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英雄多落寞 豪氣易摧折

第三十五章 英雄多落寞 豪氣易摧折

元召回頭看了看一直跟在身後的那個名叫余丹的孩子,感到有些頭疼。

這次沒有大人跟着他,是他自己來梵雪樓的。只是……元召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對面街上那兩個暗中保護他的人,撇了撇嘴。

余丹似乎對很多東西都感到好奇,問東問西的,但他很有分寸,不該問的就絕對不會去問。

「為什麼要來這兒跟着我呀?待家不好啊?」

「因為……我們是來長安做客的啊。大人們有他們的事做,我就很無聊嘍!」

「哦,這樣啊。那你隨便在這兒待着吧。正好,來!把這盤點心給那邊端過去吧。」

「呃……這個啊?好吧!」

人多忙不過來時,他也會隨在元召身後,端茶幫搬東西的幫忙,元召也便樂得有個打下手的。

街上的七火和另一個大漢就是被也力胡派來暗中照看着小王子的人,他們扮作閑人,蹲在街對面,遠遠的看着余丹在梵雪樓內忙忙碌碌但卻很開心的樣子,有些鬱悶,不明白小王子為什麼突發奇想每天來此待着。

孩子的世界總是單純些吧,不久之後,每天來此的余丹就與小胖子崔弘甚至靈芝都熟悉起來,當然此是后話。

「唉!」牆角忽聽有人嘆息一聲。

樓內喝茶漫聊的客人卻並不在意,元召尋聲望過去,只見那邊盤膝而坐一個袍服破舊的人,髮絲遮面,看不清什麼模樣。

「未曾料想世間竟有如此佳飲,即便別無所得,此次來長安也算是無憾了。」

此人放下手中茶,低低話語中似乎隱含無限唏噓。

錢掌柜沖元召努了努嘴。那個人已經在那兒呆了有好半天了,細細的品完了那一杯茶,似乎意猶未盡的樣子。

又過了會兒,這人站起身來,走到錢掌柜面前,搖了搖頭嘆息道:「此物真該日日相伴才好!只是我囊中空洞,身無分文,可惜可惜……!」

話未說完,忽聽這人肚子咕嚕嚕叫了幾聲,原來早已餓了多時了。

錢掌柜見這人大約將近五十年紀,滿臉風霜之色。聽他說話倒應該是個讀過書的人,知道他是身上沒錢,遂拱了拱手,表示知道他難處,不收他錢了。

不料這人卻是個倔強性子,他想了想說道:「茶錢雖小,卻是無功不可受祿!我看到如此佳物,貴店樓前木板牌上介紹卻是寥寥,不若由我代筆寫一篇文字以充茶資,如何?」

錢掌柜聽他這樣說倒是來了興緻,連忙招呼店伙兒研好墨、備下狼毫。

只見這人提了筆,飽蘸濃墨,來到梵雪樓所立的那幾塊木板前,略一思索,並不猶豫,筆走龍蛇,酣墨淋漓,一氣呵成!

"夫天地不平兮,萬物而生長,嫩葉綠芽為秀兮,春發而秋榮。皇天后土孕此靈物兮,濯以玉液為芳津。舒然浮爽氣,淡然若煙雨……飲之髓,心胸因清澈而寬厚。得其味,心肺洞開,天宇由浩蕩而無垠!……。"

錢掌柜和幾個在旁邊看的人雖然讀不太懂整篇的意思,但光看這人運筆如風,就覺得一定是一篇好文字了。

這個落魄的男子明顯是個飽學之士,詞筆中飽含浩然之氣,就連元召也不由心裏暗贊了一聲好!

"……如此佳飲,得以無憾兮。綠柳巷口,梵雪樓前,布衣偃一時百感,逐一賦之!"

那人筆勢揮落,末尾結句,一篇就此寫罷!

有路過的讀書人把整篇文字吟哦一遍,已是大聲叫好起來。

那自稱名叫布衣偃的人略微拱了拱手,面帶苦笑轉身就欲離去,卻未曾想喝了那潤腹清茶之後,飢餓更甚,一時只感頭暈眼花,天旋地轉,撲通一聲摔倒在地,竟然就此餓暈過去了。

錢掌柜慌忙上前查看,元召也蹲下身來,試了試他的脈搏,見並沒有大礙,應該只是勞累加上飢餓所致。

幾個人把他七手八腳的抬到梵雪樓內的一間空房間,讓他靜卧休息不提。

到得下午晌時分,布衣偃慢悠悠的醒過來,只覺身體虛弱的厲害,這次真是餓的狠了,不禁又覺得慚愧又覺心酸。

鼻中聞到一股飯菜香味,忙睜眼去看時,只見一個八歲左右的孩子坐在那兒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他面前的几案上放了幾樣飯菜。

布衣偃勉強爬起來,他對這孩子有些印象,好像是在這茶樓打雜的。

元召並不多說,只是對他笑了笑,示意這些飯菜都是給他準備的,讓他先吃了再說。

布衣偃已經顧不得再客氣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何況他已經好幾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了。

當下風捲殘雲,雖是普通家常飯菜,但他只覺甘甜如飴,平生吃食滋味之美,以此為最!

「先生大才,但不知吃完之後有何打算?」元召在一邊看他吃完,淡淡問道。

布衣偃心下微微一愣,他不知道眼前的孩子用這種大人的語氣問他是什麼意思。

元召見他猶豫疑惑的表情,暗自好笑。

「呃,我就是隨便問一下,先生既然身無分文,可有地方去投奔?」

那面目滄桑的男人不盡長嘆一聲。

「不瞞小哥兒,我一路從北地燕郡來到長安,並沒有地方安身。身上已無分文,已經幾天沒有吃飯了,所以剛才才會……卻要謝過此間主人一飯之恩!小哥兒代為轉達。」

說完,布衣偃拱了拱手,表示感謝。

元召不以為意,不過就是一頓普通飯菜而已嘛,小意思!

不料,布衣偃卻肅容說道:「此事雖小,恩情卻大!昔日淮陰侯韓信受漂母一飯之恩,後來以千金相報。偃雖不敢自比韓侯,這一飯活命的恩情卻是不會忘得!」

元召決定不再就此事與他爭論。這些古人的淳樸勁兒他見得多了,早就習慣了。

「那好吧,我家掌柜的說了,如果先生暫時無法安身,先在梵雪樓住幾天也是可以的。」

元召一邊收拾碗盞一邊對那人說到。

布衣偃聞聽大喜!他正有此意呢,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而已。如果有機會再品幾次那種無上清飲的新茶……真是太好了!他不由得有些期待起來。

元召卻自有打算,那會兒他抽空又去仔細看了看木板上的那篇賦,真是不錯!

這傢伙的筆跡書法凝勁之中帶了飄逸,比起後世流傳的那些書法大家的遺跡也毫不遜色半分。

看來有無數不為人知的珍珠都磨滅在歷史的塵埃中了啊……。

「不過是免費管他幾頓飯菜而已,先把他留下來,說不定會有大用處。呵呵!」

元召笑嘻嘻的對錢掌柜說道,錢掌柜現在已對他言聽計從,不僅是他,梵雪樓上下人等早已把元召看作一個特殊的存在。

「元哥兒說出的話總是不會錯的。」錢掌柜笑眯眯的說道。這句話也是他最近的口頭禪。

元哥兒說過的話會錯嗎!不會錯嗎?會錯嗎?在見識過這孩子的種種神奇后,呃,大家終於都承認了錢掌柜的名言:元哥說過的話總是不會錯的!

花開數朵,且表一枝。卻說在長安城朝陽門大街上,一座府衙坐北朝南,門階森嚴,這正是長安令制所所在地。

最近長安令汲黯大人很忙。重陽節前後,諸事不斷,千頭萬緒,唯恐出一點差錯。

迫在眉睫的三件大事:朝賀太皇太后老夫人、天子召見番國外邦使臣、天下士子共赴長安的金馬詞林苑。

這幾件事壓下來,他感到肩頭沉甸甸的。責任重大啊!

相關皇城治安、市井平靜的繁雜瑣事都需要他這個長安令大人親自過問,才可放心。

可是他這麼忙,還不斷有給他在這個節骨眼兒搞事的,這讓他大為惱火。

尤其是長安城裏的那些勛臣權貴家的紈絝子弟,走馬遊獵擾亂民居都還算是小的,草菅人命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

這兩個月里,命案就發生了三四起,雖然還沒有查出兇手,但他心裏認定,與這些人脫不了干係。

武安侯富陽侯等幾家權臣都已經被他敲打了好幾次了。雖然知道有些人對他恨之入骨,但汲黯憑着一股剛烈之氣,卻並不畏懼。

上次田玢家那小子在城門口滋事,還不是照樣被他捉了來,打了三十板子完事。

雖然田玢那老小子最近在朝堂上見了他,臉色不陰不陽的,但他從來不怕得罪這些人。

既然在這個位置上一天,總是要做些為民請命之事,才不負讀了那些聖賢書吧!至於身後名聲這些東西,他倒是沒有考慮太多。

只是……當今天子,他還並不能看的太清。即位這幾年來,一切因循舊制,並沒有什麼大的作為。這讓他不免有些憂心。

這位帝王到底是會三年不鳴一鳴驚人呢?還是會一直因循守舊下去?現在沒有人能說得清。

汲黯字長孺,現在身為大漢九卿之一兼任長安令。把這麼重要的職位交給他,可見劉漢皇家對他的信任了。

此人年輕時性情豪邁,任俠縱氣,心氣兒高的很!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豪強欺凌弱小,正是那種路見不平有人踩的主兒。

面對平民百姓卻是和顏悅色善於體恤民意。加之敏銳明辯,素有晴天之名。

但就是因為年輕時任俠輕狂,倒落下了一身的隱疾,時不時會發作起來,頭暈目眩、四肢百骸疼痛難忍。

其實這幾天他都是強撐著病體坐衙的。沒辦法啊!朝廷最近要舉辦的這幾件事太重大了,容不得一點疏忽。

汲黯不由得又揉了揉額頭,站在左近的縣丞兼主薄姚尚近前幾步,關切的問道:「大人覺得身體如何?不若去歇息一下吧。」

汲黯搖了搖頭,苦笑着無奈說道:「懈怠不得啊!事關重大,這幾日更要勤勉一些才是。」

主薄已是跟了他多年之人,知道自家老爺的脾氣,見勸說無用,抬頭看了看他兩鬢已見斑白的頭髮。

「那……聽說綠柳巷那邊新出了一種新茶,倒是不錯,等空閑時陪老爺去喝上一盞品嘗一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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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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