郁丹楓森然一笑正要說話卻給元易拉住了衣袖示意他莫要再說。郁丹楓滿面不豫想說不能偏又不吐不快正煩惱間卻聽一人笑道:「還能怎麼做?當然是殺啊。」

聽得此言眾人臉色大變急忙轉頭來看只見來人手搖摺扇滿面輕鬆閑適卻是河南府的「伏牛聖手」西門嵩。馬人傑哦了一聲道:「殺?你要殺誰呢?」西門嵩笑道:「馬大人不是明知故問么?這批災民長年受怒匪熏陶早視朝廷為大敵憎恨之心由來已久如此不服管束之人何不早日殺卻永除後患?」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聽得一聲佛號少林高僧中轉出了一人正是靈玄只見他合十道:「眾位施主此事萬萬不可咱們是人災民也是人豈能無端殺卻?」

眾賓客大半是俠義中人紛紛高聲叫好那西門嵩便也從善如流嘻嘻笑道:「大師此言有理!阿看您這幅好心腸想來是要普度眾生吧?我看不如這樣在下明日便上西北幫您吆喝去就說你們少林寺要廣開大門接濟天下災民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災民不是一個不是兩個而是數之不清的億萬眾生倘使衝上了少室山怕連寺廟都要給壓垮了。聽得此言靈玄自是面色大變西門嵩嘿嘿笑道:「怎麼?不肯了嗎?」說到此處忽地雙眼圓睜破口大罵「不肯吶就少來裝慈悲!假惺惺!嫌我胡亂殺人了吧?看看你自己滿口慈悲佛法鎮日說要渡化蒼生結果渡化了誰?還不是渡化了你自己!少林群禿一個個道貌岸然吃的油光滿面比我還胖個幾分都給我滾了!」

這靈玄是真正的得到高僧聽得對方言之成理竟未反唇相譏反而還低下頭去露出愧疚之色一旁靈音更是低聲念佛無言以對。西門嵩哈哈大笑頗見得意又道:「馬大人別理這幫偽君子了倒是後來呢?地方縣官可有下令開殺了?」

「當然……」馬人傑像是給說服了低聲道:「這批災民在省境內又偷又搶鬧得治下縣官們當然也不會客氣。下手輕的以威武棍伺候下手重的調出團練一個一個殺一群一群殺……不只沁州、澤州十幾處縣官都開殺了……」西門嵩獰笑道:「沒錯遣送會籍太麻煩了一刀下去乾淨利落那才叫永訣後患。那現下災民呢?可曾給殺乾淨了么?」

「那倒沒有……」馬尚書搖頭嘆息:「這些人好膽小才殺了一個他們就哭了殺了兩個他們就全數逃了……」西門嵩皺眉道:「逃了?他們還能逃到哪兒?」

馬人傑緩緩回望手指後轉定在照壁上地圖上的一處地方眾人仰頭急看不覺啊了一聲齊聲道:「霸州?」

「是就是霸州。」馬人傑嘆道:「縣官們下手越殘忍他們聚合的越快……本還有遲疑幻想的慢慢的也都懂了在天下人眼中他們壓根兒就不是人這世上根本沒人理會他們也沒人會施捨他們他們唯一的依靠便是彼此。他們一個又一個逃到了霸州在那兒……他們相互依偎相互取暖哭訴著彼此的遭遇……慢慢的他們的心思轉了神色也變了最後……他們不再哭了反而都笑了……」

西門嵩顫聲道:「笑了?他們……他們笑什麼」馬人傑輕輕得道:「反了所以都笑了他們在霸州現了一件事原來他們人數之多比朝廷官差還多勢力之大比朝廷兵馬更大隻要能緊緊團結在一塊兒天下便再也無人能為難他們!欺侮他們!踐踏他們!現下他們已然聚合為舉世間第一大勢力全面反撲而來!」

啊啊啊!眾高手大吃一驚全數跳了起來但見呂應裳面色劇變元易強作鎮定郁丹楓則是仰面望天只聽西門嵩急忙問道:「那……那朝廷呢?沒調兵馬過去鎮壓么?」馬人傑原本甚是激動聽得此言便又靜默下來道:「三天前勤王軍接獲消息已然整隊進開往霸州。」

聽得勤王軍開拔出征眾人稍覺心安低聲問道:「亂事敕平了么?」

「午夜時分……保定城傳來急報!」一名兵部文員手握戰報上前朗讀:「勤王軍全線失守已朝京師方位敗退!預定天亮之前千萬餓鬼便會包圍北京!」

「我的媽呀!」全場高手大驚失色一齊向後退開一時間到處都是牙關顫抖之聲人人都在呼吸吐納都想藉着內功鎮定自己卻無法壓住骨頭裏的那股寒意。

蚱蜢一旦變化為蝗蟲其勢至大豈止鯉魚越龍門而已?縱使滿天神佛降臨怕也難以盡擋想起西北民變頻傳人人驚慌失措西門嵩顫聲道:「馬大人你今夜召集我等究竟是想……」

「蝗蟲起飛之前必有一隻嚮導離眾高飛!馬人傑抱住隨琥奮然起身他手指點上通緝榜文咬牙道:「只消這隻嚮導一死剩下的沒人帶領不知天南地北不知天高地厚縱使數目再多也不過是一盤散沙豈足為患?」

眾人獃獃聽着渾不知「嚮導」二字所指為何一旁旗手衛都統立時上前厲聲道:「各位聽了今夜朝廷召集汝等便是為撲殺這隻嚮導而來!此人是欽命要犯業已逃脫十二年!列位一會兒見了有戴斗笠的、戴大氅的務必將之攔下詳查來人是否有此二處異狀……」說着提起硃砂筆轉向牆上的三張通緝榜自朝逃犯圖影寫了幾筆只見那斗笠上赫然多了一個「罪」字一旁洪捕頭也給斗笠人形添上了兩隻手另畫了右腳卻遲遲不給左腳。

跛者!瞬息之間全場嘩然只見海川子苦笑三棍傑傻笑呂應裳乾笑都知一條老命要斷送在此了。

「俠客們為國為民的時刻到了!」眾法司差人齊聲吶喊:「無論誰能除掉此人官封千戶賞銀萬兩一輩子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還請諸位大俠以天下萬民為念!務必誅殺此賊!」

滿場高手都呆了看蝗蟲群飛越關山萬里原來靠的便是這隻「嚮導」也難怪之前官差打死也不說此人的名號若是口風一漏全場逃的逃跑的跑哪還留得住人?

全場官差士氣沸騰洪捕頭更在那兒大聲喝令:「諸位英豪!紅螺寺傳來消息已有百姓目擊此人現身……為求搜出他的行蹤咱們一會兒兵分三路第一路由北向南第二路由南向北搜查全北京……路上若遇可疑人物便以煙火為號……」

正說得興高采烈卻聽人群里傳來一聲斷喝:「且慢!」

洪捕頭凝目去看卻見說話之人滿頭白體魄長大宛如鶴立雞群卻是宋公邁出頭來了。聽他朗聲道:「馬大人你想調派我等追捕逃犯老夫任憑差遣絕無一字怨言只是老夫想問你一句您今晚動手前可曾知會了伍大都督?」

伍定遠的名號一出眾俠客士氣大振:「是啊!馬大人伍爵爺人呢?他今晚會過來么?」

馬人傑搖頭道:「對不住了伍爵爺不在北京。」眾人啊了一聲全都愣住了宋公邁皺眉道:「他……他去了哪兒?」馬人傑把手指往軍機圖上一指定在了一處地方眾人錯愕道:「他……他也去了霸州?」

圖紙上密密麻麻全是紅點已將霸州一地染為血紅馬人傑不必多加一字解說卻等於說盡了千言萬語良久良久聽他輕輕問道:「諸位還有什麼疑問?」

眾人面面相覷全都呆了高天威也怕了起來顫聲道:「等等伍老弟走了那……那內閣諸臣呢?你……你要搜索全京應該向上頭稟報一聲吧?」

「上頭?」馬人傑聽得說話卻已笑了起來反問道:「上頭?什麼上頭?」高天威有些慌了忙道:「輔大學士啊東廠總管啊……這些人官職都比你大你……

你都不必知會他們么?」

馬人傑雖是兵部尚書卻還未曾入閣朝廷里排在他頭上的至少還有七八個他笑了笑隨手招來一名隨從問道:「咱們的輔大人呢?今晚會過來么?」那隨從道:「何大人喝醉了酒卑職雖已入府通報卻還是喚他不醒。」馬人傑點了點頭微笑道:「何大人醉眼朦朧那東廠總管呢?他老人家現在何處?」那隨從道:「東廠房總管今夜忽離紅螺寺無人知其去向。」

馬人傑笑了一笑隨即目光轉向凝視着呂應裳道:「呂大人國丈他老人家呢?這會兒不會還醒著吧?」呂應裳咳了一聲道:「馬大人玩笑了國丈多大年紀?此時早已睡下了若沒天大的事情大人還是別驚動他。」

伍定遠、何榮、房萬年、瓊武川人人都數過了卻沒一個管用馬人傑不置可否他轉過身來瞥了宋公邁一眼淡然道:「眾位前輩咱們上頭還有誰呢?不知哪位可以提醒一聲?」

聽得此言眾人心下都已瞭然看今晚輔醉酒、都督出城、連紫雲軒的老國丈也不克前來他這個兵部尚書不挑起重擔朝廷里誰來主持大計?宋公邁情知如此忍不住嘆了口氣正要會話忽見堂上一人目光炯炯正朝自己望來。

來人手提九環刀身穿北直隸衙門的服侍卻是一名官差。宋公邁微微一凜凝眸回望那官差卻急忙低下來頭把身子藏入了人群中不願意與自己目光相對。

宋公邁咦了一聲道:「等等你的模樣好眼熟你……你是不是姓鞏?」此言一出全場盡皆轉過目光瞧向了一名官差正是鞏正儀眼見撫遠四大家的腦望向自己那鞏正儀好似老鼠見了光一時左顧右盼大顯不安宋公邁瞧著瞧忽然雙手一拍竟而衝上前來大喊道:「鞏老弟快說!快說!你們上頭究竟有何派令?你趕緊說出來讓宋某心裏有個底!」

眾賓客心下大奇不知這鞏正儀芝麻綠豆點大一無身份二無品秩卻不知宋公邁怎會纏上了他?一片驚疑間一旁便轉來了一名年輕捕快冷冷地道:「宋爵爺這鞏正儀的上頭便是小人您有什麼話說只管沖着我來。」

「小鬼你懂個屁!」宋公邁火大了把手一揮將那捕快推得直滾了出去跟着揪住鞏正儀的衣襟厲聲說道:「鞏正儀!須知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宋公邁!快說!你們上頭究竟有何指示?說出來!」這宋公邁好似瘋了一般已在大鬧全場眾官差見他如此跋扈無禮莫不怒從心起可礙在宋公邁的身份上卻也不好上前叫罵其餘賓客有的驚疑、有的納悶、都疑問宋公邁失心瘋了。卻只有呂應裳暗暗盤算已知鞏正儀另有古怪。

一片納悶間忽聽得馬人傑道:「洪捕頭。」

馬人傑頗有官威話聲一出全場肅然連宋公邁也停下了吼罵那洪捕頭趕忙上前連連答諾:「大人有何吩咐?」馬人傑瞧了瞧鞏正儀道:「這人是誰?」

馬人傑也起疑了這「宋神刀」不是老瘋狗而是五朝耆宿見多識廣豈會無端亂嚷?那洪捕頭忙道:「回大人話這人便是景泰朝舊將、執掌金吾衛的四品都統鞏正儀。他自來按察司以後早已洗心革面重現做人……這一年來更是兢兢業業不曾得罪了誰……」

鞏正儀早過氣了在場年少的如郁丹楓等人全沒一個認得他聽得此人過去如此顯赫莫不低呼出聲洪捕頭還待長篇大論下去馬人傑卻只搖了搖手道:「行了我只想問一句他是怎麼進按察司的?」

眾賓客有曉事的聽得此問自也留上了心看鞏正儀自從觸怒皇帝后便如全身沾了臭屎人見人厭這洪捕頭若非向天借膽怎敢收下這隻燙手山芋?

全場都靜了下來不掃武林耆宿也猜到其中有鬼一片寒寂中只聽洪捕頭咳了幾聲喃喃地道:「回大人的話這……這鞏正儀是……是五輔大人保的。」呂應裳低呼一聲宋公邁啊的一叫馬人傑也是臉色劇變道:「他是楊肅觀薦保的?」洪捕頭乾笑兩聲低頭道:「沒錯咱們按察使吩咐下來說楊大人要給他安插個位子下官便也照辦了。」

馬人傑沒說話了他沉眉斂目彷彿若有所思那洪捕頭等候半晌只能硬著頭皮問:「大人現下怎麼樣了?咱們還要去抓人么?」馬人傑沒有回答他慢慢走了上來凝視着鞏正儀輕聲道:「鞏都統你說呢?下官該不該去抓人?」

眾聞此言盡皆驚奇沒想到兵部尚書把伍定遠、何榮、瓊武川數過之後卻倫道鞏正儀出頭了。那鞏正儀更顯得不安了一時低頭垂手便把身子縮到了長官背後不敢做聲馬人傑輕聲:「說吧鞏低頭都到了這個田地你也不必隱瞞什麼了你上頭究竟希望我怎麼做?」

那洪銘衛搔頭撓面乾笑道:「大人……他……他的上頭就是卑職啊您……您這話的意思是……」

此時數百名武林人物盡在侯命哪知先是宋公邁瘋其後馬人傑也似中邪了都在哪兒盤問一名小官差。一時人人竊竊私語各有臆測有的猜馬人傑瘋了有的猜他另有妙計更有人異想天開以為這「鞏正儀」竟是正統皇帝易容而成這會兒便給識破了?

一片寂靜中馬人傑、宋公邁都沒說話目光卻都停在鞏正儀的右臂上神色嚴肅全場各有所思莫衷一是忽聽一人朗聲道:「師父不就是去抓一個秦仲海么?他們到底在怕什麼?」

「秦仲海」三字本是禁忌此時乍然說出不由讓眾人嘩然出聲人人回頭急看只見說話之人身長八尺背負雙劍臉上卻透著一股不耐不正是武當少俠郁丹楓卻又是誰?

眼看眾人囁囁嚅嚅郁丹楓更不屑了淡淡地道:「我看不如這樣你們若是怕了便都留在這兒吧洪捕頭你跟我說秦仲海躲在哪兒郁某這就單槍匹馬過去收拾他。」話聲甫畢武當弟子全都喝起采來了。元易咳了一聲正要徒兒少說兩句卻聽馬人傑嘆了口氣他拍了拍鞏正儀的肩頭道:「算了總之請你轉告你上頭便說姓馬的已經儘力了。」搖了搖手便自行走入後堂。

「兵部尚書有命!」馬人傑一走旗手衛都統立時接管場面聽他厲聲道:「全城官差聽我調度!即刻擊鼓整隊!搜查全京!」

「旗手衛接令!」、「刑部接令!」、「北直隸接令」、「大理寺接令」!

咚咚咚……咚咚咚……三更鼓盡兵部門前現出了長長兩行隊伍看西那支浩浩蕩蕩當前一名高僧領路。正是靈玄大師左是靈如、又是靈識角落裏還站着一名枯瘦老和尚看他手提禪杖低頭念佛卻是少林寺的「慈悲金剛」靈音。

西隊伍由少林寺領軍預定由北向南搜查全城東隊伍架勢自也不弱只見正前方站着一名道士卻是武當道長「元易」、背後另有兩名長者相隨一是「山東神刀」宋公邁一是「淮西天將」高天威隊伍里一名少年傲然仰天氣宇孤高正是「純陽功」傳人郁丹楓。

少林武當各執一方兩邊隊伍即將出前去追捕怒蒼大魔王眾家好漢則是聚精會神、東張西望只在兩支隊伍里遊走思索哪兒的活命機會大些。

這海川子是點蒼七雄之幾十年磨練下來五官依舊完好四肢一樣不少死裏逃生的本領自然練到了家想起「達摩院中三寶聖」這句話立時朝西狂奔一會兒若能躲到靈音老和尚的背後今夜必能歷劫歸來那曉得腳步才動四下人影飛閃大批高手運起輕功捷足先登便把靈音身邊擠了個爆滿。

西人滿為患東卻是門可羅雀海川子給眾高手擠了出去正跌跌撞撞間忽見呂應裳好整以暇早已站在宋公邁背後閉目養神。

呂應裳字若林這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小逃命向來不落人後可此刻卻無聲無息閉眼打盹不消說東隊伍必有什麼看頭。

正猶豫間忽見一名冷麵少俠正自斜覷自己海川子「啊」了一聲想起了百年失傳的「純陽功」當下不由分說便與幾名師弟聯袂起跳諸大高手半空一個迴旋便已穩穩落在郁丹楓身旁安居樂業起來。

好容易隊伍排定了洪捕頭提起了鎚子奮力朝銅鑼敲落喊道:「眾大俠保家衛民責在你肩上!請諸位今夜務必逮捕欽命要犯!我代天下萬民謝謝你們了!」

噹噹當……銅鑼聲響中官差敲鑼打鼓兩邊隊伍也要開始進了只見西路人馬向北東路人馬朝南兩邊互做約定一旦遭遇了逃犯便以炮仗為號互為支援。

自古以來邪不勝正今晚朝廷終於要追緝元兇使其惡貫滿盈了。西隊伍浩浩蕩蕩出東隊伍也即整隊出征只見北直隸幾十名官差當前開道隊伍里還有大理寺的差人隨行海川子自也是英氣逼人一路跟在郁丹楓背後三尺一不敢太遠、二不敢太近否則要是撞到了「純陽功」的渾厚內力豈不要給震飛出去?

隊伍行走頗快不多時便已行出了數里。眾官差頗為盡忠職守每逢一處可疑地方便駐足下來細細搜索海川子知道自己是拿來充人頭的自也不會和他們和他們當真閑來無事中便又東張西望起來他見呂應裳躲在遠處不覺取笑道:「若林兄您一會兒見了「那廝」千萬記得拔劍抵擋啊可別一味望我這兒鑽呀。」

海川子狐假虎威呂應裳自也無力與他爭辯便朝高天威背後走去。那高天威腳步急急忙趕上了宋公邁宋公邁則是安步當車緊緊尾隨一名差人。看那官差五十來歲年紀手提九環刀瞧那樣貌體態不正是前朝老將「鞏正議」卻又是誰?

眼看蝦兵蟹將排做一行一會兒若是遇險不免給人刺作一串。海川子忍不住哈哈一笑正要去找郁丹楓搭訕卻見這少俠腳步好快居然從自己身邊擦過竟是要趕到隊伍前頭去了。

眼看護身符跑了海川子嚇了一跳慌道:「少俠留步!千萬別莽撞啊!您難道不曉得咱們正要抓的是誰么?」郁丹楓冷冷地道「不就是秦仲海么?卻有什麼了不起?」

「秦仲海」三字一出眾人臉色大變海川子乾笑道:「少俠夜黑風高的請你別提這個名字萬一真把人引來了那可大事不妙。」

郁丹楓淡淡地道:「他想現身在下求之不得。屆時道長只管做壁上觀且看我武當門人身手如何。」話聲未畢背後忽然搭了一雙手掌道:「小子說話可別太」郁丹楓喝地一聲一肘撞出聽得哎呀一聲慘叫一人如破風箏般飛了出去撞上了一座民房轟然有聲。

今夜第一個陣亡的來了眾官差急忙將之扶起只見此人身穿點蒼服飾確是玉川子竟給撞得口吐白沫昏暈不醒了。眼見眾人望着自己海川子不免滿面漲紅道:「我我這師弟有癲癇的毛病你們你們把他留這兒行了。咱們先辦正事要緊。」

眾人揭過了事情便又繼續查訪下去不多時便已到了城南一帶猛聽到一名官差喊道:「大家過來快瞧這兒!」前方忽然有變故點蒼諸俠腳底抹油急忙向後逃竄身法快得異乎尋常。其*(徐)元易、郁丹楓、宋公邁等人卻一擁而上只見面前多了一道繩索自西向東橫互街中竟將道路鎖住了。

眼看有人封路了。眾捕快自是一臉驚奇紛紛上前察看元易忙道:「幾位差大哥這繩索是打哪兒來的?」一名捕快沉吟道:「不曉得。只是看這繩索佈置的法子當是某處衙門所為。」

天下有膽攔路為王的除開土匪一項便只剩官府一類。元易點了點頭料知這繩索畢是朝廷佈置無疑。當即道:「看來確實如此。只是今晚京城各衙門不都歸馬大人指揮么?怎會有人不聽號令擅自來此攔路?」

看此時洪銘衛坐鎮兵部旗手衛督統也不克親來在場官差都是不入流的無名小吏聽得此問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名武當弟子皺眉道:「少俠誤會了這兒是城南天橋再過去不過是『萬福樓』而已哪有什麼軍機可言?」

「萬福樓?」武當群俠滿心訝異仰頭急看只見繩索後頭一片黑沈依稀可見一棟五層建築巍峨於夜色之中想來便是什麼「萬福樓」了。

武當弟子都是鄉巴佬生平頭一回進京自也不知道「萬福樓」是何來歷一時相互探詢海川子見沒危險了便又傲然走回捋須笑道:「小兄弟們『萬福樓里戲如人生』啊你們要也喜歡這個調調明日趕緊奏請師尊讓他準備個三百兩銀子帶你們過來開開眼界啊。」

眾弟子聽到此處莫不心下恍然已知這萬福樓並非什麼正經地方而是瓦舍勾欄、飲酒聽戲之地只是說來奇怪這地方毫無要緊之處確實什麼人封住了道路不讓眾人過去?

正猜疑間忽聽高天威喊道:「宋老你快過來瞧瞧!這是什麼東西?」

眾人矍然一驚回急望只見高天威蹲在民房角落似在察看什麼。元易心下凜然忙一個健步搶過便與宋公邁一同查看地下。

眾人圍攏過來一個個俯身向地只見繩索盡頭處有個小小圖樣看模樣是只昂雄鷹雙翼全展雖只寥寥數筆繪畫卻顯得極為生動。

元易微感驚奇不知這是何處衙門的印記卻給畫在這兒了?還待追問內情卻見宋公邁面色鐵青已隨高天威向後退開。元易訝道:「爵爺怎麼了?您不過去了?」宋公邁嘆道:「不了。這兒已有高人接管犯不着在下多事。」元易皺眉道:「高人?什麼高人?」

宋公邁嘆道:「比咱倆本事高的便是高人。」說話間離那繩子遠遠的好似那兒便是地獄入口擅闖者死呂應裳與三棍傑對望一眼便也急急後退不敢多問一字。至於點蒼諸俠早已拔腿狂奔身法之快世所罕見。

元易越看越是茫然看這繩索當是朝廷佈置的可究竟是哪處衙門所為卻又不得而知他眉頭緊皺還不知該退不退忽然一名少年緩步向前他來到了繩索之旁舉腳一踩聽得嗤地輕響整條繩索竟給踩到了地下。

來人正是郁丹楓想他內力已致絕頂正教里罕逢敵手此時又見眾人畏畏尾之狀自是既鄙夷又煩厭索性將繩索一腳踩平也省得聽這幫人啰里啰唆。

郁丹楓跨過了繩界極目而望但見街尾處好一棟建築想來便是什麼「萬福樓」了。他輕輕一笑隨即傲然轉身揮手道:「全都過來吧。」

萬福樓里戲如人生。看郁丹楓年少氣盛舉止間鋒芒畢露宛然便是台上的名角兒。一舉折服了台下大批的白鼻子四丑兒。武當眾同門看入眼中莫不大聲叫好正要一一跨過邊界猛聽元易一聲斷喝:「大家別動!」

嗡地勁聲「太乙拂塵劍」離鞘而出精光照耀但聽刷刷連聲呂應裳、高天威、三棍傑等人也全數抽出了兵刃如臨大敵。

郁丹楓內力雖深臨敵經驗卻淺他微微一愣急忙轉過目光這才見到遠方佈滿暗器屋頂上、房舍里、巷弄旁全是亮晶晶的箭簇已然對準了自己。

黑暗中呼吸低微不知埋伏了多少人。這繩索後果然是一處險地萬萬硬闖不得。元易深怕徒兒遇險忙道:「楓兒!快退出來!」師傅疊聲叫喚郁丹楓卻是充耳不聞他深深吸了口氣猛的提起內力繼續狂嘯:「何方高人在此何不現身相會?」

純陽功動氣沉丹田宛如半空打了一記悶雷。郁丹楓環顧全場眼見敵方靜靜不動料來是怕了自己當即握緊了腰中的「真武劍」大步上前沉聲道:「聽好了皇上有旨令我等搜查欽犯誰敢出手阻攔誰就是抗旨犯上!我管你們是哪處衙門的人!全給我滾出來!」

郁丹楓身懷玄功此時當街喝問更顯得顧盼自雄。他緩緩上前約莫走了四五步始終不見有人正要傲然冷笑忽聽面前傳來了呼吸聲靜靜地道:「滾……」

「出去。」黑暗中張開了一雙眸子沉靜晶亮帶着隱隱凶焰。郁丹楓吃了一驚忙向後退開一步這才覺對方是名黑衣人看他身穿黑衣頭戴面罩無怪能隱身黑暗之中。他冷笑一聲才要開口喝問陡然胸前衣襟一緊對方竟然搶先動手了。

來人出手奇快郁丹楓稍不留神便已落居下風隨時會給扔將出去。他心下駭異忙回去看同門只見師父擎劍在手眾前輩也是各連神功隨時能上前搭救。他心下一寬膽氣複壯便搭住了對方的手掌淡然道:「想把我扔出去?來你試試吧。」

黑衣人身形雖不高體格卻極壯碩。他斜身使勁巨力撼來這股氣力竟極驚人。郁丹楓冷冷一笑霎時動了「純陽功」腳下粘勁生出雙足仍舊牢牢釘在地下。

黑衣人抬起了臉目中閃過一份驚詫郁丹楓笑了笑道:「來再加把勁吧你要摔得動郁某明日就可以去移泰山了。」

黑衣人的話很少他膝蓋略彎上身斜過猛然又是一股巨力出郁丹楓卻是氣定神閑微笑道:「完事了么?是不是改換我了?」說着說便扭住了對方的手腕輕輕一個吐納過後內力已如排山倒海而來。那黑衣人給這股巨力一壓身子已然傾斜三尺想來禁受不起。

郁丹楓淡然道:「朋友撐著點……我只用了兩成力。」說話間手腕翻轉那黑衣人吃痛之下竟而顛起腳來呂應裳等人一旁瞧著莫不心下駭然自知郁丹楓年紀雖輕去已達「光耀名堂、五氣朝元」之象此人功力之深、修為之高委實匪夷所思。

那黑衣人牙關喀喀緊咬要不給扭斷手腕要不便給拋將出去。郁丹楓氣勢高漲他狠狠朝對方手腕扭下正要將之一舉折斷猛然間胸口一陣劇痛一股陰勁突破掌心宛如刀鋒竟而刺入了經脈之中。

嘶嘶……黑衣人嘴角森森吸納寒氣此人的內功法門極為奇異竟能凝氣如真物一舉衝破「玄陽功」的護體氣障。郁丹楓咬牙切齒只想使勁反擊奈何此時經脈受壓怎麼也無法凝功聚力黑衣人嘿嘿一笑他穩下了身子右掌猛力翻轉竟逼得郁丹楓顛起了腳跟面露痛楚之色。

「朋友撐著點」黑衣人眼露殘酷殺意森然道:「我只用了兩成力。」

郁丹楓驚怒交加霎時間「明堂穴」金光大現一聲斷喝過後真氣源源不絕而出充斥百骸竟把體內的陰勁盡數逼出保住了經脈無暢。

「哦」黑衣人吊起眼來冷笑道:「你會「純陽功」?」

「正是!」郁丹楓提氣怒吼左掌勁與敵方奮力僵持右手卻高舉過肩緩緩從背後抽出了一柄寶劍此劍色做赤金光明正大出鞘時滿是浩然正氣正是道家隱仙派的第一寶物:「純陽劍」

眼見郁丹楓用上了兵刃黑衣人嘶嘶怪笑便也反手來到背後聽得「嗡嗡」低聲似有什麼東西抽將出來只是說來奇怪眾人明明聽到了聲音眼裏卻沒見到東西那人背後空無一物非但瞧不到劍鞘蹤影連劍柄也不見一個。

「鏗」地一聲大響黑暗中銳氣破空黑衣人右臂抬起似有真劍高舉在天可不知為何眼裏還是瞧不到東西。元易心念如電猛然想起武林里的一柄神兵駭然驚道:「楓兒!退出來!快!」正要撲上前來卻給高天威呂應裳一齊拉住了只聽「哆」「哆」「哆」連響元易腳旁多出了一排整整齊齊的暗器從左向右數去見是「青蓮子」「陰陽圈」「五刀梅花鏢」。

嗡嗡嗡嗡黑暗中傳出弓弦絞響聲不知還有幾百幾千隻暗劍埋伏着元易只消跨過繩界對方一聲令下隨時萬箭穿心。

場面告急元易給僵住了可郁丹楓隨時都會遇險說時遲那時快有人跨過了繩索隔到了兩人之間隨即將黑衣人緊緊抱住附耳道:「看我面上別殺他。」

來人膽大包天居然不怕黑衣餓鬼?眾人駭然急看只見那人一臉寒磣潦倒不是那倒霉小官差連降二十八級的「鞏正儀」卻又是誰?

這鞏正儀膽小怕事今晚無論遭遇了什麼事一概三緘其口絕不敢自做主張。此時卻似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上前救人了?眾人瞠目結舌卻見鞏正儀頻頻在那黑衣人身旁猛咬耳根子那怪客好似也認得鞏正儀兩人俯耳交談幾句話聲極低聽而不聞。

聽得「鏗」地一聲那黑衣人反手來到背後好似插回了什麼兇器隨即向鞏正儀點了點頭退開了一大步。宋公邁送了口氣便也拍了拍元易的背心道「老弟還不把你的心肝寶弄出來?」元易臉上一紅忙抓住了郁丹楓的手說好說歹終於將他拖出了繩圈。那邊黑衣人卻也不再追殺只管反身離去。

雙方相讓一步各自折返。忽然間只見郁丹楓停下腳來回頭冷笑:「藏頭露尾的東西算你運氣。」黑衣人聞言停步猛地掀起黑面罩的下半邊「撲」的一聲一口濃痰噴出這口痰來得又快又准剛巧不巧正射在郁丹楓的眉心之間。

「畜生!」郁丹楓目皆盡裂霎時不顧一切便又沖了過去狂怒道:「放馬過來!讓我親手摘你級!」

郁丹楓力大無窮這會使勁一甩元易竟是拉他不住眼看徒兒又要闖禍只得四處求援:「若林兄!眾道兄!快來幫忙!」呂應裳急急上前施以援手奈何那「純陽功」動起來真有九牛二虎之力。海川子赤川子三棍傑使盡全力卻還拉他不住最後還是靠着宋公邁的「神刀勁」這才架住了人。轉看黑衣人身影早以融入夜色當中消失不見了。

黑衣人走了鞏正儀卻還靜靜站着只在目送對方離去。看他這幅官場氣勢好似又恢復了當年「金吾衛統領」的氣派。正閉目養神間猛聽一聲暴吼:「鞏正儀!」

鞏正儀嚇得跳了起來慌道:「小的在。」眾人定睛來看怒吼之人卻是那年輕捕快卻又是鞏正儀的頂頭上司來了。聽他大怒道:「方才那人是誰?你怎會認得他?」鞏正儀驚訝道:「我認得他?沒這回事啊。」那捕快怒道:「胡說!那你怎生勸走他的?」

鞏正儀迷惑道:「我也不知道。他也許怕著您吧反正就自己走了。」看這鞏正儀臉皮好厚此時一口否認兀自臉不紅氣不喘眾人聽在耳里莫不暗暗咒罵宋公邁卻是個精明的自不會追根究底忙道:「好了、好了咱們也別耽擱時光快來搜索全城吧。」

海川子苦嘆道:「還要搜啊?那……那這繩兒後頭咱們搜是不搜?」宋公邁朗聲道:「當然要搜這就交給道長辦吧。」海川子驚道:「就我一個人進去么?那……那您呢?」宋公邁遙望道路遠方沉吟道:「那兒好像有個黑影老高你瞧到了么?」

話聲未畢高天威拔腿狂奔身法迅捷異常。兩大前輩奔出察看其餘崆峒三傑、點蒼諸俠乃至武當弟子各官差各掌門人全數跑得一個不剩。呂應裳也是個曉事的自想留着腦袋吃飯正要尾隨而去卻見一人佇立繩前遲遲不走自又是那武當少俠郁丹楓了。

元易怕徒兒再次惹事忙拉住了他輕聲道:「快走吧咱們還有正事要辦。」郁丹楓咬牙道:「師父你跟我說吧那黑衣人究竟是何來歷?」元易嘆了口氣:「他蒙住了臉我瞧不出他的身份。」郁丹楓霍地轉過頭來大聲道:「師父!你騙人!你們都認得那傢伙對不對?你快跟我說那黑衣人究竟是誰?」

元易一臉尷尬呂應裳也是低咳一聲郁丹楓卻是越說越響悲憤道:「師父!你今日避得開那傢伙可明日呢?以後呢?咱們武當一脈好容易要興旺了難道便要這般自甘墮落從此落得自欺欺人么?」正激憤間肩上忽然搭來一隻手掌聽得一人輕輕地道:「放心你不會再遇上他了。」

一片驚詫中全場都轉過頭來了只見郁丹楓背後站了一名男子他腰帶長劍身穿寶藍長衫生了一張俊美面孔元易大吃一驚呂應裳也是激激一凜二人同聲道:「楊大人!」

來人正是中極殿大學士方今內閣第五輔大臣楊肅觀他見郁丹楓滿面錯愕便手指繩界輕聲道:「離這兒遠些我擔保你這輩子不論望東望西都不會再撞見那個人。」

郁丹楓愕然道:「你……你怎麼知道?」楊大人微微一笑朝郁丹楓身上拍了拍示意安撫隨即朝呂應裳、元易打了個稽便自舉腳邁步跨入了繩界之中。

黑漆漆的夜空裏降下了點點雪花但見街道兩旁隱隱出現了黑影一個個列隊成行躬身致意將楊大人迎了進去。

生人迴避無事早回。地下繩索好似成了一道界限一舉隔開了天上人間。郁丹楓獃獃看着楊大人的背影莫名間心頭一熱竟又提起腳來便要跨繩而入。說時遲、那時快突然衣衫一緊卻又給師父拉住了聽他大聲怒道:「楓兒!你沒聽楊大人怎麼說!快跟師父走了!」

郁丹楓終於給拉走了。臨行最後一眼回望只見「萬福樓」兀自矗立在繩界之後便似一座飄渺孤峰望來朦朦朧朧毫不真切。彷彿那地方已然高居南天門之上故稱……

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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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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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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