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燕趙風骨 易水悲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燕趙風骨 易水悲歌

長樂宮宣室閣,天子劉徹正在揮毫潑墨。要說他的一筆隸書還是寫的很不錯的,看得出曾經下過苦功夫。

墨質勻稱,一氣呵成,方方正正錦帛上書寫的正是昨日元召所作的詞句。

當最後一畫寫完后,劉徹擱筆,又仔細從頭看了一遍,很是滿意。

旁邊侍立的韓嫣連忙遞過一塊絲帕,皇帝擦了擦手,隨後接過茶來,喝了一口。

「你們兩人過來看看,朕的筆力如何啊?」

今日在此伺候的兩人就是韓嫣與東方朔了。應聲來到案邊,細細端詳,連連誇讚,直說一個好字!

皇帝龍顏大悅,吩咐去好好裱起來,就掛在這宣室中即可。

「小倩啊,現在,你對那小子的才學可是心服?」

「長樂侯出口成章,倚馬可待!微臣嘆服。」東方朔拱了拱手,態度誠懇。

「朕實在想不透,他那麼小的年紀,所作所寫竟然都是這麼慷慨豪邁的詞句,沙場秋點兵!聽來真是好大氣魄。」

「陛下,人世間本來就分為賢愚高下,長短不等,似長樂侯者,天縱英才也!」

「哈哈!是啊,可惜……那小子年紀太小了,朕還沒有辦法大用他。」

東方朔與韓嫣對視一眼,重新掂了惦那位小侯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有些艷羨。

「何懼白髮生!這句話給朕很大的觸動啊,朕即將而立之年了,卻還沒有創立自己的豐功偉業,再不開始,難道還要等到白髮之嘆嗎?」

「陛下何出此言!聖君氣象……。」

「好了,你們兩個不用來拍馬屁安慰朕了!朕現在需要的不是這些廢話。」

劉徹擺了擺手,兩個人都有些尷尬。卻聽皇帝繼續自顧說下去。

「昨天在上林苑山頂,朕就決定了,時不我待啊!朕不能再猶豫了,有些事就從今日開始吧。」

韓嫣、東方朔心頭一震,只見皇帝已經起身向外走去,邊走邊吩咐道:「立刻宣大行令王恢偏殿覲見。另外,整理好朕上次策論選賢所圈定的那些人的詳細資料,朕這次要進賢退愚,有些朝堂上的庸官早就該滾蛋了……!」

兩位臣子躬身領命,待到皇帝走遠,直起身來,心中不約而同地浮現起一個念頭:朝堂格局終於要大變了!

就在皇帝單獨召見王恢,聽取他行動策劃情況的同時,身在長樂侯府的元召親自下廚做了一頓豐盛的大餐,給即將北去的聶壹踐行。

對於自家侯爺能做出各種好吃的菜肴這種事,下人們早已經都見怪不怪了。

清蒸魚、脫骨雞、油燜大蝦、味道鮮嫩的半邊豬臉、各類清淡涼拌……烹炒煎炸總共三十餘道菜品依次被那對姐妹花端上來,元召跟在後面,解去身上的圍裙,呵呵笑着招呼正在閑聊的主父偃與聶壹入席。

聶壹有些感動,元召身份已不同往日,可是交往間依然如從前一般隨意真誠。

美味當前,落座后自然先大快朵頤一番,佐以烈酒,三個人吃的很是暢意。

「小侯爺如此盛情相待,令人感激於心,今日藉此杯酒,聊表心意,小侯爺,主父先生請了!聶某先干為敬。」

聶壹倒滿手中酒盞,一飲而盡。元召和主父偃陪着也把酒喝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燕趙之士多慷慨……!聶兄此次北歸,望行事一切以自身安全為要,事有不可為時,不必強求,切記切記!」

主父偃已經聽元召說過聶壹將要去做的事,心中敬佩的同時,對他的命運卻很是擔憂。

「主父先生放心,聶某自會小心行事。我本一介商賈之身,能得擔此重任,即便這次以身報國,也不枉此生了!哈哈哈。」

「聶叔,這次的事……很是兇險,你可不要大意。主父先生說的對,人在,一切都在。所以,不管成與不成,都要先好好保護好自己!」

說到這裏,元召起身,從書架后取出一把小弩遞給他。

「此物可隨身攜帶,你留在身邊吧,一旦事有緩急,也許會有點用處。」

聶壹接在手中,看到他臉上殷殷關切之意,出於摯誠,不覺酒意上涌,紅了眼眶。

「元哥兒……。」微胖的燕地大商人伸出寬厚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頭,一切感激盡在不言中。

「哦,對了!這次我也會跟隨公主車駕北上,到了北邊,說不定我們還有見面機會的,到時候你們聶家可要一盡地主之誼啊!呵呵!」

元召有些不習慣這樣煽情的場面,連忙轉開了話題。

「那太好了,一言為定!聶家上下一定會把小侯爺當做最尊貴的客人來款待的。」聶壹鄭重其事的說道。

話語綿長,情意深厚,三個人這頓酒喝了很久。生死契闊,禍福難測,笑談間,誰也不知道下一次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呢……!

而距此千里之外,天蒼蒼,野茫茫,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今年春天來的格外的晚。

氣候異常,並不只是大漢中原缺雨水,匈奴人縱橫遼闊的疆域內,也發生了旱情。

凜冽的西北風,乾燥寒冷,大地裂開了一道道的裂痕,草原上的枯草早已被牛羊啃光了,可是春的綠芽,連一點兒影子都還沒有。

大單於羿稚邪抖了抖手中的馬鞭,他已經在這草原高坡上佇立觀望了很久了。遠近幾十匹彪壯高頭大馬上的勇士警惕地注視着四周的動靜,這些都是他最忠誠的騎士,「飛火」成員。

自從他殺死自己的父親奪取大單於之位以來,王庭內外雖然也發生了幾次叛亂,但都被羿稚邪用鐵血手段迅速的平息了下去。

草原民族千百年來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養成的是服從強者的習慣,誰能帶給他們豐富的食物,誰能帶領他們不受外邦的欺負,誰就可以做他們的單於可汗!

至於故主的恩情,跟生存比起來,那還重要嗎?死去的人,只不過如同草原上的一季荒草榮枯,隨風湮滅。

除了那個逃跑的小王子余丹不知所蹤,王庭內外的局勢早已迅速的穩定下來,幾十萬鐵騎勇士也已宣誓效忠,這些他並不擔心。

唯一讓他憂心如焚的就是這長生天了。現在不要說草原深處的廣袤之地了,就連往年水草豐美的河套地區,水源湖泊也漸漸枯竭。旱情如此,什麼辦法都沒用。

心愛的女人需要那些華美的絲綢,賞賜勇士需要金銀珠寶,還有穀物、糧食、鐵器……這些都需要啊!

感謝長生天給了一個物品豐富的好鄰居,看來有必要儘快去拿些東西回來了!想到這兒,羿稚邪不再觀望草原旱情,催動戰馬,轉身回大帳,吩咐侍衛,去召喚各家部落王前來議事。

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穿着普通的中原人袍服,靜靜的坐在單於大帳內,喝着馬奶酒,啃著侍女端上來的羊腿。

能有如此待遇的人,身份當然不會簡單。他就是最得羿稚邪信任的謀臣張中行了。

張中行不是匈奴人,而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漢人。他本是漢初某位大臣的小兒子,從小也曾習得漢學經典,諸子百家。

只是後來,在一場政治風波中受到牽連,株連九族,全家都被皇帝殺光了。

張中行在幾位忠心耿耿的家臣拚死保護下逃了出來,中原已無立錐之地,所以他們跋涉千里、跨越邊塞逃亡到了匈奴草原。

後來,一次機緣巧合,遇到了王子羿稚邪,憑着胸中學識和對漢朝風物的熟悉,得到了這位素有野心的大王子欣賞和重用,成為了他手下最心腹的謀臣。

張中行也不負所望,替羿稚邪出謀劃策、招攬死士,在幫助他篡奪單於大位的過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被羿稚邪尊稱為「國師」,什麼事都言聽計從,在匈奴王庭那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了。

他近日卻是身負重任,在「飛火」死士們的暗中保護下,秘密的去漢朝的燕趙之地走了一遭,尤其是重點查看了幾座邊貿城市的具體情況,今天剛剛回來。

羿稚邪回到大帳,看到張中行回來了,心中大喜,道過辛苦以後,端起酒碗連敬了三碗,以解長途勞頓。

「國師,此行收穫如何?」

羿稚邪邊問邊用短刀把自己面前的羊腿割下一塊最好的,放到對面的盤子裏,示意他多吃點。

「大單於,這次南行,令臣大開眼界啊!漢朝的繁榮程度,這幾年越發的發展迅速了。尤其是那燕趙之地的邊貿五城,商品之豐富,交易之熱鬧,竟似不輸於內地的繁華了。」

張中行拱手謝過,侃侃而談。

「短短開放了半年的時間,就這麼繁榮了?漢朝人果然是底蘊深厚啊。那,國師覺得我們曾經制定的偷襲計劃是否可行?」

羿稚邪眼中放射出貪婪的光芒,彷彿已經看見那些大量的財富即將落入自己手中。

「大單於稍安勿躁,且聽我把話說完。」

張中行放下酒碗,停止了吃食,把手擦乾淨以後,又把面前的幾隻碗依次擺開。

「大單於請看,就是邊貿五城的位置,兩翼有雁門和右北平的漢朝邊軍掩護,而這些小城別看規模不大,但城池非常堅固,易守難攻,所以如果強攻的話,很難有把握取得成功。而一旦短時間內突襲不成,被兩翼的漢軍包抄截斷後路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羿稚邪聽到這裏,皺起了眉頭。事實確實如此,匈奴騎兵利在對陣野戰,攻打城池卻非其所長。

「那依國師高見……當用何計為妙?」

只見張中行淡淡的笑了,說起奇謀秘計,這些匈奴人還差的遠呢!

「大單於莫非忘了?再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大漢的和親公主就要來到草原了……呵呵!」

羿稚邪聽的有些糊塗,他想不出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正要開口詢問,只見那位國師伸出手,輕輕的把五隻酒碗當中的一隻拿掉了。

「大單於,我的主上啊!以王庭現在剛剛穩定下來的局面,想一口把這五城全部吞掉,會撐壞的。所以,選一座最富庶的收入囊中,就足夠我們受用了!」

羿稚邪眼睛驀然亮了起來,他知道這位足智多謀的國師一定已經胸有成竹了。

「國師,此地為何處?難道這就是我們將要奪取的目標嗎?」

「不錯!這就是臣為大單於選定的目標了,五城之富,首在馬邑!如果得到了馬邑城的財富,呵呵!草原生計兩年之內無憂矣!」

「好!那就定在馬邑了。但不知國師打算選在何時動手?可有萬全之策了?」

「呵呵,大單於,你還記得嗎?我們不是在年前招待過一位聶姓商人嘛,天機就在此人身上了!至於時機……還有比迎接和親公主更恰當的時候嗎?」

兩人對視,瞭然於胸,得意的哈哈大笑聲傳出帳外。遠處馬蹄踏碎枯草,各家部落王正在向這邊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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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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