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魁星戰五關

第九章 魁星戰五關

「許久許久之……之……哈……」嗤地一聲一名小童打了個響亮噴嚏他抹去鼻水又道:「這後院住了個惡鬼……」

雪花紛飛灑在連綿不盡的大莊院裏兩丈來高的圍牆上堆著厚重雪塊寒冰霜雪層層疊疊望來好似白頭的巨人。只見牆邊生着火堆五名孩童圍火取暖四男一女約莫**歲年紀。看他們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襖服飾頗為華麗想來都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那鬼啊……他沒有臉沒有舌也沒有雙手他是個乾乾瘦瘦的骷髏頭……」

一名小童正說着鬼故事他舉高兩手至肩做陰森厲鬼狀口中吱吱作態驚嚇聽眾。幾名孩子寒毛直豎卻又聚精會神就怕錯過了一點半點。卻見火堆旁另躺了個男孩身上鋪着毛毯好似睡熟了。

那小童見同伴神情專註都在聆聽自己說話一時大感得意。又聽他道:

「那鬼整年住在井裏好寂寞、好孤單於是每到深夜時分月亮出來的時候他就這樣哭喊著兒子啊……兒子啊……你下來陪我啊……」

耳聽那說故事的孩子叫得凄慘幾名小童都是為之一驚。卻聽一名小女孩兒呸了一聲罵道:「胡正堂聽你胡說八道!那鬼不是沒舌頭么怎又會說話了?」

那胡正堂一臉尷尬撇眼朝火堆看去只見紅艷火光照來一名小女孩兒撅著嘴兒呼著熱氣嚴冬寒風吹來將她的粉頰凍得紅燙燙地。看她年歲雖小鼻樑卻極為挺直兩隻辮子烏黑油亮與白雪般的細嫩膚色一相對照雖只**歲年紀便已出落得十分美貌可人。

胡正堂滿臉火燙不知如何圓謊他咳了幾聲道:「鬼又不是人不靠舌頭也能說話。」那小女孩兒哦了一聲道:「聽你信口胡謅你見過鬼么?」幾名孩子聽了這話登時議論紛紛都朝胡正堂望來都在等待他回話。那胡正堂丟不起這個臉也是下不了台只能一拍胸脯大聲道:「怎麼沒見過?三歲就瞧過了!」眾童聞言都有驚嘆之意那胡正堂更是得意洋洋更要大聲說嘴卻聽那小女孩兒冷冷地道:「一派胡言。這世上壓根兒就沒鬼你要三歲就見過趕緊找一隻出來給本小姐瞧瞧。」

那說故事的男童姓胡雙名正堂父親乃是朝廷官員家教一向森嚴。好容易臘月將至學堂夫子啟程返鄉過節胡正堂這才蒙雙親恩准前來同窗好友家中過夜本想眾童群聚院中烤火游嬉必有一番樂子沒想小美人兒一本正經凡事都沖着他來自是讓他恨得牙痒痒的。

胡正堂見眾孩童目光一瞬不瞬都在等著自己回答一名鼻涕孩童更是叫道:「是啊!正哥哥快抓一隻鬼出來大家都想看哪!」胡正堂一臉慌張不知如何應付當下先學着大人模樣仰天三笑:「哈!哈!哈!」那胡正堂在雙親面前十分乖巧私底下卻愛學武師伴當的言語平日專來江湖人物那一套眾童見他模樣神氣更是敬服哪知胡正堂的小腦袋一片空白拚命思索只想找個法子矇混過去那小女孩兒識破他的陰謀登時笑了道:「算了饒過你吧。大家再來玩兒。」正要取出布娃娃來玩卻聽胡正堂喊道:「誰要你饒!你……你聽了!你既然敢說這世上無鬼不如咱倆打個賭看看有無魔鬼敢不敢!」也是丟不起人當下便做出賭約盼來討回一城。一旁孩童登感興奮紛紛拍手叫好。

同伴滿嘴挑釁那小女孩兒將門虎女生性豪邁膽大自也不來怕當下叉起了腰揚眉道:「有什麼不敢?誰怕誰!你劃下道來怎麼賭?」胡正堂冷冷一笑道:

「怎麼賭?當然是捉鬼!一會兒少爺入院抓鬼我要沒從井裏拖出一隻我就……我就……」他連着兩個「我就」忽地面色慘澹居然不知如何介面。

看這世上鬼神都在廟裏一時半刻間哪能找出一隻半隻?那小女孩兒嘻嘻一笑:「你就怎麼?快說啊!」胡正堂喃喃地道:「我就……我就……」他墜入自己的陷阱只感頭皮麻嘴角苦忽然靈機一動拿出了絕招朗聲大喊:「我要捉不到鬼我就當場脫光衣裳在這院裏走上三圈怎麼樣!」眾童聽他說得神氣大膽自是拍手歡呼雀躍無比。

胡正堂氣喘吁吁雙手高舉做勝利狀得意了好一會兒便冷冷望向那小女孩兒道:「華妹啊我已經做了賭約願賭服輸誰輸誰脫脫還要脫得光溜溜你敢不敢啊?」

那小女孩兒本想與他對賭銀兩童玩兩不懼哪知罰約竟然下流至此。她雖然膽大卻不是笨孩子一見幾名男童目光不善當下別開了頭嬌叱道:「無恥!我不玩。」

胡正堂早已料到她不敢答應當下暗暗鬆了口氣道:「不過就是脫件衣衫你怕什麼?瞧我現下就脫給你瞄瞄!」說着便往自己褲帶扯去小女孩兒呸了一聲雙手遮臉把頭別開了。胡正堂打蛇隨棍上冷笑便道:「華妹你既然不敢賭那便開口道歉我胡正堂是你隨便損得么?」小女孩兒對他的喝問置若恍聞只哼了一聲別開臉面。

胡正堂知道自己大獲全勝當下學着爹爹的模樣仰天大笑起來。大聲道:「膽小婆娘!回家找娘親喝奶吧!」說着幾名孩子起鬨紛紛叫道:「膽小鬼!開口道歉!開口道歉!」

小女孩兒給眾童出言相激自是又惱又氣慌張之下急忙去搬救兵自對一名男孩喚道:「阿秀!他們欺侮我!阿秀!」她喚了兩聲只見那阿秀縮在火堆旁自管呼呼大睡。看他卷著毛毯兒好似冬眠一般。小女孩兒抓了雪塊便往火堆旁扔去悶響傳過正正打在那阿秀頭上。雪塊繃開灑得滿臉哪知那男童真似昏暈一般仍無知覺。

「死相。」那小女孩兒有些着急了喃喃哭罵。

幾名孩童相顧莞爾胡正堂嘻嘻直笑:「華妹啊我娘每回罵我爹也總是說這兩個字呢。」另名孩子學着那小女孩兒的腔調吱吱尖叫:「死相!」

那小女孩兒聽他們言語粗俗只氣得臉色慘白那胡正堂牙尖嘴利仍不放她過去只戟指冷笑說道:「小妮子別想相好的會幫你你要真帶種那便定下賭約要不便開口道歉否則我明日便上大街說去要全北京都知道你伍崇華是天生的膽小鬼!怎麼樣?」

那小女孩兒氣往上沖喝道:「你敢?」胡正堂笑了笑道:「有什麼不敢?」當即雙手箍嘴圈呼道:「北京街坊老小聽了!伍家大小姐羞羞臉……沒種……是天生的膽小鬼!」他人機靈口才佳損起人來詞藻豐富全是大人那套羞辱把戲。

那小女孩兒大怒欲狂隨手抓起腳旁的枯枝狠命便往那胡正堂戳去。那孩子斜身避開做了個鬼臉笑道:「打不到!膽小鬼打不到!」說着吐舌擺臀更是着意欺侮。

那小女孩沉下氣來看她左手捏著劍訣卻是隱隱有着武功底子。她看準方位霍地出手抽打啪地一聲胡正堂臀上竟被狠狠抽了一記火辣辣地十分疼痛。胡正堂驚怒交加隨手抓起雪塊便往那女孩兒砸去罵道:「賤婆娘偷襲暗算卑鄙無恥!

不守婦道!」

那小女孩兒聽他罵得難聽目光滿蘊怒火她沉下俏臉學着爹爹的狠模樣壓低了嫩嗓子粗聲道:「胡正堂你這般欺侮我我不會饒你的。」那胡正堂哈哈大笑:

「誰不饒誰呀!我好好地說故事你這瘋婆硬來打岔活該給我取笑活該!膽小鬼活該……」幾名孩童排做一列學着他的模樣舞蹈擺臀只在加倍戲弄。

那女孩兒將門虎女一旦動了真怒一心只要對方流血對無聊叫罵一概不睬。突見她半空一個旋身手中枯枝飛快送出這回不再容情那枯枝方位精準竟是朝胡正堂眼珠而去。幾名小童見狀無不大驚失色紛紛喊道:「快住手了!」

眼看便要刺中眼珠惹出大禍忽然一隻手探了過來將那女孩兒的枯枝抓個正著眾人轉頭急看出手的正是方才睡得昏死的那名男童阿秀。

那阿秀雙手叉腰怒目圓睜看他身穿綠襖雖只是個孩子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頭上系了條紅帶帶上縫了塊方方正正的美玉正正遮住了額頭。他面有慍色沉聲道:「幹什麼!幹什麼!我才睡了一會兒你們打打殺殺地幹什麼?」看他疾言厲色地數說其餘幾名小童卻是肅然靜聽並無一人反駁足見這孩子身分不同當是眾孩童的領袖頭目。

那阿秀狠狠喝罵一頓又往眾孩童瞪去斥道:「到我家來玩就要守我家的規矩是誰先作怪的?」眾孩童手指華妹喊道:「是她先打人的。」

那華妹急急搖手道:「不對……不是這樣……」還未出言反駁卻聽阿秀嘖了一聲湊手搶過枯枝隨手摺斷了罵道:「華妹你明明有武功底子出手怎沒半點分寸?」

那華妹給數落一陣眼眶竟是紅了。阿秀不察兀自臉泛怒火又道:「我好心邀大家來家裏玩兒你卻出手欺侮我的客人你對得起我嗎?你要刺瞎了胡正堂一會兒人家爹爹找上我家來你又想我給爹娘活活打死么?」說着狠狠往華妹瞪去喝道:

「去給人家道歉了。」那華妹用力別開了頭神色極其倔強卻是不依。阿秀喝道:

「還不去!」

華妹眼中珠淚欲垂已在勉力強忍忽給阿秀這麼一吼再也忍不住淚水竟低聲嗚噎起來。一旁小童們哈哈笑道:「膽小鬼哭了!膽小鬼哭了!」說着手舞足蹈又來取笑。

阿秀見小女孩兒淚灑當場不由有些詫異這華妹天性強悍向來少哭若非心裏受了委屈絕不會當眾哭泣想來其中必有內情正要詢問華妹已咬住下唇狠狠推開眾人便要足飛奔阿秀反手將她拉住溫言道:「別哭究竟怎麼回事跟秀哥哥說了好不好?」

華妹忍着淚只是抽抽噎噎實在無法言語眼看旁邊幾名小童兀自指點嘻笑阿秀一拳便往身旁小童腦門打去喝道:「閉嘴!」說着隨手揪住其中一個流鼻涕的喝道:「阿元你來說究竟怎麼回事?」那阿元適才陪着欺侮華妹此時給老大抓住了自是膽戰心驚當下掛着兩條鼻涕乾笑道:「方才秀哥睡覺時那胡正堂在說鬼故事華妹打斷了他兩人便吵起來了……」阿秀懶洋洋地聽着又道:「再來呢?」

那小童乾笑道:「後來胡正堂要和她打賭華妹不肯大家都笑她膽小鬼這就打起來了……」阿秀哦了一聲道:「華妹一向很大膽啊什麼時候不敢賭了。你們賭啥呀?」

一名男童嘻嘻笑道:「誰輸了誰脫光衣服……」

阿秀聽得賭約如此忍不住面色慘白霎時縱身跳起暴喝道:「胡正堂!你當我家是什麼地方了?給我滾過來!」那胡正堂便是說故事的小童此時早溜得不知去向阿秀大喊大叫推開眾童便要去找胡正堂忽見華妹背轉身子竟要走了。阿秀趕忙將她拉住慌道:「華妹對不住是我不好沒先聽你說分明快別生氣了好么?」

那華妹緊泯下唇只是忍淚搖頭道:「我要回家跟爹爹說。」那阿秀惶恐起來眾小童設下圈套要將人家女兒剝光地方又是在自個兒家裏這等事傳揚出去恐怕自己會被打斷一條腿他原本模樣威風此時大感惶恐慌道:「求求你可千萬別找伍伯伯我爹娘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這樣吧一會兒我去廚房裏拿些吃喝的孝敬您絕不貪睡好么?」

華妹見阿秀陪足了笑臉怒氣消減了許多只是要這樣放他過去未免不甘仍搖頭道:「你方才那般數落我我可吞不了這口氣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聽得此言雖在大寒冬日那阿秀還是流了一身冷汗忙道:「行上回我答應幫你買糖葫蘆明兒個便給你買去。」

華妹聽他推託立時掉轉身子啜泣道:「耍賴我要回家找哥哥說你們欺侮我。」阿秀驚道:「別!別!你那崇卿哥哥怪物也似他會打死我的!」一旁幾名孩童想起那高壯無比的身影一個個面帶驚恐紛紛出言道歉。華妹其實氣早已消解了她裝作十分悲切兀自哭道:「好……只要你依我一件事我一個字兒都不說好不好……」

阿秀苦着臉垂着手低頭道:「你要什麼說吧。」

華妹嘻嘻一笑淚水一不見蹤影她指著阿秀額頭上的玉佩嬌聲道:「我要這個!」

阿秀再次跳了起來搖手慌道:「不成!不成!這是我娘打小做給我的!不能給你!」

那華妹家世非凡爹爹英雄武勇乃是當朝品大員打小是要什麼有什麼其實她也不希罕那塊玉只想瞧瞧自己能否支得動阿秀眼看他打死不從當下小嘴一扁又要放聲大哭。

想起娘親對自己的慈愛如何能把玉佩隨意送人?阿秀忝為主人沒想卻替旁人背了黑鍋一時苦着小臉叫道:「胡正堂給我滾過來!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快過來求情啊!」

他叫了兩聲卻不聽同伴答腔這胡正堂平日聒噪吵嚷每回只要有他在必有樂子可找哪知忽地啞然無聲?阿秀大感詫異隨手抓了一名同伴問道:「胡正堂去哪兒了?」

那男童抹著鼻涕指著圍牆底下一處地方笑道:「你看狗洞呢。」

眼見地下積雪鬆動似有爬行痕迹阿秀心下忽起不祥預感顫聲道:「他爬進去了?」

那男童笑道:「你可聰明了他怕你揍他便躲進去了還說要找井裏頭找沒臉鬼出來好幫他打架呢。」阿秀驚得飛了起來神情又急又怕道:「該死!該死!什麼找鬼抓鬼的那廢院去不得啊!」

眾小童納悶不已搖頭道:「為什麼啊不就是廢院么?」

阿秀豎指唇邊示意眾人噤聲跟着伸手向遠處一指低聲道:「你們瞧那兒。」眾童極目望去卻見園中幾名侍衛打扮的男子巡邏察看華妹自家也養著大批衛士一望即知這些男子的身分登時頷道:「他們是來看守的?」

阿秀嘆道:「還是華妹懂事我爹爹千吩咐萬交代要咱們絕不可以進去廢院玩還要這些大哥們過來看守圍牆胡正堂溜進去了我爹要是知道這件事非得打死我不可。」想起爹爹的手段不由雙手掩面哀哀苦嚎:「這下慘了!你們怎不攔他啊。」幾名孩童見阿秀怕得厲害倒也有些慌了華妹忙道:「你別怕不如我鑽進去找人把他拖出來。」說着矮下身去便要朝狗洞鑽入。阿秀趕忙收拾了淚水一把拉住她搖頭道:「去不得。」

華妹柳眉微蹙噘嘴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地?」這阿秀年紀雖小行事卻甚沉着他擦抹了淚水眼珠兒轉了轉低聲道:「咱們先在這兒等他待這小子回來大家立個誓就當沒生過這件事。」華妹聽他語氣鄭重想來這後院古井真是禁地一會兒可別惹出什麼紛爭趕忙頷道:「大家聽了就聽阿秀的吩咐一會兒胡正堂回來可別讓他大聲嚷嚷。」眾童都是世家出身家教森厲異常聽他們說得慘自是慌不迭地頷只等胡正堂回來便要一同立言誓以免阿秀慘遭家法毒打。

※※※

等了許久胡正堂仍沒回來眾童想起後院的傳說心下暗自害怕。華妹低聲道:

「阿秀你家後院真有鬼么?」阿秀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清楚。咱家搬來舊宅也是這三年的事聽奶奶和叔叔說像是古井鬧過鬼什麼的我懶得挨罵聽過便算可也不曾多問。」

眾童面帶憂慮想來胡正堂鬼主意最多卻不知從哪兒打聽了鬼故事居然惹出災禍看一會兒東窗事每個孩子都要回家挨板子。

又過良久雪勢加大天色漸黑那胡正堂卻似給鬼魂招走遲遲不見蹤影阿秀心中煩惱就怕他一個失足居然摔到井裏去了。當下咬牙道:「不成你們在這兒等著讓我進去找他吧。」說着吩咐眾童道:「要是我也沒出來你們便到東廂房的書齋找我叔叔說去先別讓我爹娘知道。」

眾童答應一聲心裏卻不自禁地慌不知一會兒要生出什麼禍事出來。

眼看阿秀便要鑽入狗洞華妹心中憂慮就怕他也給鬼抓了忙道:「阿秀我跟娘新學了幾招劍法要是遇着壞人能幫你打呢。讓我陪着去吧。」阿秀沉吟半晌道:「也好多個幫手你去找幾根結實的樹枝咱倆一會兒防身。」

華妹生性大膽最愛冒險尋奇當即歡容道:「成包在我身上。」說着矮下身去便在圍牆旁探看搜索瞧瞧有無合用物事。

那華妹蹲在地下正凝目尋找間忽在此時一張臉從牆裏湊了過來睜眼瞪着她。

雖說華妹將門虎女此刻陡見妖怪仍不禁放聲尖叫大呼道:「救命啊!」跟着縱起身來便往阿秀懷裏撲去。阿秀也是嚇得面色慘白湊眼去看那張臉不是別人正是胡正堂看他一張臉恁煞慘白正從狗洞裏探了出來眾童驚慌不定急忙伸手去拉幾個使勁拖扯終於將那小童拔了出來。

胡正堂倒在地下氣喘不咻阿秀扶着他低聲問道:「正堂你還成么?」眼看胡正堂不言不語一名孩童流着鼻涕湊臉過來道:「喂!你見到鬼了么?他真的沒手嗎?」

胡正堂轉過面來霎時嘔地一聲大口穢物直噴而出正正射在那鼻涕小童臉上那孩子嚇得滾地爬開胡正堂也是全身乏力一時軟倒在地。阿秀與華妹對望一眼兩人都感心驚詫異正迷濛慌忙間聽得胡正堂哭道:「好多……好多……」

阿秀顫聲道:「什麼好多?你說清楚點!」

好多……好多……

井裏好多……

鬼……

大雪紛飛圍牆下小童們全身顫抖面面相覷眾人再也忍耐不住霎時全數尖叫起來。

※※※

「叔叔別一直拉着我怪疼的。」阿秀抬頭望着身邊的男子哀哀告饒。

人聲吵雜偌大的京城教場擠得爆滿。只見校場正中搭著一座大擂台場邊錦旗飄揚懸滿布招旗面圖樣全是錦毛獅錦獅背馱大將大將手舞關刀左書「魁星戰五關」五大漢文水墨飛舞蒼雄有力。右側則是鬚鬚彎彎的幾個外國文字長長一串想來必也是同樣意思。擂台四方各搭高台層分六級彩繪龍鳳看台上人聲語嚷觀眾雲集望之黑壓壓的一片。

「你呀……」看台樓梯傳來一聲嘆息一名男子拾級而上那人身着朝袍左手牽着一名男童那孩子約莫十歲年紀額上系著玉佩緞子正是阿秀兩人背後卻還跟着幾名家丁。阿秀苦着小臉仰頭看着叔叔聽他嘆道:「不看緊點成么?」

阿秀的叔叔是個英俊男子年莫二十**柳眉如畫雪膚星目竟如姑娘般的美貌。這叔叔看似文秀說話口吻卻甚老沉他把阿秀那虎壯小子一路牽來最後將他按倒椅上跟着交代身旁老漢道:「劉管家好生看着神秀別讓他亂走闖禍。」

那孩子見自己有如人犯只得拉着青年的手求情道:「叔叔您別這般無情嘛。」

那青年捏了捏孩子的臉頰責備道:「阿秀呀你上回闖得禍還不夠大么?你想邀請學堂小朋友回家過夜叔叔還不幫着向你爹娘求情?可你看你幹了什麼?人家胡正堂好好地來家裏現下卻痴獃了可別想叔叔會再幫着你。」

那阿秀苦着臉低聲道:「叔叔那胡正堂糊塗自個兒溜到廢院去的可不是我慫恿的。」

那青年搖頭道:「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是你朋友惹得禍便該是你的罪責。自己反省了。」說着吩咐管家低聲道:「老爺吩咐了要這孩子長長眼界。一會兒武校開打你便陪着他看比試一完立刻把人送回家絕不准他四處晃蕩。」那管家答應一聲道:「老朽知道了。」那青年整理了朝袍望着阿秀道:「叔叔還有事你可乖乖的。」阿秀愁眉苦臉也沒回話自顧自地喃喃低語那青年往他腦袋一拍嘆道:「小鬼靈精少惹點禍省得每天讓你娘煩惱。」當即走下台階自入場中去了。

叔叔離開了那管家卻又湊了過來只一股腦兒地挨在身邊手還搭在肩上如同看守犯人。阿秀苦着小臉四下偷眼去看霎時心下大樂嘴角露出了笑容。

看台搭建頗高共分六層阿秀坐在四樓探頭向下眼裏看得明白二樓處坐着一名女孩兒看她愁眉苦臉卻是華妹只見她身邊坐着個老嬤嬤想來闖禍之後這華妹也給當成*人犯押著。兩名孩子一在四樓一在二樓遠遠相隔難以言語阿秀只想與同伴打聲招呼當即拉了拉管家的衣袖低聲道:「管家伯伯我想解手。」

管家奇道:「少爺出來前二爺不才帶您把過尿么?忍會兒吧。」

阿秀見計策不管用登時苦着臉他雙手掩住小腹低聲道:「管家伯伯不知怎地我肚疼。」那管家嘆了口氣當即探頭出去自朝樓下大聲喊道:「拿盆子來!」過不半晌幾名下人氣喘吁吁手端大臉盆急急奔上。管家把大臉盆放在地下又從懷中取出草紙含笑道:「神秀小少爺這兒解吧。一會兒我替您擦著。」

阿秀驚得呆了四下衣香鬢影滿是名流仕女更別說華妹就坐在下卻要阿秀如何當眾解褲卻在這兒公然大解?這要傳到了學堂除了羞憤自殺一途別無第二條路走了。管家見他低頭含淚忙道:「少爺快脫褲啊可別拉在褲子上了。」

阿秀咬牙切齒恨恨地別過頭去道:「肚子忽然不疼了。」管家笑道:「不藥而癒此乃天佑少爺真可妙了。」當下揮了揮手示意下人端著臉盆離開。

自那日後院鬧鬼事之後這阿秀已被禁足一月有餘。那日胡正堂爬出狗洞來來回回便是那句話:「好多好多鬼……」竟如痴獃一般。胡正堂出事之後家中尊長自是暴跳如雷這胡家官職顯赫胡正堂的生父名喚胡志廉乃是禮部侍郎當朝從三品的大員伯父胡志孝官職更高卻是當今大理寺寺卿胡家書香世家洞見觀瞻豈料孩子去別人家過得一宿居然成了話也吭不出的白痴胡家大怒之下一方面尋訪名醫診治一方面上門興師問罪天幸阿秀的父親也是當朝大員籠絡手段甚是高明這阿秀便只給吊起毒打沒給胡家人帶去賠命。

難得今日朝廷比武中原蒙古的高手匯聚一堂阿秀才能出來透氣露臉增長見聞好容易與華妹見到了面阿秀一個月不見她自有無數話想說但管家奉命死守身旁屎遁尿遁卻不管用卻要他如何脫逃?

眼看華妹身邊也有下人跟着想來**不離十必也株連禍結讓爹媽重責厲罰。阿秀氣鼓鼓地坐着不知這牢獄之災還要多久阿秀愁眉苦臉一旁下人端著大臉盆行開臉上卻掛着一幅譏笑。阿秀越瞧越怒正看間忽見一名美貌女子行來便坐在華妹身邊。阿秀心下狂喜:「娟姨來了我可得賭上一把!」也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忽地起蠻來他狂吼一聲一腳朝家丁踢去臉盆登時鼓咚咚地滾落台階那管家吃了一驚大手微松阿秀見機不可失當場雙腳蹬出倒栽蔥也似地飛身離座直朝華妹頭上墜落。

阿秀身子飛墜而下勢道甚快倘若與華妹撞個正著兩名孩童都要重傷便在此時一雙素手伸了出來左手在阿秀背上一托登讓他身子轉向那阿秀受了外力斜向一旁墜落便在此時那右手攏了過來又將他半空兜轉一圈卸去大半力道這才穩穩將他接落下地。

阿秀如同飛天小猴自是玩得痛快正要哈哈大笑卻見一雙媚眼瞪了過來膩聲道:「阿秀這麼高地方跳下來可是想找死么?」面前好一張鵝蛋臉只見這女子二十六七年記秀眉微蹙嘴角輕撇一對酒渦十分動人那雙大眼卻直瞪着自己不假辭色。

阿秀見了這女子立時歡笑道:「娟姨好久不見了!」阿秀倒也不是傻瓜自知華妹家世淵源父母武功極其高強眼前這位「娟姨」更是華妹的師姑。名門大派出身以她一身高明武功怎會不救自己?

別人家的孩子打不得那「娟姨」皺着秀眉正想把他拎回去便在此時背後響起大批腳步聲阿秀嚇得魂飛天外卻是管家領着大批下人匆匆奔來想來是要抓自己回去。聽他口中大喊:「少爺啊!您可是尿急啊!我帶你去解手呀!」語聲如雷讓人羞愧無地阿秀面紅耳赤正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一旁華妹卻湊了過來低聲道:

「快裝腳疼。」

阿秀立時醒悟趕忙把腳高高舉起慘然道:「扭了!扭了!摔下來時不慎扭歪了!

沒準斷了!可真疼死我啦!」那華妹這幾日也給父母責罰好容易阿秀冒死過來瞧自己如此心意怎能放他離開?當下只在一旁裝腔作勢不住詢問病況。管家更是呼天搶地吩咐下人急取藥箱過不多時又有人端著大臉盆過來這回盛的卻是熱水想來是要泡腳之用。

阿秀正自胡喊胡鬧忽見一名公子爺行到看台下向那娟姨一笑拱手道:「娟掌門一會兒比武可要瞧您技壓全場了。」阿秀見那公子爺面白如雪一雙大眼靈動傳神頭上還綁了條紫頭巾雖在寒冬左手兀自輕搖摺扇。阿秀見這公子好生貌美怕要把叔叔比下去了。慌忙瞪目去看又見那公子爺的摺扇繪了幅潑墨山水旁書「紫雲軒」三字卻不知是哪家的風流人物。正要去問華妹那娟姨已然回頭望向華妹笑道:「娟姨先下去了一會兒你娘過來叫她看我大顯身手。」那華妹啊了一聲叫道:「姨!您等會兒我娘交代了要您出場前和她碰個面……」話聲未畢那娟姨已然飛身躍起她不待老老實實地拾級而下身形縱出輕飄飄地躍出看台只見她身影曼妙半空一個迴旋衣影閃動煙塵不起霎時便落在那公子爺身旁。

那公子爺含笑拱手:「九華山輕功獨步天下在下今日可見識了。」娟姨羞了羞他的臉蛋笑道:「別裝了。這般老氣橫秋小心嚇跑你家的蘇大公子。」那公子爺故做茫然疑惑道:「蘇大公子?他是誰呀?娟兒姑娘可否引薦一番?」娟姨笑道:「我沒法引薦去找華山雙怪吧。」兩人對面相望想起肥秤怪的怪模怪樣一時忍俊不禁都是笑了出來。

眼見這公子爺與娟姨神態親匿阿秀坐在看台上不免瞧得目瞪口呆他拉着華妹的手低聲問道:「這位公子是誰?可是咱們娟姨的情郎么?」華妹故做神秘道:

「這位公子姓瓊不過他不能做娟姨的情郎做情敵倒是可以。」

阿秀一臉茫然眼看娟姨與那公子爺手拉着手兩人有說有笑明明是對璧人那華妹好好一雙水翦大眼怎能明眼人說瞎話?他想了想忽地驚道:「我知道了!他是太監!」

華妹一聽此言若非家教森嚴幾要捧腹大笑她忍住了笑當即起身離座向管家道:「你們家少爺腳疼可得幫他好好捏捏。」那管家滿心歡喜頷便道:「成!

一定加力搓*揉。」說着奔來三條大漢急急將他兩腳鞋襪除去在阿秀的慘叫聲中已是狠命揉捏起來。

※※※

那廂孩子們打鬧這廂娟姨與那公子爺並肩而行已然走入校場。此時東西兩側棚架已坐滿了人兩幫武夫滿面橫肉雖在冬日兀自赤膊上身頗見窮凶極惡。那瓊公子手搖摺扇一路望向眾武人眼光竟是十分敏銳。聽他問向娟姨道:「一會兒比武你排第幾場?」

那娟姨啊了一聲掩嘴笑道:「你沒提我倒忘了瞧。」那公子嘆了口氣拿着摺扇便往娟姨腦袋輕輕一敲搖頭道:「都要做掌門了還這般小迷糊。」

那娟姨容貌嬌嫩雖是十分標緻動人的美女卻仍不改頑皮模樣當場做了個鬼臉笑道:「那好快去請我師姐收回成命。這是她硬塞給我的我可沒心思搶著做。」

那公子爺嘆道:「你呀你呀難得你師姐苦心經營「九華山」這塊金招牌可別給你砸了才好。」

娟姨掩嘴笑道:「怕什麼?真要不成了再把我姊夫拖出來不就得了天下有誰打得過他。」

那公子眼望擂台邊的錦旗見到了「魁星戰五關」幾個大字想起了娟姨姊夫的武勇登時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此時朝廷尚武對正教武林一脈尤為見重這「魁星戰五關」乃是車輪擂台專讓中國蒙古兩國高手上場較量以武會友可說是當今天下最富盛名的比斗之一。說起娟姨的姊夫恰與「魁星戰五關」大有淵源他倒不是什麼擂台盟主而是催生創製這「魁星戰五關」的要緊人物。

中國與蒙古本是世仇。蒙古鐵騎南下燒殺中**民北進屯墾兩國交戰百年時時兵戎相見說來絕無可能以武會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十年前機緣巧合娟兒的姊夫深入北境無意間居然給了可汗偌大一個恩情。可汗事後感恩圖報便允准中國和議之請兩國撤兵避戰此後有識之士更一一上奏從此便開通邊關、互通有無兩國交往密切日益親近。

只是朝廷事每每上熱下冷縱使雙方朝廷有意和解但兩國武將交戰多年仇怨太深仍常私下鬥毆毫不容情邊關更時時為細故爆兇殺眼看情勢如此為消弭仇怨減去彼此暴躁血氣兩國朝廷索性化暗為明自八年前歲末開始便定下「魁星戰五關」的大擂台從此一年一校中國韃靼兩國輪辦大會也好讓雙方武人都有個宣洩忿恨之處。

※※※

那公子爺一路回想往事便與娟姨行到西棚佈告下先瞧過蒙古出場人選再說。二人依次望去讀道:「蒙古五關出場人選:陣先鋒宗澤思巴……次陣翼鋒金察欽……三陣中堅呼林特罕……四陣羽鋒無也明王……」娟姨瞧了半天那蒙古一方雖有五名出場好手她卻無一識得瞧了半天忍不住皺眉道:「呼嚕嚕的鳥兒話誰是誰啊。沒半個認得。」

五關戰為兩國菁英群斗為顯國力強弱不彰個人勝負遂以「車輪戰法」拚鬥。分先鋒、次鋒、中堅、羽鋒、大將等五關雙方打起來往往謀略百出誰能剋制敵手武功誰能游鬥氣力莫不精心安排打法極為講究。料來蒙古這方如此安排必有什麼用意。

娟姨凡事大而化之那公子與她相識近十年自也知曉她的性子當下微微一笑不以為意他凝目去看伸手指著最後一個姓名頷道:「你瞧這人總聽過吧。」

娟姨抬頭去看霎時掩嘴驚呼:「啊這是哲爾丹他也來了。」

那公子想起哲爾丹的成名事迹自知有些棘手一時皺眉不語。

哲爾丹號稱蒙古無敵手乃是韃靼國可汗大為重用的御林軍領算是蒙古名氣最響的一名高手這人年過六十位列北國宗師過去八屆比斗多遣弟子門人下場從不曾親自出馬看他親自領軍過來北京想來這次的「魁星戰五關」蒙古這方定是志在必得。

娟姨嘆道:「蒙古韃子連祖師爺也派出來了要臉不要?我可不想上場送死。」那公子微笑道:「別叫人家韃子被聽見了可會挨罵呢。」娟姨笑道:「不喚韃子那要喚他們什麼?蠻子么?」此地乃是西棚每多蒙人出入那公子忙道:「小聲些給人聽見了說不得先打一場。」娟姨哦了一聲眨眼道:「會這麼倒霉么?」

正說間忽聽背後傳來一聲悶哼道:「罵人的小姑娘。」那公子與娟姨聽這話腔調怪異不禁皺起眉頭二人回頭去看身邊卻僅一堵高牆並沒見到人。正疑惑間那牆緩緩向前移步登令兩人大吃一驚趕忙抬頭去看那牆卻是個喇嘛此人身高九尺滿面鬍鬚偏又身穿大紅袈裟站在西棚架前衫色宛如佈告紅紙一般。娟姨眨了眨眼驚呼:「這不是佈告!」那番人哼了一聲道:「佈告不是我。」娟姨連連頷道:「我知道、我知道。」

那公子見兩人說話牛頭不對馬嘴忍不住笑了她附耳過去低聲道:「蒙古這回只有一個喇嘛過來這人八成便是無也明王走咱們不必和他討晦氣。這就走吧。」

娟姨向那佈告揮了揮手道:「再見。不是佈告大師。」那喇嘛咦了一聲左右瞧了瞧好似不知那「不是佈告大師」喚的便是他。

※※※

「魁星戰五關」家喻戶曉打了八屆北疆也停戰八年。這擂台比斗用意只在「以武會友」就盼在打鬥中顯出王道仁德所謂「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勝要勝得氣度從容敗要敗得心平氣和但盼兩國打得越熱交情越濃縱使分出勝負也不要見了生死。

也是為此當年第一屆比斗兩國君主心想和尚最是慈悲必能點到為止蒙古便以紅教五活佛出征中國則以少林五高僧應付結果少林和尚果然是慈蒙古高手果然是悲嵩山群僧不過出到第三名高僧便打對方五名喇嘛點倒為止。可汗見中國和尚揖讓而升蒙古喇嘛下來飲藥酒偏生自己還要去做君子陪笑祝賀狂怒之餘便不再揖讓什麼下令第二年全力求勝。

第一年輸得莫名其妙第二、第三年便打得驚天動地就差沒帶火槍上場而已可憐有少林寺這塊大石頭橫在路上無論可汗如何費心硬是連輸三年不論在翁金城較量還是在北京城打鬥均遭震懾蹂躪。蒙古上下非但不曾贏過半面錦旗更沒一回撐到最後一關想來真令人心灰意冷。

勝負懸殊一目了然蒙古君臣悻悻然鍛羽而歸可汗也不再熱衷「魁星戰五關」只每日裏靜靜演兵時時眺看中州大地。朝廷大臣得知此事心裏自甚憂慮就怕韃靼國吞不落這口惡氣不免又要興兵開戰。群臣上奏之後皇帝便暗下聖旨從此不許少林和尚出陣改由禮部侍郎招募人選輸贏不計就是別讓戰況一面倒免遭友邦記仇暗恨。

自此之後欽點出陣大將的重責大任便一股腦兒壓在胡志廉頭上中原武林人物若想借「魁星戰五關」一舉成名無不私下拜訪都想請胡侍郎玉全。胡志廉答應了這個得罪了那個年年比試年年憂直是不堪其擾。

武林高手又是賄賂、又是求情朝廷各方勢力也是各自施壓第四年比試胡志廉在眾多人情請託之下煮了鍋大雜燴上陣這幫人以峨眉掌門嚴松為主力另以三江幫、洞庭水塢等門派輔佐結果自是一目了然四字箴言大敗虧輸而已。

都說物極必反中國連勝四年之後原本唾手可得的勝仗變成一勝難求可汗見自己人大逞神威欣喜之餘又對「魁星戰五關」熱衷起來。更常與大臣對賭勝負。自此中國連敗三年蒙古紅教支派「大輪門」獨佔鰲頭其中更有一年打了通關從中國先鋒一路打到大將五戰全勝直是所向批靡。

消息傳出中國上下無不震動。眼看社稷無光、百姓議論一年外國使臣來朝更以此事調侃皇帝龍顏震怒之下險些把胡志廉送去充軍這隻代罪羔羊大叫倒霉自知形勢已然轉換待得去歲第八屆比武胡志廉也不再畏畏尾便以聖旨之名調出舉國精銳由武當掌門「太極拳劍」元易領軍搭配少林靈音、靈真兩大金剛另以「淮西高天將」為先鋒、「山東宋神刀」做中堅轟轟烈烈開抵翁金城只等大開殺戒。

中國高手盡出任一人都是當代宗師對方還是那個叫「大輪門」的支派當場便給打得稀爛。先鋒高天威更是大神威一路從頭打到尾單騎過五關元易、靈音、靈真、宋公邁等人喝了一壺又一壺的熱茶全無上場機會便帶着錦旗歸返北京。

中國五戰全勝高天威更將對方大將打成重傷言語間更是百般奚落。強弱懸殊輸贏慘烈「淮西高天將」威名遠播韃靼國卻又成了各國使臣閑談的笑柄可汗震怒欲狂今次第九屆比校便盡起北國全境高手從高麗至西域五十六國精選五名神將一同前來挑戰中原武林若不奪回錦旗絕不罷休。

大軍壓境胡志廉見了這勢頭自是心中叫苦大獲全勝不行一敗塗地也不行既要顧得可汗金面又要保住皇上龍顏百般苦惱中只有去找本朝國丈瓊武川訴苦屆時若要慘敗也有皇親國戚保命。果然姜是越老越辣瓊國丈金口一開便是一條明路。

「中國展天威可汗怨恨苦蒙古臨城下皇上心生怒最好的法子便是混個借口。」

「混個借口?」胡志廉那日聽了怪話自是滿心詫異。

「傻子何必上嗣對上嗣你避開各門各派的老手儘管挑些青年男女出來將就著用贏了算是撿到了輸了也好找理由推搪。」眼看胡志廉目瞪口呆瓊國丈又加了這麼一句吩咐:「要能一個僥倖拖成平手兩國皆大歡喜那可真是吾皇萬歲萬萬歲了。」

胡志廉一向聰穎當場便領悟了便定下這麼個陣容見是:

「中國五關出場人選:

陣先鋒貴州點蒼七雄玉川子

次陣翼鋒山東神刀少主宋通明

三陣中堅陝北九華掌門釋娟神尼

四陣羽鋒河北鐵槍少主祝康

五陣大將華山玉清掌門蘇穎」

此時娟姨與那公子站在西棚望着皇榜眼看陣容如此那公子爺自然暗暗佩服胡志廉的苦心想以玉川子老將身分多少打得下一兩人神刀宋通明大有乃父之風必也能撐住場面要是運氣不壞說不定這兩人便能拖到哲爾丹那關屆時娟兒、祝康上場邀斗胡混最後再讓華山掌門壓陣雙方都有面子勝負如何倒是其次了。看這計策苦心意旨自是讓人讚嘆不已。那公子爺看了幾眼心下甚喜頷便向娟姨道:「你給排到了中堅看來你師姐的面子不小。」

那娟姨殊無喜悅之意猛聽她尖叫一聲拔出了長劍氣沖沖地奔向一處棚架戟指怒罵道:「哪個是胡侍郎給姑娘滾出來!」兩旁侍衛大驚失色無不跳了起來又見她服色華貴胸前一串珍珠項煉溫潤瑩輝倒也不敢造次慌忙便道:「姑娘何事尋找胡大人?」

娟姨怒罵道:「誰是釋娟神尼?釋你個大頭鬼!姑娘我不過二十來歲便給你們咒成了尼姑老太婆!叫姓胡的滾出來!」九華山新任掌門怒氣沖沖禮部官員無不惶恐只見一名官員趕了出來謝罪慌張道:「女俠啊女俠咱們不是不知您的身分可您送來的名錄上只兩個字喚叫「娟兒」咱們翻遍百家姓查不到這個娟姓本想學孔子孟子、老子莊子喚您叫娟子可後來想想又是不妥只能給您安了個釋字絕非有意不敬……」

這姑娘正是當年的小精靈娟兒早已長成十分動人的美麗女郎此時哪來理會那官員說長道短三兩腳便將他踢開了跟着大剌剌地沖入棚內要將胡志廉拖將出來當面責問。

那公子爺大驚失色當下也奔將過來問那禮部官員道:「沒傷到吧?」那官員陪笑道:「回少閣主的話下官沒事倒是咱們侍郎大人那兒請您多擔待了。」

那公子爺微微一笑道:「別怕我理會得。」當下腳步加緊便往棚內行去。

才一掀開簾幕本想定是大聲吵嚷說不定還打了起來哪知娟兒只不言不動手中拿着張信紙並未高聲怒斥。那公子爺心中讚歎:「胡侍郎官越大口才越好居然說得動咱們娟兒。」這娟兒自幼天真爛漫行事不按常理江湖人物老遠見了她無不退避三舍。也是為了她刁蠻頑皮儘管天生貌美追求者眾至今仍然待字閨中無一人能夠贏得芳心。

正想間那公子爺已然行入棚內陡一入內便見了一名獃滯孩童只傻傻挨着一名官員那公子爺心下一凜當即認出這孩子的身分。這兒童聰穎過人乃是胡志廉的幼子名喚「正堂」只因前些時過去五輔家中作客頑皮跌傷了腦袋好好一個孩子竟變得如此木傻。

那官員聽得腳步聲當下回身過來拱手道:「下官見過少閣主瓊芳小姐。國丈金安皇后聖安。」那公子爺聽他祝禱自己的兩名親人當下含笑欠身將摺扇一揮啪地一聲亮響扇面張了開來只見扇面潑墨丹青妙筆好一幅雲里紫閣正是「紫雲軒」。

這公子爺哪裏是什麼公子爺了原來她便是當朝皇后侄女三朝元老之孫開國功臣之後人稱紫主瓊家大小姐瓊芳便是。瓊家藏有鐵卷丹書更有太祖賜下的二十四節龍頭金鞭可說是當朝第一顯貴的大戶人家。胡志廉與她說話自是加倍客氣謹慎。

瓊芳正要說話突見胡志廉眉頭深鎖那娟兒也是手持信紙蹙眉苦思忍不住奇道:「怎麼了?蒙古人下戰帖么?」胡志廉尚未說話娟兒已將手中信柬送了過來低聲道:「你瞧這信好生奇怪。」

瓊芳向來見多識廣精明過人她父母早死打小便讓爺爺當成男兒漢教養稱得上是文武雙全的奇女子中國滿朝名門之女中決計找不出第二個。她見娟兒神態有異不知那信紙有何奇妙之處當下接了過來自行低頭去看。讀道:

「令郎正堂誤跨禁界擅闖鬼門近有大禍秧。聞報離京城可免一死。」

瓊芳吃了一驚不知這是什麼人寫就的趕忙再看署名傳信者自道名號曰:「善穆義勇人」。她一時看不出端倪也不知那署名是何意思忙問道:「這信什麼時候來的?」

胡志廉嘆道:「這些日子焦頭爛額忙裏忙外方才家人送來這封信我才得知此事。」

瓊芳低頭思索胡志廉雖然行事謹慎但這幾年為了挑選「魁星斗五關」的出陣人馬這位侍郎大人吃力不討好得罪了無數武林同道看這模樣八成有人挾怨報復那也未可知。當下沉吟道:「我瞧這是熟人做的事。八成是有人與您結怨趁著令郎病重之時前來落井下石自是要讓您心神不寧。」娟兒頷也道:「可不是么?我瞧這十之**是蒙古韃子寫的他們怕胡侍郎運籌帷幄又把他們打得一敗塗地這才寫信過來擾人。」

胡志廉聽了二姝勸說卻只嘆了口氣他撫摸愛子臉頰緩緩地道:「您知道我胡家命運多艱當年奸臣為禍暴民亂政活活打死了家母好容易仁君當朝可別再有什麼劫難波折……」他回思昔年往事嘆了幾聲忽然雙眉一軒咬牙道:「也罷!兵來將擋真要有什麼事胡某也不來怕!什麼誤入鬼門我一會兒安排了太醫院的幾名聖手請他們替正堂孩兒治病。我偏要瞧瞧那禁地里有什麼妖魔鬼怪!」

瓊芳點了點頭蹲身望向那孩子柔聲道:「正堂還認得阿姨么?」這胡正堂每逢過年定會隨父母過來紫雲軒拜年每年都拿了紅包打賞回家說來自該識得瓊芳哪知他聽了呼喚卻只低頭望地不言不答。娟兒低聲道:「好孩子你到底瞧到了什麼?」

胡正堂面色一寒喃喃哭道:「好多……好多……」

瓊芳與娟兒對望一眼二姝面向男童同聲道:「好多什麼?」

那男童口唇欲動還未說話猛聽棚外碰地一響號炮已然炸響胡志廉趕忙道:

「閣揆大人親來視察。我先過去了。」說着喚來侍衛命他們嚴加保護兒子這才稍稍安心。

※※※

午時已屆炮聲響過中國閣揆大人駕臨胡志廉身為中國這方主事自須入場迎接那蒙古欽差也已到來東西兩棚高手便全數肅立場內一時鴉雀無聲。

今日兩國比武何大人身為閣揆自須與蒙古使臣過來主持盛會那何大人取出聖旨宣達旨意聽他大聲念道:「奉天承運我中國大漢天子詔曰:我朝……咳……

威勝五霸明繼三王方今以武會友貴於相交九州豪傑習武從戎是以普天同慶有鳳來朝……」

何大人搖頭晃腦唧唧聒聒腳下還打着拍子台下哪裏有人聽了?武林人物一會兒都要上場較量各人打坐運氣礪刀磨槍看台上家眷百姓每多藉機賭博的自是交頭接耳議論勝負。連那阿秀、華妹等一干孩童也在打鬧嬉戲更是不在話下。

場內場外人人神色平淡無人理會何大人念得是什麼料想他便算夾了一兩句粗話在裏頭怕也無人知曉。只是那蒙古使臣卻越聽越怒聖旨里好大一篇又是「移風感俗、誨化蠻邦」又是「四夷勇士、投明事主」中國皇帝哪句話不是自尊自大?直把蒙古當成了奴邦蠻夷。

那使臣欽差怒火中燒待何大人讀畢立時手捧韃靼可汗親手聖旨氣沖沖地奔上擂台也是大聲念了起來。看他義憤填膺指天道地想來所言全在反駁中國君臣只是他滿口蒙古語言場中無人能懂眾百姓自是當成笑話來聽除了幾名太常寺的通譯樂舞生在那兒低聲商議全無一人理會。

娟兒聽得哈欠連連她揉了揉眼珠道:「再聽他們念咒語我可要睡著了。」

瓊芳與娟兒相識頗深自知她劍法輕功都有一流師承根柢極佳但臨敵經驗尚淺屆時擂台上敵手忽出怪招不免吃虧。便道:「一會兒你也要上場我瞧你趕緊溫習一下劍法。可別有什麼亂子。」娟兒聽了這話假意打了個哈欠道:「放心啊有那位蘇大掌門在能有什麼亂子呢?」說着合十頂禮又道:「小女子一會兒給人打下台來還請蘇夫人念在十年交情的份上早些讓蘇大俠登台上場替小女子雪恥報仇區區在下縱使魂歸九泉也能瞑目了。」說着向前欠身便朝瓊芳拜去。

瓊芳臉上微微一紅啐了一口道:「便要損我也挑吉利的說沒輕沒重專來招凶。」說着提起手上摺扇便往娟兒的小腦袋打去。娟兒做了個鬼臉咯咯嬌笑起來。

※※※

這兩名少女乃是閨中密友私交甚篤說話玩笑居多自無惡意。那瓊芳畢竟是皇親國戚一陣臉紅之後便又寧定。她拉着娟兒的玉白雪指朝東棚望去含笑道:

「先別損我了。倒是你也二十好幾了究竟心裏歡喜誰可曾想定?」

娟兒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兩名青年凝目朝自己望來一個體型威風年莫三十四五滿臉陽剛肅殺;另一個面貌清白端穩文秀二十五六上下。兩人目不轉睛都在凝視自己。

瓊芳微笑道:「山東宋通明武勇過人河北祝康風流瀟灑你究竟歡喜哪一個可有主意?」娟兒一臉苦惱以手支額訕訕地道:「討厭死了都是師姐一天到晚相親可真害死人了。」

瓊芳亮開摺扇掩嘴輕笑道:「紅顏禍水絕代妖姬你可別惹得四大家族比武求親到時又是一個擂台。」娟兒頭皮麻眼見宋通明咧嘴大笑山東大漢滿嘴蔥蒜腥味無遠弗屆相距雖達丈許兀自隨風飄來。她心中叫苦左手掩鼻忽又見祝康略擺稍單手輕托下顎一幅顧影自憐的俊公子模樣娟兒哀號一聲趕忙右手遮眼自便匆匆逃離而去。

瓊芳看入眼裏忍不住嬌聲大笑只是忽然想起「華山三怪」的事迹卻也不免心下一寒。

這娟兒看似不減嬌憨其實她屢經變故頗經人事。那年九華山爆大禍門人或死或散那娟兒雖是小小女孩兒卻有骨氣便以芳華之齡獨守師門。可憐她武功微弱人又幼小便遭各大門派欺侮詐騙搶劫財寶田產一空。只是她自始自終咬牙苦撐堅持不走後來師姐打聽到消息便趕忙回山團聚師姐一到姊夫強援立至情勢旋即逆轉嚇得各方強敵退避三舍。之後師姊妹先把師門留下的武功秘笈掘出又將山上的珍寶財物一一奪回才有了今日九華山的強盛面貌。武林人物每回與她師姊妹相遇每回醒起她們背後的那個雄偉身影無不害怕忌憚這幾年九華門人行走江湖竟是無往不利。

※※※

比武便要開始瓊芳心懸自家人便朝東棚望去只是瞧著瞧那華山門下不見蹤影竟只一位趙老先生到來。看他獨個人坐在棚內打盹其餘人等卻不知去向。瓊芳心裏有些慌想起情郎年歲越大行事越疏忽趕忙行到趙五身旁抱拳道:

「五爺爺。」

那趙老先生便是當年的趙老五算來已有七十來歲年紀一旦打起盹來當真劈雷也打不醒。瓊芳見趙老五身上骯髒倒也不敢用手觸他左右看看無人拿着扇子便往他腦門敲了一記再次喊道:「五爺爺!」

趙老五睡得酣暢猛然給人打醒登時睜開睡眼皺眉道:「哪一位?」瓊芳含笑以對溫言道:「五爺爺。」趙老五見了這張清秀臉龐趕忙直起身來大聲道:「大小姐!」

瓊芳身着男裝自不喜人家如此相稱但趙五是長輩也只有忍住了當即問道:

「你家掌門人呢?」趙老五揉了揉惺忪睡眼茫然道:「怎麼還沒來嗎?」瓊芳一聽此言想起華山之中滿是精靈古怪之輩可別又去惹是生非忙問道:「他們還沒進京么?」

趙老五年輕時脾氣暴躁乃是華山小一輩最為害怕的人物此時年歲已老卻顯得十分慈祥聽他呵呵笑道:「當然進京了咱們那華山雙仙起鬨說三個月沒見您如隔八秋便要蘇掌門給您準備些禮物他們逛了好些店鋪都沒挑到合意的一路從大明門走到承天門又從承天門走到左順門我年紀老陪不動……」

耳聽他叨叨絮絮言不及義瓊芳自是不勝其擾當下匆匆拱手告辭急忙離開校場便去尋找玉清觀眾人下落。

※※※

瓊芳離場而去那蒙古使臣卻還在拿着聖旨拚命頌念又過得三盞茶時分念得口乾舌燥眼歪嘴斜終於讀畢。誰知那何大人找了樂舞生通譯登又怒火中燒便要長篇大論地反駁。那胡志廉心下一驚就怕雙方你來我往不免耽誤時辰趕忙攔了上來陪笑道:「閣揆大人留步吧。」何大人怒道:「你幹什麼不顧聖上的面子么?」

胡志廉榜眼出身雅擅政論朝廷典故最是詳熟當即搬出往事低聲道:「大人前年翁金城的事兒您給忘了?」

何大人心下一凜這才醒起往事。前年北京城比武武人未開打文臣便已鬥起嘴來雙方大臣相互譏諷你來我往整整念了四十餘道奏章正午比試大受拖延竟延至夜間方才開打。後來到了翁金城韃靼國禮尚往來也找了人上演歌舞娛賓劇中所演全在譏諷北京時事中國大臣狂怒之下全數退席比試受此一擾竟延後七日再開。從此兩國彼此約定了日後「魁星戰五關」禮節一率從簡除見證大臣、欽差宣旨之外管你太師大學士、五軍大都督一概不得到場滋擾。另定規矩雙方出戰高手不受朝儀約制面見兩國欽差不下跪免生爭執。

何大人醒起往事勉強按耐了怒火揮手便道:「也罷你是主事這便讓你主持吧。」

胡志廉早有此意稍一躬身行禮便即行入擂台朗聲道:「諸位英雄豪傑承蒙二君聖恩得令「魁星戰武關」連年舉辦請諸君下場之時務須體念「以武會友、點到為止」八字真諦。一不得陰招偷襲二不許運使暗器二不能兵刃喂毒凡事光明磊落無愧君主重託四境蒼生之景仰。」

胡志廉雖非江湖人物但他連年舉辦比校規則詳熟絕非初窺門徑的文臣可比。他講解了一陣比試法則便行向台邊一張長桌向桌邊六名文臣行禮溫言道:「幾位大人一會兒請見證輸贏下場將士若有違規之舉還請當場舉莫要偏廢。」這長桌上共坐了六名官員漢蒙各半無獨有偶多是老態龍鍾之輩。六員見證中卻只一位少壯青年看此人白面無須、面如冠玉身穿五品白鷳朝袍正是楊紹奇。諸人聽得請託各自起身回禮均道:「我等竭心儘力必使競試公平絕不有失。」

那楊紹奇行禮之後便又坐了回去目光一撇卻是朝阿秀那兒瞧去要看這孩子是否又跑得不見人影。

此時阿秀早給家丁狠狠捏過腳只哎哎叫疼無法再行作怪便只老老實實地坐着。

那管家見楊紹奇看似正襟危坐目光卻不時向上瞄來顯在留意阿秀的動靜。那管家心中一寒忙向阿秀道:「少爺安分些二老爺在瞪你了。」阿秀伸了個懶腰自知叔叔個性溫文一向疼愛自己給他瞪個幾眼倒也不來怕反正只要沒遇上爹爹那是為所欲為的局面當下哈欠連連不置可否。

正疲懶間看台走道卻傳來一陣騷動只見幾名高大軍官腰懸鋼刀身穿鐵甲正自當前開路人潮簇擁中一名美婦向前而來那女子肩披黑毛雪貂艷麗照人才一入場便讓無數賓客起身行禮便在此時一名小女孩兒撲了上去歡聲道:「娘!

您可來了!」

阿秀見華妹跳了過去摟住那那美婦不住在她臉頰上親吻母女倆容貌極為相似一時艷光四射。那管家讚歎道:「人比花嬌當真是京城最漂亮的母女倆。」

那美婦一到大批隨扈湧入場中便將四周團團護衛旋即驅離生人。眼看那美婦攜了華妹的手便朝座席行來那管家長揖到地慌道:「伍夫人。」那美婦見阿秀坐在一旁登時輕輕一笑道:「小調皮你也來了?」阿秀咧嘴一笑乾笑道:「伍阿姨。」那美婦微微頷自管坐下。那華妹見了母親到來只纏着媽媽說話不再理會阿秀。

阿秀自坐席上四下探看心道:「怪了那崇卿大哥不是最愛練武么?怎地今兒個這般熱鬧場面他卻不見人影?」

正想間忽見擂台上錦旗一招一個中氣十足的男音喊道:「中國蒙古雙方先鋒出陣「魁星戰五關」就此開打!」銅鑼響亮場內場外人士無不心頭一震。阿秀雖不曾拜師學藝卻也曾隨父親練過一些入門武術一看有架可打自也大感興奮忙凝神去看擂台上對其餘身外之事不再理會。

銅鑼響過東西雙棚各自行出一員先鋒大將東是主位見一名道士手提長劍躬身行出卻是點蒼山七雄之一的玉川子。西蒙古來者是客待得玉川子上台方才行出一條大漢拾階而上雙方高手都是老老實實不曾賣弄輕功身法。

自「魁星戰五關」開打以來八年來點蒼山不曾遣出高手與會贏也沾不到光輸也挨不著罵直如局外人也似。想那峨眉、崆峒都曾遣出門人出征雖說有贏有輸總強過搖旗吶喊圍觀助陣。好容易「魁星斗五關」由點蒼山派任第一陣大將玉川子自是想盡辦法軟求硬逼這才得了掌門海川子親口允諾得以擔當先鋒大任。

那蒙古好手名喚「宗澤思巴」手持雙刀目光如鷹拱手行禮過後便只低頭向地等候玉川子招。想來此人必是寡言慎行、謹守份際之人。

那點蒼本是武林四雄四強之一歷經多年栽培派內除七名高手外另有許多二代弟子崛起江湖這回他見場內賓客雲集閣揆大人親來觀看己方門人也都滿面仰慕都在等著自己大顯神威。玉川子雖已年過五十但他一生龍套哪裏經過這般場面自是抖擻精神尋思道:「去年高天威一舉打垮人家五大高手江湖地位暴起天將府老小可得意了。看咱今日定要威風凜凜少說轟他兩個大將下來回去也好大開祠堂上香祭祖……」

他思量著自己的豐功偉業笑吟吟地抽出劍來伸指向宗澤思巴微笑道:「這位老兄貧道便是點蒼七雄行三的玉川子人稱「飛劍奪紅」便是。老道三歲打猛虎五歲斬蛟龍七歲行上貴州遵義力戰百名兒童掄過嬰兒武賽大頭牌遇上貧道算您不運氣。」

比校開打胡志廉便退回東棚架他身受皇命中國這方的出陣人選皆由他一力薦保自要與諸大門派的弟子門人共觀戰局、研策擬略。第一陣開打這玉川子身為老將擔負先鋒大任按著原先擬定的方略自該由他出手打下敵方一兩名好手哪知不過才上台便聽那玉川子喋喋不休直如老太婆出門買菜哪裏像是絕代高手的風采?胡侍郎不由有些驚慌忙問身旁的點蒼掌門道:「海川道長您這位三師弟……咳……成么?」

海川子面色不豫還未回話場內刷地一聲長劍吐鞘玉川子已然摯劍在手胡志廉看他輕輕巧巧地挽起劍花年歲雖老身法卻頗精妙想來武藝不俗自己倒是小覷他了。海川子見他頗有驚嘆之色登伸出了小指朝台上點了點儼然道:「侍郎啊侍郎想我點蒼威震西南所向無敵您言語如此輕薄豈不讓江湖英雄心冷?」

胡志廉給頂了回來心裏不怒反喜忙道:「道長責備得是下官確實失言了。」

他擦抹了冷汗又見一旁宋通明、「娟兒神尼」都在準備上場心下稍安想道:

「國丈大人這回的計策頗有行險之處無論如何至少得撐到第四場戰局可別一面倒才好。」

台下胡志廉冷汗直流台上玉川子卻仍笑談風月。只見這老道神態瀟灑道:「宗澤先生還是思巴先生我一會兒使的招式實乃雙招合壁的奇招左路稱「點蒼玉袖功」右路是「回龍十八劍」蒼勁古拙氣勢凜人只因我乃上國第一先鋒特說與你知曉以免你招架不及致有死傷不免傷了和氣……」他說得痛快了當下左袖閃動亮出一根赤針正是從師兄赤川子那兒借來的神物跟着右手劍刃平舉喝道:「宗澤兄!不思巴兄!在下可要失……」

話聲未畢猛然間聽得一聲怪吼宗澤思巴雙腳一蹬大腳直向門面而來霎時正正印上胸口玉川子左右兩手使招招式全用到了人家背後去了只聽他哎呀一聲大叫喊道:「禮!」身子如同破布袋般直直飛出滾回了東棚架一路碰翻無數桌椅。玉川子倒在地下嘴皮顫眾人不知他死活如何當下急急去看猛聽這位好手雙目圓睜大喊道:「了!」

一句「失禮了」玉川子便已倒在棚架之內給人抬上擔架送去療傷場邊賓客無不駭然。其餘武林中人則是議論紛紛。對手武功強猛詭譎中國出場諸將無不大為震動。胡志廉慘然一笑心道:「敵強我弱吾命休矣。」醒起蒙古君臣此戰勢在必得更有惶恐之意。

※※※

勝負分曉那廂見證朝官商議了一名官員步入場中此人面如冠玉神態從容正是楊紹奇。他將錦旗送入蒙古欽差手裏朗聲道:「魁星戰五關先鋒第一戰恭賀蒙古國勝出。」

那蒙古欽差得意洋洋斜目覷了中國閣揆一眼。那何大人見慣大風大浪倒是不慌不忙他見楊紹奇經過台前順勢便握住他的手低聲笑道:「楊郎中您可越來越有令兄的架式了。」楊紹奇含笑拱手回禮道:「家兄文武全能豈是小子的手無縛雞之力可比閣揆大人可是錯愛了。」何大人哈哈大笑道:「還說?瞧你這般謙遜不就是那一套?你楊家兄弟啊可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還要再說楊紹奇身為見證自有要務卻也不便再陪話當即作揖拱手自行回座去了。

※※※

第一戰勝出那宗澤思巴照着車輪戰規矩便在台上等候下一仗敵手。只見他兩手旋轉刀柄看也不看雙刀回送刷地一聲便與腰鞘穩穩相合。他怒目望向東棚以漢語喝道:「在下姓宗蒙名澤思巴父為漢人母為蒙人乃漠北開平「雙刀會」

舵主還請下一位英雄上場賜教之時莫再滿口無聊言語。否則休怪我下手不容情!」這人漢語流利言辭達意偏又滿臉橫肉胡志廉心下暗驚慌道:「這人模樣好凶咱們打得贏么?」

話聲未畢聽得一人冷冷地道:「胡侍郎勞煩您閉上嘴。」耳聽來人說話無禮胡志廉滿心驚詫還待說話棚內一條九尺大漢已然跨步出場鏗地一聲響精光暴起「翔鷹寶刀」破空斬出單刀舞動如輪便與宗澤思巴激戰一處。

中國次鋒宋通明「山東神刀」二代少主下場這才是真正中國高手的風采。

單刀對雙刃雙方身影交錯三件兵器此起彼落打得極為激烈。那「翔鷹寶刀」鋒銳無比曾受江南歐陽家的「洪武天爐」鑄造鍛冶刀頭寬大形若鐵鏟又號「天雄」配上宋通明豪快至極的刀法一時竟是毫無破綻。

宗澤思巴見對手兵刃厲害雙刀每回與他手上神兵相觸便生火花缺損他這雙刀乃是父祖所傳刀法世襲眼看大受損傷自感心疼當下便改采近身短打一來保全雙刀二來要以蒙古摔角之術佔得上風。

蒙古民風純樸性尚武勇最精騎術、摔跤二技。舉凡蒙古出身的好手無論該人師承何方自小多習摔跤之術待到成年之後往往便以自身武功搭配摔角招式衍出無數特異殺招當年薩魔內外精修更是個中翹楚。若非近年與蒙古武林多有來往中原人士怕還不知世間竟有這等打法。

眼看宗澤思巴貼身而來他雙手倒持刀柄鋒刃平貼手臂一個迴旋之下呼嘯風聲大起。這記「北風抽」握刀有如劊子手斬頭一刀之力含入了內勁、腰力、腕力加上身轉甚急自是勇猛異常。宋通明自來性格剛烈與乃父性情相似眼見對手要以近身決戰分出勝負一時不加退讓反而迎上前去。宗澤思巴心下大喜:「我雙刀素來力大北國無敵手這人卻要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虧得他擔任二戰次鋒行事卻如此疏漏。」

宗澤思巴戰已勝只要次戰再勝看三戰乃是九華山的一個丫頭必然連掄三元一想便讓人心中大喜。勝負時機已近刀光影動中彼此兵刃已至對方面前一丈一丈便是十尺但這兩人身形極為高壯兩手張開幾達丈許加上手上持刀十尺於他們而言直似伸手可過宗澤思巴身形雖然旋轉甚急但腳步暗含奇招猛見他左腳前探插入宋通明馬步之間竟已暗使摔角招式。

宋通明見對方腳步佔了上風心下自是一凜這摔角自來最重腳步只要腳下站得穩當對手氣力再大一倍也難扭動分毫眼看對方兵臨城下正要斜步退讓忽然眼前一花單刀已然當頭劈來。正是那劊子手也似的「北風抽」。當地巨響傳過宗澤思巴單刀揮來大力撞下宋通明上半身吃力太過胸口氣血翻湧不由得一晃宗澤思巴見機不可失當下左腳斜踢便往宋通明足脛掃落。

旁觀眾人見狀無不面露惶急之色對手回身出刀腕勁雄強加上內勁腰勁三力齊宋通明已是相形見拙看他吃力太過重心偏斜腳脛若要再受外力自是非倒不可。

猛聽一聲悶響小腿掃出已然踢中宋通明腳骨宗澤思巴嘴角含笑只要宋通明倒地他便要半空旋翻痛下殺手屆時雙刀同出足跟撞落無數強猛招式齊宋通明非但要敗怕還有皮肉之秧。

胡志廉叫苦連天這下連敗兩場如何了得?忙向娟兒道:「姑娘您快快準備了一會兒趕緊上場耗他些氣力。」娟兒卻單手托腮沒精打采地道:「急什麼呢還有得打哪。」

胡志廉咦了一聲趕忙望向場內只聽砰地一響那宋通明脛骨挨了一記重掃卻如鐵塔一般仍是長立不倒。正迷惑間那宗澤思巴半空飛轉已如圓球般砍向敵手。

宋通明怒喝道:「神刀勁!」刀柄飛快如閃電般點出重重向前一撞霎時正中宗澤思巴胸口喀啦一聲怪響蒙古前鋒胸骨折斷如皮球般倒彈出去跟着骨溜溜地滾入西棚架內。蒙古眾高手大驚失色一時亂成一片。

宋通明神威凜凜右掌怒揮將「翔鷹」摜入擂台跟着冷眼望向西棚道:「下一個。」

原來這「神刀門」練有一項不傳密法稱為「神刀勁」氣力灌入直如泰山之尊便天崩地裂也奈何不得對手要以氣力動搖下盤自是毫無機會反而給他抓到破綻當下便將宗澤思巴打下馬去。

雙方各敗一場多少探知對手虛實當下蒙古這方便細細商議起來看下一場對方乃是次鋒出陣此人名喚「金察欽」看姓氏是個高麗人卻不知使得是什麼奇妙武藝。那宋通明倒是自信滿滿也不催促只在台上等候較量。

※※※

場內煙消瀰漫華山門人卻還遲遲不至瓊芳只得一路沿着校場尋找她沿着外城探看心裏倒也不慌。想來這幾人貪圖北京風光必是入城遊覽了。

瓊芳行入城內沿街尋找她向來輕車簡從少攜婢女家丁出門加上身有武功倒也不怕什麼歹徒。再說這幾年祖父瓊武川年歲已高體弱多病瓊芳怕爺爺有何閃失便命門人隨侍在側。是以今日盛會除一位劍術師範之外並無其他門人到場。

想着想腳下已然來到城內不必去問路人便見城牆腳擠滿了人全都擠在一處酒家裏眾人安靜無聲俱朝門外望來模樣頗為怪異。瓊芳微微一笑自知有華山門人處便有荒唐怪事當下便朝店裏行去。

瓊芳才一探入腳步便聽滿店老小全都歡呼起來人人仰天大叫:「贏了!贏了啊!」

瓊芳心下大奇不知這些人好端端地為何見到自己如此開心。正起疑間一名瘦長老者手提金算盤直直朝桌上一疊銀兩撲去哈哈笑道:「大勝!全勝!統通都是老子的!」便在此時又是一名老者滾來此人形若橘子圓滾滾地甚是滑稽卻是名大胖子聽他吼道:「放屁!這些才是我的!」

瓊芳不明究理隨手拉來一名弟子詫異道:「這是幹什麼?你們掌門呢?」

那弟子二十來歲年紀姓陳名得福乃是蘇穎同窗同年門生自來精明幹練深受掌門器重他見了瓊芳登時滿面喜色正要呼喚猛然間身子給人抓了起來跟着扔了出去。

瓊芳還沒說話那橘子老人已然靠了過來躬身道:「大小姐!」

瓊芳秀眉輕蹙搖頭道:「叫我少閣主。」那胖老人面色帶喜忙道:「您不是大小姐。」

瓊芳不置可否卻也不明他的用意只將摺扇輕搖淡淡地道:「叫我少閣主。」

大橘子仰天狂笑霎時面向眾人厲聲道:「看吧!她不是小姐這是她自己說的!」那瘦長老人沖了過來怒道:「放屁!放屁!她當然是女人你沒瞧她走路東搖西擺不是雌的是什麼?」橘子老人冷笑道:「胡說!老子走路也東搖西擺難道是女人么?」

瘦長老人虎吼道:「我瞧你便是!賤人!」橘子老人大怒欲狂連聲喝道:「胡說!

你才是賤人你偷漢!你淫蕩!你勾引祖師!」兩人各執一詞霎時激戰起來。其餘門人弟子也在怒喝不休店內桌椅齊飛酒罈亂舞望之恁煞駭人。

瓊芳滿面驚奇眼看方才給人扔出去的弟子爬將過來忙將他一把攙起低聲問道:

「究竟怎麼回事?」陳得福苦笑道:「他們在賭局。」瓊芳頗為錯愕道:「賭局?

怎麼扯到我身上了?」陳得福乾笑兩聲道:「他們在猜下個進來店裏的客人是男是女剛巧您來了……」

這回輪到瓊芳苦笑不已她雖是女子卻做男裝打扮無怪會生出爭執了。二人說話間那算盤怪與肥秤怪已連番辯論聽那肥秤怪吼道:「走路看不出雌雄打扮瞧不出男女那看撇尿總成吧!」算盤怪喝道:「好!就這麼辦理!」說着向瓊芳直衝而來怒吼道:「小妮子!你撒尿是蹲是站給老子瞧瞧……」

其時重男輕女瓊芳聽他侮弄自己的女子身分登時大怒摺扇使力揮出便朝算盤怪腦門打落這一揮看來隨興其實法度嚴謹乃是瓊家祖傳的如意扇法揮、拍、點、戳扇面開闔之間暗藏無數妙著。算盤怪乃是華山上一輩人物武功自也不弱當下斜身避開向大橘子吼道:「大家空口無憑眼見為信!不等親眼見她洗澡更衣分不出勝負!」肥秤怪臉上一喜身子卻又一顫便道:「主意可是你出得我只是被迫為之!」算盤怪狂笑道:「迫什麼!大家牢牢跟着她!」

瓊芳氣得炸了自問那陳得福厲聲道:「你們掌門呢?這般胡鬧!他也不管管!」

陳得福苦笑道:「掌門說他苦思劍法要我們別擾他現下在店后的樹林里歇著呢。」

瓊芳哼了一聲眼見算盤怪冷笑不休似是不懷好意她伸足一踢將桌椅掃了出去趁著眾人給桌椅絆住登時斜身飛出從窗格里躍了出去。店裏老小大喊大叫喝道:「大家追!不查個水落石出絕不善罷甘休!」

※※※

當年寧不凡退隱蘇穎以稚齡接任華山掌門此事轟傳天下堪為武林奇譚。之後瓊武川經常往返華山時時帶着孫女瓊芳同行瓊芳自小便聰慧過人眼看這位華山少俠天性害羞一見人面便磕頭道歉自是大加調侃。也是如此這對金童玉女打小相識算得上青梅竹馬。

兩人自小相識每年都要見上幾面過個幾招原本功力匹敵不分軒輊但幾年過後蘇穎忽然領悟了華山至高密寶「三達劍」習成了屈敵神技:「智劍平八方」從此武功造詣一日千里一年強過一年數年不到非但遠遠過瓊芳更成滿門第一高手無人能望其項背。

寧不凡退隱前兀自穩坐「天下第一」之號連挑選徒弟的眼光也是不同凡響蘇穎年幼之時便曾與少林靈真對過幾招雖不曾得勝但天資之高展露無遺便讓群雄大為驚嘆。果然蘇穎自習成智劍之後輾轉三十餘仗至今不得一敗雖不比乃師的八百戰但幾年下來也算小有斬獲想來再過些時日華山必能重列四雄之尊。

武功高了自是讓人歡喜但不知為何練成智劍之後這位華山掌門日日沈淫劍法之中從此瘋瘋癲癲行徑詭異竟似返老還童起來以致門規鬆弛肥秤派、算盤派四下胡鬧這才有了今日的怪事。

瓊芳給華山雙怪連番侮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偏生這兩人算是長輩自也作不得只能拿蘇穎出氣了。她一路奔到店后樹林嬌聲呼喚:「蘇穎怪!出來!」

時近年關白雪飄飄陽光照上雪面加倍耀眼枝椏上垂掛水晶冰珠京城冬日別有一番風華。眼看這小子躲了起來遲遲不出瓊芳無心多看只管縱身入林要將蘇穎揪出來。

四下白藹藹一片極目所望林里卻不見蘇穎的身影瓊芳倒也不慌她凝目細看忽見林中一株蒼松高聳雖在隆冬之間仍是松針茂密不見枯萎。瓊芳心道:

「小猴子專往高處爬且待我抓他出來。」當下手握摺扇悄聲行向松樹跟着身形一縱躍上了枝椏。

瓊芳家學淵源除了世襲瓊家武藝瓊武川更為她重金禮聘名師練的都是武林第一流的武藝舉凡內功心法、輕身工夫無一不是名門正派的大師點撥是以年歲雖輕火喉雖嫩但一舉一動間功底純正身法嚴謹自不是尋常武林人物可比。

她櫻口緊閉憋住呼吸屏氣凝神中便往樹枝上一步步躍去這幾下起落看似簡單其時大有學問凡人提氣縱躍必然深深吸氣藉以輕身力但她曾經武當山元易道長十日教誨傳她一套「燕長青」的呼吸法術能以一口內息走通玄關不必如一般名門弟子般屢屢呼吸換氣果然此刻一經使出便收極靜之效。

她撿著牢靠松枝躍上一路腳下都甚寧靜不曾碰落積雪她行到兩丈高隱身在樹榦之後偷眼望上登見樹頂隱隱露出衣衫卻是有人坐在樹頭沉思不消說必是古怪情郎又在瘋。瓊芳微微一笑心道:「三個月不見還是稀奇古怪。八成又要自創劍招了。」

蘇穎練劍成痴悟性之高直逼業師。三達劍失傳百四十年後經寧不凡破解奧妙門人便又開始習練只是劍如其名「智劍」講究的是悟性滿山高手拚死習練日夜廢寢忘食只是人人天資有限僅有皮毛之功唯獨蘇穎一人得其大成。

練劍便如讀書下棋、書畫算術自來最是講究天分。華山劍法從不打熬氣力向來以靜制動以柔克剛用最平凡的虛招破得敵手驚天動地的殺招更是天下悟性道法的翹楚。瓊芳自也知曉情郎武功奇高恐怕還在爺爺之上要以臨敵實戰而論威力更是大得驚人她有心試探自己的武學進境便提氣一縱運起了娟兒點撥的九華輕功身法直往樹梢飛去。

九華輕功獨步天地果然身子才一撲出便感輕飄飄地如同御風飛行不過眨眼間便已來到樹頂瓊芳嘿地一聲回身樹梢拿出家傳扇功使個「戳」字訣便往前方打落。

蘇穎貴為門戶之長年歲雖輕武功造詣卻在江湖大豪之上這一戳自然傷不了他只是說也奇怪扇柄點出卻只撲了個空樹頂上竟然沒人了。

適才見到衣衫鞋襪怎能眨眼不見人影?要說蘇穎的輕身功夫高過自己瓊芳可是不信正要尋找人影忽然腳下傳來一個笑聲聽他悠然道:「公子爺我在這兒呢。」

瓊芳微微一笑凝目望向腳邊只見一人仰躺在樹枝上約莫二十五六年紀。看他雙手交握腦後以臂做枕雙目半睜半閉冬日寒雪歲寒松友眼前竟是個十分瀟灑的俊俏少年。

物換星移如今廟堂上的美男兒已是二十**的楊紹奇而今江湖上最為風流倜儻的美少年便是眼前的好兒郎。智劍平八方天下第一的關門弟子華山蘇穎。

蘇穎深得業師真傳藏氣之法極玄極妙稍一隱身便如樹枝上的殘雪讓人視而不見瓊芳自知和他武功天差地遠倒也不再逞強便蹲了下來笑道:「壞孩子成日往樹上鑽不知「魁星戰五關」已經開打了么?」

蘇穎伸手朝瓊芳腕上一拉讓她伏到自己胸前微笑道:「有宋通明在輪不到我出場的。」瓊芳枕在他的胸前面色竟是十分溫柔她握住蘇穎的手掌柔聲道:

「人家蒙古國高手眾多他一個人打不完的。」蘇穎淡淡一笑眼中露出一絲狡獪道:「打不完那不剛好么?恰巧讓娟兒姑娘大展威風。」瓊芳聽他言中大有醋意忍不住噗嗤一笑知道自己平日多與好友親近多少疏忽了情郎當即趴到了他的面前兩眼直瞅着他含笑道:「那好你們都別打了讓我上場吧。」

蘇穎雙手環住她的腰間怔怔望着她忽地嘆道:「芳妹幾日不見你你又更美了。」

瓊芳心中大為歡喜手上卻拿起摺扇便要往蘇穎額上一敲道:「蘇掌門這話當真難懂在下可是瓊公子英姿勃、羽扇綸巾哪裏來的美?」蘇穎伸手出來搶先握住玉腕便往她唇上吻去瓊芳婉轉欲接便也湊了過去。

這對小兒女自幼相識十數年相處下來兩小無嫌猜早已暗生情意非只華山上下知道掌門的心事便連紫雲軒門人也知曉大小姐的心事。只是瓊芳身為朝廷功臣之後家世異常顯赫蘇穎雖是華山掌門但說來資歷尚淺頗有不足。瓊武川有意玉全這樁婚事平日自是多方提攜。也是有了這番私心便命胡志廉安排讓華山掌門擔任「魁星戰五關」的最後大將只要孫女婿能壓倒強敵順利奪魁明年春暖之時便要讓兩人完婚。

香吻方酣如痴如醉瓊芳怔怔望着情郎一臉嬌羞。雪地樹梢兩人耳鬢廝磨緊緊依偎。忽然間瓊芳一聲嚶嚀驚覺褻衣里傳來陣陣熱燙看情郎好生大膽手上不守規矩居然探手入衣。瓊芳嬌喘細細伸手擋住了他附耳膩聲:「別亂來。」

寒天冷風蘇穎口中的熱氣加倍灼人他朝愛侶的頸間吹了口氣含笑道:「芳妹多少年了真想瞧你著上女裝。」

瓊芳眼角含笑斜了他一眼道:「你要打得贏哲爾丹我穿肚兜給你瞧都成。」

蘇穎眨了眨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神色頗見歡暢忽在此時他微微一凜道:「等一會兒你方才說的是「哲爾丹」?」

瓊芳知道激將法管用當即頷微笑:「沒錯正是哲爾丹蒙古不世出的無敵高手。他就是最後一關的守將。」

蘇穎大喜若狂霎時歡呼一聲將她橫抱起來笑道:「妙哉!這人硬功了得早想找他較量了。」瓊芳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忽聽不遠處傳來蒼老口音低聲道:

「***差點脫光了。那可知道雌雄了。」另一人細聲道:「別擾他們說不定還有得瞧耐心點……」

華山雙怪專事偷窺已非一日蘇穎怪也也有整治之法當下腳尖一掃兩團雪塊飛出便朝林間打去霎時傳來兩聲慘叫一胖一瘦的兩個黑影摔下地去。

蘇穎仰天望去今日藍天白雲四下白雪藹藹好一幅冬日風情。他低頭吻了吻瓊芳橫抱腿彎當即半空一個縱躍便向地下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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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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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魁星戰五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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