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羊皮玄機

第七章 羊皮玄機

眼看柳昂天送了何大人出去楊肅觀又拉着伍定遠悄聲說話似有什麼大事商量。秦仲海見無人過來理會便也起身告辭忽見一名家丁匆匆奔來道:「秦將軍柳大人請你到書房說話。」秦仲海哦了一聲對盧雲一笑道:「看來柳大人想與你我深談咱們一塊兒去。」便要拉着盧雲一齊入內。

那家丁忙道:「老爺只吩咐請你一人。」盧雲一怔正待說話那秦仲海已雙眼望天冷冷地對家丁道:「若是這樣你回去轉告侯爺就說秦仲海走得急沒能找到。」說罷竟轉身就走。

那家丁怕秦仲海說走便走到時被責怪下來怕是吃罪不起忙伸手攔住陪笑道:「將軍莫生氣您怎麼高興怎麼成您要帶這位爺台進去都隨您吧!只您得在老爺面前打點幾句可別說是小人疏了職守。」秦仲海取了一小錠銀子出來塞在那家丁手裏笑道:「他***這麼多廢話。」逕自拉着盧雲的手走入屋內。

兩人剛轉進內堂忽見一名美婦站在內院面帶愁容似在沈思秦仲海見了那婦人臉上神色微微一變腳步便自停下盧雲知道那婦人必是柳家親眷若非柳昂天子媳便是他的女兒晚輩深夜相見大是無禮便也停步。

那女子聽到腳步聲幽幽地轉過頭來一見秦仲海嬌軀登時一顫。

秦仲海彎腰拱手沈聲道:「秦仲海見過七夫人只因侯爺深夜相邀是已冒昧入內得罪莫怪。」那美婦婀婀挪挪往前走上幾步盧雲見這女子明眸皓齒膚色雪白雖然有些年紀但更襯得風情萬鍾卻是絕代佳人的風範。

那美婦正待說話柳昂天已然走出書房道:「仲海還不快快進來還在這做什麼?」那婦人見柳昂天出來逕自轉過頭去俯身賞玩花草。

柳昂天見到盧雲也在一旁不由得眉頭一皺秦仲海察言觀色笑道:「末將知道侯爺求才若渴搜羅天下名士是已帶同盧雲兄弟前來不過是一片舉才之心絕無其他。侯爺出將入相肚裏能撐船想來我這點小小罪惡侯爺也不會放在心上。」他這番話說出登時擠住了柳昂天讓他難以作果然柳昂天嘿地一聲伸出手指往秦仲海額頭一點道:「仲海啊仲海!你就是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這百來個朝中大臣也真只有老夫容得下你!」秦仲海哈哈大笑卻也不以為意。盧雲看兩人舉止親匿應是極為相熟。當下柳昂天也不再多說什麼便自行走向書房。

秦仲海見盧雲神色不寧便自一笑道:「盧兄弟別呆了快快過來吧。」他不容盧雲胡思亂想一把便將他拉了過來。

眾人走進書房柳昂天示意二人坐下盧雲正自遲疑柳昂天沈聲道:「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夫自來是這個脾氣既然仲海三番兩次的舉薦你我便當你是自己人了!我要你坐便坐不必虛偽客套!」盧雲一怔稱謝坐下。

秦仲海聽了柳昂天這番話心下甚喜笑道:「侯爺賣我這個面子仲海日後必定報答。」柳昂天嘿嘿一笑說道:「憑你這小鬼也和我買賣面子過往你要用什麼人老夫何時干涉過?」他擺擺手算是把盧雲的事一筆揭過。

秦仲海跟隨柳昂天已久知道他已不再計較心下甚喜。

盧雲見秦仲海多番推舉就怕柳昂天不用自己心念於此不由得極是感激。

過了半晌柳昂天喝了口茶道:「今夜我找你來為的是一樁大事。」秦仲海哦了一聲道:「可是為了何大人出使和番這檔子事么?」柳昂天搖頭道:「那是朝廷公務咱們不過是受命護衛算不上什麼大事情。我所說的大事日後必然牽連天下氣運茲事體大不可不慎。」秦仲海聽他說得嚴重不禁一怔。盧雲也是留上了神。

柳昂天道:「前些日子老夫座駕正要回府忽然見到有大批人馬團團圍住王府衚衕老夫見是錦衣衛的安道京在捉拿人犯本不想干預但不知為何那人犯卻往人堆里衝來楊賢侄奉命護衛他怕那人沖擾了老夫便將他擒下。」

秦仲海點頭道:「這事我有聽說過那逃犯便是伍定遠伍制使吧!」

柳昂天道:「仲海所料不錯那逃犯正是伍定遠。為了肅觀賢侄拿下伍定遠雙方因此而起了爭執後來少林寺的高僧來到這才止息干戈。」盧雲聽他們說起當日情況回思那時的驚險至今仍是不寒而慄。

柳昂天頓了一頓又道:「待得錦衣衛人眾退去肅觀賢侄急急向我呈上一些東西說是伍定遠轉交給我的。我接過東西一看見是羊皮一張上頭密密麻麻的寫了好些外國文字。我一見之下登時心頭大震知道這東西終於給人掘了出來江充這批人橫行無阻終有覆亡無日的一刻!」

柳昂天聲音微微顫抖可見當時當地他是何等激動。秦仲海跟隨柳昂天已久甚少見他這般激亢心知柳昂天要交代的事情實非小可他雙眉一軒問道:「侯爺這話可怪了不過是區區一張羊皮而已怎能除去江充這一幫人?這實在叫人難以信服。」

柳昂天嘿嘿一笑說道:「朝廷中稀奇古怪的事那還少得了嗎?倘若這張羊皮平平無奇江充又何必千里迢迢的派人追查?一路從西涼趕到京師來?」

秦仲海點頭道:「此事屬下正要請教。」柳昂天聽了這話忽地嘆了口氣搖頭道:「唉……說來話長……要談這羊皮的來歷卻該要從四十年前開始說起了。」秦仲海一愣道:「四十年前?」

柳昂天卻不介面燭光掩映照在他老邁的臉上只見他低下頭去似有說不盡的回憶追思。

過了良久柳昂天怔怔地道:「四十年前我那時不過二十歲年紀正是英雄少年比你們還年輕個幾歲不過老夫蒙先帝寵愛早已是朝廷的車騎將軍官拜都指揮使駐防北疆。」柳昂天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似是想起當年的春風得意。秦仲海見了他的神色自知他在回想少年時的風流事迹當下也是微微一笑不加打擾任憑他獃獃出神。

柳昂天道:「說起昔年往事當時局面可與現下大大不同。那時北疆太平寧靜不似這些年來征戰不斷朝廷所憂者反倒是西域一帶。」秦仲海嗯了一聲他這幾年戍守北疆打了個血流成河屍積如山想不到過去朝廷居然與瓦剌相安無事頗出他意料之外。

柳昂天續道:「其中最令朝廷煩惱的乃是一個不世出的梟雄名喚也先。此人野心勃勃屢次侵擾邊疆殺傷軍民無數弄得西疆百里之內全無人煙。朝廷被這人長年滋擾甚是煩憂先後派人前去安撫但使臣都被割去雙耳痛哭而返。」

秦仲海哦地一聲道:「這麼狂妄?那可真該死了!」

柳昂天點了點頭又道:「先帝看這也先狂妄傲慢自是震怒無比接連調兵遣將開關出征扎紮實實地打了幾場大仗只是這也先雄才大略朝廷派遣出征的幾名大將竟是或降或死無一得歸。先帝見也先如此厲害若要惡鬥下去只怕情勢更加不利但要言和咱們先帝乃是性高之人實在忍不下這口氣。過不多時終於下了聖旨命當朝第一武勇的侯允文大都督出征。侯大都督率軍二十餘萬與也先可汗激戰百餘合這場大戰打得天地變色史稱『玉門關之役』。」

秦仲海奇道:「玉門關之役?我怎麼沒聽說過?」

柳昂天輕輕嘆了一聲續道:「侯大都督率軍血戰雙方打了半年最後在玉門關外展開一場生死斯殺這場野戰足足打了七天七夜之久也是天奪其魄也先可汗居然以寡擊眾擊破了侯大都督的陣勢侯大都督力戰不敵兵敗自殺二十萬大軍盡遭屠戮。」

秦仲海心下嘻笑暗罵道:「難怪我沒聽過這場大戰原來敗得如此之慘無怪朝廷要遮掩了。嘿嘿都說本朝今日這許多廢物是從何而來?原來早在三十年前就雲集朝廷先皇要一次找齊這麼一大群無用廢人也真難為了他。」

盧雲轉頭一看見秦仲海臉帶笑意一時猜不透他何事莞爾。

柳昂天沒注意他二人神情道:「侯大都督死後先帝見情勢大壞不敢再開關出戰便改攻勢為守勢每年增援西疆建造碉堡防禦。只是也先用兵如神雖有大軍鎮守依舊侵擾不斷幾年來不斷攻破關卡殺人斬可憐了千萬將士葬生異鄉死於蠻族之手。到得後來只要是朝中大將任你勇猛無敵英雄蓋世一聽要調至西疆前線莫不震恐那時的玉門關真可比鬼門關還可怕哪!」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可惜我生錯時辰了要是在那時候我定然第一個請調西疆。」

柳昂天呸地一聲罵道:「無知小兒言語間這等狂妄!」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英雄豪傑本該戰死邊疆那才是痛快之事我豈是那些貪生怕死之輩可比?」

柳昂天不去理他自顧自地道:「眼看也先日益坐大幾番侵略騷擾我朝君臣卻無法抵禦外侮只有眼睜睜地看着強敵肆虐。先帝心中難過自覺對不起列祖列宗每日裏不斷自責他原本甚是開朗豪邁幾年煩憂苦惱下來竟然變得鬱鬱寡歡時時悲聲嘆息。一次西域鄰國來使提到也先二字先帝手上的酒杯居然無故掉落下來打得粉碎滿朝文武無不震動。眾臣見皇帝憂懼悲痛卻不能絲毫分憂莫不痛心疾從此朝廷上下都以西境安寧為第一要務。」

說到這裏柳昂天的臉上現出了一絲光輝微笑道:「就在群臣束手無策之時京城裏來了一個年輕人傳聞此人以前是個道士學有武藝法術後來不知生了何事他忽地決定還俗。這人丟下閑雲野鶴般的歲月獨自闖蕩到京城來立志轟轟烈烈地干下一番大事業。」

秦仲海哦地一聲道:「聽了這許久氣悶的話可終於來了個好樣的。」

柳昂天續道:「此人萬里迢迢赴京趕考也是因緣際會英雄當起是年此人大魁天下高中了一甲進士狀元。那年甫一放榜滿朝文武無不震驚人人都稱荒唐誰知我朝的狀元竟叫一個道士出身名不見經傳的人取了去。更奇的是那人在金鑾殿面見聖上之時先帝見他骨格清奇又知他練過武藝便叫他露個兩手原本以為是玩笑話誰知那人談笑自若只手便舉起殿前石獅子縱躍飛奔如常。

「這下驚動了百官一眾文臣都當他怪物一樣避之唯恐不及武將也因他是科考中舉不願與他太過親近到得後來連那年閱卷的主考官也不願保薦此人。俗話說得好『朝中無人莫為官』眼看滿朝文武涼薄至此那人在朝中無親無故就這樣給送去翰林院編修史籍可憐他一身武藝便要給終身埋沒了。」秦仲海情知世情如此只得嘆息一聲。

「也是老天有眼一日機緣巧合先帝駕臨翰林院聽講無意間竟與這人閑聊起來先帝自從侯大都督慘敗之後每日裏讀的都是兵書無論是『太公韜略』還是『孫子兵法』都能朗朗上口那日先帝與此人聊得興起便向他垂詢幾處兵法難題那人胸有成竹侃侃而談竟使先帝嘆服不已對他是推崇備致。不到一年這人便被調到兵部官拜左侍郎。同年西域再度大亂金鑾殿中先皇徵召名將迎擊滿朝文武噤若寒蟬竟無一人敢答皇上大失所望之時座下兩人躍眾而出大呼『某願往』!一人便是那名英雄了另一人嘛……」

盧雲猜到柳昂天的心意微微一笑道:「另一名英雄想來便是老爺子了。」

柳昂天哈哈大笑道:「不敢正是區區在下!」

秦仲海笑道:「侯爺英雄蓋世當朝除你之外還有誰敢這般玩命拿富貴榮華開玩笑?」

柳昂天嘿嘿一笑道:「你當我是亡命之徒嗎?」

秦仲海問道:「聽侯爺一路說來我卻是滿頭霧水究竟那人姓啥名誰怎麼朝中從來不見這號人物?」

柳昂天臉上閃過一絲陰影苦笑道:「這說來話長了……唉……有些事還是不說也罷此人後來官拜『武德侯』咱們便這般稱呼他吧……」

柳昂天說到這裏忽往秦仲海凝視而去臉上閃過一陣奇異的神情但只一瞬間便又寧定如常。只聽他他續道:「那時先皇見我們兩人膽氣豪勇應允西征心裏很是高興便拜他為征西指揮使我為總兵大將兩人各率五萬大軍急急往西疆而去。」

秦仲海摩拳擦掌道:「侯爺親征西疆想來定是精彩絕倫了!」

柳昂天微微一笑道:「也是我二人命中該自到西域之後我與武德侯並肩作戰與也先部將交戰五十餘合莫不大獲全勝奪回不少失土。我朝聲威之盛直比漢唐之時。先帝大喜過望對我二人大加封賞勒封武德侯為征西大都督再封我為征北大都督兩人自此一守西境一防北疆那時朝中朋友捧我們的場都說『西霸先、北昂天!』。咱們兩人就這樣過了五年好時光。」

秦盧二人遙想當年的英雄事迹都是神往不已。只恨生不逢時沒能趕上那天地震湯的時代。柳昂天見他們面帶欽羨自也知道他們心中所思他點頭微笑道:「有為者亦若是你們年輕人好生奮將來也有這麼風光的一天。」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那也要有這般強勁的對手才成啊!那瓦剌雖然兇狠卻與也先差得遠了。」說着竟是唉聲嘆氣好似惋惜不已。

柳昂天續道:「自我與武德侯主事以來也先可汗的氣焰已然大打折扣版圖更是縮小不少一年關外大雪氣候變得酷寒異常也先軍民死傷慘重牲口流離失所泯王爺見天賜良機便極力勸諫要先帝御駕親征一眾文臣都是大加附和。」

秦仲海驚道:「御駕親征!那可不是小事啊!」

柳昂天揮了揮手要他別打岔又道:「咱們先帝一心雪恥復仇聽了他弟弟的說話自是興奮異常。可這御駕親征豈同等閑只怕耗費國力至鉅我與武德侯自是反對都勸先帝打消念頭。誰知卻有人告了我們一狀說我與武德侯兩人想要獨佔功勛就怕先帝奪了我們的風采。這道奏章上來後先帝對我倆雖未加以責備但也不甚高興對我等大為猜忌。」

柳昂天又道:「我與武德侯明白人言可畏只好噤若寒蟬不敢多言。是年二月春先帝終於決定御駕親征他自率六十萬大軍朝中猛將百餘員點將台前賜下御酒誓言踏平西疆生擒敵酋。

「武德侯見先帝執意親征便毛遂自薦自請為前軍先鋒為六十萬大軍開道只是朝中小人對他頗為忌憚深怕他輕易擊破敵寇主力一人獨佔功勞都不願他同行。武德侯深怕皇帝有失自是不依眾臣為此爭執不休都是好生不快。最後先帝聖裁命武德侯隨軍同去但不得擔任先鋒改為後部防守鎮守玉門關未得聖上指示不可擅自出關接戰。眾臣還覺不足都怕武德侯另逞奇兵別有計謀便派了一個叫江充的軍官監軍就怕武德侯自行離關建功。」秦盧二人聽到江充的名字都是「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柳昂天面色凝重道:「這道誥命很是詭異想那江充不過是個校級小官怎可去監督朝廷大臣?有人為此請問皇上他卻說這是泯王爺的意思要我輩多加忍讓。」

秦仲海皺眉道:「泯王爺?到底這人是誰?」

柳昂天拱手道:「泯王便是先帝的親兄弟當今的聖上。」

秦盧二人啊地一聲都是吃驚不已。

秦仲海問道:「這次御駕親征侯爺沒跟着一起去嗎?」

柳昂天搖頭道:「那時有人向先帝建言說怕北方瓦剌趁機偷襲我朝腹地先帝便命我駐留北方嚴加防範。我雖想抗命但有武德侯的前例在先先帝如何能容我放肆?當場便把我送去放馬牧羊了。」

秦仲海嘆道:「這些人心胸狹隘真箇成不了大事。」柳昂天面露苦笑道:「這也不能全怪他們。那時我年少氣盛平日裏從不讓人遇上這些妒賢忌能之輩若不給送去充軍還能如何?」他說到這裏轉頭便往盧雲看去說道:「咱們盧賢侄的脾氣也是不小几與老夫年輕時一個樣日後若還不知收斂只怕將來有得苦頭吃了。」

盧雲心下一凜道:「盧雲必會反省請侯爺放心。」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侯爺你脾氣雖烈還不是幹得這麼大的官?怎麼職位一做得高便今是昨非起來了?」

柳昂天略有不悅鎮道:「我自教訓年輕人你插什麼嘴?你這小子也是不學好的東西!平日裏滿口粗話衣衫不整一股腦兒的粗魯骯髒!你不去給我好好反省反省還敢來頂嘴胡說!這像什麼樣子!」

秦仲海嘿嘿乾笑跟着向盧雲做了個鬼臉。他跟隨柳昂天已久兩人情感深厚說話間絕少顧忌無論是出言頂撞還是疾言痛斥都不曾傷了真感情。

柳昂天喝了口茶降了火氣又道:「此次御駕親徵兵多將勇足足六十萬大軍壓境光是載運糧食的車馬綿延便達百里。眼見皇帝親臨前線三軍將士個個精神抖擻莫不希望能在御前耀武揚威日後名震天下絕非昔年愁眉苦臉的模樣。消息傳出也先大吃一驚知道亡國滅種的大禍便在眼前他降尊屈就星夜遣人求和着實向先帝討饒。先帝意氣風之餘如何願意饒過這多年宿敵?當場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命人割下使臣的兩隻耳朵將他亂棒打了出去自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秦仲海哈哈大笑說道:「痛快!痛快!」

柳昂天道:「先帝有意一舉蕩平也先將之滅國眾將私下衡量局勢都覺此次親征必勝就算不能一舉消滅也先也能使其元氣大傷幾年內不能興風作浪。那時兩國的形勢高下如何便三歲小兒也知道。也先見大勢已去亡國便在眼前索性盡起舉國之兵合計二十萬大軍準備轟轟烈烈地決戰一場絕不輕言投降。

「兩軍交戰我朝勢如破竹接連打了好幾個大勝仗大軍兵臨城下直殺到也先都城之外十里處。也先見亡國無日只有冒險出城野戰要與先帝來個困獸之鬥。只是雙方強弱實在太過懸殊也先雖然驍勇善戰但僅憑一己之力如何抵擋六十萬大軍攻勢?激戰三日三夜之後也先終於不敵親衛部隊慘遭我朝大軍衝破眼看性命危急也先可汗竟爾棄國而去獨自帶着兩萬殘部敗逃。」秦盧二人拍手叫好都覺痛快至極。

柳昂天又道:「那時先鋒大將見也先可汗落單心中登時大喜立即帶隊追殺過去只要能將也先可汗生擒回來那可是名標青史的大功勞。誰知便在這個緊要關頭竟然來了個混帳之極的跳樑小丑在其中興風作浪起來。」

秦仲海笑道:「興風作浪的小丑?侯爺說得是江充么?」

柳昂天搖頭道:「那倒不是江充那時只是玉門關的一個監軍那時的他無權無勢不過是泯王的一個客卿想要玩上這等把戲那還差得太遠了。」

秦仲海奇道:「不是江充卻又是什麼人?莫非是劉敬么?」

柳昂天搖了搖頭道:「那人說起輩分可比這些人高多了。他是先帝平素最為寵信的宦官名叫王英。」

秦盧二人搖了搖頭都未曾聽過此人的名頭。

柳昂天續道:「這王英仗着先帝平日裏的寵愛竟在緊要關頭裏亂傳聖旨要那先鋒大將立時回營就怕他搶了頭功。那先鋒大將如何不知王英那點心眼還不就想便宜自己人?那大將是個烈性之人性子甚是執拗王英越是怕他搶了功勞他偏偏追趕得越急。王英見情勢不妙趕忙派出他的義子率軍追出想先一步追上可汗。」

秦仲海久任軍職深知這等搶功之事臉上神情甚是不屑。

柳昂天道:「這兩路人馬在戰陣上你推我擠互不相讓都怕對方搶了功勞但王英的義子甚是庸懦豈能與能爭慣戰的老將爭先?雙方趕了幾里路王英義子便已墜後眼看那大將已然追上也先可汗他一馬當先沈肩彎腰便要將可汗生擒上馬立下不世奇功。

「就在這當口王英的義子心下不忿居然命人放箭卻是朝那先鋒大將射去他心狠手辣下手毫不容情登時將那大將連人帶馬射成刺蝟。可汗見機不可失慌忙間便沖入小徑逃個無影無蹤。」秦仲海與盧雲同時啊地一聲只覺那王英義子狠毒卑鄙至極。

柳昂天嘆了口氣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先鋒大將無辜慘死他手下將士自是憎恨憤怒立時反戈相向猛朝王英義子殺去兩路人馬形同拚命便在敵陣前斯殺起來一時間只打了個昏天暗地血流成河。也先可汗死裏逃生見我軍行為荒唐透頂啞然失笑之餘立即整兵回殺。那兩方人馬正自相互殘殺如何能應付可汗的攻勢?登時被殺得屍積成山大敗虧輸。」

秦盧二人連連搖頭秦仲海更是大怒不已罵道:「操他奶奶!宦官誤國莫此為甚!」

柳昂天輕嘆一聲道:「王英義子武藝雖低但逃命功夫卻十分了得他丟盔棄甲獨自逃了回去加油添醋的在先帝面前胡說一番竟把事情黑白顛倒了講先帝不暗軍務聞言大怒待得那先鋒大將手下殘部歸來竟將他們盡數處死這一來離心離德眾將齒冷士氣更是低落。也先可汗探查情報知道我朝將帥不和便趁機大撈好處他查知幾名大將向來是王英的死對頭便分兵包圍全力猛攻。王英雖然近在咫尺但他心機深沈意圖借刀殺人居然視若無睹幾名大將向皇帝告急都被他隱瞞軍情將告急文書焚毀。一時間敵寇接連得勝幾名大將慘遭圍剿莫名其妙的戰死沙場。」秦仲海低頭咒罵眼中似欲噴出火來。

柳昂天又道:「我朝兵馬雖有六十萬之眾但麾下各將獨自應戰便不過區區三五萬之數反倒變成以寡擊眾之勢。王英借刀殺人藉著也先可汗之手連除好幾個心腹之患自己一邊胡亂上報軍情將先帝蒙在鼓裏。到得後來我朝大軍已然三去其二原本六十萬大軍經此死傷折損僅餘下二十萬人不到已無絲毫優勢可言。王英雖是狂悖無恥之徒但也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他見勢頭不妙便想與殘餘眾將修好。只是到了這個田地眾將對他早已深惡痛絕無人願聽指派。王英氣得跳腳但也無計可施。

「也先見機不可失趁着我朝將士相互仇恨之際連忙集中大軍朝王英主力攻去眾將有意袖手旁觀竟無一人兵去救眼睜睜地看着王英慘遭包圍眾人心下暗叫痛快都恨不得王英被殺。這王英囂張一世卻沒想到有這般下稍真可說是報應循環屢試不爽了。

「待得也先得勝處死王英之後此時先帝身邊才無人隱匿軍情眾將夜奔帥營跪地痛陳王英之非先皇方知真相如何。他眼見情勢惡化至此想不到原本必勝之局竟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悔痛之餘君臣抱頭痛哭。」秦盧二人嘆息一聲都是挽惜不已。

「眼看情勢危急至此也先可汗不斷挑釁先帝自也豁了出去他親自上馬督軍決意與之一決死戰。葫蘆谷外一場大戰兩國君主各率二十萬大軍火併。只是到了這個時候先帝雖想彌補大錯但軍心已亂敗象早成實在無力回天。數日之間就傳出我方大軍慘敗的消息。」

秦仲海顫聲道:「終究還是輸了嗎?」

柳昂天嘆了一聲道:「武英十五年秋先帝御駕親征慘敗流言傳出玉門關當其沖一時人心惶惶不知所措。當時玉門關大將便是武德侯守軍雖只三萬餘人但武德侯自恃兵法高明武藝淵深卻是絲毫不懼他聞訊之後便要開關出征前去營救先帝。誰知此時江充卻表反對之意他以未得先帝聖旨為由竟爾抗拒出兵。武德侯狂怒不已但先帝命這人前來監軍他若是公然反抗那便是叛國反亂的大罪眼見江充如此迂腐曲解武德侯卻是毫無辦法。餘下幾名將領也是貪生怕死之輩一見兩方強弱懸殊自是希望躲在關內不要前去犯險。」

秦仲海怒道:「這群狗雜碎只會耍權弄勢全無真本領要是我在那兒一刀便把他們全砍了!」

柳昂天面色大變喝道:「匹夫之勇!此事休得再提!」他喘息片刻轉頭面向盧雲溫言道:「倘若你是武德侯這江充死命不肯開關你會如何應對?」

盧雲沈吟片刻道:「我若是武德侯必會假造訊息好令眾將以為先帝安然無恙只躲在平安處所等待臣子救援。這些人見到情勢還有可為誰不想撿那救駕的大功?定會答應出兵隨武德侯前去救人。小人想江充雖然狂悖但各人好處在前諒他也不敢觸犯眾怒。」

柳昂天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無怪仲海直誇你當年武德侯所用的計策正是這條!」他頓了頓道:「那時武德侯捏造消息說也先可汗與我朝大軍正自激戰兩邊打得難分難解不分勝負。只有聖上一人躲在葫蘆谷旁的一處小客棧卻不知如何回關眾將聞言大喜眼看天大的功勞就在眼前自己不必冒一絲一毫的危險便能將先帝迎接回來立時主張開關出兵。三萬兵馬飛奔而去就怕稍遲片刻。」

秦仲海笑道:「這幫人真是混帳無聊實在是本朝之恥。」他見盧雲初露鋒芒柳昂天讚嘆不已心下也甚得意。絲毫不以柳昂天方才的責備為意。

柳昂天又道:「眾將自以為有便宜可撿其實不過是中了武德侯的計策。此刻三萬兵馬孤軍深入幾如飛蛾撲火若想平安救出皇帝可說難上加難。也先可汗那時正自圍剿先帝大軍待見這個多年宿敵殺來心下直是狂喜他自恃手握二十萬大軍加之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備當時便對臣下言道『若不能將武德侯生擒使之歸順我朝我便算是敗了』。武德侯如何不知情勢兇險?但他乃是一方梟雄絕非易與之輩當下布定奇陣與也先可汗一決生死以圖救駕。」

秦仲海聽得興起忙問道:「後來呢?卻是誰輸誰贏?」微弱的燭光映下卻見柳昂天面露悲傷之色良久不言不語秦盧二人對望一眼心下都甚奇怪。

秦仲海問道:「之後到底怎麼了?先帝平安回來了么?」

柳昂天搖了搖頭凄然道:「沒有他沒有回來。」

秦盧二人都是大吃一驚齊聲道:「沒有回來?先帝戰死了嗎?」只見柳昂天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

盧雲驚道:「先帝駕崩了?可是死在也先手裏?」

柳昂天凄然搖頭秦仲海沈吟片刻道:「他是不堪屈辱自殺殉國?」

柳昂天長嘆一聲道:「他是被自己人殺死的。」

秦盧二人張大了口都是不敢置信駭然道:「是誰這等狂妄大膽膽敢下手弒君?」

柳昂天嘆道:「是武德侯是他一刀把皇上殺死的。」

秦仲海喃喃地道:「這怎麼可能……他可是忠心耿耿的大臣啊?難不成他失心瘋了……」

柳昂天嘆了口氣道:「武英十五年臘月京城裏傳來一個令人震動的消息說此次御駕親征已然慘敗武德侯更不知為了什麼緣由竟然將先帝一刀殺害了。先帝駕崩的消息傳出滿朝大臣莫不震驚一時哭聲震天京城裏更是人心惶惶亂成一片。」秦仲海與盧雲對望一眼兩人眼神都甚驚懼。

柳昂天又道:「消息傳來不久又有謠言過來言道也先可汗不日間便要包圍京畿兵臨城下。眾大臣深自震駭眼見先帝已然駕崩國家如同危卵實在不可一日無君由於先帝不曾育有子嗣便議定由御弟泯王接替皇位便是今日的皇上了。」

秦仲海驚道:「想不到有這段史事我怎地從未聽聞?」

柳昂天嘆道:「這等醜事天下有誰想要張揚?」

秦仲海點了點頭已然會意。這場御駕親征的歷史雖然牽連甚廣但文武百官不願醜事聲張幾年來一直極力遮掩是已秦盧二人竟是第一次聽聞此事直到此時才得以一窺全貌。

秦仲海又問道:「後來查出先帝怎麼死的嗎?真是武德侯殺的?」

柳昂天仰天長嘆眼角濕潤搖頭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秦仲海奇道:「侯爺這話太也奇怪了吧!這武德侯既是殺害皇帝的疑兇你怎能不查個清楚?」

柳昂天嘆道:「還查什麼?消息傳來的第二日武德侯滿門四十二口人已然全數被誅。三親等內一率凌遲處死三親等外梟示眾。連武德侯最小的孩子也不放過。」秦盧兩人啊地一聲甚感同情。

秦仲海嘆道:「想他好好一個大都督本當忠貞愛國怎能忽然反叛?這傳言恐怕不盡不實這話到底是誰說的?」

柳昂天喟然一聲低聲吐出了兩個字:「江充。」

秦仲海冷笑道:「又是這王八蛋!難道大夥兒任憑他兩張嘴皮胡攪卻沒人出來與他對質么?」

柳昂天搖了搖頭道:「當年御駕親征壯烈無比前後調動的百餘員將領都已殉國天下間除江充一人以外無人得以脫身。」

秦仲海驚道:「怎麼?當年只有江充一人走脫么?」

柳昂天面色凝重點頭道:「正是如此。百餘員猛將都已戰死只有江充一人走脫。」

秦仲海沈吟道:「這話不對江充說那武德侯只為求一己的身家安危已然反叛弒君照此推想武德侯斷無戰死之理江充此言定然有詐。」

柳昂天嘿嘿苦笑道:「你說得沒錯這武德侯並未死在西疆只是他雖生猶死只怕比戰死沙場還要難堪。」

秦仲海雙眉一軒奇道:「這是什麼意思?」

柳昂天搖頭道:「關於武德侯的所有記載文獻朝廷已然全數查封反正他現下也不在人間了你就當他早已戰死西域了吧!也許這樣還能令他高興些……」

秦仲海皺起眉頭一時搞不清他言下之意。

柳昂天眼望燭火似在追憶往事只聽他哽咽道:「唉……可憐天妒英才那武德侯二十八歲入朝為官前後不過十三年便遇上了這種事……如果他至今還在也該有六十來歲年紀了……」說着搖了搖頭凄然嘆息看來他與這人的交情定是不淺。

秦仲海等人見他神情如此都覺不好再加追問一時靜默無語。

過了好一會兒柳昂天嘆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所謂汗青便是留芳萬古了。至今武德侯是奸是忠那是無人知道了。只是好人不長命奸臣卻能長命百歲福祿壽無一不全那江充自從逃得性命之後一路扶搖直上。他本就是泯王的愛臣待得泯王繼位後更是受寵幾年內便已手握兵政大權。朝中再也無人能擋。」

秦仲海罵道:「這***總有一天將他碎屍萬段。」

柳昂天嘆道:「先帝駕崩後轉瞬間幾十年便過去了朝中無人再提起此事當今皇上不喜我們這些武人便聽從江充的計策把我等一率調到邊疆去也好圖個耳根清靜。」

秦仲海輕嘆一聲道:「若非侯爺這幾年連敗瓦剌立下好大的功績只怕現下還在北方牧羊放馬哪!」

柳昂天微微苦笑續道:「後來也先內亂幾個兒子自己打成一片不待我朝加諸一兵一卒便已自行滅亡待到此時昔年御駕親征的慘禍更被忘得一乾二凈好似從來不曾生過這件事一般。滿朝文武雖然薄倖但天地間仍有正氣終於出來了一個有膽有為的名臣暗裏與江充對上了。此人姓王名寧官拜左御史大夫風骨凜然傲絕當世。」

柳昂天見盧雲口角微動問道:「怎麼?你識得王大人?」

盧雲搖頭道:「我曾聽定遠提過此人的名字那時定遠離鄉逃亡便是要赴京尋找王大人。」

柳昂天點了點頭道:「盧賢侄所言不錯定遠東來京城便是要尋訪此人。

他頓了頓道:「這王大人一向是個硬脾氣當年御駕親征過後他見無數猛將中只有江充一人回來這王大人薑桂之性登時懷疑其中有詐便暗中盯上了江充。他面上與奸黨敷衍其實私底下四處尋訪一心一意地尋訪當年事情的前因後果。」

秦仲海贊道:「王大人孤臣丹心真是叫人好生敬佩。」

柳昂天道:「十餘年下來王大人不斷派人到西疆查訪可說費盡心血只是當年慘禍隔得也太久了一時間很難查出端倪。待到後來王大人只有請出他的同窗好友梁知義將他薦舉到西涼當知府好來就近查訪。那梁大人也真夠意思放着清貴的翰林不當真箇兒遠赴邊疆去了。這招棋果然大是高明過不多時王大人他們便有所獲已然查出若干可疑之處卻是關於當年御駕親征的內情。」

秦盧二人忙道:「願聞其詳。」柳昂天道:「據王大人他們查訪所知當年武德侯離關之後直接率軍前去天山那江充也曾一同前去。」

秦仲海奇道:「天山?這天山離玉門關有數百里之遙武德侯他們去哪兒幹什麼?去采***天山雪蓮么?」

柳昂天搖頭道:「這正是奇怪之處想那江充後來百般陷害武德侯怎會隨他一同前去天山?莫非其中有什麼隱情?王大人料知這是關鍵所在便全力走訪只是辛苦多年卻也找不到內情。想來方今天下之間只有江充自個兒明白了。」

盧雲道:「莫非他們去到天山莫非與皇上有關?」

柳昂天道:「那倒不是。先帝那時在葫蘆谷決戰這葫蘆谷與天山相隔數百里他們若要救駕那可是全然搞錯方向了。」

柳昂天見眾人不再言語又道:「這還只是王大人查出的第一件奇事第二件事更是怪異據傳言所稱江充當年逃出西疆前線並非直接從戰場回來的而是由也先可汗護送回來的。」

眾人大吃一驚問道:「怎會如此?」

柳昂天道:「這便是懸疑之處。我本以為王大人他們痛恨江充已極是以出言作假。後來我打聽之下知道這訊息是從也先可汗身邊的侍衛透露出來的這才明白王大人所言不虛那江充確曾與也先可汗在一塊兒足足有三日之久。」

秦仲海重重一拍大腿道:「好一個奸臣果然是賣國的東西!這小子早與也先可汗勾結在一起定是他下手害死先帝的!」

柳昂天搖頭道:「那倒不盡然。據王大人他們查出的史料來看那時江充不知怎地居然與武德侯分開孤身一人在西域戰場遊走身邊軍馬全無。一個不巧撞上了也先的部將便給抓了回去。原本也先可汗打算將他一刀斬死便如當年王英一樣。照理江充斷無活路可言。臨刑之前可汗按照往例習俗要江充說出個心愿不管他要喝酒也好吃肉也好都一率照辦。哪曉得江充卻什麼也不要他只求大汗恩准與他私下一談他便死而無憾了。也先可汗是個重然諾的人既然答應過他也就應允了。」

秦仲海冷笑道:「這個小小奸臣死前還有這許多陰謀詭計。」

柳昂天道:「兩人進帳談話後眾大臣都在外面等著原以為一時半刻便要出來連刀斧手都給預備好了誰知這一談卻沒完沒了直拖到第二日清晨才出帳。兩人密談之中有大臣要進去探視卻給可汗轟了出來。」

秦仲海笑道:「江充這龜兒子口才定是厲害得緊馬屁功夫做得到家可汗聽得好生舒暢這才不容旁人打擾。」

柳昂天道:「據那侍衛所言那夜江充與可汗深談之時他也是在場。依他的轉述那夜兩人密談時江充當場獻出一塊羊皮也先可汗原本不屑一顧但江充卻在他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好大一篇。可汗聽完之後居然臉上變色當場跳了起來便與江充細細地談了起來。後來他不僅免去江充的死罪還對此人禮遇有加一切全是為了這張羊皮的緣故。」

秦仲海奇道:「真是奇哉怪也想不到小小一塊羊皮竟有這等功用居然還能當作救命符他***這到底是什麼寶貝?」盧雲悄然沈思那日伍定遠曾將那塊羊皮託付給他此時回想起來那時只是往身上隨手一放倒也沒有注意有無特異之處。

柳昂天道:「江充日後勢力越大我朝大臣知曉內情的莫不傾全力尋找那塊羊皮據王大人所稱那羊皮便是江充賣國的證物。依他的見解這羊皮上應當繪著一面地圖乃是我朝與也先之間的國界當年江充為了保住自己性命便在也先面前應允答應回京後買通邊政司的人重新篡改我朝兵部所藏的地圖好將國界往後挪移數百里。也先知道他與泯王交好日後必為重用便答允所求將他開釋回去。」

秦仲海道:「這麼說來這羊皮便是江充與也先可汗訂下的契約羅?」柳昂天點頭道:「大家都這麼說應該便是。」

秦仲海滿心疑惑道:「說實在話我朝與也先之間的土地又不是什麼良田寶地根本是鳥不生蛋的萬里荒漠不知也先可汗要這些地做什麼?此說大是奇怪。再說兩國之間的地界不過是些石碑趁著夜黑風高的夜晚就算往東往西地挪動數百里也是無人知曉也先若想佔地找幾個小兵搬搬石頭就好何必如此費事?」

柳昂天道:「仲海說得不是沒有道理但搬動石碑這等下流伎倆你能做旁人自然也能做相較之下若由江充買動邊政司的人也先可汗不費一兵一卒便得以拓地千里只要我國地圖所載如此兩國日後也無爭議。這般便宜生意他如何不做?」

秦仲海嘿嘿一笑搔了搔頭卻是不置可否。

柳昂天續道:「正因如此朝廷大臣始終堅信不移認定這塊羊皮就是江充賣國的佐證。其中以御史王寧、知府梁知義兩人最是相信。也先滅亡後這羊皮便流入坊間不知所蹤但梁大人絲毫不加氣餒他費盡心血花了無數金銀財物終於將羊皮掘出來。皇天不負苦心人這江充囂張一世終有禍亡無日的一天。」秦盧二人紛紛點頭心中都感到快意。

柳昂天嘆道:「誰知梁大人一掘出羊皮來立即慘遭橫禍莫名其妙地暴斃任內梁大人的公子極有血性認定其父是被江充所害他逃亡到國外後一心為父報仇便托燕陵鏢局將這羊皮護送到京想交到王大人手上。想不到東西還沒出得西涼卻又害死鏢局滿門老小更連累咱們定遠賢侄丟官亡命。最後定遠一人帶着羊皮亡命天涯逃赴京城。這證物前後輾轉十餘年終於落到老夫手中。」眾人談到此處都覺這羊皮不祥至極看來只要與之有所牽連必會有奇禍異災不止西疆變色、也先亡國甚至知府大臣、江湖豪士莫不因此而喪命。

秦仲海大笑數聲道:「到底這張羊皮有什麼希罕?不妨拿出來看看好讓咱們也見識一番。」柳昂天嘿嘿一笑說道:「仲海若是要看又有什麼難了?」說着從書櫃中打開一處暗格旋轉數下只聽咯咯輕響一處暗門打了開來柳昂天小心翼翼、慎而重之的將之取出拿到秦盧二人面前。

盧雲心中震動尋思道:「柳大人確實是個豪傑他一說用我便不再把我當外人連如此重大的機密也讓我與聞此人頗有古風確實值得我投效。」秦仲海卻想道:「這侯爺恁也託大了如此機密寶貝怎能放在這種地方若是遇上武功高強之人裂石碎牆如同家常便飯這區區暗格如何防得住他們?」兩人各懷心事一齊上前觀看。

柳昂天面色凝重將那羊皮展在桌上只見羊皮上畫着一幅西疆地圖圖上花花綠綠還密密麻麻寫着許多外國文字秦仲海笑道:「說了這許多我還以為是什麼神奇的寶貝卻原來是天書一張這文字彎七扭八卻有誰識得了?」柳昂天搖頭道:「那倒沒什麼好怕的你們看這條紅線。」說着朝地圖上的紅線指去只見那紅線從天山開始一路到玉門關為止頗見迂迴曲折。

柳昂天道:「這紅線便是江充與也先訂下的國界這國界與朝廷所繪的差距極大足有數百里之遙若非也先已然滅亡只怕咱們會莫名其妙地少了數千里土地幾處關山險要更會落入敵手。」秦盧兩人點了點頭已然意會。

柳昂天又道:「雖說也先已然滅亡兩國疆界也已廢去但只要咱們能夠翻譯上頭的文字再指出江充擅改國界的事證皇上定會將他定罪。」

盧雲知道朝廷太常寺設有通譯當即問道:「侯爺如今可曾找人通譯了?」柳昂天面色凝重道:「這上頭的文字是以也先國的文字所書當今也先已亡太常寺中無人可識。」盧雲嘆道:「既然上頭的文字無人識得那這羊皮豈不失了功用?」

柳昂天微微一笑道:「此事不必多慮。那也先滅亡至今雖已十載但他舊日子民還有些許人聚居在西涼一帶只要能找到他們必可譯出上頭的文字。」

秦仲海取過燭火笑道:「那倒不用麻煩或許這羊皮有些奇異需用火烤方知肚名。」

柳昂天罵道:「這東西得來如此不易將來剷除奸臣重振朝綱全着落在上頭仲海如何開得這種玩笑?」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若要鏟奸除惡講究的是實力談論的是拳頭沒聽說一張羊皮便能推倒一株大樹。侯爺我看咱們別枉費心思多談談軍務是真!」

柳昂天哼了一聲道:「我找你們來為的本就是軍務。我已吩咐肅觀與定遠二人近日便帶着這張羊皮前去西涼訪查詳情。定遠是西涼的地頭自能派上用場。至於仲海你嘛老夫也有重任給你。」

秦仲海霍地站起躬身拱手道:「末將聽命!」柳昂天道:「十日後你領五千兵馬護衛何大人出使帖木兒汗國公主千金之體若有那麼一點損傷我惟你是問。」

秦仲海單膝跪地大聲道:「仲海出生入死誓言保衛公主一路周全平安必使何大人圓滿竟功絕不負大人所託!」

柳昂天微笑撫須道:「你這次西行不妨帶着這位盧公子讓他歷練一番。」

秦仲海大喜與盧雲一齊叩謝。盧雲見柳昂天頗有見重之意兩人一掃過去的不快心下對秦仲海的提攜更是感激。

秦仲海正要告辭柳昂天又拉住了他低聲囑咐道:「這回肅觀與你分頭辦事須得多番照應連絡。他那裏只要生出事來你只管率軍入關便宜行事。」秦仲海點了點頭這才明白柳昂天調派自己出使西域的用意想來他對楊肅觀一行仍是放心不下這才派自己率軍就近呼應。他哈哈一笑道:「侯爺你放心吧!我定會全力以赴。」柳昂天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激勵。

兩日後柳昂天大宴一場給眾將送行他環顧座下楊肅觀、秦仲海分坐左右伍定遠、盧雲自坐下韋子壯站立身後護衛其餘未能到席的諸大將各自戍守邊關。柳門一系真可說英才濟濟允文允武柳昂天酒興甚高不住勸酒助興。

宴後柳昂天細細吩咐楊肅觀將羊皮交予他言道:「這東西牽連甚廣你可要小心在意。到得西涼定遠自是地頭你二人細加查訪找人翻譯羊皮上頭的文字瞧那江充是否真的擅改邊界做那大逆不道之事。至於那涼州知府6清正此人既是江充的孽黨你順道看看有何不法情事倘若罪證確實老夫日後自會將他料理。」

楊肅觀點頭答應又道:「我等前去西涼調查江充必會派遣大批高手攔阻只怕兇殺難免。下官想先返嵩山少林寺一趟向方丈求助。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柳昂天曾見過靈定、靈真兩名神僧素知少林高僧的本領喜道:「如此甚好。為免道上意外我請韋護衛隨你一行。」當日楊肅觀帶同伍定遠、韋子壯便出京。

又過數日秦仲海率同盧雲點齊五千兵馬護送銀川公主西去和番大軍押送數十車金銀寶貝都是預備送給帖木兒汗的禮物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京。兩路人馬約定了待得和番大事一了便於正月十五在西涼城齊會然後一同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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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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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羊皮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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