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兵臨城下

第六百九十章 兵臨城下

長安西城門,被稱作永安門,在長安九門中,與正北的武勝門並稱為這座雄偉都城最重要的屏障。城牆寬厚高大,箭樓巍峨崢嶸。是出長安西去的必經門戶。

永安門守將任安,是長安令任寬的胞弟。任家雖然算不上是什麼顯赫家族,但這兄弟二人一文一武素稱忠直,多年來,在維護長安穩定方面作出了很大的貢獻,民間口碑極好。

相比較起任寬的謹慎穩重,年輕一些的任安遇到事情就顯得剛毅果斷許多。不過今夜,這位城門將軍想要當機立斷,顯然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永安門守將直屬的部眾並不算多,在沒有重大緊急事態發生的情況下,幾百士卒守衛城門綽綽有餘。而現在,看着下面嚴陣以待的千餘精銳騎兵刀出鞘箭上弦殺氣凜然的樣子,站在箭樓上觀望的任安眉頭緊鎖,心中一遍遍回想起的只是兄長任寬不久前對他認真叮囑過的那些話。

城內的火光和喊殺聲逐漸向永安門而來。任安在此刻終於意識到,自己將要面臨的是怎樣的抉擇!在他身邊不遠處站立的是幾個虎視眈眈的繡衣衛和來傳達皇帝口諭的宮中內侍。厚重的城門已經奉命關閉,弔橋高高拉起,城外濃重的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到。只有護城河中的水,翻滾無聲。

「太子……你就算是能夠逃到這裏來,又怎麼出得去城呢?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插翅難逃啊!兄長,弟該當如何?!」

在忠於職守和大義為重之間猶豫不決的永安門將軍,臉色掩映在暗淡的火光中,陰晴不定。馬蹄踏破夜色,在追殺聲中已經越來越近。很顯然,走投無路的太子一定試圖從這兒出城。

城頭箭樓上的繡衣衛和那個宮中內侍不由自主地伸長了脖子,手扶箭跺口朝那邊張望着。幾句得意的低低議論聲傳入耳中時,任安眼睛微微的眯了眯。

「太子也算是倒霉的了……逃竄了這半夜,終究還是死路一條啊!」

「是啊,誰能想得到呢!昨天還是監國的太子、皇位繼承人,轉眼之間就淪為喪家之犬!皇帝陛下想要誰死,只不過輕輕一句話而已……如果待會兒捉到太子,公公可就立下大功了。將來在宮中飛黃騰達大權在握的時候,可不要忘了提攜我們繡衣衛的弟兄啊!呵呵!」

「啊……哈哈!好說、好說!說起來,這次能夠識破朝中和宮中許多人的居心叵測,還是你們江充指揮使大人的功勞啊!你們江大人年紀輕輕就如此慧眼如炬智勇無雙,將來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內侍神情很是興奮。宮中派出來許多人傳達皇帝意志,命令捉拿太子。沒想到最終太子還是撞到自己這邊頭上來了。這讓他在得意之餘又有些意猶未盡,於是,他傲慢的用眼睛撇了一下四周,並不加掩飾自己的情緒,提高聲音,接着說下去。

「尤其難得的是,江充大人能夠體察聖心為君分憂啊……不像那個元召!哼!自以為功高勢大、羽翼豐滿了,就想要抗拒天子威嚴?簡直就是自取滅亡。你們等著看吧,太子和宮中的事了結之後,馬上就會輪到元召那些人倒霉了。抄家滅門、株連九族這樣的事,相信不久的將來就會在長安接連上演……哼哼!我們的皇帝陛下可是眼裏揉不得沙子的聖主。有些人就是如此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是極、是極!公公見解深刻,令人佩服……!」

「我們指揮使大人早就看元召那廝不順眼……太子馬上完蛋了,活該他也自尋死路!」

一片囂張的聲音中,卻沒有注意到守城將軍眼中隱有怒意升騰。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了刀柄,目光閃爍中,只見城頭之下,火光大亮殺聲四起。追兵與攔截者終於把拼殺至此的一馬雙騎團團包圍起來。

從箭樓的這個角度看下去,一目了然,看得格外清楚。只見保護著太子一路衝殺而來的那名白衣侍從沒有絲毫的遲疑,掌中寒光起,直接就沖入了千騎軍陣中,戰馬嘶鳴,血花飛濺,完全是以命搏命不顧生死!

即便是久在軍中,任安對這樣的勇悍也不由得肅然起敬。以一人之力保護著太子試圖催破千軍奪門而出,雖然知道這完全是不可能辦到的事,可此人還是毫不猶豫的去這樣做。堪稱大勇!驀然想起那位太史令好友曾經在一次酒後相談中說起的話,任安的眼中閃現出光芒。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

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忠烈與正義,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應該得到尊重和讚歎啊!

「任安將軍,快命令你的部下瞄準目標,弩箭攢射!不要再浪費時間了,陛下還等著回報消息呢!」

任安聞聲轉過頭來,看到在火光中,那內侍在幾名繡衣衛的簇擁下正冷冷的看着他。他們原來以為陷入包圍中的太子兩人很快就會被或捉或殺,卻沒想到亂戰之中,一團刀光遮擋之下,空有千騎百眾卻始終近身不得。內侍終於等到有些不耐煩,這才大聲喝令任安的守城軍居高臨下,用弩箭把那兩個逃亡者連人帶馬都射死完事。

「陛下的命令不是要捉拿太子嗎?如果貿然殺傷性命,恐怕不妥!」

任安不動聲色的反問了一句。守城軍當然弓弩齊全,他隨手扣好弩機,試了試勁力。

「公公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那麼多廢話幹什麼?哼!」

幾名繡衣衛近前一步,按刀而立目光不善。他們早就得到過江充大人的暗中叮囑,之所以在這裏緊緊盯着,就是想要一個死的太子而不是活的劉琚。

「怎麼?任安,你敢貽誤軍機嗎?如果讓太子從你眼皮子底下逃跑了,那不僅你自己死翹翹,你們全家都要被誅滅……!」

太監內侍聲色俱厲。不過一個小小的城門將軍,還不放在他的眼裏。任安低聲嘆了一口氣,再看了一眼內城腳下左右衝殺中的那匹馬,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如果沒有意外的生機,片刻之後就很可能會被絞殺在千騎軍陣中。

天子既然被蒙蔽了雙眼……那麼自己就給他們一線生機吧!想到這裏,永安門將軍不再遲疑,他冷笑了一聲。

「將軍豈受豎人之辱!那就……去死吧!」

話音未落,弩箭連發,幾名繡衣衛措手不及,紛紛被射中要害翻身倒地。內侍大驚失色,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位守城將軍突然發難,卻沒有殺死自己。不禁顫聲問道。

「你、你大膽……想要造反嗎?」

任安收起弩箭,拔出刀來。大聲喝令部下打開城門,然後一刀把弔橋鎖鏈砍斷。沉重的弔橋濺起煙塵,將軍甲胄寒氣逼人。

「你有聖喻在身,我自然不會殺你,滾吧!……太子畢竟是陛下的親生骨肉,這中間的誤會,早晚會得到澄清的!」

說完之後,他不再理會這個驚慌而走的內侍,眼光轉向城外。只見終於脫卻牢籠的那一騎飛出,踏過護城河上弔橋,身後是千百騎追殺者的身影,火光與刀光在喊殺聲中迤邐而去。

「太子……我任安拼了這條性命不要,也只能幫你這些了!至於能不能逃得脫大難,就看你們自己造化吧!」

他心中有許多蒼涼之意,一邊默默想着,一邊極目遠望,想要穿透夜色看清楚他們逃亡的方向。忽然之間,他的眼睛瞪大了。在目力可及的地方,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許多火把在前方升騰,甲光隱約,鐵蹄如雷,帶着無盡氣勢,如同一條火龍般直奔長安而來。

「這是……騎兵夜奔!難道是……?!」

「將軍!有敵來襲!還是趕快關城門戒備禦敵吧!」

驚疑不定中,守城士卒都圍攏過來,想要馬上關閉城門。不過在下一刻,永安門守將任安揮手制止了他們。靜耳傾聽片刻,他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不用驚慌,這是大漢的精騎……獨一無二的赤火軍號角啊!」

果然,隨着他話音剛落,所有人都聽到了長安城西曠野之中那蒼涼豪邁的號角吹響,金鼓齊鳴!

此時雲開霧淡,皓月與星光之下,遠遠只看見追兵與那條火龍迎頭相撞,然後就好像是冰雪碰到了烈焰,驀然消散!幾乎是在幾個呼吸過後,追擊太子的九門騎兵就被對方擊敗了。夾雜着許多落馬者的慘叫聲,盡皆四處奔逃,落荒而走。

火線掠過曠野,精銳的赤火軍先鋒騎兵保持着戰鬥隊形,眨眼之間就來到了永安門外幾十丈距離的地方。帶着橫掃西域草原的無敵氣勢,人似猛虎,馬賽蛟龍!為首將軍帶住戰馬,高聲喊喝。

「大漢赤火軍凱旋歸來,入城獻俘也……!」

在這支虎賁之士的後方,危急關頭得遇強援的太子劉琚,也終於見到了他最想見到的人。

而同一片夜空下的同一時刻,北軍大營兩萬精兵也即將兵臨城北武勝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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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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