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 負劍袖手辨黑白

第五百九十二章 負劍袖手辨黑白

很多長安人都還記得,數月之前,當日軍情緊急,長樂候元召匆忙結束大婚,以一身大紅吉服出長安,奔赴前線。其為國為民之心,長安市井至今令人為之嗟嘆。

而今歸來,人雖依舊,素衣白衫,征塵遮蔽舊容顏。西城門外,一騎當千,面對刀兵甲光。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元召在心中冷笑,對面全身披掛的將軍,他自然認得。非是旁人,正是提前趕回長安一段時日的李璇璣。

皇帝的這一手玩的很溜啊!由此看起來,不管是哪朝哪代的帝王,也不管是怎樣的心胸開闊雄才大略,搞權術平衡的手段,卻是如出一轍,並沒有什麼新鮮玩法。

等到與匈奴的最後一戰結束之後,凱旋歸來的衛青必然會再一次得到極大的封賞。統領着世間最強的一支騎兵,麾下數十員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青壯將領,這樣的力量,在整個大漢軍中,可以說是無可匹敵。

太子和皇后一系有了這樣的羽翼和堅實後盾,在地位得到進一步穩固的同時,卻無形之中,已經引起了皇帝目光中的警惕。雖然現在還並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但元召早已經瞭然於心。

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皇帝借故把李璇璣回調長安,委以要職,提前培植他在長安城中的勢力,好作為將來在軍中與衛氏抗衡的另一股力量。這中間自然有不可明說的奧秘。

天下至尊皇權大位,作為這人世間山河社稷最重要的砝碼,皇帝緊緊握在手中,絕不會容許任何人染指半分。而要保證絕對的安全,不管在朝堂還是宮中,蓄意坐觀不同的力量之間的對抗,甚至是故意縱容,便在所難免了。

這樣的法則或者是潛規則,朝堂上下無不心知肚明,但卻無法擺脫。在可控範圍之內,不同派系之間的臣子斗得越厲害,皇位就越穩固。而恰恰相反,如果朝堂上一派和氣,大臣們之間互相包容團結,那坐在皇帝寶座上的人,手中權杖可能就很危險了。

沒有人可以擺脫掉榮華富貴或者說是野心的誘惑,因此,雖然明明知道這是出自皇帝的馭下手段,卻仍舊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元召冷冷的看着騎馬走過來的李璇璣。漱玉宮的野望,自從那位小皇子得到皇帝的特別喜愛之後,就已經瘋長的不可抑制。皇權的無情,果然連親情都是淡薄如許殘酷利用。

在軍中的時候,他曾經有一次起過殺念,很想提前在很多事還沒有發生的時候,殺掉李璇璣。只不過當時他猶豫了一下,又放棄了。就算是那時候殺了李璇璣,恐怕皇帝還會另找人選,這樣的局面終究還會是形成,與事無補。

「元召,是你嗎?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縱馬行兇,這些朝中諸位大人都比你年長若多,你竟然如此對待他們!如果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擔得起責任嗎?哼!」

李璇璣眼角眉梢滿含着煞氣,他雖然不如其弟李延年心機深沉,但也是行事果斷之人。自從聽到城門校尉派人報說大略情況,他就心中一動,預感到有可能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到來了。等到他在城門邊看清眼前形式后,心中已經下了決斷,今日之事,必挫元召!

看到新任的九門將軍李璇璣耀武揚威的到來,而且一開口就是對元召毫不客氣的指責語氣。大漢廷尉韋吉等人無不精神大振,也顧不得剛才受到的羞辱了。在旁邊連連點頭,大肆訴苦。

「將軍來的正好。元召這廝十分可惡,剛才要不是老夫躲避及時,這條腿就廢了!將軍身負九門安危重則,可一定要秉公行事,論個公道啊!」

「就是、就是!他年紀輕輕,就如此居功自傲,視人命如同草芥,昨夜荼毒生靈,今日更是……我等身為朝廷官員,還受到如此對待,就更不用說普通民眾了!如此下去,怎麼得了?!」

「元召,你這個劊子手……還吾等兒的性命來!」

好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李璇璣的到來,給了他們很大的信心。元召就算是再厲害,他敢在長安城下公然對抗九門兵馬嗎?如果他真的敢,那就與造反無異了。

感受到身後龍馬的躁動,元召回頭撇了一眼,示意已經滿臉怒色的霍去病不要衝動。聽到對面的那些大放厥詞,本來已經要衝出去狠狠教訓他們一番的霍去病憤憤不平的把寶劍握的緊緊的。就算有千軍萬馬又怎樣?難道能阻擋的住自己和師父兩個人的腳步嗎!

「李璇璣,我奉皇帝陛下之命,回長安述職。在進城之際,卻無端受到這些人的指責和阻攔。你眼瞎了嗎?看不到眼前的局面到底是誰在聚眾生事?不去驅散這些無關人等,反而不問青紅皂白就來橫加指責,如果不是另有目的,那就是一丘之貉!」

元召毫不客氣,話中帶刺,直指其內心。圍觀者在吃驚之餘,有許多人在心中已經暗自喝彩,元侯果然和傳說中一樣犀利,話語如刀,刀刀見血!

李璇璣聽到元召一上來就點破了他的盤算,連一點兒情面都不留,這就是要徹底翻臉啊!心中惱怒之餘,更加堅定了必除之而後快的決心。

「皇帝陛下委本將軍以九門重任,授以當機臨斷之權,遇到緊急事情,可以先行處置,然後稟報。元召,我不管你們此前誰是誰非,我眼中所見,但只看到你想要縱馬傷人,如果不行約束,恐怕會激起更大的事端。長安城即將迎來天下諸王朝賀的盛舉,在這樣的時刻,卻是出不得一點亂子。所以,為了穩妥起見,恐怕要委屈你一下了。請先跟本將軍去大營留置,待皇帝陛下旨意到時,自然會放你離去!」

他此話一出,頓時現場一片嘩然。話雖然稍顯委婉,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那就是,九門將軍要動用手中的權力,把要進長安城的大漢尚書令長樂候元召強行扣押,帶去駐軍大營。

這樣的事,不要說是普通的長安民眾驚愕異常,就連韋吉等人也是大吃了一驚。他們沒有想到,李璇璣行事手腕競然這麼狠辣果決,一言不和就要抓人,而且所抓的對象是立下赫赫功勛千里歸來的國之重臣。果然是有後台有靠山的人,做起事來也是有恃無恐啊!

「賊子敢爾!我看你們哪個敢上前動一動!」

一聲清脆的斷喝,早已經忍無可忍的紅芒出鞘,一劍當胸,龍馬轉了個身,把元召牢牢地護在身後。霍去病俊目橫眉,臉上掠過冷冽的殺機。此時此刻,無論是誰,只要敢過來不遜,手中劍決不會容情半分,管他什麼狗屁將軍,也要殺他個片甲不留!

李璇璣眯起了眼睛,對方敢持劍反抗血染當場,他正求之不得呢!這裏可不是匈奴戰場,而是長安城下。敢於自恃武勇殺戮九門騎兵,光天化日,眾目睽睽,這樣的後果,就算是元召功勞再大再受到皇帝的信任,恐怕也難以交代了!

李璇璣毫不猶豫,一揮手間,左側百騎出列,直奔相隔十幾丈外的元召二人。九門騎兵負責彈壓長安城內外一切不安定因素,將軍有令捉拿,雖然知道面對的是誰,卻也無人敢於抗命。

「李將軍,這麼做是不是太……元侯畢竟是大漢尚書令!如此、如此……?」

長安令任寬一邊擦著額頭的冷汗,一邊以焦急的神色看着高高騎在馬上的李璇璣。他很想在矛盾還沒有徹底激化之前,幾方能夠止步罷手。然而他卻沒有這種能力,只能寄希望於這位九門將軍身上了。

李璇璣臉上的神色愈加冷峻,他並沒有看任寬。只是淡淡地隨口說了一句。

「離開了朝堂和軍中……現在的元召,不過一介白衣爾!」

任寬退後了兩步,不敢再說。他心中驚恐,聽懂了李璇璣語氣中的狠厲之意。這種層次的較量,果然不是自己所能參與的啊。

霍去病一手挽韁繩,一手持劍,凝勁於胸,輕吐一口氣,迎著並騎而來的兵甲,就要放馬廝殺。然而一隻手輕輕的握住了她的胳膊,溫和話語響起在耳邊。

「待會兒自己回城,去府中告訴靈芝她們,不要擔心。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兩三天的時間而已……就算是一個小小的考驗吧,有些人心,正好可以識別一下。記住一點,千萬不要亂殺人!」

霍去病輕輕咬了咬嘴唇,放開了龍馬韁繩。然後,她看到素衣白裳的身影離開自己身邊,徑直前去……。

也不知道是委屈還是痛惜,在這一刻,千軍萬馬衝殺中都沒有動一下心衿的巾幗紅顏,驀然眼角酸澀,孤單的像個失去依靠的孩子。

有些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元召的白衣身影稍微停頓了一下,好像是與李璇璣說了句什麼。然後沒有再回頭,隨着隱沒千騎簇擁中,在煙塵中遠去……。

「李璇璣!不用等多久……我要一劍殺了你!」

心高氣傲的驃騎將軍撥轉馬頭,向著另一個方向而去。說出的話飄散在風中,沒有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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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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