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忠義孤臣枉痴心

第五章 忠義孤臣枉痴心

景泰三十二年十一月初八北京紫禁城十一月初八冬至這一日照着習俗北京的百姓多會飲酒宴席慶賀冬日的到來上午時分天降瑞雪下了入冬以來第一場好雪更讓人感到風調雨順早已忘了前些日子見到的客星怪象。

只是沒人知曉明天十一月初九即將生一件改變天下黎民蒼生的大事不論是王公大臣還是販夫走卒無人能逃過命運的捉弄。佛的輪迴正在應驗……

眼看明日便是十一月初九說好了便是劉敬約定動手之日此時京城局勢外弛內張秦仲海更是密謀成功與否的關鍵之一雖說劉敬看重他但東廠上下依舊在西角牌樓佈滿眼線時時察看他的動靜秦仲海心下瞭然知道東廠諸人怕他外泄訊息索性整日下出牌樓一步也省得讓人起疑猜忌。他本是個豁達性子反正之前已點過楊肅觀能做的也做了便下再多想只在脾樓里賭博的飲酒劉敬沒掀出最後底牌之前他絕不會貿然做出任何決定。

待到晚問秦仲海鎮日飲酒早喝得昏昏沉沈只在那蒙頭大睡一名屬下煮好了宵夜將他搖醒秦仲海揉着惺忪睡眼接過熱騰騰的宵夜逕自吃了起來是夜萬籟俱寂百般無聊中秦仲海一邊吃着宵夜一邊喚來下屬與眾人圍坐賭博眾下屬見他主動邀戰無不欣然答應。秦仲海向來出手毫闊便贏了錢也會自掏腰包請客吃紅便輸了自管摸鼻子認栽這等賭友便打燈籠也找不着當下便聚了十來人興高采烈地聚賭起來。

秦仲海此時賭博只為了消磨時光省得記掛那些煩人事哪知無心插柳吃暍問竟然贏了幾十兩銀子眼看手氣好的不像話忍不住笑道:「嘿嘿!老子交上天王運了今日賭運不惡!」眼看身前堆著十來只元寶只要再贏個幾把便能還清韋子壯那五百兩銀子一時更是大聲吆喝準備把把通吃殺他個血流成河。

眾人正自賭博喧鬧忽聽遠處傳來喊叫聲好似有大批人馬入宮秦仲海吃了一驚想起劉敬之事忙道:「夜深人靜的怎會有人喊叫?你們快去看看。I兩名下屬答應一聲立時奔了出去;秦仲海聽這喊叫聲越來越大似有人馬朝前三殿廣場奔入直是坐立難安他放下賭具沈聲道:「大家帶好傢夥這就跟我來。」

眾下屬知道這名上司平日散漫怠惰但真遇上大事卻是含糊不得乃是看大不看小輕重緩急抓得極準的人物聽了吩咐當場齊聲答應紛紛取過乓器便要朝外走出。

秦仲海不待下屬出門他抽出腰刀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才到前殿廣場果見大扯人馬已然進宮足有數百名之眾秦仲海大吃一驚想道:「糟了難不成劉敬提前動手?」

正要衝向前去猛見這幫人身穿紅袍竟是錦衣衛的人。這幫人的職責向來是警戒禁城要衝若不得皇帝號令從不準隨意入宮此時忽爾到來定然有事。

秦仲海怕劉敬東窗事急忙抓住一名嘍羅暍問道:「你們這幫人幹什麼來着?是誰准你們進宮的?」那衛士見秦仲海身着統領服色倒也不敢造次忙道:「我等奉江大人之令前來禁宮拿人。」

秦仲海喃喃地道:「你……你們要拿什麼人?」那衛上搖頭道:「卑職只是隨長官前來倒不知要抓的是誰。」

秦仲海料知逼問不出摔開那人沖向前去喝道:「安道京呢?快給我滾出來了!」

說話問一名肥壯的男子走了過來正是安道京。秦仲海奔到他面前提聲暍道:「大膽安道京!禁城是御前侍衛守護的地盤你們來幹什麼?想造反么?」安道京知道秦仲海性子凶暴倒也不敢招惹忙搖手道:「秦將軍切莫胡言亂語我等奉江大人指示前來禁城逮捕要犯絕非有意犯上。」秦仲海悚然一驚心道:「難道劉敬事機敗露已給江充覺了?」他有意探話當即冷笑道:「捉拿要犯?禁城裏全是皇親國戚你們想捉誰啊?皇太后么?」

安道京聽他隨口編排連皇帝的娘也給扯進去了一時臉色慘白急忙搖手道:「秦將軍別這樣咱們真有公幹請您別管這許多。」

秦仲海聽他口風甚緊登即喝道:「放你娘的屁!要在宮裏抓人那也是我們御前侍衛的差事。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進宮拿人?」別地一聲已將腰刀抽出跟着冷冷地道:「我限你一柱香時分退出禁城否則休怪秦某刀下無情。」說話間凜然望着安道京只要他稍有不從便是一場好殺。他仗着自己職在身倒也不怕江充事後算帳。

安道京知道秦仲海武功了得見他摯刀在手心下也是暗自忌憚當下退開一步道:「你別這樣強凶霸道大家擒拿犯人要緊有話回頭再說吧!」

秦仲海冷笑道:「我方才說過限你一柱香時分退出禁城難道你聾了嗎?說着喝來屬下攔住了道路安道京身懷要務自也不能示弱他呼嘯一聲錦衣衛眾人也都抽出了兵刃一時之間情勢劍拔弩張。

便在此時一人急急趕了過來看這人形貌威武正是金吾衛的頭領鞏正儀。秦仲海見他到來還帶着大批金吾衛的手下急忙叫道:「鞏兄來得正好這姓安的亂闖禁城咱們職責所在快把這批妄人拿下吧!」

鞏正儀聽了這話卻只滿面驚惶。叫道:「別理這些人了!方才我得到消息說江大人親入禁宮已到仁智殿抓人了!咱們快快過去吧!」

秦仲海眺了起來顫聲道:「仁智殿?他去仁智殿做什麼?」鞏正儀不曾回話只快步離開。秦仲海面色鐵青這仁智殿裏藏有瓊貴妃的**把戲若給江充掀了出來薛奴兒包庇貴妃偷人情只怕難逃一死劉敬更要元氣大傷。秦仲海心下暗驚江充什麼時候不好入宮抓人偏生選在劉敬舉兵前夕出手莫非他早已得知內情?

眼看鞏正儀已朝仁智殿而去秦仲海自也運起輕功緊跟在後安道京這廂也率領大批手下匆匆追隨而去。

眾人行到近處只見仁智殿四周滿是人潮足有數百名兵卒竟已被人包圍。那羅摩什、九幽道人等江系好手更已雲集此地。秦仲海見了這等陣仗心下更感駭異一個箭步忙往殿內奔去九幽道人跳了過來一把攔住喝道:「沒有江大人的令牌誰也不能進去。」

便在此時只聽殿內傳來一名女子的斥喝道:「你們抓着我做什麼!不怕犯上嗎?」

秦仲海聽得這是瓊貴妃的聲音哪還管什麼九幽道人、八爪烏龜雙足一點便從眾人頭上飛了過去。九幽道人怒道:「你好大膽!」想要伸手阻攔卻見一旁鞏正儀、安道京等人也先後奔入殿去竟無一人理會於他九幽道人又急又氣只有跟着進去了。

秦仲海行到殿中只見瓊貴妃已被兩名衛士架起大批火槍手指住一名高瘦太監正是「花妖」薛奴兒只見他臉上神氣難看至極好似給冰水浸泡過一般慘白得嚇人。秦仲海暗驚在心想道:「這下全玩完了瓊貴妃與薛奴兒一起被捕恐怕東廠要糟。」

那瓊貴妃四十好幾的年紀見過大場面此刻給眾人抓住了神態仍是無懼只冷冷地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抓着皇嫂不放不怕抄家滅族嗎?」她最後一句話聲音提得甚高極盡威嚇之能事那兩名衛士聞言一驚急忙鬆開了手。

猛聽殿上傳來一聲斷喝朗聲道:「冰清玉潔持身貞淑雖是鄉野民婦也為天下人所敬但若淫穢後宮行止妖妄便是皇親國戚一樣為人所不恥。瓊貴妃你以皇嫂自居眼裏卻有皇上么?」

說話問只見一人身穿蟒袍傲然前行正是那大奸臣江充。

瓊貴妃聽了森然質問臉色卻一如平常。她深深吸了口氣道:「江太師你莫要仗着官高權重便來血口噴人。我父乃是本朝功臣手握鐵卷丹書你若敢扣押本宮休怪日後瓊家滅你的族!」眾衛士聽她這麼一說無下全身抖薛奴兒站在一旁幫腔道:「正是如此!大膽江充你若想活命便快快放開我們了!」

江充聽了威嚇卻是仰天大笑道:「說得好!咱們兩家不妨斗個法你瓊家有本領滅我江充的族江某人自也乖乖認栽!」當下伸手一揮喝道:「給我押起來了!」那兩名衛士本已放開瓊貴妃此時有了江充撐腰膽子又大了起來登時定上前去將瓊貴妃再次架起江充科目看着薛瓊兩人冶笑道:「現下咱們看個明白吧!看看誰要滿門抄斬?誰要罪誅九族?」當下押著兩人便往仁智殿深處走去。

秦仲海知道仁智殿裏的秘密若給江充查出薛奴兒與瓊貴妃兩人非死不可。他奔上前去攔住了道路沈聲道:「江大人這裏是虎林軍的轄地你想做什麼?」秦仲海與薛奴兒向來不睦哪知在這生死關頭秦仲海竟會為他出頭薛奴兒忍不住咦地一聲神色間有着七分詫異三分感激。

江充斜目看了秦仲海一眼冷笑道:「你這小子好大膽可是仗着柳昂天的勢頭來着?回家勸你侯爺一句沒事別來扯這爛污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秦仲海哼了一聲心道:「看他這個模樣想來還未抓到姦夫。看在劉總管的面上說什麼也要攔他一陣。」他橫刀當胸沈聲道:「江大人雖然位高權重但仁智殿是我虎林軍的執掌便是太子到來一樣非請莫入。請諸位離否則便以行刺皇上論罪!」

江充見他面色堅決一步不讓登時哈哈大笑從懷中摸出一封公文丟向秦仲海厲聲道:「把公文給我看清楚了!然後夾着尾巴滾!」

秦仲海心下一凜將公文接住展了開來還未讀文字便見到玉璽寶印秦仲海心下慘然知道江充早已有備竟是奉著皇命來此。江充見他神色難看登即將公文一把搶回自行讀道:「朕查薛奴兒、瓊玉瑛行止不端盜賣宮中珍品特命十八省總按察、太子太師江充便宜行事詳查仁智殿內一應物事諸卿聽從調度不得有違。欽此。秦仲海心下瞭然看來皇帝已然知道瓊斯貴妃暗中偷人只是此事過於淫穢不能任意外傳這才以「盜賣宮中珍藏」來混淆視聽否則在場眾人聽了這等**家務事恐怕個個性命不保。

聖旨當前錦衣衛諸人士氣大振薛奴兒、秦仲海等人則是面如死灰。江充傲然上前將秦仲海一把推開暴喝道:「大家跟我來!有敢擋者立斬不饒!」

連聲吆喝中大批人馬向前行去眾衛七半拉半拖將瓊貴妃、薛奴兒等人帶入殿內。江充行到那幅書畫之前便自凝立下動。秦仲海心下一凜情知江充已然掌握內情。果聽這奸臣笑道:「薛公公這裏到底有什麼秘密你快些交代出來吧。否則休怪我下手不容情哦。」

薛奴兒先前甚是害怕此時大勢已去反而盡去懼色他尖起了嗓子又恢復了高傲神態冷泠地道:「江充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休想從我這兒聽到一字半句。」

江充哈哈大笑卻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伸手一揮暍道:「給我帶上來了!」只聽後頭傳來幾聲暴喝腳步雜沓中大批侍衛押上了一人薛奴兒見那人乖頭喪氣當場尖叫一聲叫道:「奸賊!是你!是你出賣咱們!」說着撲了上去便想當場擊殺。秦仲海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只見那人身穿太監服色正是胡忠。

薛奴兒氣急敗壞死抓着胡忠不放兩旁侍衛過來拉扯竟都分不開二人薛奴兒叫罵道:「你這賊!你這吃裏扒外的東西!」連珠炮的叫罵聲中胡忠的哭聲不住傳來哭道:「沒有我沒有不是我……」薛奴兒怒不可抑尖聲道:「卑鄙的東西敢做不敢說的敗類!若不是你誰會泄漏秘密?」胡忠哭道:「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剛才給帶來的!」

薛奴兒哪裏肯信只是在那高聲叫罵。

秦仲海生性精明絕非薛奴兒可比一旁聽着心裏登時生疑想道:「不對這胡忠不是才給劉敬收服了么?劉總管手上握着他親友的性命胡忠膽子再大十倍也不可能背叛東廠叛徒另有其人。」

念頭方動便聽江充笑道:「你們別錯怪胡忠了泄漏口風的不是他來人帶上來了!」話聲未畢只見一名小太監快步搶上向江充跪地叩喚道:「小六子參見江大人!」這孩子約莫十一三一歲年紀正是胡忠的義子名喚小六子的那名小太監。眾人見他到來都是目瞪口呆。胡忠見義子忽爾出現登時慘叫道:「小六子你怎麼也給抓來了!」江充斜目看了胡忠一眼笑道:「什麼抓來了?說得這麼難聽。好孩子你向你乾爹說說這裏的秘密是誰透露出來的啊?」小六子高舉右臂大聲答道:「我!」

胡忠全身巨震一聲驚叫之後當場軟倒在地。薛奴兒與秦仲海對望一眼臉色都成慘白。

江充拍了拍小太監的頭頂笑道:「好孩子你再告訴你乾爹一句打入宮起是誰叫你同乾爹親近的?」小六子毫不猶豫大聲答道:「是江大人!」

江充凝視着薛奴兒冷笑道:「你們劉總管千提防、萬提防卻萬萬料不到我江充在東廠里安的真正姦細乃是這個小小孩兒吧?」他見薛奴兒氣憤已極登時哈哈大笑道:「這孩子每日套問他乾爹日也問夜也問終於從胡忠口裏套出仁智殿的臟事老早就傳消息給我了。你們真以為我江充不知情么?告訴你們沒到最後關頭之前我是不會動手難的!」

薛奴兒心下瞭然知道胡忠定在無意間漏子口風才讓小六子察知了秘密。他氣得全身抖但此時給十來只火槍指住便想動手殺人也是萬萬不能了。薛奴兒垂下去不再言語但眼中卻露出火焰般的恨意看來直是嚇人。

秦仲海一旁看着自也目瞪口呆心道:「好一幫奸賊當真無所不用其極。」

那時劉敬抓到了胡忠的馬腳自以為能夠以小六子為脅逼迫胡忠來作反間哪知那毫不起眼的義子小六原來才是江充手下忠心耿耿的姦細劉敬如此失算自然一敗塗地了。

以東廠總管行事的老道秦仲海目光的銳利居然都沒瞧出這天真孩子暗藏鬼胎。其實別有心機江充也真算是用心良苦了江充見場面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下登時哈哈大笑手指牆上的書畫道:「胡忠你不必袒護這幫無恥男女了快快把實情交代出來咱們這就去抓賊啦!」

秦仲海見大勢已去實在難以阻擋只得嘆息一聲。此時鞏正儀等人也已進殿見了江充橫行霸道的模樣如何敢多置一詞紛紛讓到了一旁。

胡忠神色凄然朝薛奴兒看了一眼薛奴兒面無懼色只冷冷地道:「咱們東廠幾百人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間。胡忠聽了這話身子一震轉頭便往小六子看去只見義子依偎在江充身邊臉上還是掛着那幅童椎的笑容但那天真無邪卻是世上最惡毒的虛偽做作胡忠淚水盈眶他望着小六子喃喃地道:「當年你給人欺凌侮辱爹爹見你好生孤獨可憐這才起了保護你的意思……小六子……小六子……告訴爹爹爹爹這輩子沒愛錯你。」說話問淚水滾滾而下眼光只是瞅著義子。

小六子給他盯着卻無不適之感只聽他笑道:「乾爹江大人在等你說話呢您別乾耗著。」胡忠聽他這麼回話已知義子平日對他全是作假並無半分真情他慘然一笑舉頭便往牆上撞去砰地一聲大響霎時問腦漿進裂已然死於非命。秦仲海、鞏正儀等人沒料到他會自殺都是為之一驚薛奴兒更是又驚又痛想要喝止卻已晚了-步。

胡忠撞死牆上壁磚登給撞裂一處隱約現出暗門的痕迹江充哈哈大笑道:「好你個白痴自殺也不會挑地方可把秘密透出來了。」他一腳踢開胡忠的屍舉手喝道:「來人!把這堵牆給我砸了!」

兩旁衛士答應一聲舉起大鐵鎚猛力往牆上敲落只聽轟隆一聲霎時便現出暗門左右衛士大喜加力砸落一時飛灰四起暗門當場給敲開一塊。江充仰天大笑道:「上天有眼終教你們這群賊子無所遁形。」

忮倆揭穿瓊貴妃與薛奴兒對望一眼兩人臉色慘澹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其餘人等見了機關也是駭然出身。秦仲海看在眼裏額頭冷汗涔涔落下心道:「完了一會兒只要抓出姦夫劉總管定然垮台。」想要出手幫忙卻又無計可施只有靜觀其變了。眾人見密道現形一時連連揮錘霎時便將牆壁打個稀爛現出一個大洞來。江充長笑一聲他命羅摩什率先走入跟着道:「你們看好了這裏頭藏有一隻髒東西穢亂後宮無所不為。看我不把裏頭那人干刀萬剮勢不為人!」瓊貴妃原本神色甚是鎮靜聽了這話再也按耐不住沖向前去尖叫道:「你敢!你可知他是誰!」

汀充使了個眼色安道京立刻搶上掩住瓊貴妃的嘴不讓她多一聲。薛奴兒見狀大怒想要喝罵卻給人用槍止住了一時氣喘不休只得眼睜睜看着江充等人放肆秦仲海一旁看着也是心亂如麻眼見羅摩什、江充當先走入密道薛奴兒、瓊貴妃也給錦衣衛眾人押了進去。秦仲海心下着急便也想奔入密道兩旁衛士急忙攔住喝道:「沒有江大人的號令任何人休想妄動!」秦仲海哼了一聲道:「這是我掌管的地方你們憑什麼不讓我進去?」

江充本已走入一半聽了外頭的對話陡地停下腳來他微一沉吟便道:「不打緊。你們讓這姓秦的小子進來讓他看看裏頭的髒東西免得柳昂天說我栽贓政敵。」

秦仲海不待話說完便一把推開衛士大踏步朝密道走進。鞏正儀見秦仲海走入便要搶上江充面色一變喝道:「你們把他攔住別讓這人進來!」眾人急忙衝上把鞏正儀隔了開來。鞏正儀滿面焦急卻不得其門而入秦仲海暗自納悶江充既要找人進來見證何以不讓鞏正儀進來卻要柳門嫡系的自己入內?他猜想不透眼前情勢又緊張只得急急走入不再多想了。

那甬道也不甚長眾人走了一陣便已進到一處密室江充回頭過去冷笑道:「你們聽好了這等目無法紀、**宮妃的無恥之徒最是該死不過。看我來個就地正法。」說着舉起火槍喝道:「你們退開些!」霎時只聽背後傳來瓊貴妃的尖叫大聲道:「江充!你好大的膽子!快快住手!」

江充呸了一聲立時往密室里瘋狂射擊後頭火槍手也跟着動手只聽轟轟連響室里已是堙硝瀰漫。槍聲震響中夾雜着背後瓊貴妃的哭叫聲聽她聲音滿是絕望凄厲想來定是不忍姦夫慘死這才放聲慘嚎。

秦仲海心道:「照他這般干法裏頭那人便是大羅金仙怕也死得透了這江充連口供也不要一會兒怎麼揪出同黨真是莫名其妙。」

此時瓊貴妃早已哭暈在地眾人不待煙霧退散便即走進密室江充面色興奮大笑道:「世上與我江充為敵的全沒一個好下場!」

秦仲海凝目細看石室四周霎時冷笑道:「江大人誰和你為敵了?你看看裏頭吧!」

江充一愣急忙往四下探看此時煙霧從甬道飄出已可看清室內景象只見房裏擺了張木床一張木桌此外別無長物更沒見到半個人影。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江大人啊你無端入宮把東廠副總管、先皇愛妃扣押起來便是要找這張爛床么?這等稀奇古怪的事我非同咱家侯爺說上一說不可他定也覺得有趣得緊。」

此時胡忠已給活生生逼死若是找不出姦夫的屍體事情恐難善了江充稍一推算知道要糟一時只感又急又氣對着小六子叫道:「你……你不是說這裏有人么?」小六子驚恐萬狀跪下道:「大人明查我聽乾爹說過他隨瓊貴妃前來此地時真有聽到男子在裏頭說話的聲音啊!」

江充聽了這話霎時恍然大悟他沉下氣來冷笑道:「劉敬啊劉敬算你厲害居然還是快我一步!」他低頭探看四處沈聲道:「大家給我搜!這地方決計有些古怪!」眾人聞言登即在裏頭細細搜索。

秦仲海雙手抱胸冷眼看着眾人四下搜查只見這些人到處翻搜破壞就希望能找出蛛絲馬跡。秦仲海心下暗笑想道:「好一個劉總管看來這名姦夫定是他弄走的。他也真神通廣大不過剎那之間居然就把人藏得無影無蹤不知是如何辦到的。」

眾人查了一陣卻不見有什麼可疑之處回秉道:「四下翻過了找不到什麼可疑之處。」江充面色慘白道:「不可能這石室裏頭的男子一定還在宮裏你們加把勁好好給我找!」

眾人正自翻查尋找匆聽遠處腳步聲雜沓竟有大批人馬朝石室行來秦仲海心下起疑暗道:「這當口還有誰來?難道是劉敬么?」

秦仲海正自猜測不休猛聽一人喊道:「聖上駕到!」眾人聞得皇帝駕臨莫不震驚江充惹出禍端自也面帶憂色急急奔向門口等候皇帝到來。

秦仲海心下暗喜想道:「江充濫權妄為擅入禁宮搜查卻沒找出半個人這下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正想問黃袍閃動龍履入室來人五十齣頭年紀面貌英俊果然便是景泰皇帝到了。

江充立即跪下大聲道:「臣江充恭迎吾皇萬歲、萬萬歲。」眾人見江充跪下霎時也都跪倒在地。秦仲海趴在地下眼角偷瞄只見皇帝青著一張臉神色頗不尋常。

秦仲海見皇帝氣急敗壞心下正感不妙果聽皇帝喝道:「人呢?」江充跪秉道:「啟稟萬歲臣反覆搜查一遍都不見有人。」皇帝忽地怒氣勃厲聲吼道:「不見了?好端端的怎能下見了?」一腳便朝江充頭上踢去江充受了這腳卻是一動不動只是低頭忍耐。

眾人見了皇帝怒責大臣竟然還舉腳去踢都是為之震驚。秦仲海心下自也駭然過去他與皇帝見面見他性好文學修養甚佳哪知卻氣成這個模樣。便算皇嫂真的偷人他也不該生這麼大氣何況此時不曾抓到姦夫逼出口供如何能責打大臣泄恨?說來確實有些不合情理之處。秦仲海心下暗暗猜測只覺其中另有隱情恐怕不是貴妃偷人那麼簡單。

江充趴伏在地喘息道:「啟稟皇上此人之所以消失無蹤定是劉總管所為。請皇上將劉敬傳來必能查個水落石出。」皇帝鐵青著臉喝道:「傳劉總管!」眾人答應一聲急急傳下號令命人將劉敬帶到、秦仲海心下慘澹想道:「完了劉總管這下功虧一簣了還沒叛變便先鬧出事來。」他暗暗愁就怕劉敬擋不過今天這-關到時撤職查辦事小一個不小心只怕要落得抄家滅族的悲慘下場。

皇帝一言不雙手緊緊握拳神色悲怒交集此時薛奴兒與瓊貴妃已給押入密室兩人低頭不動料來心裏定是害怕至極。

過下鄉時一名近侍急急奔來皇帝喝道:「劉總管人呢?帶他過來見朕!」那近侍跪地回秉:「啟奏聖上方才東廠與劉總管的府邸匆起大火裏頭的公文悉數焚毀不知生了何事。劉總管更是下落不明不知去了哪裏。」

此言一出眾人莫不吃驚皇帝更是倒退一步撞在牆上。秦仲海心下震動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完了大勢已去劉敬見局勢不妙已然棄職逃亡了。」情勢急轉直下遠比想像中緊張秦仲海心下瞭然知道劉敬垮台已成定局朝廷三分局面終將結束。他心下暗暗擔憂就怕自己也給牽連進去。

江充急急上前低聲道:「皇上看來劉總管也牽涉在內已然畏罪潛逃了。」

皇帝握緊拳頭大叫道:「劉總管!你去哪裏了?」神態激動已極。眾人大吃一驚霎時一齊跪倒顫聲道:「皇上息怒!」

江充見皇帝忿恨難抑忙道:「皇上劉總管雖然不見蹤影但他的手下薛奴兒卻給臣拿住了皇上可要審他?」皇帝大聲道:「帶他過來!」江充急忙使個眼色兩旁侍衛押上薛奴兒、瓊貴妃二人送到皇帝面前。

秦仲海偷眼去看只見薛奴兒面如死灰嘴角微微顫抖瓊貴妃卻揚起下巴神態冷傲絲毫不見懼色。

皇帝看着薛奴兒森然道:「薛副總管你們劉總管上哪兒去了?」薛奴兒跪下道:「臣不知。」皇帝厲聲道:「你不知?那你三更半夜的來仁智殿做什麼?」眉宇之間滿是殺氣。眾人見了皇帝的神態無下駭異恐懼就怕惹上殺身之禍。

當今天子親口威嚇薛奴兒只閉緊雙唇拜伏在地竟是隻字不答好似沒聽到皇帝的問話一般。秦仲海平日雖與他不睦此時也暗自為他擔憂。

皇帝見他不言不語忍不住大怒欲狂喝道:「薛奴兒!你……你倒說一說你跟着我……朕多……多少年了?」他氣憤之下語氣微微顫說話時生出口誤竟把朕說成了我想來氣憤已至極點。聽得皇上結巴眾人心中都想:「皇上氣壞了竟連話也說不順。」

薛奴兒輕嘆一聲低聲道:「臣跟隨皇上已有三十二載。」

皇帝大聲道:「好!你還算得明白!這三十二年來朕可有虧待你之處?」薛奴兒叩道:「皇上待臣恩義並重。」

皇帝眼中一紅大聲道:「你……你既知朕待你不薄可你……你為何要反朕?你心裏有國家社稷嗎?」薛奴兒一言不只是默默叩。秦仲海則是心下大驚暗道:「反?皇上怎會用到這個字?難道他已查知劉總管叛變一事?」

皇帝面色慘白道:「上回你差點傷了朕可知朕為何不來辦你?只因你隨朕多年朕不相信你真會下手來害才破例特赦饒了你的性命……可你……你居然如此回報……你這樣對得起朕嗎?」說到氣憤處淚水竟爾流了下來。兩旁侍衛聽得皇帝語帶哽咽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只是躬身垂深怕在這當口觸怒皇帝。

薛奴兒仍是不言不語只是連連叩。

皇帝不去理他命人拖來瓊貴圮暍道:「瓊玉瑛!朕敬你是皇嫂從不曾管你誰知你卻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你快快說出黃…這裏頭的…跑哪兒去了?」

瓊貴妃聽他支支吾吾登時冷笑一聲道:「你問著這個做什麼?你還有臉見他么?」眾人聽她說話大膽至極竟似豁出去了忍不住駭異出聲。皇帝見了她森厲仇恨的眼神竟爾倒退一步江充沖了上來戟指喝道:「大膽女子!你膽敢狂言犯上不想活了么?」

瓊貴妃抬頭向天閉眼道:「江太師到底是誰犯上你自己心裏有數。」江充大怒一耳光便揮了過去手掌堪堪及到粉頰匆地想起此女身分非常只得硬生生的收手。

秦仲海看在眼裏:心頭大疑想道:「到底這石室里的人是誰?怎地瓊貴妃會這般說話?又怎會驚動皇上親自前來質問逼得劉敬棄官逃亡?」眼看情勢混亂已極秦仲海心中亂成一片卻又理不出頭緒來只有靜觀情勢展。

皇帝給瓊貴妃一瞪竟然生出驚慌之情他喘息半晌壓下了怒氣又恢復了當今天子的氣派沈聲便道:「瓊貴圮你莫要仗着自己是功臣之女便敢藐視法紀目無倫常。朕現下給你個自新的機會你老老實實的說這石室里的人去哪兒了?」

瓊貴妃冷冷地道:「我不會說的你殺了我吧!」皇帝嘿地一聲沈聲道:「你是朕的嫂子朕如何能殺你?」

瓊貴妃面帶不屑冷笑道:「嫂子?什麼叫做嫂子?你少在那裏假仁假義了。」皇帝大怒欲狂喝道:「你說什麼?」

瓊貴妃縱聲大笑罵道:「亂臣賊子狼狽為奸!天下間最無恥的小人我說的便是你!朱謹!」耳聽瓊貴妃直呼御名皇帝已是怒火焚身霎時抽出一旁衛士的腰刀猛向瓊貴妃砍落。瓊貴妃神態冷峭不避不讓竟是閉目待死。

眾人驚呼聲中只見寶刀入體血濺五步一人擋在瓊貴妃面前那人臉上施著厚厚的白粉嘴角擦得紅亮卻是東廠副總管薛奴兒在這關鍵-刻他捨命救主替瓊貴妃挨了這致命的一刀。

皇帝這刀穿體而過薛奴兒如何經受得起?他眼望秦仲海右手揚起似想說什麼秦仲海想起往事一時心中大慟只想搶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但此刻局面緊張異常若要貿然出頭定會給牽連進去當下硬生生地別開了頭不願與他目光相對。

薛奴兒老淚縱橫摔倒在地性命已在旦夕問瓊貴妃見他將死霎時伸手抱住了他痛哭失聲。薛奴兒喘息連連霎時頭一側便已斷氣。

皇帝身居九五更尊生平從未親手殺人此時見了薛奴兒的慘狀忍不住大叫一聲這才從盛怒之中醒覺他將寶刀摔在地下掩面叫道:「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般做?朕有什麼對不起你們的?為什麼啊?」又驚又怕間幾欲軟倒兩旁侍衛大驚慌忙扶住。

江充走上前去低聲道:「皇上現下抓人要緊劉敬雖然逃了但這女子定然知曉「他」的行蹤且讓臣來逼供一番這賤女人若再嘴硬咱們便將她送入軍營充作營妓看她還說不說?」皇帝聽了他的讒言只是神色凄然獃獃地坐在木床上宛若一座石像。

瓊貴妃緩緩放下薛奴兒的屍身怒目望向皇帝那眼神冷峭好似有無限深仇。

江充見她兀自神態冰冷當即行上前來冷笑道:「姓瓊的莫說你爹爹是什麼顧命大臣、開國元勛今夜也救不了你的性命!勸你老實些否則便要把你送到邊疆去讓你落個千人騎、萬人壓的下稍看你還神氣什麼?」

瓊貴妃聞言大怒尖聲道:「大膽江充你敢!」江充冷笑道:「有什麼不敢?你再要狂悖我現下就命人把你剝光看你還猖狂什麼?」瓊貴妃尖叫一聲便向牆上撞去竟是有意自盡。

江充冷冷地看着她冶笑道:「想死?有那麼容易么?」說着一把將她抓住跟着用力朝地下一推冷笑道:「還想留着貞操便乖乖交代事情不然一會兒把你拖下去明日就送入軍營。」說着使個眼色左右答應一聲便往瓊貴妃身上抓去。

瓊貴妃怒道:「大膽!有敢碰我者太祖高廟陰殛之!」每當皇帝無道當朝大臣將死之際多會以太祖高廟之名詛咒皇帝此時瓊貴圮赫然說出一來點名她宗室之女的身分二來也有挑戰皇帝權威的意思果然皇帝聽了這話便已驚覺只是獃獃的看着瓊貴圮。

那兩名衛士聞言自感猶豫江充笑道:「有什麼打緊的這等無恥女人你們盡量碰。」說着命人托起瓊貴圮當場將她外衣撕破露出了裏頭的褻衣瓊貴妃大聲尖叫知道今夜一個不巧便會慘遭奸辱霎時淚水便已滴下。此時皇帝睜大雙眼口中念念有辭對江充等人的惡行卻是視而不見。

江充冷笑道:「你們兩個把她剝光了今夜讓大家瞧瞧瓊武川的女兒是什麼**模樣。」

那兩名侍衛見瓊貴妃雖已徐娘半老但模樣仍是十分動人待見了她白膩的軟肉聽了江充吩咐立時色眯眯地上前便要將她衣杉扒光。秦仲海看在眼裏實在不忍但此時只要出一聲勸諫便會給安上同謀大罪他輕嘆一聲腳步向後只想早些離開石室不願再看下去。

正危急問忽聽兩聲慘叫那兩名侍衛身子往後飛出猛地撞在牆上跟着一條飛影竄起直朝皇帝撲去這人身法快得異乎尋常正是重傷垂危的薛奴兒。

秦仲海大為震驚:「好你個薛奴兒居然詐死!」眾人見薛奴兒忽然活轉無不大為驚駭皇帝更嚇得全身軟一時掩面大叫。江充見薛奴兒直朝皇帝撲去一時又驚又急顫聲道:「快!快保護皇上!」

這薛奴兒武功高絕只比卓凌昭稍遜半籌一舉手、一投足都能斷木裂石殺虎屠龍若要空手殺死皇帝絕不是什麼難事。眾衛士未料薛奴兒還能暴起傷人不曾有備忙從背上解下火槍禦敵但他手腳太快此刻已到皇帝面前三尺其勢已有不及。

一旁羅摩什、九幽道人見狀不好急急擋在皇帝身前薛奴兒一聲尖叫左右兩掌擊出九幽道人與羅摩什各出一掌抵擋三人四掌相對薛奴兒掌力出九幽道人立時口吐鮮血摔在地下羅摩什功力較九幽道人為厚但受了這掌之後也是面色鐵青騰騰騰地向後退出三步。

薛奴兒見無人阻攔自己狂吼一聲便向皇帝撲去。江充嚇得面無人色取槍出來直往薛奴兒射去只聽轟隆一聲那槍只打在牆上卻沒擊中要害。

秦仲海心下大驚急急按住刀柄卻不知要幫哪一方。

此時薛奴兒全身浴血身上傷口不住噴出血來但他拼出殘餘氣力已然壓住皇帝手指岔住喉頭尖聲道:「皇上!你…你可知道…她是你嫂子啊!再怎麼樣你……你也不能如此待她你好忍心!皇帝神色驚恐但喉嚨給人岔住了竟是說不出話來。薛奴兒尖叫一聲用力捏下只聽喀地一聲皇帝喉頭軟骨竟欲碎裂他吸不到氣舌頭已然外吐面呈青紫之色。

萬歲命在須臾江充顧不得自己的安危衝上前來死命抓住薛奴兒的手奮力外拉想讓他的手指離開皇帝的喉頭但江充武藝低微如何拉得開?他又驚又怕慘叫道:「救命啊!快來人救命啊!」

左右雖已舉槍在手但此時一槍下去雖能殺死薛奴兒卻也會連皇帝一塊兒射死一時無人敢開槍。

眼看皇帝將死羅摩什不及調勻氣息當下翻身跳起一把推開江充使出「幽冥玄指」猛往薛奴兒背上點落。薛奴兒背後吃痛五指卻更加用力皇帝手腳痙攣已要斷氣了秦仲海心中震撼想道:「我這刀下去定可救得皇帝一命我要不要救他?」

羅摩什大驚更是加緊出指一旁九幽道人也上來拉扯擊打安道京最是機警心中登生一計。一招「九轉刀」砍落猛地將薛奴兒雙手剁下他身手分離。身子便落在地上。

江充驚惶不已一見薛奴兒摔倒在地立時暍道:「大家快開槍!」眾人見狀連開數十槍轟轟巨響將薛奴兒打得蜂窩也似。江充驚怒交進對着屍身一陣亂踢跟着暍道:「把瓊玉瑛押去軍營!」

眾人暴喝一聲便要上前忽聽皇帝道:「且慢!」眾人急急跪下都等皇帝聖裁。

江充喜道:「皇上是不是要殺了她?」皇帝嘆息道:「薛奴兒說的對她好歹是我嫂子萬萬不可辱她你們把她押下去交給太后落。」江充急道:「皇上此女犯上作亂這……這怎麼可以……」

皇帝神色蕭索揮了揮手道:「別說這許多了你們只管照辦。」江充悻悻然地道:「臣領旨。」使了個眼色兩旁手下便押起瓊玉瑛將她拖了下去一會兒便送到景福宮交由太后處置。秦仲海鬆了口氣太后遠比皇帝明理雖不會饒過瓊貴妃但至少不會羞辱於她總算能保住清白了。

瓊貴把給拖了下去口中兀自高聲尖叫喊著皇帝的御名。皇帝伸手撫面嘶啞著嗓子喘息道:「為什麼?為什麼?他…他人都死了三十年了為什麼還有人替他賣命?朕……朕真的這麼不得人心嗎?」秦仲海心下暗暗奇怪尋思道:「什麼死了三十年?誰死了三十年?」

江充聽皇帝言語有失忙上前低聲稟報:「皇上人多口雜說話千萬小心。」

皇帝獃獃坐着不言不語忽然間淚水灑下重重揮出一拳直往牆上打了一記只聽砰地一響拳上滿是鮮血已然受傷。

眾人大驚急急上前察看。江充替他包紮傷勢低聲勸道:「聖上愛惜龍體切莫如此憤怒。」皇帝揚起臉來臉上神情既痛楚又悲哀好似心死一般。秦仲海看在眼裏心裏滿是驚詫知道今夜之事另有重大內情料來日後定會牽連無數自己可要小心了。

一旁羅摩什見皇帝一拳捶下那牆竟有微微鬆動之象情知有異忙走了上來低聲向江充道:「江大人這牆有點問題裏頭怕是空心的。」

江充今夜功虧一匱沒能抓住生平死敵劉敬一聽此言:心下大喜忙道:「國師若有主意只管來試。」羅摩什點了點頭運起「幽冥玄指」一指便往牆上戳落這「幽冥玄指」專事內部破壞那磚頭雖然厚實卻也是尋常青磚怎耐得武林高手的一擊?只見牆面震蕩磚頭盡成粉碎赫然現出一個空洞來。

江充大喜急忙挖開泥塵往裏頭張望一陣暍道:「來人!給我砸開這面牆!」眾人提起鐵鎚猛往牆面砸下。只聽轟地一聲灰塵四散中又現出一條長長的甬道。

皇帝見了這條隧道心下大驚顫聲道:「怎會有這條密道?這……這是做什麼用的?」

江充仰天大笑喝道:「來人進去給我搜!劉敬定在裏面!」火槍手沖了上來當先開路安道京、羅摩什、江充等人便也魚貫行入秦仲海滿心詫異自也跟隨在後、只見這甬道好長直達里許秦仲海細看四處這甬道竟是新近所掘他暗暗吃驚知道必是劉敬暗中挖掘而成看來他此次密謀造反早已準備經年絕非臨時起意。

行到遠處空氣漸漸清涼眾人行出甬道推開一處暗門已然走入一問房舍。

秦仲海轉頭看着四周:心下頓時一凜此處不是別的地方正是那日他與劉敬密談的廟中單堂。那彌勒佛像兀自笑吟吟地掛在牆上便如當日一般情景。

秦仲海面色鐵青心道:「好一個劉總管原來還有這一手。無怪他能把姦夫接出宮去。」看來劉敬得到消息趁著薛奴兒、秦仲海等人拖延時光他便趁勢把人帶走看此處空無一人的情狀劉敬已然遠走高飛了。

大批錦衣衛人馬四下察看但偌大的廟中竟無一人駐留劉敬早已脫身。秦仲海隨着眾人看了一陣只見幾處廳房中滿是刀槍兵器足供千人之用秦仲海心下瞭然這批器械當是供明日舉兵之用誰知劉敬功虧一匱竟在此刻失足。

秦仲海回看着密道想道:「這條甬道地點隱密若要襲擊皇宮定可從容遣入百名武功高手只要再有人襲擊承天門移轉禁軍主力的注意聲東擊西之下皇上的性命便在股掌之間了。」他心下敬佩對劉敬的計策更是嘆服不已。

此刻皇帝也已到來他見了這許多刀槍又見到新掘密道已知劉敬居心叵測竟然圖謀不軌。想起平日劉敬恭順的模樣皇帝臉色慘白哭道:「劉總管啊劉總管枉費朕對你一片信賴你……你好狠心……」腳下一軟竟要滑倒江充急忙上前扶住勸道:「聖上切莫悲戚讓臣把事情察清楚您先回宮歇息吧。」

皇帝倒在江充的懷裏喃喃地道:「江愛卿天地之間只有你對朕真正忠心……」

江充點了點頭讓手下扶住了皇帝跟着提聲高喝:「東廠總管劉敬有意謀反行剌聖上經察屬實即刻布全國通緝搜捕劉敬孽黨!」錦衣衛眾人答應一聲各自出廟追查。

東廠總管密謀政變那是何等大事第二日清早宮中便已布戒嚴大批人馬出城追捕劉敬皇帝命錦衣衛直接掌管禁宮反命御前侍衛離開禁城。眾人都知皇帝不再信任宮中人馬看來江充獨大的時刻已然到來。

瓊武川簧夜間便已得知愛女被捕火便往景福宮面見太后希望能救下女兒的一條性命但瓊貴妃犯了這等叛亂罪行卻無人看好她能逃脫劫難。

戒嚴消息一經傳出無數東廠太監都被擒下那太監大寶是薜奴兒的義子自是當其沖連夜便已被捕。劉敬精心招募的武林高手或死或逃轉眼間便已煙硝瓦解。大批錦衣衛高於提刀在京城捉拿人犯整個京城都是鬧哄哄地。只是劉敬本人卻像憑空消失一般無人查知他的行蹤也找不出蛛絲馬跡。江充明白劉敬潛力甚深就怕他另有圖謀只是嚴命下屬加緊尋訪此人若是不死他便一日不得放心。

十日之內京城便已改頭換面從原本熱鬧喜氣的大城變為滿是肅殺之氣的鬼域。

情勢如此緊張秦仲海身居虎林軍領自也奉命出城搜捕此際劉敬倒台江充更是穩若泰山朝中三派去了一腳鼎足之勢已成雲煙下一個恐怕便是柳昂天倒霉了。

大軍開抵城郊一眾侍衛沿山搜索一遇可疑人等便自攔下盤問。秦仲海自坐一旁反覆推算局勢。心道:「不知侯爺他們可曾接到消息?可別給此事糾纏上了。」他明白自己與東廠走的頗近眼下身處嫌疑之地定需謹言慎行千萬不要給牽連在內。也是為此他也不便再與柳門之人聯繫以免他們惹禍上身。

正想間天邊匆地飄下雪來秦仲海抬頭望着落下的雪花初冬瑞雪本是吉兆但朝廷局勢如此危急眾人心裏慌都是無心觀看。

秦仲海坐在一旁忽聽遠處傳來大聲暍問便起身去看只見數十名男女老幼排成一列各自接受下屬的盤問。這些百姓多是住在附近的鄉民平日擔着蔬果入城販售維生只因城裏戒嚴連着幾日不放閑雜人等出入好容易部隊打開城門此刻定是趕着回家的。只是劉敬多半還留在城裏他若想離開北京定會喬裝成販夫走卒虎林軍諸人不敢有失職守自定加緊盤問。

屬下逐一詢問鄉民姓名來歷待見無甚可疑之處這才放了過去若遇四十歲以上男子更須帶到角落脫褲驗身。眾鄉民見了朝廷擺下的陣仗都有駭然之感。各人給盤查一陣莫不急急逃竄。

正問話間對面走來一名老婦看她來的方位卻原來是進城的。一名侍衛見她著背滿頭銀手上提着只竹籃面色甚是慈祥。不由得心下一奇問道:「這位婆婆京城裏一片大亂你怎麼還趕着進去?」那老婦回話道:「老身本姓陳少年嫁入秦家先翁葬在城南今日是他的忌日老身緬懷秦家的恩德便想進城掃墓。」說話聲音蒼老用詞遣字卻頗文雅想來是見過世面的人那婦人自稱嫁給秦姓之人秦仲海聽在耳里早留上了神。那侍衛卻不覺有異待見這老婦容貌慈祥便如自己的祖母一般他心下忽起親切之感便道:「好了沒你的事可以進城去了。」

那老婦微微一笑問道:「這位軍爺這樣便可以走了么?」此時等候出城之人縱列綿延直達數里真不知要盤查到什麼時候另一名侍衛乃是虎豹之流-聽那老婦羅唆更感不耐暴喝道:「放你走哪裏還生出這許多廢話?滾!」伸手一揮將那老婦推開一步那老婦給他這麼推擠一個不留神便將手上的竹籃打翻香燭金紙滾得滿地都是。

那老婦嘆了口氣逕自彎腰撿拾口中念念有詞嘆道:「人心不古啊!不過是進城掃個墓也要這般雞飛狗跳的。唉……現下的人都不知慎終追遠連祖上姓啥叫誰也忘了真是忘八德啊!」

秦仲海聽她言中蘊有深意:心下登時一凜急忙細目去看只見那老婦越看越是眼熟兩人四目相對赫然之間那老婦向他眨了眨眼目光中透出一絲狡獪秦仲海猛地跳了起來霎時已認出這老婦的身分來歷。

「她」便是劉敬!

天下都在追拿此人他卻好整以暇地在此晃蕩?

那老婦撿拾香燭低聲自言自語:「數典忘祖認賊作父老太婆活了這麼大歲數真算見識了。」她嘆息良久轉身便朝城裏行去。

秦仲海心下暗暗驚詫想道:「這劉敬失心瘋了還是怎地?現下滿城都在追捕他他還大搖大擺的回到北京難道不怕死么?」他雖認出劉敬卻無意拿他到案反希望他能順利逃離江充的追捕。眼見劉敬緩步離開便招來下屬吩咐眾人:「你們好生看着瞧瞧有無可疑人等我自去別處察看。」眾下屬不疑有他齊聲答應各自幹活去了。秦仲海放下心來當即手提鋼刀緩緩跟在劉敬之後。

只見劉敬腳步蹣跚裝作尋常老婦的模樣一路行動遲緩好容易行到一處山坳四下已無人煙秦仲海便要上前招呼忽見眼前一花竟有一物朝自己臉面射來秦仲海吃了一驚慌忙問往旁閃開那物撞在地下當地一聲大響激起無數火花。秦仲海低頭急看卻是只燭台。

秦仲海驚道:「劉總管你這是做什麼?」劉敬冷笑一聲猛地轉身飛撲掌風已然掃過秦仲海慌忙向後退開口中喝道:「劉總管你別會錯意了我無意拿你歸案!」

劉敬呸了一聲除下喬裝假厲聲道:「秦仲海!你還有臉和我說話么!」雙手連舞招招都往秦仲海喉頭鎖去這劉敬不動手則已一旦出招便是雷霆萬鈞之勢這人內力不如卓凌昭並無凌人霸氣套路也不如薛奴兒那般緊迫逼人但一招一式的搭配卻甚靈巧彷彿身上武功便如他這個人一般處處出人意料叫人防不勝防。

秦仲海給他搶攻一陣鋼刀不及出鞘只得左右閃躲連番避讓殺招他知道劉敬懷疑自己出賣他心下只是叫苦連天一邊閃躲一邊急喝:「劉總管莫要冤枉我你事情之所以敗露全是因為胡忠的那個義子小六我秦仲海絕無出賣你的地方。」只聽劉敬冷笑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這般幼稚日後要怎麼在朝廷混?那江充什麼時候不好翻臉偏生選在我舉兵前一日動手拿人你不覺得太巧了些么?」秦仲海嘿了一聲道:「劉總管你自己御下不嚴出了叛徒還想賴到我身上么?」

劉敬大怒喝道:「胡說八道!」霎時雙腿連踢激起無數白雪阻住了秦仲海的視線。

秦仲海見他腳法精奇情知空手難以禦敵忙往地下滾倒跟着拔刀出鞘空斬三四記將劉敬逼開一步跟着翻身跳起沈聲道:「在下自問無愧總管若要不信我也沒法子了。」

秦仲海此言倒也不假劉敬謀反一事他並未透露給任何人只含含糊糊地交代楊肅觀言道三日後有大禍要柳昂天出城相避。他既未說出下手之人也未透露謀反情事不過含糊說了兩句話若說如此便能壞了大事卻讓他難以置信。

劉敬呸了一聲霎時一腳踢來秦仲海手上鋼刀砍出一招「貪火奔騰」火龍閃過直朝身前三尺掃去劉敬知道這招厲害不敢正面抵擋往旁微微二讓避開了刀鋒。

秦仲海無意與他硬拼一見他退後便想收手罷斗哪知劉敬毫不放鬆瞬間揉身再上。只見他足掌下踢直朝秦仲海小腿陘骨踹來。秦仲海忙道:「劉總管事已至此你再生氣也是無用。我勸你快快離京吧!」劉敬喝道:「無知之徒給我閉嘴!」

劉敬一身武功都在腿上足技千變萬化秦仲海閃開了踢向小腿的那腳正要後退匆見劉敬腳尖提起已朝喉問踢來招招殺手攻勢延綿不斷秦仲海沒料到他變招如此之快忙側身斜讓躲開了致命一擊劉敬早已算到他閃躲路數當下一聲泠笑原本金雞獨立左足舉起猛然問右腳力身子高高彈起左足不及放落右足便朝秦仲海頸子斜踢過去秦仲海摜刀在地左拳揮出擋住了劉敬的右腳兩人內力相激身子都是微微一晃。

劉敬身子落下舉掌一揮五指牢牢握住秦仲海的左拳功力出竟以全身內力來襲。秦仲海嘿地一聲想要勸阻但對方內力來自己實無餘力再行說話當下急急運力抵禦。

兩人功力互拼秦仲海只覺對方的內力雖不剛猛卻是悠長細膩運起功來綿密不斷秦仲海幾次運力甩開他的手掌卻都難以辦到。過了一柱香時分秦仲海已知對方功力高於自己「心想:今番也太託大了早知他對我誤會有意下手害我我便不該貿然追來。」

兩人相持一會兒秦仲海情知時候一長自己必會死於此人之手他暴和一聲奮起生平功力左拳奮力一推將劉敬右手震開跟着舉刀猛揮火貪一招第八重功力使出一招「龍火噬天」便朝劉敬門面砍去。這招是「九州劍王」的獨門絕學當年秦仲海與煞金、言二娘對決不知多少次靠這招救命果然絕招使出一時火龍飛撲烈焰逼人饒他劉總管武功卓絕也給這剛猛絕招逼退一步。

劉敬一時占不到上風只哼了一聲冷冷望着秦仲海。

秦仲海按連使出殺招先以拳力震開劉敬再以絕招將他逼退兩招下來內力幾已盡他氣喘連連拄刀在地喘道:「劉總管你摸著良心問問秦某若真有心害你何不帶着下屬過來捉拿?又何必隨你到這杳無人煙的鬼地方來?你……你可別錯殺妤人!」

劉敬冷冷地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縱然你不曾起意加害但你此番心念不堅這才害死了大家這個罪責該由你擔。」

秦仲海聽他指責心下登時一凜他將事情來龍去脈推想一遍搖頭便道:「劉總管坦白同你說吧你要舉兵一事我曾含含混混轉告柳門一位兄弟言道三日後有大禍要咱家侯爺有個防備。若說這樣便能壞事秦某實在不信。」他頓了頓又道:「你真要殺人出氣只管去找小六子那孩子背反義父好生涼薄決計是個禍胎。」

劉敬呸了一聲面色陰騖冶笑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好生不曉事你真以為江充靠個不濟事的小鬼便能扳倒我劉某?枉費咱家這麼看重你你若這般想那咱家真要心冷了。」

秦仲海搖頭道:「小六子出賣義父我親眼所見劉總管要不認栽我也沒法子想。」

劉敬森然道:「你口口聲聲小六子壞事你可知仁智殿裏藏的是什麼?胡忠、小六子這幫人身分低微他們又能知道什麼?真是妃子偷人、淫穢後宮?江充日理萬機什麼事情不好管專往妃子裙下鑽?秦仲海啊秦仲海你把事情看得太淺了。江充選在這時候難沒有三兩三的把握他是不敢動手的!」

秦仲海聽了這話腦中只是混亂一片他顫聲道:「難道……難道柳門另有叛徒?」

劉敬哼了一聲道:「此番舉事我為了瞞住江充還故意作假專程聯繫熊飛營的李保正我如此大費周章便是要江充誤判形勢以為政變自外而起反而疏忽宮內。嘿嘿只是我用心良苦卻給他輕而易舉的識破了你倒給我說說若無其他管道泄密事情怎能展至此?」說到後來語氣嚴厲異常隨時都要翻臉。那李保正身居熊飛營總兵月內便要受調入京劉敬事前與他連絡柳門諸人早已知情秦仲海心念急轉確知事情另有蹊蹺。只是此刻局勢大壞東廠煙消雲散便算找出前因後果也無濟於事了。他嘆了口氣道:「劉總管便算真有人泄漏機密但現下江充掌握全局咱們還是保命要緊不知劉總管有

何打算?」

劉敬哈哈大笑道:「掌握全局?江充這免崽子這麼容易就斗垮我?秦仲海啊秦仲海你太小看我了!」秦仲海聽他口氣甚為自信似乎還有王牌未揭不由得一驚道:「公公還想東山再起?」

劉敬睥睨冶笑頷道:「傻子只要你我兩人未死這局便不算玩完了。」秦仲海聽他牽扯自己更感詫異說來自己不過是個小官不知在他眼中為何如此要緊?他見劉敬滿面肅然緩緩朝自己走近秦仲海心中一凜就怕他再次起意殺人急忙舉刀當胸護住了全身要害。劉敬哼了一聲道:「你緊張什糜?我冒着牛死大險入城就是為了殺你這小王八蛋?你以為自己這麼值錢么?把刀放下我不會害你。」秦仲海心想不錯劉敬此時逃命都來不及如何有心思對付自己當下還刀入鞘道:「公公既然這麼說秦某便信你一次。」

劉敬微微頷道:「提得起放得下一言而決。秦仲海公公沒看走眼你確實是塊做大事的料。」此時他性命不保說話還是一派自信從容秦仲海聽在耳里自感納罕。

正想間忽聽劉敬道:「秦將軍劉某有件大事相托。不知你能否幫忙?」

秦仲海心下大奇想道:「他密謀已敗性命都保下住了還想辦什麼事?買棺材么?這劉敬陰謀百出絕非易與之人眼前若有事情交代定是天大的為難事秦仲海是個明白人如何願意惹禍上身當下敷衍道:「公公你逃命要緊快別掛懷這些身外之事了。」

劉敬略略聽去便知秦仲海一心推諉毫無意願替他辦事劉敬淡淡笑道:「我話都還沒說完你也別急着推拒先看過一件東西再說。」說着從懷中拿出一隻油包扔給秦仲海。

秦仲海伸手接過只覺那油包甚輕不知裏頭裝的是什麼物事。劉敬望着他道:「咱家說過政變那夜我會帶樣東西到承天門等你看過之後絕無三心二意。」他自嘲似地笑了笑道:「現下局給破了承天門自然去不了不過那也不打緊咱們便在這裏看吧意思是一樣的。」

秦仲海聽這油包如此要緊只是將信將疑劉敬見他懷疑有詐便道:「你別多想什麼只管打開包袱一切自會真相大白」

秦仲海見他執意甚堅只得道:「劉總管等我看過這物事後你可得快些離開京城你留在此處一刻便是一刻的危險。可好?」他心裏打定主意不管包袱里裝的是什麼東西只等看過之後便即護送劉敬離開北京反正自己所求無多隻盼劉敬別死在自己面前至於這老頭兒日後是要退隱山林還是繼續結黨作亂他也懶得多管了。

劉敬聽他這麼說便回話道:「咱家日後的行止自有打算下必你來操心你只管打開包袱。秦仲海嘆息一聲不再多言自將油包解開霎時間露出一張硝制的皮革色如人膚卷做軸狀不知是什麼怪東西;秦仲海頗感訝異奇道:「這是什麼東西?」

劉敬森然道:「這是一張人皮。」

秦仲海面色一變他戰場上殺人如麻卻沒見過人皮此時乍然見到自也悚然他吞了口唾沫乾笑道:「劉總管這等莫名其妙的東西你給我做啥?」

劉敬冷冷地道:「你別多問只管把人皮鋪在地下便知端倪。」秦仲海滿頭霧水但聽劉敬催促甚急只得依言蹲下便要將人皮張開把東西來歷瞧個明白。

秦仲海蹲在地下正要鋪開人皮忽見人皮上閃過一陣黑影好似鬼魂影子一般秦仲海忽起異感竟不敢展開背後劉敬沉聲道:「你別拖延時光快把人皮展開了。」

便在此時人皮上的黑影急搖晃好似有什麼東西作祟秦仲海全身雞皮疙瘩冒了出來他吞了口唾沫心道:「***大白天鬧鬼。」他抬頭眺看日光猛然間只見樹叢里冒出一個身影直朝劉敬背後殺去赫然是個蒙面刺客!

秦仲海大吃一驚他和劉敬都是武林第一流高手二人耳音靈敏機警過人孰料此地竟有刺客埋伏尚且能瞞過二人!看此人身法詭異無聲無息地出手暗算劉敬不知怪客已到背後兀自凝視着秦仲海似不知他為何驚駭。

秦仲海知道刺客定是江充派來的百忙中不及暍喊眼見長劍閃動已朝劉敬刺落秦仲海當下暴喝一聲手上鋼刀猛地擲出便往劉敬背後扔去。劉敬吃了一驚急急回頭去看只見半空殺來一個人影那影子躲開秦仲海的鋼刀仍朝自己撲來。

秦仲海正要驚呼劉敬卻已冷笑一聲道:「想刺殺劉某人么?嘿嘿那真是強盜遇上賊爺爺了。」他提氣縱起半空中一個筋斗翻過陡地身子一轉竟已到了那刺客後方竟在一招間逆轉形勢。

那人見劉敬武功了得深怕背後要害受制急急往旁一滾跟着高高跳起霎時又躍上了樹頂劉敬呼嘯一聲身子落下雙腳在地下一點瞬間便高高彈起靠着這一下縱躍身子反而高過了樹頭。秦仲海看得心曠神怡自是暗暗稱讚:「劉總管的武功當真深不可測尚比薛奴兒高出半籌要說誰才是東廠第一高手這老頭當之無愧。」想着忽然醒起薛奴兒已然慘死不由得心下一陣黯然輕輕嘆了一聲。

此時劉敬與那刺客在樹梢激戰劉敬仗着身手輕盈腳法精奇已然佔得上風。那刺客幾次隱身樹榦之後都給劉敬左右連賜疾攻硬生生地逼了出來那刺客手中雖有兵刃但每回逼近劉敬三尺反給他躍上頭頂倒陷絕境。看來不出十招那刺客便要落敗。

猛聽一聲斷喝劉敬雙手拉住樹枝左腳側踢直朝那刺客臉頰踢去這腳力道紮實若給踢中了定會頸斷骨折而死那刺客知道厲害忙向右側樹枝跳去劉敬何等精明早巳算定他閃躲的路數霎時右腳后先至已到胸口那刺客閃避不及冷不防已被踢中一聲悶哼之後身子倒飛出去已然摔在樹下。

劉敬見勝負已分便也飛身下樹行到那刺客面前。他凝目看去只見那刺客頭戴面罩看不清臉面只露出了一雙瞳子那目光冷若秋霜只睜眼注視自己並無恐懼之色。

劉敬冷冷地道:「你既然替江充辦事必定朝廷命官又何必藏頭露尾把面目蒙住?你究竟是誰?」說着走上前去便往那刺客臉上抓去要將他的面罩揭下。

秦仲海本已拾起鋼刀在一旁笑吟吟看着眼看劉敬便要揭開那人面目莫名之間秦仲海匆地生出不祥預感急忙叫道:「劉總管小心!」話聲未畢只聽刷地一聲響寒光閃動中那剠客已然拔劍出鞘劍尖一晃籠罩劉敬上半身無數要害劍法竟是高妙難言。

劉敬大吃一驚本見此人已給制服沒想他心機如此深沉竟先詐敗倒地之後再出絕招搶攻此時劉敬與他相隔極近眼看劍尖如雪花般飄來端的是又急又緊劉敬知道只要一個閃失便會給割斷喉嚨慘死當場他身影連晃仗着腳法靈動須臾間躲開了當喉三劍但對方攻勢無止連綿毫不放鬆劉敬把心一橫矮下身子反向那刺客懷裏衝去這招致死地而後生稱作「投桃報李」專用在空手應付長兵刀之時一能閃躲敵手殺招二可貼身肉搏果見劉敬矮小的身子穿過無數劍花緊挨在刺客身前霎時左掌印上胸口一聲輕響傳過已將他擊飛出去。

那刺客心機深沉手段陰狠至極若非劉敬武功精湛臨敵經驗豐富此刻早巳失手被殺秦仲海又驚又佩他急急奔來護住了劉敬問道:「怎麼樣?賊子傷到總管了么?」

劉敬搖了搖頭正要回話忽感肩上有些疼痛他低頭看去只見右肩擦出一個血痕卻是給那刺客劫傷的。先前劍上寒星連綿下絕劉敬卻只給擦傷皮肉武功之高自是不在話下。秦仲海見那刺客盤膝坐地動彈不得登時嘿嘿一笑道:「一劍換一掌總管這生意真是穩賺不賠了。」劉敬殊無喜悅之意皺眉道:「咱家行定江湖幾十年不曾給人傷了-根毫毛沒想會給這人割傷了。」他深深吸了口氣凝望那蒙面人森然道:「若想死前少受點苦便把面罩解下讓咱家看看你是誰。」

那刺客受了一掌此時盤膝坐在地下正自運功療傷聽了劉敬的質問卻無回話之意。劉敬見他不理不睬登時哼了一聲道:「你受了我的穿心掌內傷不輕還想起身再戰么?咱家勸你一句你乖乖地…地……」

他連着兩個「地」字說下卻沒了下文秦仲海微微一奇正要去看劉敬猛聽劉敬嘔地一聲竟已搗住胸口摔倒在地。秦仲海大吃一驚暍道:「劉總管!你怎麼了?」

劉敬原本好端端的說話一沒受暗器暗算二沒走火入魔哪知會忽然摔倒?便在此時猛聽那刺客一個呼嘯竟爾翻身跳起直朝劉敬刺出一劍先前這刺客受了劉敬重擊居然還有氣力再戰秦仲海只感瞠目結舌急忙舉起鋼刀接過了戰局。

雪花紛飛中秦仲海緊守劉敬身遭每逢那刺客靠近秦仲海便全力搶攻將那刺客逼開一時以快打快連過十餘招那刺客身法快絕招數忽奇忽正有時像是名門正派的武功有時又像不曾習劍的瘋漢竟連武功招式也是前所未見。

兩人纏鬥連連秦仲海將鋼刀使得潑水不入百忙中朝劉敬看了一眼只見他臉上生出黑氣好似中毒一般。秦仲海心下震驚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小販的劍上喂有劇毒!」若非如此劉敬怎會一劍便倒?看來劍上的毒藥必定霸道異常;此時雪勢越下越大地下已堆出薄薄一層積雪兩人互斗幾招秦仲海腳步沉重只踩得雪泥四濺滿是腳印。那人步伐卻甚輕盈不曾踩出分毫痕迹秦仲海心下罕異尋思道:「這人到底是誰?江湖上有此武功的寥寥可數難道他是卓凌昭么?可他為何要蒙上了面?」想起卓凌昭有意與柳昂天和解心下更是茫然。

「當」地一聲輕響刀劍相交那劍沿着刀鋒擦下霎時竟把秦仲海肩上衣衫劃破秦仲海心下越驚此人非只劍法高絕尚且劍上喂毒自己若要給擦破一點油皮立時便要落敗更是緊守門戶絲毫不敢大意。

秦仲海心悸之下不敢使出絕招硬拼一時險象環生好幾次險些給刺中了。天幸這刺客挨了劉敬一掌身法不如之前那般快兩人才勉強打成平手。激戰之中秦仲海極力辨認此人身分只見那刺客身穿夜行裝臉上還罩着黑布除了一雙粲然生光的眸子其餘五官都給遮掩了着實認不出此人的來歷。

此刻已過一柱香時分秦仲海知道再過片刻劉敬便會毒畢命若不能全力搶攻搶奪解藥到手否則萬事俱往。他有意戰決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安危提起真氣縱身躍起一招「火雲八方」便往那人身周削下。

這招「火雲八方」乃是火貪刀第五重功力刀勢極廣散佈全身八方可說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料來此招一過趁著敵手驚慌閃避之時他便能補上一招「貪火奔騰」刀鋒連同火焰般的內力當可一刀斬殺敵手屆時搜出解藥自能救回劉敬的性命了:絕招使出那人卻是不閃不避似乎胸有成竹秦仲海眉頭一皺不知他打得是什麼算盤正納悶間咻地一聲響長劍如鬼如魅竟然穿過火雲般的刀網正中秦仲海手腕。

這受傷部位似曾相識秦仲海頓時醒悟一時驚怒交迸大聲喝道:「***!又是你這賊!」

這名刺客劍法詭異難測竟與那日文淵閣中遇見的怪客一模一樣便連腕上受傷的部位也是毫無差異。秦仲海那時看守文淵閣給那怪客連着刺傷兩處乃是生平罕有的大敗自將他武功招式記得清清楚楚待見此人劍法與那怪客全然一樣便將他認了出來+那怪客冷冷看着秦仲海卻不上前進擊想來秦仲海手腕中劍不旋踵便會毒。那怪客不急着出手只等著敵人自行倒斃。

秦仲海雖然受傷卻是絲毫不懼只聽他仰天狂嘯舉刀便往那人頭上直劈而下勁力絲毫不緩好似要將那人割成兩半方才遂心。那人冷笑一聲轉身避開秦仲海哪肯放鬆火光閃過由左往右橫斬氣勢奔騰已極。那刺客吃了一驚急忙舉劍架住刀刃刀劍相交秦仲海刀上內力剛猛雄渾登將那刺客震退一步。秦仲海趁勢衝上左拳重重揮出霎時打中那刺客胸口。

那刺客吃痛往後退開他見秦仲海毫無中毒之象自感詫異無比秦仲海哈哈大笑掀開夾袖露出戴在腕上的精鋼護腕喝道:「老子前幾日中了你的陰招哪還會給你的狗把戲得逞?去死吧!」一時狂吼連連舉刀亂劈已是拚命三郎的打法。

那刺客先給劉敬打了一掌又給秦仲海擊中一拳連着受傷身法便沒那麼快秦仲海接連搶攻轉瞬間拆過數十招但那人調勻氣息慢慢又恢復了氣力一柄劍越使越奇森森劍花裹來只逼得秦仲海四下跳躍又給他扳回平局。

秦仲海撇眼看去此時劉敬已然毒倒地隨時都能畢命。秦仲海咬緊牙關心道:「罷了罷了老子欠劉敬不少人情今日為他賭上一次性命吧!」

他仰天虎吼「龍火噬天」使出身子已如陀螺般地騰空飛起猛向那人撲去這招「龍火噬天」己達火貪刀第八重說來是秦仲海的必殺絕招但對方劍法精奇似有潛力未出此時忽使這等大開大闔的招式未必能佔得上風倘對方另有破解妙方一招便能要了秦仲海的性命。只是此刻劉敬性命危急倘若出手還有保留待劉敬傷毒死日後自己回想起來只有徒乎負負了也是為此秦仲海只想為他拚命一場全不為自己留下餘地。

「龍火噬天」使出果見那人不慌不忙似有破解之道秦仲海心下駭然這才知道糟糕待要收招其勢已有不及慌亂間那人已然直剌中宮霎時劍光竟從火圈外透入猛朝門面刺來。看來自己也要追隨劉敬的腳步一同命喪黃泉了。

眼見危急秦仲海怪叫一聲:「操你祖宗!」鋼刀擲出也往那人臉面扔去這下胡亂投擲兵刀純是秦仲海打死不吃虧的脾氣卻非方子敬傳下的武藝別地一聲響刀身從刺客臉頰旁刮過勁風刮過臉上黑布竟給擦落。那人吃了一驚急忙回劍自救。

秦仲海着地滾去喝道:「下賤狗賊!今日叫老子看清你的臟嘴臉!」說着便要抱住那人的小腿那人一個驚嚇雙手捧住臉面急急往後一縱竟爾逃了開來。秦仲海拾起鋼刀急急迫了上去暍道:「你***別走快把解藥交出來!」大喊大叫間放足直追而去。

奔不數尺背後一聲低喘嘆道:「別追了你打不過他的。」秦仲海一愣回頭去看說話那人正是劉敬只見他臉色已成深紫性命恐已垂危秦仲海旁徨無計此刻刺客已然遠走身邊並無解藥救命饒他見多識廣也只能連連搓手全沒了主意。

劉敬見他滿面驚惶卻只微微一笑看了秦仲海一眼緩緩地道:「你將我扶起我要運功驅毒。秦仲海大喜知道劉敬還有自救的法子當下依言將他扶正。劉敬盤膝坐地左手指天右手指地開始調息運功不多時只見他頭上升起裊裊白氣臉色匆爾紅潤匆爾泛黑似與毒傷全力搏鬥。

秦仲海出身軍旅與劉敬並無故舊淵源真箇說來劉敬死活如何與他並無太大千系但秦仲海入宮以來連着幾次與劉敬相處甚愛此人的氣度風範眼看他在生死邊緣:心中只盼他別死。秦仲海雖然不信鬼神但旁徨無計間也只有暗暗祝禱盼老天放他一馬別把他的性命收去。

過了片刻忽聽劉敬大叫一聲:「天亡吾也!」四字一出那黑氣竟又瀰漫臉上秦仲海大驚不知如何是好猛見劉敬口吐鮮血身子緩緩往旁倒下秦仲海抱住了他咬牙喚道:「劉總管你撐住啊!」

劉敬倒在他懷裏喘息道:「這是天竺海蛇的怪毒中者無不畢命。我……我沒法將毒軀出看來是不成了……秦仲海不願就此放棄當即握住劉敬的手將內力輸了過去一時全力行功盼能替他驅毒救命。劉敬面色蒼白若紙嘆道:「沒用的你省點氣力吧!」

秦仲海又驚又急喝道:「你休要羅唆!放着秦仲海在這裏我絕不能眼睜睜見你死!」說着將他抱起大聲道:「劉總管!咱們趕回京里找大夫治傷!」

劉敬怔怔望着他搖頭道:「放我下來時間不多了你好生聽我吩咐……否則……否則咱家死不瞑目……」秦仲海聽他提到了「死」字頓時全身一震心道:「他……他真要死了!」他蹲在劉敬腳邊想說些什麼喉頭卻似哽了竟不出一點聲音。

劉敬喘道:「你把剛才那個油包拿出來。」秦仲海連忙將之取出又見到那張肉色的硝皮。

劉敬低聲吩咐:「你……你將硝皮鋪在地下……快……」秦仲海見他性命垂危點了點頭不敢違背忙將那張皮鋪在雪地上。

劉敬嘆了口氣道:「你看到什麼了?」

秦仲海全身劇震顫聲道:這……這是我…我背上的剌花…」

只見皮上刺著幅圖一隻插翅猛虎神態獰惡正自仰空飛上旁有兩行血宇上書「他日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那股不屈不撓的凜然反骨正從圖中傲然透出。

這幅刺青竟與秦仲海背上那幅一模一樣。

劉敬微微一笑道:「你……你見過這幅刺花吧?」秦仲海喘息不止頷道:「這幅刺花從小便生在我背上我怎會不認得?劉總管這刺花是從何而來?」當年決戰煞金這幅刺青還曾救他一命秦仲海自知這幅刺青必與自己的身世有着莫大牽連便急急出言相詢。

劉敬嘆了口氣道:「這張皮是怒蒼山頭領秦霸先的遺物。」

秦仲海顫聲道:「這是秦霸先的東西?」劉敬目露憐憫頡道:「正是。」

霎時之間秦仲海頹然跪倒心中再無半點懷疑他便是秦霸先的兒子。

他抬頭望天喃喃地道:「我……我真是秦家最後一個遺孤?」劉敬嘆了口氣道:「當年秦霸先慘死神鬼亭屍體落入朝廷手中刑部公人便將之剝皮抽筋碎屍萬段才有了這張皮留在刑部大牢裏。好容易前兩日牢中押入一名蒙古逃犯守衛栘轉注意我才能差人偷出這張人皮;嘿嘿本想在承天門交給你的……沒想……沒想……」說到恨處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秦仲海虎目含淚他輕輕撫摸人皮哽咽道:「劉總管我…我父親究竟是忠是奸?他真如外界所說是個大奸臣么?想起生父秦霸先便是朝廷反賊殺害先皇的元兇巨惡不由得心亂如麻就盼劉敬能說個「不」宇。

劉敬凝視着他霎時重重一嘆搖頭道:「秦仲海啊秦仲海你怎地這般想不開呢?什麼忠奸善惡那都是外人眼中的事秦霸先便算是十惡不赦的反賊他還是你的父親啊!」

秦仲海霎時醒悟無論秦霸先是善是惡是忠是奸都是他這身骨血的生身之父。秦仲海緊抱父親遺物大哭道:「爹爹!」聲音滿是悲涼痛楚遠遠傳了出去。

劉敬喘道:「你父親死得慘不堪言乃是天地一大冤案……等此事一了你一定要找出方子敬向他問個明白……我不明白他為何隱瞞你的身世不說他也許另有苦衷……」

秦仲海抹去淚水哽咽道:「劉總管我……我要是早些看到這幅剌青也許……也許我就不會把秘密說出去了……」他本以為小六子便是出事的關鍵所在但聽了劉敬的說話已知其中另有變數雖不知是否與柳門有關但心裏仍有難受之感。

劉敬嘆了口氣道:「你錯了。就算那日我取出這幅刺青你還是會把秘密透露給柳昂天」秦仲海呆了半晌道:「為什麼?」

劉敬凝視着他一字一頓道:「因為你是血性人。」

秦仲海縱聲大叫一時痛哭流涕悲聲道:「劉總管!是我害了你!」

劉敬微微一笑道:「秦仲海你不必自責。其實我這次拚命一搏也只是聊盡人事而已。」他說着說猛地一口血噴了出來染紅了滿地白雪秦仲海知道他死在眼前忙抓住他的雙手急道:「劉總管你…你千萬別死!」

劉敬喘道:「秦仲海念在令尊的份上再幫我最後一次忙……我這次冒險入城便是為了這件事你……你定要替我辦到……」秦仲海拚命點頭大聲道:「公公儘管吩咐只要秦某一息尚存便會替你把事辦好!」此時他滿是愧疚之意不論劉敬說出的事何等難辦他都會竭心儘力以竟其功。」

劉敬慘然一笑道:「把「他」帶走。」

秦仲海驚道:「「他」?「他」是誰?」劉敬口中冒血搖頭道:「為了你自己好你……你不必管他是誰我……我將他藏在秦家大宅的密室里你只管把這人帶出來送他到鄉下安度餘生我……我劉敬便感激不盡了……秦仲海見他出氣多入氣少轉眼便要死去心中又驚又急大聲道:「劉總管!你別死啊!」

劉敬緊握秦仲海的大手喘息道:「如果我料得不錯除了江充以外還有一幫人馬在找「他」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秦仲海……情勢危險你和我走得近你得萬般小心平安把「他」帶出京城絕不能相信任何人……否則……否則連你都要出事……」秦仲海急道:「劉總管到底他是誰?你告訴我啊!」

劉敬並不回答他命在頃刻全身氣力漸漸衰弱他緩緩掙紮起身朝京城拜了下去霎時面露悲傷大哭道:「皇上!老臣儘力了!」說着身子僵直再也下動彈了。

大雪紛飛慢慢蓋在兩人身上秦仲海獃獃的看着劉敬不到一個月內朝廷鼎足形勢煙消雲散東廠好手更是死傷殆盡劉敬雙目未暝臉上兀自掛着兩行清淚好似心中悲痛已極。

秦仲海哭出了聲他抱住了一代梟雄的屍身啜泣道:「劉總管不論此人是誰我秦仲海絕不負你的囑託定會替你完成遺願!」

秦仲海滿心激蕩抱起劉敬的屍體緩緩往前行走。雪勢越來越大已將眼前道路蓋起深達膝問。秦仲海腦中亂成一片:心道:「劉總管政變失敗真是我害的么?那秘密又真是楊郎中泄漏的么?劉敬托我帶出的那人卻又是誰?為何又藏在秦家大宅里?」

心思恍惚問已然行出里許不自覺間自己卻是朝北京的方位而去。秦仲海低頭看着懷中的劉敬想道:「我若帶他回京只怕他還要遭到五馬分屍之苦。說不得我就把他葬在這兒吧!」他走到樹林里見一株大樹參天而起氣勢磅礴他嘆了口氣想道:「這株古木好生雄偉也只有這般氣勢才配得上這位當世梟雄。」他取出鋼刀挖了個洞跟着將劉敬埋人士里。

秦仲海跪在劉敬墓前:心亂如麻:「我是秦霸先的兒子此事已無疑問。等此間大事一了趕緊找師父問個明白。唉……宦海十年原是夢我秦仲海好容易干到四品帶刀誰知竟是反逆之子。看來這官也不能做了……」

他過去為朝廷戮力征戰今日卻成幻夢一場秦仲海心緒煩亂想起全家慘死之狀忍不住一聲悲吼在樹皮上刻下「忠義孤臣枉痴心」七字跟着提刀轉身踏雪回京。

秦仲海回到防地與下屬會合便往京城去了。只見他們面色悻悻神色氣餒想來眾人勞苦數日卻仍一無所獲不免躁悶。秦仲海望着眾弟兄心中忽感戰慄他是朝廷大敵之子一旦身分被揭這幫屬下皇命難違定也會成為自己的敵人。秦仲海心下感慨搖了搖頭想道:「便算真有這麼一日我也不殺這幫下屬。」

想起盧雲、柳昂天與自己的情義心中更感煩悶恍恍惚惚間一名下屬附耳過來道:「老大錦衣衛的人來了。秦仲海一愣抬頭望着前方方才覺自己回到了京城連着幾天生大事竟讓他心神凌亂至此。

遠處一人暍道:「兀那虎林軍的狗!全給我滾了!」說話那人耳穿廠衛服色卻是一名錦衣衛的校尉這人率領大批人馬四處盤查逢人便打百姓見了兇狠情狀自是紛紛躲避區區一個下級校尉怎敢如此囂張?虎林軍侍衛看在眼裏自是大怒都有出手之意秦仲海嘿了一聲低聲吩咐道:「大家別動手迴避則個。」

此時劉敬垮台天下無人能擋江充錦衣衛便算囂張十倍自己也不能過去招惹當下只得率著部屬自行讓在道旁。眾侍衛見錦衣衛猖狂至此想起日後定要給這幫惡賊騎在頭上無不咬牙切齒在那暗自咒罵。

行到宮門秦仲海喚過眾人吩咐道:「城裏太亂我得去侯爺府上打探消息你們先回宮去吧。」眾人聽他要去柳府無不大為振奮秦仲海是柳門大將劉敬一死柳昂天便成了朝廷唯一的寄望自己日後能否有平安日子過全看這位征北大都督的作為了眾下屬急忙答應各自回宮去了。

秦仲海身處嫌疑之地哪有心思去找柳昂天一見下屬離開心中便在盤算想道:「劉敬死前重託要我把那人安頓了。不管這傢伙是誰看在老劉的面上我可趕緊過去秦家大宅把人弄出京城再說。」想起此行離京不知何時方能回來路上不能沒有銀兩使喚反身便朝自己家裏自出事以來秦仲海已有十餘日不曾回到府上管家見他回來急急奔上稟道:「老爺啊柳侯爺幾次差人過來說有大事商量請你一回家中立刻過去會合。秦仲海點了點頭想來柳昂天得知宮中大禍自也惶急。只是此時已知自己的真實身世又處在嫌疑之地一切未明朗前還是別連絡柳昂天為上以免替眾人帶來殺身之禍。

管家見他眉頭深鎖:心裏有些害怕低聲問道:「究竟京里生了什麼事?怪嚇人的……」秦仲海從懷中取出兩張百兩銀票塞在那管家手裏說道:「你把大門鎖好一會兒先回故鄉去。」那管家望着銀票嚅嚿地道:「老爺你這是做什麼?」

秦仲海沒去回話只拍了拍他的肩頭示意安慰。他換上便服將鋼刀藏在包袱里身上帶妥幾百兩銀票又再吩咐管家幾句便往秦家大宅而去。只等找到宅里的那人便要將他帶離京城先避過風頭再說。

行到街上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地下積了薄雪頗見寒意。秦仲海望着街道四處尋思道:「時光好快自返京以來已有半年多了。嘿嘿人世間的變幻無常那還真是說之不盡啊!」

他初回京城時還只是個自由自在的游擊將軍在朝廷三大派之間打混度日逍遙閑適無人管哪知半年不到物換星移自己竟成為朝廷反逆的遺孤在身世謎團之問掙扎秦仲海想着心中實是感慨良多。

來到秦家府宅大門深處蕭條依舊和上次來時別無差異那行乞老人也不見蹤影秦仲海見四下無人當即一個閃身躲進了院中。他走入屋內在主宅中繞行。想道:「劉敬死前交代過說他把那人藏在密室之中我可得用心尋找了。」

他四處探看只見大廳里滿地泥灰不知多久沒人打掃往廳房看去一間間都是破敗不堪不少老鼠蜘蛛見人行來更是急急亂爬。秦仲海找了半個時辰實在擦不出那人的蹤影心中只感煩悶。

秦仲海行到後院蹲在牆下呆此處殘垣傾塌滿布青苔地下擱著幾隻破爛竹簍更顯得古舊凄涼。秦仲海嘆了一聲尋思道:「劉敬托我帶走的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來歷?那時仁智殿出事劉敬不顧瓊貴妃、薛奴兒的生死孤身一人遠走卻又為了這人犯險回京這人到底是誰?怎會讓劉敬如此重視?」

他思索良久想不出前因後果滿心寂寥間手一揮好似打翻什麼東西秦仲海低頭去看只見地下翻倒了幾隻竹籠。他搖了搖頭把竹籠拾起猛見籠下竟有一處洞穴不知是通往什麼地方的。秦仲海心下大喜想道:「好啊!說不定這便是機關所在。」當下伸頭進去便要細察一番。

那洞穴很是窄小秦仲海身形高大側肩攀爬仍感不易他向前爬行幾尺臉頰沾上了青苔又再往前擠出數尺赫然之間看到了兩隻褲腳正站在自己眼前。原來這穴是處狗洞一路通到外頭的鬧街上倒沒什麼隱密機關。

秦仲海縮頭回來一個下留神腦袋在狗洞上撞了一下只感疼痛不已秦仲海呸了一聲回到了院中。他摸著腦袋喃喃詛咒兩句跟着一腳朝牆壁踢去啪地一響青苔泥灰颼颼而落陡然問露出一處記號模樣頗似圖畫。

秦仲海大喜過望想道:「劉總管果然厲害便算死了還能留線索給我。」

他急急蹲下察看只見牆角用炭條畫着些小貓小狗這筆跡幼稚拙劣哪是劉敬留下的痕迹卻是孩童塗鴉所為。秦仲海又罵兩聲心道:「***哪裏冒出來的貓狗?不知是哪個調皮小鬼乾的該給爺爺重重打上一頓才是。」

他手上沾滿青苔伸手抹了抹鼻子忽然之間一股味道沖入鼻端竟有似曾相識之感秦仲海啊了一聲拿起手上青苔用力嗅了嗅心中震蕩:「沒錯是這個味道沒錯……我記得這個味道……」

霎時腦中電光雷閃知道自己確是秦霸先的兒子兩歲之前定曾住過此地再無疑問。

他痴痴望苦牆角的塗鴉已知是自己親人所為他嘴角忽起微笑想道:「看這幾隻貓狗如此神駿難道是老子的傑作么?還是我那小鬼哥哥乾的好事?嘿嘿……我們那麼調皮娘親定要生氣了。」

秦仲海從小不曾有過母愛當此情景忍不住想像母親的面貌:「聽劉總管說我娘親姓顏還是位名動公卿的大美人可不知是什麼美法?她要是見了我這流氓模樣可會嚇得吱吱亂叫?」

他哈哈一笑站起身來看着眼前的斷壁殘垣只見牆上攀著幾隻蝸牛在那兒吃草還是什麼的。他雙手叉腰怔怔出神忽然之間好似耳邊有個溫柔的聲音輕聲向自己訴說:「蝸牛來看蝸牛賽跑……」

眼前出現了一幅景象少*婦帶着兩名稚童三人仰頭望着牆上蝸牛正自嬉戲指點。

秦仲海喉頭哽咽霎時淚水盈眶已是跪倒在地。他雙手顫抖輕輕撫摸那幾隻小貓小狗想起這些親人無一在世偌大的人間只餘下他一人孤伶伶地活着。悲痛難忍之際忍不住淚如雨下。

他壓抑聲息偷偷哭了一陣眼前情勢緊張自不能太過失態心中便想:「他***人都死了我卻哭個屁?這幾日哭了好幾回實在太也丟臉可不能再這般幹了。」

秦仲海把淚水擦抹了翻身跳起直往大屋而去這下出手不再留情一見任何傢具便即抽刀砍爛察看有無可疑機關一路拆牆裂板行到了廚房見到了一隻水缸事隔多年沒想到缸里還盛着水秦仲海看了一會兒心念一動伸手便去搬那隻缸他力大如牛哪知卻搬之不動好似缸底黏在地下一般。秦仲海運起內勁上下扳動扭扯一陣忽覺那水缸可以左右轉動他用力轉了一圈匆聽櫃櫥傳來幾聲嘎嘎怪響秦仲海心下大喜知道找著了劉敬所言的密室忙挺起鋼刀往櫃櫥暗門走去。

行入門內只見那密室蓋在地下深處當是秦家滿門用來躲避災厄之處秦仲海知道那神秘人物即將現身心下焦急腳步不自覺地放快想道:「這傢伙先是跑到仁智殿搞上妃子後來又給劉敬藏了起來這人到底是誰?難道也是個姓秦的么?」想起或有親人在世更是喜悅不定。

走過階梯眼前又是一座鐵門門上生滿鐵鏽卻不見什麼鎖孔鐵鏈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氣想道:「只要我推開鐵門便可以看到那人了。」他吞了口唾沫頭怦怦亂跳好似自己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要去見夢中情人一般。秦仲海呸了兩聲暗罵自己不成氣候霎時粗暴性起舉腳一踢將鐵門踹了開來。

碰地一響鐵門撞在牆上那密室中卻是空無一人只餘下一張棉被幾個碗盆。

秦仲海心下一驚暗道:「有人先我一步把人帶走了!」他心念急轉卻又猜不透怎麼回事看這局面只能先回宮裏之後再行定奪了。

秦仲海將鐵門掩上朝梯上走去。行過暗門他將機關鎖起跟着轉身走出。

霎時之間他張大了嘴全然不能置信眼前的景象!

一代奸臣江充正自冷冷地看着他身旁站着百來名火槍手京城好手全數雲集。

秦仲海知道事機敗露他虎吼一聲拔刀出鞘便要斬殺這名奸臣鋼刀才一舉起數十柄刀槍指住了他全身要害跟着背後大力壓下將他按倒在地手上鋼刀已被搶過。

秦仲海自知無幸緩緩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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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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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忠義孤臣枉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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