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煮酒論英雄

第三章 煮酒論英雄

行回京城秦仲海只覺心中又煩又亂他既不想回宮也不願回府更不希望碰上熟人一時之間偌大京城居然找不到歇息地方他在街上胡亂行走忽見街邊有處燒餅鋪子此時猶在早晨店家仍自招呼生意秦仲海見此地偏僻便走了進去也好歇息一陣。

秦仲海要了副燒餅吃在嘴裏雖感酥脆芳香但此刻心頭煩悶又怎吃得出滋味?他嚼蠟般啃著尋思道:「劉敬這老小子不知了什麼瘋這當口居然想造反嘿朝廷這下可多事了。」想起自己也涉在裏頭心頭煩亂端起碗來把豆漿當作了酒水一飲而盡。

前幾月薛奴兒以金輪暗算皇帝雖然瞞過江充等人卻難以瞞過武功精強的秦仲海他早覺其中有詐恐怕薛奴兒真有意害死皇帝此時對照劉敬的說話果然如此。

那日皇帝命在旦夕自己趕到座駕之旁只要一伸手便能解了天子之危劉敬看暗殺難成索性搶先出手救人事後也好閃躲罪名至於薛奴兒的性命在棄車保帥的意圖下自然隨時可以捨去。看劉敬這人老奸巨猾手段陰險心機猶在江充之上。

秦仲海越想越驚用力痛咬燒餅直當成劉敬的肉來嚼想道:「劉敬這王八蛋好端端的為何要政變?他位高權重勢力龐大皇上有哪點待他不好?他還能有什麼不滿?再說這老小子不過是個太監真要謀害皇帝之後難道還能取而代之么?到時天下英雄出兵討伐他他又能討得什麼好處?」他猜想一陣想不出劉敬的用意何在心下只是煩悶。

他心煩意亂在那兒張口大吃老闆見他咬牙切齒的吃着哪敢過來羅唆每逢一招手便急急送上一副燒餅一碗豆漿秦仲海無意間競連吃了十來副燒餅把店中豆漿喝個一乾二淨店外行人見了這怪漢無不在那嘖嘖稱奇。

吃喝良久肚皮快撐破了仰頭看看時辰已近正午秦仲海舉袖擦抹油膩跟着起身結帳那老闆張羅了零錢塞在秦仲海手中。秦仲海正要收入錢囊心頭忽起一個念頭:「劉敬造反這事我該不該告訴侯爺?」

此念閃過全身忍不住一顫滿手碎銀銅錢翻灑一地。現下他若是透露機密給柳昂天劉敬必然東窗事罪誅九族死得慘不忍睹可他若不告訴柳昂天到時政權真要變動柳昂天一個不小心站錯了邊只怕也是滿門抄斬的大禍那些知交好友不知還有幾人能活?

劉敬政變在即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告知柳昂天此事可他心底卻有些猶豫。

秦仲海獃獃看着滿地碎銀心中不知為何就是覺得不對勁。他背上有幅來歷不明的刺青他師父又是怒蒼山的五虎上將這些莫名其妙的事都讓他心裏升起一股寒意就怕自己的身世真與秦霸先有關。

倘真如此那他秦仲海非只不能在朝為官還算是朝廷的敵人了。連帶的柳昂天、楊肅觀、伍定遠、甚聖好友盧雲全會視自己為亂黨餘孽。

秦仲海用力搖了搖頭他舉腳將銀兩銅錢踢散飛得滿地都是。心道:「不會的我絕不是逆黨之子這一切都是劉敬編出來騙我的。」想忘掉劉敬所言但耳邊全是他方才說的那幾句話:「有個女人腦袋被人砍落死後**示眾……有個男子被人剝皮分屍永世不得回歸故土……這些你全當作是屁了?」

那餅鋪老闆看他行止怪異只驚得呆了忙喚道:「客官您還好么?」

秦仲海握緊雙爭猛地一舉打在桌上震得木桌裂了開來。他心裏明白倘若他真是秦霸先之子那父母雙親死得如此之慘真算不能瞑目了眼前劉敬若要造反可說是間接為他報仇他自該與劉敬聯手叛國。可他若不是什麼逆黨之後只是劉敬設計收編他的計謀到時一個不小心徒然害死了柳昂天豈下可笑之至?

那老闆見秦仲海滿面怒火只嚇得全身軟不敢再說一字只躲到店裏去了。

秦仲海想起柳昂天對待自己的多年恩義眼中慢慢生出溫情他俯下身去一一撿拾碎銀撿著撿又想到秦家慘案眼前都是那一家孤兒寡婦的身影心中竟是難決。

助劉則國滅反劉則劉亡可憐天下氣運竟壓在他一人肩上直教秦仲海喘不過氣來。

秦仲海蹲在地下想起師父心道:「如果師父在我身邊不知他會怎麼說?」想到師父心下一陣溫暖好似汪洋中見了岸九州劍王從小撫養他長大雖然待他頗為嚴厲但兩人仍有父子般的微妙情感。

秦仲海嘆了口氣尋思道:「無論如何天下問只有師父明白我的身世等此間大事一了我定要尋他出來把話問個明白。」

正撿拾碎銀間忽然腳步聲響起一雙靴子停在眼前聽得氣喘吁吁的聲音道:「總算找到你了!你這幾日跑哪兒去啦!」秦仲海聽這聲音好熟抬頭一看卻是韋子壯來了。

秦仲海面色微微一變此時情勢危急他本就不想見熟人哪知還是給韋子壯撞見了。他收斂心神隨即寧定道:「怎麼了?韋護衛找我有事?」韋子壯嘿了一聲道:「當然有事了!這幾日侯爺兩次三番找你出宮議事你都推辭不到究竟在忙些什麼?」

秦仲海不答只緩緩站起身來喚過了老闆將滿手碎銀都賞給了他跟着乾笑幾聲回話道:「前些日子文淵閣在整理文獻真的走不開。」韋子壯伸手搭上他的肩頭笑道:「真是這樣么?你該不會是怕見我這債主吧?」那日韋子壯借了秦仲海五百兩銀子秦仲海至今未還此時便提了這樁公案出來想來定是怕他耍賴。

秦仲海想起此事不由得尷尬一笑道:「韋護衛韋大哥韋老爺下月就餉銀了你可別催我。」韋子壯啐了一口道:「誰來催你了?楊郎中從江南回來了只在侯爺府里等你商量大事你快些去吧!」;

秦仲海心中微微愁知道該來的跑不掉他伸了懶腰道:「成這便隨你過去。」

兩人一先一后緩緩往侯爺府行去。

秦仲海跟在後頭腳步越走越慢他望着韋子壯微微福的背影想起當年相識的情景心下不由得滿是感慨:「自我藝成下山以來已有十年了唉……當年見面韋老哥才新婚不久我也還是個毛頭小子……嘿嘿幾年下來他孩子也該有個七八歲了吧?說起來我們也相識好久了。」忽然之間淚水湧上眼眶朦朧中似乎見到諸多好友死於戰火的模樣秦仲海心神激蕩直想把內情透露出來。

正感難以把持匆聽遠處有人喊道:「肅敬-迴避-閑人莫看-」大官出巡秦韋兩人自是避在道旁只見遠處抬來一頂轎子當先公人舉著一面大招上書七字正是「京城秉筆太監劉」韋子壯吃了一驚道:「怎麼劉總管出宮了?可有什麼大事么?」秦仲海知道來的是劉敬的座轎他嘆息一聲不願正眼去瞧只轉過了頭把目光掠在一旁。

三日後劉敬便要政變倘若他出賣此人其事必敗;但他若隱瞞不說也許北京就要改朝換代滿朝文武盡皆大禍臨頭。秦仲海心中只覺又苦又難不知怎地他就是不願出賣劉敬對自己的信任但也不願柳昂天等人陷入危難滿心煩躁間不由得長嘆一聲。

待劉敬離去二人便匆匆行到柳府此時已是下午柳昂天、楊肅觀早已等候多時。秦仲海見了柳昂天不免心中有愧連忙低下頭去道:「侯爺。」柳昂天罵道:「這當口才來八成又去喝酒了!對不對!」

秦仲海給他胡罵一陣兩眼忽地一紅柳昂天待他的恩義着實非小柳門諸人中柳昂天雖最倚仗楊肅觀但以情感而言向來與他最為親厚總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秦仲海心想:「這十年來咱倆不知相罵過多少次了。唉……倘若侯爺有什麼意外我……我對得起他嗎……」

柳昂天見他虎目紅忙道:「你幹什麼?眼睛紅成那樣可是偷看女人家洗澡長了針眼么?」秦仲海笑道:「你猜得沒錯我正是偷看你老婆。」柳昂天大怒拿起雞毛撣子去打秦仲海哈哈大笑閃身躲開眼見柳昂天待他如昔:心中只有加倍苦悶。

眾人笑罵一陣各自坐定秦仲海見伍定遠不曾回來便問道:「怎麼?沒找到定遠么?」

那日伍定遠辭官南下恰巧給秦仲海覺便急命人通報楊肅觀以免生出意外。此際楊肅觀業已歸來卻不見了伍定遠不免有些驚疑。

楊肅觀微微一笑道:「秦將軍莫要擔憂定遠沒事的現下只在盧知州府中養傷。」秦仲海驚道:「養傷?他受了什麼傷?」

楊肅觀嘆息一聲便把卓凌昭如何打造神劍伍定遠如何約定比武兩人如何在虎丘山激戰等情一一說了。

秦仲海搖頭嘆道:「卓凌昭武功高強這下給他拿到神劍日後誰還能奈何他?」

楊肅觀低聲道:「此事不慌我這趟南下奉著侯爺之命已與卓凌昭和解。下月二十日卓凌昭若是信守誓約便會親臨大理寺揭江充的罪狀。」

秦仲海陡聽此事雖然心中另有大事還是吃了一驚他哼了一聲道:「你***!這事如此重大你怎拖到現下才說?我是最後一個知情的吧?」

楊肅觀看了柳昂天一眼卻不答話。柳昂天輕咳一聲道:「老夫吩咐肅觀賢侄要他嚴守秘密不等卓凌昭肯盟約絕不外傳此事。」

秦仲海心中不悅側開臉去想道:「好你個侯爺居然也這般爾虞我詐把這等大事瞞住了我。」看來柳昂天知道自己性格剛強聽這主意過於陰沈不免與他性情不合這才隱瞞不說秦仲海哼了兩哼想起自己也有事瞞他只覺大家扯了個平誰也不欠誰。

楊肅觀道:「論及卓凌昭之事不知秦將軍有何看法?」秦仲海雙手一攤沒好氣地道:

「你們生米都已煮成熟飯我還有啥好說?難不成還能叫你撤手么?」楊肅觀咳了一聲道:「快別這樣了你若有主意只管說了便是大家都等著聽呢。」

秦仲海聽了這話卻只斜了楊肅觀一眼拿起茶碗自行喝了起來。卻是懶得應答。

柳昂天見秦仲海這般神氣反倒放心下來知道他無意深入此事。當即咳了一聲點頭道:「仲海沒別的主意也好只是江充這人心機深沉就怕他另出奇謀把咱們的局給攪了……」說着便自分析局面與楊肅觀談了起來。

眾人說了良久都在談如何對付江充秦仲海心事重重根本無心去聽此時劉敬另出奇兵別說什麼審判江充了連皇帝的性命都如危卵一般江充的死活根本不在他的眼下。只是此刻情勢渾沌他也不便提起此事只是哼哼啊啊地胡混。

說到後來楊肅觀話鋒一轉低聲道:「侯爺我這幾日探聽了消息據說劉敬前夜曾邀熊飛營的將領密談不知有何圖謀。咱們可得小心了。」秦仲海聽他提起劉敬的動靜心下便是一驚想道:「楊郎中的消息果然靈通這事他也知道了。」想起楊肅觀查知此事背後冷汗竟是涔涔而下。

那熊飛營的總兵姓李雙名保正乃是前朝老臣曾受武英皇帝拔擢重用爵位雖不及柳昂天但軍旅輩分絕不在他之下劉敬無端與他聯繫自是引人疑竇。柳昂天搖了搖頭想起李保正不日便要受調進京駐防心中更覺納悶問道:「仲海你這幾日在宮中行走可曾聽過什麼風聲?」

秦仲海知曉的事可多了上從薛奴兒刺殺皇帝下至瓊貴妃偷人無一不是聳動至極的大事但此時局面險惡異常秦仲海自知一言一行足以扭轉全局還未想通其中道理之前決計不能多言當即聳了聳肩敷衍道:「劉敬一直想拉攏軍中將領大夥兒又不是不知道?想那李總兵不日便要進京劉敬身為大內總管怎能不多加聯繫?楊郎中未免過慮了。」

柳昂天聽他言之成理便自哈哈一笑道:「你這小子這麼猾頭連你也沒看出端倪想來真沒什麼事情。咱們是不該杞人憂天。」秦仲海聽了這幾句話心頭忽然一悲不知自己這般回答會給柳昂天帶來什麼樣的悲慘命運饒他麵皮厚如壁板此刻內心也是波濤洶湧他雙手微微抖登給楊肅觀看了出來。楊肅觀嘿了一聲道:「仲海你有點奇怪」秦仲海舉起茶杯裝作漫不經心的神氣道:「有什麼奇怪?」楊肅觀沉吟片刻道:「你今日有些不同。」

楊肅觀目光如此銳利秦仲海自是暗暗吃驚口中卻道:「什麼不同?八成是老子痔瘡犯了這幾日好生疼痛這才不同吧?你可要幫我看看?」說着將面盆大的屁股對準楊肅觀便要解下褲子楊肅觀嚇了一跳。忙道:「你……你別胡鬧!」

秦仲海作弄他一陣口中哈哈一笑心頭卻甚苦澀、眾人商議已定卓凌昭此番赴京到案前去大理寺指證只要江充一個應對不慎便會大禍臨頭。柳昂天得了這個上風心下甚喜笑道:「仲海今夜不忙着回宮留在我府里吃飯吧!」秦仲海想到為難無比的局面深怕酒後言語有失搖頭便道:「不了今兒個宮裏有事還是改天吧!」

柳昂天頗見失望搖頭道:「好久沒和你喝酒划拳了本來我找了瓶百年好酒要與你同醉一場真掃興了……」說着在那嘀咕許久。秦仲海不敢再聽就怕人情之下自己一個衝動便把劉敬囑託之事丟到一旁當即向柳昂天告辭行出。

秦仲海走到府外自往大街行去還沒走上兩步路便見街邊行來一名少*婦這女人衣着華貴帶着幾名婢女正要回府秦仲海見這女子生得好生貌美膚白勝雪身材玲瓏約莫二十七八年紀正是那七夫人想起酒家裏青青托他打聽聲息秦仲海竟爾害怕起來急忙轉頭跟着往巷中竄入。

秦仲海躲在巷裏只等著七夫人離開站了半晌也是水喝多了又是豆漿又是茶水竟有些尿急當下拉開褲檔便在巷中灑起尿來。正舒爽問匆聽巷口一人道:「秦將軍好端端的路上行走為何躲到這兒來了?」秦仲海不必抬頭也知說話之人便是七夫人秦仲海嚇得魂飛天外一泡尿灑得左右飛射他運起全身內力慌亂間急急灑完跟着將褲檔一拉拱手回身道:「屬下見過夫人。」

那女子走了上來凝視秦仲海柔聲道:「你最近還好么?每回見我就跑讓人怪擔心的。」說着伸手出去替他整理了衣領。秦仲海滿臉尷尬往後退開一步乾笑道:「夫人多慮了。卑職一時腹痛想要解手這才往巷中竄來萬請莫怪。」

那女子面色黯淡嘆道:「現下四處無人你別再稱我夫人好么?」秦仲海長揖到地道:「夫人乃是主上愛妾身居家長卑職便算膽大妄為十倍也不敢濫用昔日稱謂。」言語之間十分恭敬絲毫不敢怠慢鬆懈往日的疲懶更收拾的半分不見。

那女子痴痴看着他忽爾身子一顫想起了往事霎時淚光閃動輕聲道:「仲海…仲海……前夜青青差人過來找我她說曾在酒家裏遇上你問我近日光景你卻置之不理……仲海……我嫁入柳家一年了這一年來你從不牽掛於我全然不記得昔日情份了么?」

秦仲海別過頭去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卑職福緣淺薄命數如此夫復何言?」七夫人哽咽出聲哭道:「沒有什麼命數不命數你哪日要帶我走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說着淚水灑下竟爾抱了上來便往秦仲海唇上吻去。

秦仲海嚇得魂飛天外身子往地下-撲雙膝跪地磕頭加搗蒜慌道:「夫人萬莫如此!卑職一心效命侯爺只把夫人當作母親敬拜請夫人再別提起過往之事侯爺面上可不好看。」那女子淚如雨下垂淚道:「我嫁給柳昂天那是情不得已的只盼早晚都能見你一面那就於心足矣……可每回你都如此薄情好似世間沒有我這人……秦仲海你……你叫我好生失望……」說着掩面失聲轉身奔出。

七夫人離巷而去秦仲海喘息不已猶在地下磕頭不敢稍動。

好容易腳步聲遠去秦仲海鬆了口氣:心道:「逃過一劫了。」正要站起忽聽一人笑道:「秦將軍怎麼好端端的卻跪在這兒啊?。」

秦仲海吃了一驚心道:「這人腳步聲實在輕緩我居然沒聽到!」他猛地抬頭去看卻見那人面目英挺腰懸長劍正是楊肅觀來了。

秦仲海慌忙爬起尷尬道:「他***老子走路走得累了便跪上一跪也好恢復精神。」楊肅觀聽他胡言亂語知道他向來如此卻不以為意。微笑便道:「原來如此看你跪在這兒我還以為皇上忽然駕到呢。」

秦仲海見他凝目望着自己眼神頗不尋常心中便想:「這小於一向精明方才七夫人找上了我他定然看在眼裏嘿嘿我可小心了。」他伸了個懶腰道:「啊天色不早了老子有些累了該回府里補一覺啦!改天再聊吧。」楊肅觀似知他在迴避自己微笑便道:「不過晚飯光景秦將軍未免睡得太早了些這樣吧咱們去暍上一盅小弟作東。」

秦仲海微微一奇這楊肅觀從不找他喝酒賭博今日卻怎地這麼好興緻不由得心下一凜想道::「這小子向來謹慎無事下登三寶殿他今夜可有什麼陰謀?」

楊肅觀見他眼神滿是猜疑便笑道:「難得邀你喝酒可別拒絕我。盧知州剛到任定遠對卓凌昭的事情又是耿耿於懷這些事你不能不知咱倆便來聊聊吧。」

秦仲海這幾日雖然事多心煩但仍關切眾多好友的近況他打量半晌頷便道:「行既然楊郎中做邀咱們便去喝上一杯。」楊肅觀哈哈一笑頗見心喜當下一同離去。

兩人行到街上連逛了幾家酒鋪只因晚飯時分店中都擠滿了人連張空桌也找之不著兩人二人又走半晌匆見一處污穢小店空曠曠的裏頭沒半個客人秦仲海稍一辨認便知這店不是別的地方卻是往昔盧雲慣常光顧的那家骯髒小店。想起年前與盧雲初次相遇便是在這個地方嘴角忍不住泛起了微笑心道:「當年盧兄弟為情所困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現下卻中了狀元嘿嘿算來老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哪!」

正想問楊肅觀已走入店中他轉頭看向秦仲海歉然道:「實在對不住我事先沒安排一時又找不到好地方只有請將軍將就吧。」秦仲海不以為意哈哈笑道:「講究什麼?只要有酒喝老子上哪兒都成別拉我去糞坑就成了。」

說話問兩人找了張板桌秦仲海正要去坐楊肅觀卻攔住了他跟着取取出手巾四下擦抹桌椅。也是那酒鋪着實污穢稍一擦拭便抹出一大片黑油漬不知積了多少年的陳污爛垢秦仲海見他兀自忙碌忍不住笑道:「別擦了!等會兒還要吃酒你這般擦不怕把老闆的火氣擦出來么?」楊肅觀微微一笑將手巾折起道:「秦將軍說的是入境隨俗既來之則安之將軍這便上座。」說着率先坐了下來。

楊肅觀身穿淡黃長衫下擺袖口稍沾桌椅立生污漬痕印望之極是顯眼。至於秦仲海這人衣衫無論何時何地向來都是皺巴巴地東一塊油漬西一灘醬油料來便算跳入爛泥堆里怕也臟不到哪兒去這桌椅上區區幾點油斑泥垢自也算不上什麼了。當下一股腦坐了下來屁股如同抹布般擦過倒替老闆省了許多氣力。

兩人坐了下來店主人便來招呼這客店沒幾張桌子也沒什麼掌柜夥計就只一人在那照顧生意也甚清淡。楊肅觀要了幾盆熱炒又撿了三五樣涼拌跟着取過了酒壺杯碗便要替秦仲海斟酒。

秦仲海見那酒杯甚小登即笑道:「用這等小杯喝算什麼好漢?」伸手抓了兩隻飯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笑道:「文楊武秦便該有這種海量!」說着替楊肅觀滿滿斟了一大碗。

楊肅觀皺眉道:「這麼大碗卻要如何喝?」秦仲海哈哈大笑道:「一飲而盡方是真豪傑。」他舉起酒碗咕嚕嚕地喝個精光跟着碗口翻轉朝地下一比示意飲盡便等楊肅觀來喝。秦仲海這幾日心情煩亂早想伺機一醉偏生楊肅觀自行撞了門來這當口尋他喝酒那是自找死路了。楊肅觀見了流氓也似的拼酒法子如何不驚?當下搖手道:「在下酒量不及不能勉強……」話聲未畢已聽秦仲海兩聲冷笑眼神飄來滿是不屑之意。楊肅觀看在眼裏只得苦笑道:「也罷今夜豪興會飲肅觀自是捨命陪君子。」舉起酒碗霎時仰頭飲盡神態甚豪。

秦仲海見他臉不紅、氣不喘地喝完這一大碗心下暗暗吃驚想道:「這小子定是每日在家中偷喝酒終於給老子抓到把柄了。」

正想間楊肅觀已給他斟上了酒秦仲海見他舉止溫文周到便伸手去接酒壺笑道:「行了我自個兒斟酒不敢勞駕。」楊肅觀卻下放手搖頭道:「難得能為將軍效勞在下樂意之至。將軍萬莫客氣」

秦仲海聽他說得謙卑當即嘿嘿一笑道:「楊郎中跟別人一塊兒你可以玩這套肉麻把戲在我老秦面前這些虛偽功夫全免了。」說着一把握住壺柄凝視着楊肅觀;楊肅觀哈哈大笑他將手指鬆開任憑秦仲海接過酒壺頜道:「秦將軍和你在一塊兒便是再陰沈的人也要開朗些;」秦仲海斜目看了他一眼抓起烤鴨腿大嚼囫圖地道:「嗯……你這小子很陰沈……」楊肅觀聽了這話便是一聲嘆息道:「秦將軍說真的我好生羨慕你。」

秦仲海聽了這話忍不住便是哦了一聲楊肅觀文學既高武功也強人品更是俊雅迷人此時卻無端來羨慕自己這個流氓頭真不知是何用意。秦仲海笑道:「你羨慕我?我有什麼好讓你羨慕的?你羨慕老子常去宜花樓么?」這幾句話倒也不是胡說他除了常去風月之地以外倒不知楊肅觀要羨慕自己什麼。

楊肅觀搖頭道:「你這不是取笑我了?我生來家教嚴謹難能自在若能似將軍這般灑脫逍遙真不知有多快活。」他見秦仲海似笑非笑盡在瞅著自己料來不信自己的說話當即哈哈一笑道:「也罷便算羨慕你常去宜花樓好了來咱們這就敬宜花樓一杯。」說着舉起酒碗霎時又暍個乾淨。

秦仲海大笑道:「看你這麼痛快老子也開心起來了來!一會兒一起去宜花樓!老子介紹個姘頭給你!」他平日少與楊肅觀出門同游兩人相識已達七八年之久此時卻是頭一回私下出來吃酒。哪知竟然十分投機一時雀躍連連。

兩人喝了幾盅秦仲海夾了一筷子牛肉絲邊嚼邊問:「怎麼樣?你這回去長洲到底遇上了什麼事說來聽聽吧?」楊肅觀聽了這話卻只嘆息一聲並不言語。

秦仲海見他面帶苦悶想起顧倩兮已與盧雲跑了忍不住笑道:「你幹什麼啊?長洲見不著心上人你老兄便成這龜兒子模樣?」楊肅觀知道他指的是顧倩兮忍不住眉頭一皺道:「我哪來的心上人你可別胡縐。」

秦仲海嘻嘻一笑道:「好啦:心上沒人下打緊床上有人就好了。你老兄既然號稱「風流楊郎中」京里這許多姑娘哪個不是愛煞了你吃虧一回又算得什麼?我明日幫你傳揚出去包管因禍得福張家的閨女李家的寡婦全都往你床上擠來啦!沒有心上人床上滿是人哈哈!哈哈!」他越說越高興直是欣喜欲狂。

楊肅觀呸了一聲拂然道:「你當我是什麼?急色之人嗎?」秦仲海笑道:「可你也不是什麼專情角色老子又不是不知。」楊肅觀長眉一挑道:「何以見得?」

秦仲海舉起酒碗大口喝乾笑道:「你這人重利害多於重情感愛名聲甚於愛性命雖比老子小了七八歲卻是個狠角色似你這般人怎會放不下情場糾葛?說你不專情那是抬舉你了該說你天生無情才是。」

楊簫觀聽了這番話卻是哈哈大笑只聽他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仲海也!」舉起灑碗道:「你我同是當朝的狠角色這碗不能不喝。」說着又是一大碗喝下可說爽氣至極。

秦仲海見他一飲而盡卻只含笑來看全不動身前的酒碗。

楊肅觀見他不飲當即道:「秦將軍為何不幹?」秦仲海搖頭道:「我秦仲海雖也計較利害但生性租疏只愛痛快豪邁的舉動比起你楊肅觀的心機城府那是差得遠了這碗如何能喝?」

楊肅觀笑道:「秦將軍過謙了今日我找你喝酒那便是敬重你的人才武功閣下何須自謙?」

秦仲海心道:「他要說到正題了。」當下裝作茫然不解道:「我天生粗胚有什麼人才武功?楊郎中所言叫人好生難懂。」

楊肅觀微笑道:「秦將軍這般說話豈不愧煞天下英豪?」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你太抬舉了。世間高人所在多有我區區一個小子卻又算得什麼?」那日他在華山斬滅燭火便曾出言自謙自承不敢與群雄並肩看來真有自知之明了。

楊肅觀哦了一聲道:「聽仲海如此謙沖好似天下滿是風流人物。卻不知閣下心中的英雄是誰?可否託了出來也好讓小弟瞻仰一番?」

秦仲海嘴角斜起:心道:「***這小於要點酒論英雄了。」當年曹操與劉備約在花園飲酒便有一段煮酒論英雄的豪舉看來楊肅觀有意效法先賢也想來品評天下風流人物耳聽楊肅觀催促秦仲海哈哈一笑隨口敷衍道:「說起我心目中天下第一的英雄自然是當今聖上了!他年少時臨危受命接任皇位一手文章又是蓋世文才這般人品自是當今大英雄!你說是么?」

楊肅觀聽罷卻是面帶譏嘲道:「仲海之言莫非要逼我誹謗當今?」秦仲海心道:「這小於好狂。」口中卻道:「你有話直說。我絕不會外漏半句口風。」

楊肅觀微微一笑道:「人生難得幾回醉?趁著今夜酒興我不妨明說。當今聖上氣量狹窄用人目光如豆若非如此朝政怎會如斯敗壞?官場風氣又怎會如此貪婪?這般人若稱英雄豈不令人齒冷?」這話犯了殺頭重罪但楊肅觀竟是侃侃而談絲毫不懼想來是多喝兩杯這才口無遮攔。

秦仲海情知如此連連點頭道:「你所言不錯。」這附和之言也是充軍之罪只是秦仲海向來粗魯也管不到這許多了。

楊肅觀笑道:「還有呢?除了皇上以外方今能入你眼下的英雄不知還有幾人?」

秦仲海目生異光嘿嘿冷笑道:「江充世之梟雄稱霸當今無人能擋可稱英雄矣;」

楊肅觀聞言竟仰頭大笑聲震屋瓦只把泥沙震得颼颼而下。

秦仲海驚道:「你幹什麼?中邪了么?」

楊肅觀冷笑道:「江充雖精權謀但為人多疑善變好利忘義這等人之能囂張全因昏君所致。放眼明日不過一階下囚而已。」

秦仲海悚然一驚道:「那劉敬呢?此人心機深沉謀划百出又兼武功精強可稱英雄吧?」楊肅觀嗤地一聲道:「劉敬手段雖高格局卻低只擅宮廷之斗卻不明天地之變。是以身居內官之數年來不能培植親信挾制江充。照我看來此人已是昨日黃花不堪一顧。」

秦仲海見他連着斥罵當今兩大權臣:心下也是暗暗罕異當即道:「好吧!既然這兩人都不入你的眼那咱們侯爺呢?他北抗蒙古西敵也先數十年來戰功彪炳這種莽莽蒼蒼的英雄氣魄當世能有幾人?」他舉起酒碗一飲而盡以表對柳昂天的敬意。

楊肅觀也舉碗痛飲卻是不言不語、秦仲海笑道:「怎麼樣?侯爺該是你心中的英雄吧!」楊肅觀嘆了一聲道:「我追隨侯爺已有七年但他臨事不決常自猶疑雖對下屬親愛卻因氣量有限不能重用奇人異士以致今日柳門人才雖多卻難與江劉兩派抗衡此吾心之憂矣。」

秦仲海情知楊肅觀所言不假心下不禁微微嘆息。倘若柳昂天是見機極快的人他今日也不會隱瞞劉敬密謀造反一事了。他搖了搖頭道:「朝中三大臣都被你看扁了當今天下還有誰入得你眼?」

楊肅觀端坐持酒沈聲道:「當今天下英雄唯有你和我!」

秦仲海大吃一驚碗裏酒水灑了出來。

楊肅觀昂然道:「你秦仲海貌似粗莽實精心計權謀詭詐你一望即知。再加你量大如海視錢財美女如雲煙唯有你這般見識狂士如盧雲方能為你所用。秦將軍你這般心機氣度久后必成當世英雄!」他舉起酒碗大口喝完。

秦仲海見他如此推崇自己心下只感駭異尋思道:「看他馬屁拍得這等很今日必定有事。」他正自心疑猜忌又聽楊肅觀道:「仲海你我往昔雖不親近但日後不妨多所交誼以謀重振大業如何?」

秦仲海早巳算到此節當即嘿嘿冶笑道:「什麼重振大業?肅觀說的可是幹掉江充么?此事我一向贊同啊你何必憂心呢?」楊肅觀哼了一聲道:「仲海啊仲海你別小看我楊肅觀。你今日有事瞞我當我看不出嗎?」

秦仲海心下暗暗詫異嘴中遮掩道:「我哪有事瞞你?你可別胡思亂想。」

楊肅觀嘴角微斜道:「在我面前你不必裝傻了。這幾日東廠與你走得近必有什麼圖謀吧!」秦仲海大吃一驚碗裏酒水險些濺了出來他心念急轉尋思道:「他若知劉敬密謀造反一事東廠諸人死無葬身之地。我得要探他一探。」當即拋出假繡球問道:「你說的什麼同謀可是薛奴兒誤傷皇帝一事么?」

楊肅觀雙目一亮道:「聽說此事有詐卻不知詳情如何?」

秦仲海心下稍定暗想:「看他緊張成這個模樣連這點老掉牙的消息也不知怎會曉得劉敬謀反一事。」他見楊肅觀不知內情便隨口胡扯道:「我是聽別人說的好像薛奴兒凈身時沒割乾淨搞上了皇太后後來被皇上撞見臟事薛奴兒便想下手謀害皇帝還好給劉大人攔下來了。」

楊肅觀半信半疑皺眉道:「沒割乾淨?世上怎有這種事?」秦仲海低聲道:「楊郎中有所不知聽說他割的時候沒割穩只割掉小部份後來又長出來了……」

楊肅觀聽他滿口胡說八道搖頭苦笑道:「你還是信不過我。」他嘆息一聲旋即站起身來拱手道:「今夜良晤十分盡興。盼將軍不棄來日還能再聚。」

秦仲海也自起身問道:「你要回去了?」楊肅觀嘆道:「今夜興高言多必失恕小弟不勝酒力得早些回去安歇了。」說話間腳下微微踉蹌竟有些站不穩了秦仲海哈哈一笑伸手扶住笑道:「你小心些可要我送你一程?」楊肅觀搖頭大笑道:「不過喝個幾杯焉能有事?」他袍袖一拂俊目回斜當下便要離開誰知實在喝多了饒他平日精明能幹此時腳下也是一滑險些摔倒在地秦仲海笑道:「還說不必我送?看你小於醉成這德行?」他自行喚過店家替楊肅觀會了鈔這才將他扶了起來二人直往楊府行去。

文楊武秦難得真心相談秦仲海看着夜空只覺今夜星光燦爛真比平日更加動人一時之間嘴角泛起了微笑。

行到楊府秦仲海正欲敲門楊肅觀一把攔住喘道:「別敲……我家教嚴一會兒我爹見我喝成這幅模樣定會大大生氣。秦仲海倒不知楊大學士管教兒子這般嚴厲他嘻嘻一笑暗自慶幸自個兒無父無母跟着手指高牆道:「你內力還在?可跳得過去嗎?」楊肅觀醉眼朦朧點了點頭霎時提氣一縱飛身過牆。

秦仲海心下暗贊:「這小子不愧是少林寺出來的酒醉之下還能使出這等輕功。」

正想問只聽嘩啦一聲楊肅觀好似掉到了池塘之中秦仲海嚇了一跳連忙跳上牆頭果見楊肅觀摔在水池裏全身**地。秦仲海嘖嘖搖頭下牆將他扶起楊肅觀低聲囑咐:「小聲點別讓我爹爹聽到了。」秦仲海笑道:「都這麼大的人了你怕他個屁?」楊肅觀嘆息一聲便要站起忽地酒意上涌昏昏沉沈間竟又摔在秦仲海懷裏。

秦仲海拍了拍他的臉頰叫道:「嘿!快起來了!」叫了兩聲耳聽鼻息細細楊肅觀竟已熟睡。秦仲海凝目去看只見月光灑在他英挺的臉上看來好似個純情天真的大男孩實難想像適才他在客店中口出豪語的模樣。

秦仲海微微一笑:心道:「肅觀雖甚聰明老練其實還只是個孩子。他父親楊大學士管他太嚴才讓他變得這般老氣橫秋。」

秦仲海仰望星空想起後日劉敬便要舉兵謀反到時只怕柳門大禍臨頭非只柳昂天有事怕連楊肅觀、伍定遠、韋子壯、盧雲等人也要受到牽連。此時此刻若不能透露一點口風日後好友死傷殆盡卻要他心中如何不愧?

秦仲海咬住銀牙濃眉糾結:心道:「劉總管啊劉總管非是秦某有意反叛我總得讓自己兄弟準備一下也好應付變局。」他俯身到楊肅觀耳邊壓低嗓音道:「三日之後午夜子時天地必有大禍你讓侯爺到城郊威武兵營避一避。」他不言明何事生更隻字不提劉敬要攻打承天門一事只稍稍提點讓柳門諸人先行準備則個以免捲入禍端。

楊肅觀迷迷糊糊地道:「什麼三日後有大禍?你說什麼啊?」聲音低微難辨卻是醉得厲害。

秦仲海識得楊肅觀已久知道他心機深、城府重只要自己稍微漏個口風他定能不負所託自可將話帶到當下也不再多說轉身便行。

便在此時忽覺遠處傳來一陣陰側側的笑聲秦仲海抬頭一看只見一人站在遠處樹梢正自凝視着自己這人面目陰沈禿頂無卻是劉敬搜羅而來的高手二人曾在廟中見過一面。

秦仲海心下暗暗吃驚才知自己的行蹤已被東廠盯上。天幸適才自己說話之聲極微又只貼耳說了一句想來不至被人現。

秦仲海見那禿頂男子望着自己神態下善便自哈哈一笑揮手道:「夜深了老兄一路盯哨可真幸苦啦!」那人森然一笑冷冷地道:「秦將軍守口如瓶稱君子背地中傷是小人。盼你記得。」話聲甫畢雙足一點霎時飄出牆去竟已隱沒不見。

秦仲海見了這等輕功也是暗自吃驚。尋思道:「好險沒在侯爺府上漏口風不然這條命怕已不在了。」

秦仲海冷汗流了一身提氣縱身也往牆外飛去身法閃動中自回西角牌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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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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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煮酒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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