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修羅本相

第六章 修羅本相

相傳雪花有諸般名色隨着天候日寒鑹數越多有一片、兩片、三片、形狀各自不一不過到了最冷的大寒時節陰氣凝結天上降下的雪花必然六鑹全開又稱「六齣」。

六纘是最多了再來無論多冷雪晶之瓣也不會再多因而有一種說法生出天下至陰的數兒正是「六」。說來也巧蜜蜂要想蓋巢當以「六」、雪花要想無盡蔓延亦得以「六」。故而易經又說:「初六、履霜堅冰至」又說:「用六、萬物滋生乃順承天」。意思便是說「六」是全陰之物唯有至陰方能為天下谷乃至於包覆萬物。

易經里之陰之數是「六」那至陽之數是什麼呢?答案是「九」。

大哉乾元其數用九周易第一卦其數便是「九」九是天下最高的陽數鼎有三足人有四肢梅花五瓣、雪花六齣月以七為旬蜘蛛有八足唯獨「九」在世上找不到對應之物所以易經為「九」找了一個模樣稱為:「龍」。

面前便有一隻龍他的左掌在前一指上舉余指內屈形如「九」右掌五指撐開其數為「五」左九右五天尊地勢這是一隻「龍掌」。

此人稍一站起猛聽樓下腳步聲響砰砰作響只見樓梯里鑽出了一個又一個黑衣人諸人行入屋中向旁一分隨即躬身喊話:「參見四當家!」

「鎮國鐵衛」主力開到原來屠凌心、赤足巨人不過是前鋒而已後頭卻還有一波又一波大援接踵而至。眼看那老家丁起身了那赤足巨人好似責任已了便已退到了一旁屠凌心也已躬身退讓不敢爭先各自退到了鬼眾行伍之中。

眼見黑衣鬼眾成了偌大一群竟將樓板站得滿了。宋通明等人自又嚇了一跳。一向後退去那老家丁卻是一臉怡然笑道:「別怕、別怕、站着不要動。」

老家丁越是要大結別怕眾人越是怕得厲害四下一片屏息那老家丁神情更顯悠哉只見他臉上含笑緩緩走上前來低頭打量崇卿的龍手嘻嘻笑道:「了不起了不起這天山武學非得三花蓋頂之人來練否則碰者必死誰曉得你連龍手也練出來了當真讓人嘆為觀止了。」

「這不叫龍手……」伍崇卿冷冷地道:「這叫龍神聚光掌。」老家丁笑道:「隨你說吧倒是你現下算是黑龍呢?還是白龍啊?」伍崇卿森然道:「你放馬過來自然知曉。」

「黃赤蒼白黑」真龍五彩看崇卿滿面殺氣雙臂紫光也隱隱散掌毒架式非同小可那老家丁卻是不以為意笑道:「別急、別急殺人放火這種事咱們可以慢慢來。

眼看那老家丁談笑自若模樣大是不凡祝康自是暗暗驚訝他附耳到赤川子耳邊低聲道:「道長這……這人到底是誰啊?」赤川子顫聲道:「別問我……我不知道……」

正低聲商議間卻給那老家丁覺了聽他道:「赤川道兄怎麼幾年沒見面你就忘了我啊?」赤川子一輩子龍套此時竟給人叫破名號自是如喪考妣顫聲道:「你……你認得我么?」那老家丁笑道:「道兄是點蒼七雄之一算是西南武林的金招牌我怎會不認得?」

聽得自己原來武功奇高赤川子顫聲道:「誤會!天大的誤會!貧道喝酒吃飯威震西南打架是不大行的……」那老家丁嘆道:「你到底記不記得我?在下姓金啊您想不起來了么?」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您……您就是太上老君的好朋友金老爺大神君……」赤川子怕得抖就差沒喊出一聲爹自是誰也認不得了那老家丁笑了笑掌下「刷」的一聲抽出了腰間長劍但見那黃金指環沿刃撫下須臾間霜凝冰結劍面竟成霧花花一片。

這手功力顯露全場老將無不震動只聽赤川子嗚嗚悲泣宋通明則是搖頭苦笑祝康忙道:「你們別哼哼哈哈的他……他到底是誰啊?」

「劍寒……金淩霜」蘇穎嘆了口氣拱手道:「真是久違了。」

「金淩霜」三字一出全場都是為之一震想起「劍神」在世的兇狠祝康不禁渾身抖顫聲道:「沒道理啊?你們……你們這些人不是早死光了?怎又跑出來啦?」

聽得這個「死」字屠凌心不由仰天狂笑震得屋瓦隱隱作響聲勢甚為驚人金淩霜卻沒多說什麼只笑了一笑便從懷裏取出了一塊干布自在擦抹長劍模樣透著一股清閑。

昔年江充與卓凌昭反目竟然滅絕崑崙滿門事隔十年正統復辟景泰覆滅這「劍寒」、「劍蠱」兩大高手卻相繼現身非但好端端的活在人世武功好似還更精強了。

赤川子生平最是膽小陡見崑崙暴徒死而復生尿頻毛病頓時犯上忙走到金淩霜身邊躬身道:「恭喜金神君死而復生老道這裏先向您賀聲喜不過我有些尿急怕得先走一步不能陪您敘舊了。」說着朝包廂里大聲來喊:「掌柜的敢問茅廁怎麼走?」

包廂里傳來嗚嗚啜泣:「在一樓戲台轉角處出院子便見到了。」

「多謝、多謝」武林中棄友逃亡之事屢見不鮮尿遁倒是頭一回赤川子揮手告別哈哈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祝各位兔兒年行大運老道先走一步啊。」他胡說八道一陣便縮頭害怕悄悄從黑衣鬼眾旁走過打算一路溜逃。

啪的一聲響肩頭上拍放了一隻冷掌赤川子回頭一看驚見屠凌心目光兇殘只朝着自己斜瞄他怕了起來還不及朝後退開腦門卻又給拍了拍抬頭去望猛見赤足巨人俯身彎腰齜牙咧嘴赤川子欲哭無淚身上忽然抖了一抖冷戰不休聽得屠凌心森然笑道:「還想尿么?」

「已經尿過了。」赤川子含淚啜泣便濕漉漉地走到了祝康身邊不忘抖一抖濕褲子。

眼看黑衣惡鬼霸道之至竟不許任何人離去蘇穎忍無可忍正要上前喝話金淩霜卻笑了一笑「蘇少俠勸你不必出這個頭咱們要找的人是……」黃金指環舉起向前點出道:「他!」

黃金指環點出大批黑衣人退向窗口擋住了伍崇卿的逃生之路屠凌心與赤足巨人也佔據左右兩翼隨時準備上前包抄金淩霜淡淡地道:「不想淌混水的退到一旁去。」話才出口祝康、赤川子、宋通明三人趕緊靠牆站好排作一行蘇穎雖說緊握劍柄哲爾丹也是雙拳握拳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金淩霜清場了不過他並不急於動手只放落了干布在劍上彈了一彈出了嗡嗡聲響輕聲道:「龍影動手之前可否先聊個幾句?」金淩霜氣定神閑顯得勝券在握。伍崇卿面上閃過紫光沉聲道:「你想聊什麼?」金淩霜微笑道:「聊聊你拿走了什麼東西?」

看今夜自屠凌心闖入乃至於巨人駕臨人人都在追問「東西」的下落盧雲雖不解對方欲奪何物卻也曉得那東西必定要緊異常這才引得黑衣鬼眾傾巢而出一時人人屏氣凝神都是目望崇卿要聽他如何回答。

「什……么……」伍崇卿眯起了凶眼神色輕蔑冷笑道:「東西!」

少年郎桀驁不馴不忘朝地下吐了口黃痰屠凌心立時手按劍柄嘶嘶冷笑:「什……」話聲一出其餘黑衣人旋即雙拳交握叩得關節清脆作響森然呼應:「么……」

「東……西……」惡魔巨人睜足了水牛圓眼狂聲怒嘯一眾黑衣人如臨大敵或伸手入懷或彎背俯腰再聽得屋頂上腳步雜沓不知埋伏了多少人。敵方高手傾巢而出無論他們要的是什麼東西都是志在必得。

此時此刻「萬福樓」里內外包夾樓外隱伏了大批箭手人人以強弓硬弩指向了窗口不許任何人跳窗逃生至於樓梯通道更給一群硬底子高手把持住了。不過伍崇卿還有一線生機只見他慢慢調勻呼吸身法越來越輕腿力越來越強雙手的紫光也益耀眼仗着這身「龍形九似」縱使身陷重圍他也還能放手一搏。

盧雲心裏忖量自知敵方高手太眾崇卿身手再強卻也絕難突圍而出。他心下盤算看一會兒自己不出手則已一旦下場出招便得把全場高手一次制住。當下潛心靜氣把身形氣息藏得一點不露準備打敵方一個措手不及。

黑衣鬼眾大軍壓境壓住了伍崇卿的氣焰場面靜了下拉只聽金淩霜嘆道:「龍影跟你說正格的我實在不想殺你。」伍崇卿冷笑道:「是么?」

金淩霜把長劍收入了鞘里道:「念在令尊為國為民的份上這裏沒人想為難你。」聽得金淩霜提及伍定遠盧雲自是心下一凜宋通明等人則是面泛笑容都想:「這可有救啦!」

伍定遠其人百折不撓舉世知名想他當年還是個小捕頭那燕陵鏢局與他無親無故卻能讓他棄官亡命屢犯劍神不死不休今夜金淩霜若敢害他兒子那真是百世深仇萬年不解了。

先前眾人慾與崇卿為敵莫不忌憚他背後這座大靠山可現下場面反了過來向到「一代真龍」的威名無不喜形於色伍崇卿卻是毫不領情聽他森然道:「金老賊!咱倆要打便打你卻扯我爹爹做什麼?」金淩霜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想令尊勞苦功高乃是天下楷模他要是聽說兒子誤入了歧途可不知有多生氣了。」

「生氣?」伍崇卿哈哈笑了起來:「他要真有點脾氣他也不會叫做伍……」

「伍」字才出「小真龍」一個筋斗翻過看他上身赤膊腰間紅帶卻已半空飛舞帶出了長長一條紅影直朝崑崙老將而去。

金淩霜大意了雙方雖說相距兩丈可在「龍形九似」之前兩丈距離卻似伸手可過只見伍崇卿勢道越來越快、身影頓成黑朦朦一團眨眼間連飛一丈五尺已至金淩霜面前轉看「劍寒」手中長劍卻還垂向地下應變之大大不及。

「定!」始把這個字喊過崇卿回身起腳五尺、四尺、漸漸三尺、二尺飛腳來到金淩霜面前一寸黃金指環總算也摸上了劍柄正待拔劍出鞘猛聽崇卿一聲吼:「遠!」

「伍定遠」三字道出砰的一聲悶響伍崇卿左腿放落右腳起轉憑着空中換腿的高體技已在「劍寒」胸口上重重印了一腳。眾人正要喝彩崇卿的第二腿又來了這回他也更狠更毒憑着先前一踢之力身子竟又彈高了數尺「當」的一聲清響鞋尖亮出了寒刀伍崇卿半空一個迴旋便朝金淩霜的喉頭削去。

金淩霜的身手其實不慢身為崑崙元老豈無快招禦敵?只是伍崇卿太快了過去哲爾丹、蘇穎與他動手都曾嘗過這種苦頭自知他拳快腿重趨退若神一旦到了貼身肉搏的時候必然大戰上風。尤其此際得了「龍形九似」那身法更如雷轟電閃一眨眼便到了生死關頭看金淩霜老邁年高卻要怎麼抵抗?

精光閃耀中崇卿的足刀已至喉前半尺金淩霜雖已握住了劍柄卻還遲遲拔不出來寒刀益逼近堪堪要割破喉嚨之時金淩霜忽然吸了口氣俯身向前將腦袋迎向了對方的鐵靴。

眾人滿面錯愕還不知他意欲如何聽得「砰」的一聲金淩霜鼻樑已給靴底踢中一時上身晃蕩鼻血長流。隨即「刷」的一聲大響屋內精光暴起靠着皮肉疼痛換來的間隙金淩霜總算拔劍出來了。

剎那之間場內嗡嗡連音不絕於耳金淩霜劍尖顫抖竟在面前撒下一片寒光氣網盧雲隨與他是敵非友心裏卻也不禁暗暗喝彩:「好一招瑤池碎波!」

這招「瑤池碎波」出於崑崙十三劍的「劍浪」乃是昔日五弟子劉凌川的絕招。看金淩霜以內力鼓盪劍刃使之翻騰如浪雖不比當年「劍神」的嘯天巨浪卻不知強過了劉凌川多少倍想來此人十年苦練有成竟隱隱得了幾分卓凌昭的影子。

崑崙老將逃過了一劫隨即開始反攻了盧雲心裏明白這「劍浪」是種上乘的絕招敵手一旦給捲入了劍網之中劍浪便會層層疊疊席捲而來以金淩霜的劍法早已而言一會兒浪頭必然一浪高過一浪刺客伍崇卿絕不能退一退便要為之滅頂唯一的生機便是出手反擊。

此時崇卿人在半空眼看劍刃將至頸邊他卻仍不避不讓隨時都要濺血宋通明、祝康等人情急關心紛紛喊道:「小子!快讓開啊!」

情勢危殆盧雲、哲爾丹、蘇穎等人卻們吭聲他們知道崇卿還有潛力未出。

「喝!」伍崇卿右手暴長從一片劍浪光網中探入手來直取金淩霜的心口。

「龍手」亮出來了這就是伍崇卿口中的「龍神聚光掌」出手快逾閃電兼具鐵砂掌的威猛、與那毒手的陰柔只消給擦破了一點油皮便等於中了「百花仙子」的銀針劇毒。兇險莫過於此偏又快得異乎尋常一舉穿破了千曾劍浪金淩霜更不打話霎時回劍橫削便朝伍崇卿的喉頭切去。

這一劍應變神劍刃不晃不搖這招劍法並非「劍浪」亦非「劍寒」而是崑崙第一快劍「劍豹」金淩霜竟要和伍崇卿比一比「快」。

玉石俱焚的時刻到來金淩霜的劍鋒已至崇卿喉前寸許不過「小真龍」的手掌更快已貼近老將的胸膛當此生死關頭你不退我不讓這個舉劍疾刺那個龍爪探出兩大高手不閃不架宛如要同歸於盡一般。

看得出來這兩人正在「對賭賭對方必會害怕退讓他倆都要搶這個先手。

雙方相距越來越近各在賭命對搏盧雲自也緊張了他雙手扣著銅錢就怕有所閃失一旁宋通明、赤川子等人則是瞪大了眼祝康更已掩住了臉面不敢再看。

四下寂靜無聲伍崇卿人在半空金淩霜以下御上猛聽一聲低響兩大高手終於撞在一起他們誰也沒讓。

「嗤」的一聲鮮血激射而出那股熱紅如飛箭噴得很高很遠一路射到了屋樑上復又從半空灑落地下眾人定睛急看只見伍崇卿身上染滿了血他的頸邊裂開一縫那血竟是他流的赤川子凄慘狂叫:「完啦!伍爵爺的兒子歸西啦!」

一個人喉嚨要給割斷萬無活命之理看鮮血噴灑之猛屋中高手雖非初入江湖可這般流血場面卻還是生平頭一次見到。宋通明驚惶無已正待上前察看卻給哲爾丹拉住了。

「嘿嘿……」滿身浴血之中只見伍崇卿從半空落了下來他的頭頸向旁緊壓竟然夾住了金淩霜的劍鋒看那右腳卻是橫踢平舉靴頭上的尖刀不偏不倚竟然插入金淩霜的心口。

「他***!」宋通明駭然道:「世上還有這等打法?」

盧雲、哲爾丹等人眼力過人直把雙方招式看得明明白白看適才金淩霜的劍尖橫掃而來伍崇卿仗着身法快絕竟在間不容之際扭身側頸硬生生壓住了對方的寒鋒保住了氣管不斷隨即右腳尖橫掃立時把足刀插入了金淩霜的心口。

少有人知喉嚨割裂死因並非失血過多而是因為氣管破裂窒息而死是以真正賭上了性命的並不是崇卿而是「劍寒」金淩霜。

盧雲默默挪移目光只見場里的崑崙老將一動不動胸口卻挨了伍崇卿的致命一刀。

伍崇卿很精明他並未百挨這一劍因為說到人身要害心臟乃是第一致命傷一旦跳不動了其人立時喪命再也救不活了。

眼見勝負來得如此之快場內頓時鴉雀無聲萬沒料到「劍寒」身負盛名縱橫西域卻在一招內給個年輕人殺死。

四下滿是沉重呼吸人人懾於崇卿的武功復震於雙方對決的驚險竟連採聲也沒一個。

一片寂靜中只見伍崇卿伸指出來朝頸邊的「人迎」、「水突」兩穴點下血流立緩他冷冷的道:「金老賊……你還要裝多久?」

黃金指環豎了起來「當」的脆響傳過已將足刀硬生生扭斷那肋骨處卻也傳出一聲異響宋通明大驚失色駭然道:「***!金老怪死而復生了!」

金淩霜沒死當然也不必復活哲爾丹、蘇穎、盧雲等高手一旁看着自知金淩霜之所以逃過一劫絕非是穿了什麼護身寶衣更不是心臟長到了右邊在方才生死危難之際這老將拼出畢生膽識把腳跟向上提起一寸竟以肋骨硬生生擋下了刀鋒趁這一緩之勢他的黃金指環總算來得及捏住刀鋒這才保住了心臟無傷。

雙方對決之慘烈可說空前未有人人看得唇乾背寒還在頭皮麻前猛聽一聲怒喝伍崇卿再次難了他才點穴止血還不及歇息便又開始下手狂攻金淩霜根本懶得理會斷骨只任憑刀頭卡在肋骨上便已迎向了對手。

鏗鏗鏗噹噹當雙方面對面眼瞪眼、這個血流滿面兩道紫光沿臂竄出已然亮出「龍神聚光掌」。那個斷刃刺胸渾身浴血卻也手腕旋翻拿出了西域第一快劍:「崑崙劍豹」。

第二回的大廝殺開始了掌飛花劍撩亂雙方招式太急太快早已越了凡人的眼力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不知對打了多少招除開盧雲水瀑成精、蘇穎劍道造詣深厚餘人全跟不上了。可金伍二人卻沒一個向後避讓反而越打越近越殺越狠好似他倆腳后便是地獄懸崖誰只要向後退讓一步誰便要墜入萬丈深淵永世不得生。

祝康顫聲道:「這……這兩人是瘋了么?他們怎都不防守?」

確實瘋了武學中雖有潑水刀、披風劍卻沒人見過這般兇悍打法、這場勝負不僅在呼吸間尚在寸之中只見金淩霜劍鋒送出從伍崇卿胸前貼肉飛過;伍崇卿雙掌回身拍出卻又沿金淩霜鼻樑前擦去雙眼一眯間兩人各在鬼門關前走了十來遭彼此卻遲遲不讓一步。

短兵相接到了這個地步委實匪夷所思只要稍有差池非但要有一人慘死當場怕還會鬧得雙方同歸於盡。旁觀眾人全呆了赤川子驚嚇無語宋通明也是撫面苦笑:「這……這哪裏還是比武這根本是打仗啊。」

話聲一出猛聽「咚」的一聲蘇穎坐倒在地滿面駭然間卻也總算明白只見為何打不嬴伍崇卿了。

在「智劍」的眼裏瞧來伍崇卿、金淩霜的招式其實都滿布破綻不堪一擊可他們卻不在乎自己的破綻甚且也不理會對方的招式有無破綻因為他們壓根兒不是在比武而是在「打仗」。

亡國滅種的戰爭中雙方所恃者不單是武功還有運氣、膽氣以及怒氣為求一勝頭可斷、血可流連性命都可以獻出作祭哪還在乎什麼小破綻?在這血淋淋的真打中前稱得上破綻的只有兩個地方:一是腦袋一是心臟除非砍下對方的級挖出那顆血淋淋的心否則勝負不會分曉。

與這幫人相鬥「智劍平八方」以如紙上談兵因為對方並不貪生當然更不怕死他們的每一招、每一式都違背了武學常理所冒風險之大、賭注籌碼之多遠非外人所能想見於萬一什麼「攻敵所必救」支持已全數幻滅蘇穎垂下頭去他心裏明白本門過去的榮光都消退了自今而後他必須有新的武學體悟否則華山一脈絕無法在今日的武林里立足。

「鎮國鐵衛」的生死之斗來了!但見雙方以快打快以狠鬥狠伍崇卿使開了「龍神聚光掌」形如八臂神將金淩霜的劍花也似暴雨連綿電光火石間雙方不知對打了幾百招那點點碧血飛濺好似在奉勸場里的豪傑們若是怕苦怕痛趁早去讀書考試做大官少來江湖裏玩劍那可是會見血的!

眾人駭然抖蘇穎也是頹然若死盧雲卻是另有想法:「這哪裏還是比武?這隻不過是瘋漢打架罷了。」

「快快快!快快快!」好似聽到了另有的八股說教伍崇卿面貌更是猙獰他似要把滿腔怒火泄在金老伯身上聽他怒吼道:「金老伯你太慢了!快啊!快啊!你跟不上我了!」

金淩霜哪裏慢了?他的「劍豹」如迅雷、如烽火已是世上罕見的快劍可他再怎麼快卻也比不過真龍身法只見伍崇卿使開了「龍神聚光掌」一雙肉掌越來越快到得後來掌中紫氣瀰漫功力運行已至頂點「龍行九似」揮的淋漓盡致金淩霜汗流浹背好容易一套「劍豹」使完正要轉使「劍蟒」卻聽伍崇卿哈哈大笑厲聲道:「你輸了!」

金淩霜確實輸了他舍「劍豹」不用已是自承快不過崇卿。

噹噹噹噹當……伍崇卿連出九掌全數朝劍面拍落一掌快過一掌一招重似一招那雙毒掌如狂風驟雨如痴如狂猝然之間他深深提了口真氣渾身佈滿氣勁身子竟成了黑朦朦一片。眾人齊聲驚呼:「北龍王!」

北龍王便是北海黑龍正所謂「神胎寶血符天錄一代真龍海中生」面前的伍崇卿宛如一條蒼茫黑龍身法之快幾連盧雲的眼力也追不上了聽得「鏘郎」一聲大響黑影旱地拔起長腿穿過劍網已將金淩霜的劍刃踢開又聽「砰」的大響傳過黑龍半空撲下左肘夾帶了身子的分量重重砸在崑崙老將的背上。

一聲悶哼金老兒後背駝了下去還不及直起腰身伍崇卿右手甫一觸地向上撐直身子立時彈起左掌混雜了劇毒便朝金淩霜門面打來。

「龍神聚光掌」的氣勢出來了這掌法雖是後天所成卻與伍定遠的龍手威力相當掌力剛猛無疇、毒氣陰險兇殘金淩霜縱不腦漿迸裂、也要身中劇毒而死可說慘不勘言。

眼看對方來勢太快躲過了這招、閃不過那招金淩霜索性不避不讓反將手臂向後揚起任憑門戶大開。

生死交關在乎際金淩霜的長劍退了一尺遠近已將棄守要害盧雲微起錯愕目光急掃卻見屠凌心陰森冷笑赤足巨人咧嘴而笑其餘黑衣人則是目帶興奮之色盧雲驟然醒悟:「糟了!勝負要逆轉了!」心念一閃正想放話提醒卻聽「嗤」的一聲屋內精光刺眼逼得場內眾人一齊遮住了眼。

轟然大響中伍崇卿向後縱躍重重撞在照壁上雙方出場以來這還是崇卿次向後避讓非但退得極快尚且神色張慌。眾人不知生了何事慢慢放下手來只見場內煙硝瀰漫地下多出了一道斬痕眼前的金淩霜則是執劍當胸劍尖上揚手中長劍竟已散出了熊熊金光。

「劍芒!」眾人乍見絕技現身莫不大驚而呼蘇穎更是張大了雙眼不敢置信。

若說「三達」是劍客日夜瞻仰的巍峨高山那「劍芒」便是傳說中的海上仙山讓人流連忘返全場見得此招莫不肅然起敬蘇穎則是閉上了眼連呼吸也覺得難受了。

按卓凌昭的劍經所載劍芒共分三色第一等長約半尺色成金黃望之如同朝陽初曙便給古人稱作「曙芒」。第二等焰作青藍長可過一尺號稱「彗芒」。倘能練到了最高等便成皎潔無暇的純白真色最熾烈時可達三尺以上這便是世人共仰的「劍芒」。

盧雲是「劍神古譜」的傳人自也是使動「劍芒」的行家他見金淩霜的劍上散罡氣長約半尺色成金黃當是劍經中所載的「曙芒」雖不如三尺白光耀眼但在黑夜中乍然使出金芒吞吐閃爍卻也顯得霸氣十足反比卓凌昭的純白劍芒更加奪目。

看金淩霜入場以來忍氣吞聲原來求的便是此刻的揚眉吐氣他遠遠逼開了崇卿氣定神閑含笑道:「孩子慢又如何呢?欲則不達的道理難道你沒聽說過么?」話聲未畢長劍奮力回抽一股芒光橫空而過伍崇卿不敢以肉掌來擋只能急急滾倒在地背後照壁卻又給斬裂了。

眼看崑崙一派繼卓凌昭之後終於有人練成了傳聞中的「劍芒」眾人自是又敬又畏伍崇卿遭逢逆境卻也不怕只管着地翻滾過去撿起自己的兩隻袖劍。

金淩霜甚是大方只任憑對方取用兵刃並未趁機偷襲只見他緩步而上刷的一聲再次出劍。伍崇卿急挺兵器招架兩柄袖劍與金芒相撞但聽「當」、「擋」兩聲勁響袖劍的劍頭飛出釘在了牆上竟給硬生生斬下了一截。

眾人失聲驚呼萬沒料到這劍芒斬金碎玉鋒銳一至於斯竟比寶刀寶劍的威力更勝一籌伍崇卿雖驚不亂驀地使開了真龍身法正要滾入內圈強攻卻聽「嗤」聲再響金淩霜手腕輕輕一晃芒光閃動下啄逼得崇卿一個筋斗翻倒再次着地滾開。

這「劍芒」本是劍客體內的罡氣只須心念一動芒光隨即暴長出招遠比真劍為快威力卻比真劍更強直可說是無堅不摧偏又無遠弗屆昔年卓凌昭之所以自號「劍神」意即在此看「小真龍」身手再快卻也快不過這一點芒光恐怕是敗象已呈了。

雙方打到這個地步伍崇卿自知難以取勝他緊守門戶專躲不攻一時屋中金蛇亂舞面前儘是金碧輝煌。但見金淩霜好整以暇轉眼間「劍豹」、「劍蟒」交穿使出搭配了「劍芒」之威招招相輔相成方圓內無堅不摧伍崇卿不敢抵擋只能前滾后翻盼能撐過這場狂風驟雨可對方的「劍芒」毫無消散跡象到得後來金淩霜整個身子更裹在金芒之中聲勢極為驚人。

盧雲坐觀虎鬥不免也暗暗佩服金淩霜的苦心。以內力修為而論這「劍寒」遠不及「劍神」的根詆深厚所練的劍芒自也無法與之相比可這位老將用心非小雖說內力練不上去卻能別出心裁以劍芒搭配許多老套舊招諸招渾一使出自也彌補了真氣的不足。

多年不見崑崙老將個個武功大進看屠凌心手持「劍影」出劍無影無蹤劍刃偏又滿蘊陰勁敵手兵刃不敢玉之相交卻又不得不與之相交實戰中自是大佔便宜再看金淩霜勤能補拙另闢蹊徑竟也習成了失傳已久的「劍芒」這兩位老將有此長進卓凌昭泉下有知必也能仰天狂笑了。

正想間猛聽伍崇卿大喝一聲身子向前飛撲兩柄袖劍上激出了一股紫電竟也運出了家傳絕學「披羅紫氣」硬生生架住了金淩霜的長劍當是要比拼內力了。

伍崇卿總算反擊了雙方走到功力對決的這一步已是力大者勝誰也占不到便宜只見紫電碰上金芒伍崇卿渾身抖已在全力行功金淩霜也是雙手緊握劍柄使勁下壓。

兩人功勁相抗只見金淩霜劍上光芒越逼人伍崇卿眯起了眼雙手的紫氣卻如藤蔓急爬順延對方的長劍而去盧雲心下一凜暗道:「藤蘿紫。」

當年伍定遠與卓凌昭在婁江大戰時便曾在生死關頭使過這招看這紫氣隱有劇毒只消到了手上金淩霜非得撤劍不可。眾人滿身冷汗正等著勝負分出猛聽「當」的一聲脆響劍刃打散地下摔倒了一人力盡不動正是崇卿。

伍崇卿輸了他的袖劍不敵劍芒之威已給震成了碎屑。一來他年方二十比金淩霜小了四十來歲功力本就不及對方深厚;二來「披羅紫氣」雖蘊劇毒卻不能凝功合勁、聚氣如真物若要與「劍芒」的鋒銳相抗難免相形見絀說來他能打到這一刻方始落敗已讓眾人刮目相看了。

眼看伍崇卿倒地不起場里金光黯淡金淩霜手上的劍芒總算也熄滅。他舉劍架住了崇卿淡然道:「龍影還要打下去么?」

金淩霜的劍芒極是耐久整整撐了一柱香不滅足見功力深厚無比伍崇卿自知技不如人一時低頭垂目無言以對想來也認輸了。金淩霜微微一笑才要言語卻見崇卿嘴角微斜森然道:「「劍芒」一去不復返……金老賊頭……」

「此命休!」話聲未畢伍崇卿身子后空騰翻雙腳蹬出直朝金淩霜的臉上踹去。

金淩霜中計了伍崇卿自知打不過此人這才故意倒地裝死直至此刻劍芒消散立時出手暗算作風可說極為卑鄙。

金淩霜嘆了口氣:「龍影別欺侮老人家。」話聲未畢劍刃上散出了一片寒氣交織如蛛網稍稍朝伍崇卿的鞋底一觸陰寒內勁立時纏了過來逼得他腿上酸軟摔回了地下。

這股內力正是「劍寒」乃是金淩霜自幼習練的護身武藝浸潤數十載勿須運氣行功隨時都能出手護身他將長劍翻轉再次架住了崇卿問道:「龍影福氣了么?」

攻是「劍芒」、守是「劍寒」金淩霜已然佔盡上風伍崇卿黔驢技窮只能低頭垂好似投降了只是看他默然無語那鐵靴又無聲無息的抬了起來瞧那靴頭方位卻要朝金淩霜的下陰撩去。

伍崇卿作風如此齷齪委實世間罕見金淩霜搖了搖頭便朝屠凌心使了個眼色。

「敬酒不吃!你吃罰酒啊!」砰的一聲大響屠凌心跨入場中連劍帶鞘向前一劈重重砸在崇卿的身上打得他滾倒在地只是這少年郎應變奇快身子才一觸地赫然一個掃堂腿使出便將幾張桌椅踢了過去稍稍隔開了金淩霜、屠凌心一招「鯉魚翻身」便朝窗口疾飛打算從五樓一躍而下。

轟的一聲巨響那赤足巨人後先至搶先擋到了窗邊只見他提起雙掌一股內力宛如排山倒海而來掌對掌氣沖氣伍崇卿人在半空無從借力只能單掌高舉硬生生接下這剛猛無疇的一掌。

砰啪震響敵方掌力磅礴伍崇卿宛如撞上銅牆鐵壁氣息四散便給硬生生震下地來他腳步尚未站穩背後又有人吊起了真氣猛聽一聲暴吼:「趴下!」

屠凌心出手了聽那吐納聲如此深沉已然運上了十成功力眼見「劍蠱」連劍帶鞘抽來伍崇卿嘿的一聲也是他手無寸鐵只能鎖緊了臂膀死命撐下這一擊。

啪的大響伍崇卿給狠抽了一記但見他身上紫電微弱已是強弩之末不過他很悍很勇儘管「劍蠱」的陰勁臨身仍舊苦撐不倒。

雙方無聲無息各以生平功力對決看伍崇卿先與「劍芒」對決其後又以「修羅神功」對了一掌此時更身受「劍蠱」的凌厲內勁可他居然咬牙死撐那股陰勁雖說源源不絕卻還是壓之不倒金淩霜搖了搖頭便從背後補上一指冰寒內力動已然破體而入。

「呵呵……哈哈……」伍崇卿腳步踉蹌明明搖搖欲墜了嘴角卻還泛著冷笑好似還在念念有詞。金淩霜搖了搖頭把眼色一使四面八方便又搶上了幾名黑衣人瞬時棍棒齊飛就朝崇卿的胸腹一陣亂打。

「倒下!倒下!」黑衣眾鬼咆哮怒吼棍棒招招到肉全望內臟去敲可憐伍崇卿死撐不倒代價卻甚慘重肝腎脾胃無一不受重擊。

砰砰、砰砰伍崇卿給打慘了卻始終不肯趴下哲爾丹「嘿」了一聲正要出手來救黑衣鬼眾卻亮出了十字連弩指住了全場上下。

沒人能輕舉妄動了「鎮國鐵衛」清理門戶此時誰敢多問一個字便算萬箭齊盧雲見了這勢頭也只能勉強忍耐下來伺機再動。

「還不倒!」屠凌心怒了只見他撲上前去跳到了伍崇卿的背上朝他的腦袋奮力揮拳一旁赤足巨人也伸出了巨靈神掌使勁按住崇卿的肩頭聽得「吼」的一聲長叫伍崇卿翻著白眼雙膝一軟終於垮了下來黑衣鬼眾大喜過望正要出手再打卻聽金淩霜淡淡地道:「夠了!」

合鎮國鐵衛諸大高手之力總算制服了伍崇卿金淩霜緩緩蹲下輕聲道:「龍影告訴我東西在哪兒?」伍崇卿張開了嘴喘息道:「在……在……」

金淩霜附耳過來正要細聽卻聽一聲怪叫伍崇卿撲了過來直朝金淩霜臉頰咬去喀的清脆牙關叩響兩排牙齒咬了個空險些咬掉了人家的面肉。

「臭小子!真要死嗎?」砰的大響屠凌心又砸落了一劍直打得崇卿面落塵埃聽他大怒指揮:「來人!給我重重地打!打到他求擾為止!」

砰砰磅磅黑衣鬼眾奔上前來棍棒如雨下全數打在崇卿的背上屠凌心狠狠一腳踩落怒道:「臭小子怕了么?」

「嘿嘿……」伍崇卿伏地撐住身子他鼻孔滲血嘴角冒血全身骨頭渾渾欲散可他居然還在斜目冷笑屠凌心怒道:「再打!」腳步急亂數十名黑衣人奔上前來提棒亂打伍崇卿卻不想垮下去他明明身不由己力不從心那雙臂膀兀自緊鎖雙眼猶在怒睜他死撐著五體怎麼也不肯趴下。

一聲悶哼傳過赤足巨人一腳踩下千斤之力使出已將崇卿重重壓落下去黑衣鬼眾冷笑輕視一齊提起了棍棒正待過去敲他幾記猛聽「喝啊」一聲大叫崇卿身上居然再次射出了紫電嚇得眾鬼退開了一步。

盧雲瞧著崇卿的苦態眼眶不覺紅了。事隔十年當年羞怯怯的小孩長大了可他卻成了自己不認得的人他滿心仇恨咬牙怒目不哭也不倒盧雲真想知道是什麼支撐著崇卿?是愛?是恨?是仇?何以他會變成了這等模樣?

一片寂靜中場里傳來了吐血之聲伍崇卿口怪聲他一邊爬地一邊冷笑那身紫電如此死硬頑強居然還不肯消失即使象只蛆蟲般蠕動不休他也還要撐下去……

宋通明、祝康等人獃獃看着全都說不出話了。卻見崇卿越爬越遠好似想一路爬回家裏睡覺了。金淩霜嘆道:「龍影別鬧了快回來吧。」伍崇卿毫不理會說話仍在向前掙扎爬動赤足巨人擋到面前舉腳一跳將他如皮球般踢了回來。

伍崇卿倒卧在地嘶嘶喘息已是動彈不得了。金淩霜蹲了下來輕輕地道:「龍影你這是何苦呢?大掌柜自認待你不薄你何必這般和他作對?」他取出了金創葯正要朝伍崇卿頸傷去擦卻聽少年凄厲鬼吼:「滾……開!」

金淩霜使了個眼色那巨人俯身過來大手叉住了伍崇卿的頸子將他凌空舉起伍崇卿頸上本就有傷此時吸不到氣更是舌頭外吐兩腳上下踢動。

眼看「鎮國鐵衛」手段殘暴隨時會施以酷刑祝康心腸最好登時鼓起了勇氣顫聲求情:「幾位大哥你們手下留情吧他……他是做了什麼壞事?犯得着這樣對他……」

金淩霜搖了搖頭道:「朋友們別給他騙了」話聲才出場里便響起了蒙語看這「鎮國鐵衛」能人無數立時有人上來通譯了卻是專程說給哲爾丹聽的。

唧唧咕咕的番語中金淩霜環顧全場又道:「相信我你們要是知道他偷走的是什麼東西必會站在我這一邊。」說着走到了崇卿面前仰頭道:「我說得對么?龍影?」

「噗」的一聲血水混著濃痰直從伍崇卿的嘴角噴出金淩霜不閃不避但見痰血射中他的鼻樑緩緩垂下一旁屠凌心大怒欲狂霎時拔出長劍便要斬殺此人金淩霜伸手攔住道:「別中他的計他就是要咱們殺他好逼得他爹爹與大掌柜反目。」

聽得此言盧雲不覺心下一凜餘人也是驚疑不定他們雖不知這個「大掌柜」是誰可隱約聽來此人必然是伍定遠的熟人好像這人也頗有權勢似足以與「五軍大都督」分庭抗禮。

一片寂靜間金淩霜將血水擦去便又環顧場內諸人淡然道:「諸位朋友我等行事風格詭秘你們想必是看不慣了所以咱們這幫人平日也不曾現身不過今夜情勢大為不同因為……」說着說便又將目光撒向崇卿輕聲道:「怒王進京了。」

怒王大名一出全場不分來歷竟都「啊」了一聲耳聽酒保們議論紛紛盧雲也是深深吸了口氣他雖然不認識什麼「怒王」不過他認得一個人名叫「秦仲海」。

乍聽故人也在京城盧雲的雙手不由隱隱出汗滿場竊竊私語中金淩霜輕輕嘆了口氣他轉向崇卿又道:「孩子過去多少年來你爹爹始終力阻戰火蔓延身為伍定遠的兒子你該比誰都清楚那東西一旦落入怒王手中天下會生什麼事?」

聽得此言人人都是吃了一驚方知伍崇卿手上的東西至關重大恐怕涉及了怒蒼兵禍。

全場悚然間赤足巨人鬆開了手掌將崇卿放落下地只見金淩霜走上前來輕聲再勸:「龍影……非是老朽危言聳聽現今大戰將起倘使怒王拿走了東西那就連大掌柜也壓不住他了到時不只你爹爹的兵馬要死傷慘重連天下百姓也要生靈塗炭那時你爹娘死了你妹妹死了連你自己也要一併送命你忍心么?」

伍崇卿原本垂閉眼聽得金淩霜描繪末日情景忽地睜開雙眼微笑道:「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說着仰天大笑好似十分痛快。

「哦哦哦!」赤足巨人大怒欲狂他將伍崇卿反手扔出重重砸在壁板上砰的一聲大響伍崇卿滾落在地他雖說身手矯捷此際卻已無力還擊一時連滾了幾滾口中卻仍哈哈大笑屠凌心衝上前來提劍連鞘狂抽猛打厲聲道:「笑什麼?你想死嗎?成全你!成全你!」

伍崇卿俯身趴地後背雖然挨打雙手卻不住低撐身子一點點向前爬去聽他喘息道:「蘇穎……你看……你看……你手上有件寶貝足以翻江倒海……」他吐出一口血來手掌寸寸前移來到一處大酒缸旁喘笑道:「我……我手上也有一個法寶足以毀天滅地……」

聽得此言眾人心下一寒全都望向了那隻大酒缸這缸有八尺之高六尺之寬達千斤之重酒缸上闔了一塊木板塗以石灰那是拿來防蟲子爬入的。

啊的一聲盧雲一顆心好似停了一眾黑衣鬼眾則是大驚失色全都軟了下來。

噹啷啷聲響不斷伍崇卿伸手探入酒缸抓住了一條鐵鏈就在此時屋裏熱了起來滿是辛辣之氣人人身上冒汗心頭跳動那大酒缸不知怎地竟似亮起了幽幽紅光。

「快攔住他!」黑衣鬼眾至於醒覺過來了正要撲上阻攔卻聽伍崇卿仰頭大笑他單膝跪地將鐵鏈使勁一拉嘩啦大響傳過酒汁飛濺寒夜中一柄紅焰焰的魔物破水而出。

「殺!」伍崇卿張大了嘴形如鬼魔厲聲道:「業火魔刀!」

「喔喔喔喔喔!」魔刀在手伍崇卿丹田散紫電又似給熊熊烈火焚上了身只痛得他仰天狂叫那張臉給魔火燒得紫紅不再象是人反象是凄厲鬼魔人人與他目光相過莫不面上變色一個個腳下後退身上抖人人目不轉睛都在望着那柄「業火魔刀」。

很大很大的一柄刀通體晶黑光可鑒人好似地域業火燒結而成就這樣握在伍崇卿的手上隱隱約約間刀上好似還有隻幽幽暗暗的魔眼望之深沉睿智隨光明滅只在打量屋中的每個人。

忽然間伍崇卿放落了魔刀刀柄碰上了地板出了一聲低響。

咚……

奇怪的聲響出咚的一聲過後人人心頭一跳瞳孔放大後退的腳步竟不約而同的停下來只見赤川子傳過頭來了宋通明抬起頭來了哲爾丹也揉了揉眼連眾酒保也爬在窗邊齊聲低呼……

「好美啊……」場里傳來齊聲讚歎只見祝康躲在牆角由衷的說着宋通明也是聲音迷茫附和道:「是啊……真的好美……」場面忽然靜了下來全場不分武功高低貧富貴賤人人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一個個都死盯着「業火魔刀」。

當此一刻重睹魔刀盧雲總算也想清楚來龍去脈了看小年夜裏揚州一場大戰那時率領百鬼出巡的便是金淩霜押運之物正是這柄「業火魔刀」其後各方人馬激戰魔刀落入一名黑衣人手中而今想來此人正是崇卿。只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居然將這柄刀藏入了萬福樓浸泡在那隻大酒缸里看眾酒保的驚詫模樣想來事前也不知缸底藏了這怪東西。

盧雲曾經觸碰過魔刀自知魔刀的威力何在這柄刀是否鋒利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他藏有一股深沉業火能激持刀人的剛勇之氣當夜各方人馬大打出手瓊芳只因撿到了魔刀便曾一口氣打退幾十名黑衣人氣力大得難以想像故而說魔刀是公正之物任何人只消向它許願答應以自己的性命交換業火魔刀便會賜下無上勇力使其殺死大仇一償夙願。

也難怪「萬福樓」的酒水這般嗆辣了那是「魔酒」啊。在眾人的興奮注視下忽見魔刀光芒漸漸止歇業火隨即消逝只聽「嘿嘿」兩聲笑伍崇卿緩緩抬起頭來雙眼滿步血絲嘴泛陰森魔笑眾人與他目光相接這才如大夢初醒再次起抖來了。

大事不好了。業火匯聚體內已使崇卿化身為魔此時他不必拔刀出鞘身上氣力也要大上千倍不止想瓊芳一個文秀少女尚且如此何況武功霸悍如崇卿?

當此關頭「鎮國鐵衛」要不要攔他須得立時定奪。

「唰」的一聲金淩霜當仁不讓搶先拔出了長劍「鏗」的亮響屠凌心右臂向天也已抽出了「無形劍影」隨即腳步沉重修羅巨人駝背彎腰咬牙握拳而來全場黑衣人旋即架起了十字弩對準了崇卿。

「誰想死……」伍崇卿咧嘴而笑森然道:「誰先上。」

雷電火焰交相而過伍崇卿手持刀柄嘴角冷笑黑衣鬼眾不約而同向後退開此際沒人願意單打獨鬥全場高手必須一齊出招。

「哈哈哈哈!殺光你們!」伍崇卿仰天狂笑竟然開始拔刀了看他左手持鞘右手握柄魔刀慢慢離鞘而出那魔火受了「披羅紫氣」的餵養一時光芒大熾散出妖異紫焰美得讓人心寒。

鎮國鐵衛精英出盡卻沒人有把握擋得下崇卿只見金淩霜冷汗直流死命握緊劍柄劍尖再次散出熊熊金芒屠凌心也在培育陰勁預備一劍穿心那赤足巨人更睜足了牛鈴大眼渾身筋肉賁起。

在眾人的駭然注視下魔刀漸漸理鞘一寸、兩寸、三寸……業火點點竄流崇卿的身法也變得說不出的古怪看來象是「龍行九似」卻又好像不是總之就象龍神著魔可畏可怖不想可知一會兒魔刀一旦開匣離鞘萬福樓里必然血流成河恐怕真要「天地萬物殺一空」了。

全場呼吸急促人人都在設法凝聚功力蘇穎、哲爾丹等人則慢慢朝牆壁靠去就怕給這場打鬥牽連上了。

蘇穎等人雖沒見過「業火魔刀」卻也聽過種種傳言都說這柄刀邪惡異常能使持刀人中邪狂非只會殺死仇人還會殺死親人最後連自己也一併殺死依次看來金淩霜並未說謊黑衣人並不是壞人真正的壞人是伍崇卿他才是危害人間的妖魔鬼怪。

魔光越耀眼情勢也益危殆金淩霜自知不能再拖霎時把手一揮厲聲道:「動手!」號令下達金淩霜率先挺劍而上屠凌心、赤足巨人也分從兩旁包夾過去三大高手分進合擊勢道何其厲害伍崇卿卻是哈哈大笑正要將魔刀拔出卻聽一聲清嘯:「誰都不許動!」

包廂窗扉破開只見一人頭戴大從敵我雙方面前飛越而過只聽他「喝」的一聲一掌便朝崇卿肩頭拍落功勁到處竟震得魔刀墜落下地。

魔刀離手出砰然巨響伍崇卿也清醒過來了他張大了嘴獃獃看着面前那人的面龐顫聲道:「是……是你……」來者正是盧雲他見崇卿即將拔出魔刀也是怕他鑄成大錯立時下場阻攔絕不容他出刀殺人。

二人還不及對答金淩霜已然挺劍直衝而來厲聲道:「快!大家快奪回魔刀!」千載難逢的時機到來好容易魔刀墜地再不趁機搶回更待何時?一時之間風聲勁急全場黑衣人爭先恐後全數朝「業火魔刀」飛奔來奪。

猛聽崇卿大喝一聲又朝地下的魔刀撲去盧雲卻死抓住他厲聲道:「不可以!」

「快放箭!」黃金指環奮力指揮但聽刷刷連聲黑衣鬼眾射了連弩箭雨連珠直射而來但見金淩霜、屠凌心、赤足巨人全數出招下手幾無先後之分。劍芒、劍蠱、修羅功三招同出中者必死。盧雲咬緊牙關把手向旁一探一股氣流到處聽得「刷」地一聲蘇穎配劍騰空離鞘飛入了盧雲手中。

此際盧雲在前伍崇卿居后看他右手持劍左手還拉着伍崇卿只余單手禦敵可面前三大高手連決招加上滿天劍羽層層疊疊盧雲手上卻只有一柄長劍顧得了前守不了后卻要如何抵擋大批強敵?

一片惶惶然中蘇穎哲爾丹等人都是滿心驚愕一不解這人姓舍名誰、從何而來二不知他要如何擋下連番殺招?

既然擋不住那也不必擋盧雲將心一橫把手一松任憑長劍向下墜去。

長劍由胸前落下已至腰間眾人大感驚訝還不知他為何棄劍猛見盧雲提起手掌對着劍柄一拍但見劍刃半空旋轉一片嗡嗡聲中竟在面前開出了花朵般的光圓。迎向了眾高手的兵器氣勁。

「金將」地巨響無形劍影脫手飛出吼地一聲怪叫赤足巨人踉蹌滾跌連金淩霜的劍芒也給撞偏了一尺竟從光盾旁擦了開來。

「哆哆哆」「哆哆哆」劍羽破散但見照壁上釘滿了弓矢劍弩這圓盤竟似一面大盾牌一口氣擋下了全場高手的絕招一片駭然中盧雲喝地一聲手腕翻轉把手一撤那劍便劃過了鴻影插回三達傳人的劍鞘之中。

見得這記手法蘇穎好似五雷轟頂一顆心險些停了他張大了嘴獃獃看着那無名男子腦中盤旋迴繞的便是那念茲在茲的五個字。

「仁劍震音揚」

為求仁劍蘇穎已捨棄了一切想起這些時日的艱辛困苦他眼眶紅了心下酸苦登時奔了過去哭喊道:「師父!」

才奔出了幾步蘇穎立時「啊」的一聲曉得自己認錯了人了看那人身長八尺遠比自己高了半個頭如何能是矮小的師父?他渾身抖又迷惑、又懼怕不知這人是從哪兒偷學了仁劍正嗚咽間忽然手上一緊竟給那無名男子拉住了聽他喊道:「蘇少俠跟我一起走!」

對方的手掌溫溫熱熱的不待自己答應便已死拖着他竟要帶自己一同逃離萬福樓。

蘇穎獃獃看着那人的面孔只見他頭戴大顫約莫四十來歲樣貌頗為英俊面上卻帶了幾分滄桑之色那模樣瞧來竟是如此熟悉他象極了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做:「仁劍傳人」!不知不覺間「智劍傳人」張大了眼心頭熱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好似認識這人很久很久了從出生下來從拿起長劍的那一刻他就註定會認識這個人突然之間蘇穎大喊一聲便也緊緊反握對方的手跟他一起奔逃。

「快逃快逃!」說到逃命沒人能比赤川子更快只見這老道一馬當先其餘宋通明、祝康、哲爾丹也緊隨其後再看盧雲左手拉着蘇穎右手還死拖着伍崇卿那少年卻還死抓着一條鐵鏈不放鐵鏈尾端卻又縛著魔刀眾人一個拖一個爭先恐後全數沖向了窗口。

五樓窗口雖高可黑衣人在後頭追着那也不算什麼了想起性命要緊赤川老道無畏無懼他快手快腳正要爬上窗枱忽聽遠方傳來一聲低沉佛唱:「我……建……」

「世志。」

梵音渺渺黑夜中誦經聲從四面八方而來讓人心生異感眾人面面相覷正感驚異間盧雲忽覺手上一松伍崇卿竟已狠命甩開了他的手隨即拉起手上鐵鏈抓緊了「業火魔刀」。

「喔喔喔喔!」伍崇卿雙眼佈滿血絲緊握魔刀看他咬牙切齒彷彿如臨大敵眾人全呆了一不知他在怕些什麼二也不解什麼人來了。一片驚疑間遠方又傳來幽幽佛唱聽是……

「必……至……」

「無上道!」忽然之間全場黑衣人肅敬喊話上從金淩霜、屠凌心、下至修羅居人人人屈膝俯身好似公然拜起了什麼邪神。眾人大為駭然不明所以祝康愕然道:「這……這是幹什麼?如來佛祖降臨了么?」宋通明罵道:「你還有空管閑事逃命要緊啊!」

場面不大對勁看這幫黑衣人的模樣八成有大妖怪降臨了眾人慌慌張張正要從窗口爬出卻聽「咚」的一聲那赤川老道不知怎地居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竟也學着黑衣人跪拜起來了。

赤川子平日裏要跪要站那是他家的事誰也管不著可這老東西哪兒不好跪卻把逃生之路給擋了這可怎麼得了?祝康忙道:「道長您……您閃了腰么?」他伸出手去正要扶起赤川子哪知才碰到他的手臂只聽他「啊」的一聲膝蓋「砰」的一聲身子軟倒竟也朝窗外叩下頭去了。

此時眾人還等著突圍脫困卻莫名其妙跪成了一排宋通明驚怒不已痛罵道:「幹什麼?幹什麼?嚇得腿軟了是吧?」他提起黑毛大手正要將祝康掀起誰知才扯住了衣領忽然也「咦」了一聲只覺自己的膝蓋不住抖腳邊竟然有以股暗勁傳到好似有千百隻水鬼拖着自己竟要把他扯下水去。

「神刀勁!」砰的一聲宋通明提起翔鷹寶刀狠力拄在地下咬牙支撐只聽嘎嘎之聲響起宋通明的家傳寶刀受力彎曲隨時都要折斷宋通明面露驚惶之色慌喊道:「蒙古大叔!快拉住我!快!」哲爾丹也楞了不知宋通明怎麼了他不及深思忙一把抱住了人正要將之託起哪知一股巨力傳到竟也讓他「嘿」的一聲腰脊痛彎身子漸漸屈膝軟倒。

哲爾丹武功並非泛泛他能稱雄漠北三十載自有憑藉可此時他全力功非但拉不住宋通明反而要給拖垮了蘇穎驚疑不定盧雲也是一臉愕然二人對望一眼正要伸手來拉卻見一人搶先出手托住了哲爾丹腋下厲聲道:「起……」

伍崇卿出手了他將魔刀摜在地下以「披羅紫氣」托起哲爾丹紫電魔光交穿而過憑着這股悍勇氣勢定能讓全場眾人站起身來。

喀喀……喀喀……伍崇卿翻起了白眼脊椎出了喀喀響聲膝蓋更是開始晃動盧雲心下震驚:「這……這是怎麼回事?他握著業火魔刀啊!」

持魔刀者必有神力此乃盧雲親身所試絕非虛言可現下崇卿的氣力卻不濟了但見他駝背彎腹牙關咬得喀喀作響只能將魔刀拄於地下勉力支撐身體幾番向要拔出魔刀迎戰手掌卻似給神佛壓住了怎麼也抬不起來。

砰的一聲宋通明雙膝觸地額頭撞上了地板已然五體投地餘波所及帶得哲爾丹身子前傾險些也要跪倒。

眼前氣氛詭異之極全場彷彿中邪一般一個個相繼趴下不只同伴們跪成了一排連黑衣鬼眾也跪得滿地好似在等候什麼神佛降臨。這時全場還能動的只剩下盧雲與蘇穎兩人心下惴惴彼此雖說不相熟卻還是相互挨近了幾步。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他自忖年紀較長不好讓蘇穎犯險便道:「蘇少俠勞駕你守在我背後讓在下過去試試。」不待蘇穎答應便已伸出手來朝崇卿挽去。

眼前情勢非比尋常看崇卿手持魔刀尚且不能脫困料來必有什麼緣由盧雲小心翼翼也是怕崇卿身上給人下了什麼怪毒便將袖子翻開裹住了手掌小心托向他腋下。

慢慢的、盧雲觸到了崇卿的身子手中並無異感料來不會有事他放心下來便稍稍提了口真氣朝伍崇卿腋下去托。

盧雲手上一沉只覺崇卿身子很重再看他微微抖不停用勁蓄力似想要掙脫什麼可身子卻似給太行山壓住了就是起不了身盧雲望向窗外微微沉吟已知外頭有高人到了。

來者不知何人武功奇高隱隱透著一股懾人邪氣情勢怪異千萬不宜硬拼只能過去窗外察看盧雲正要把手鬆開忽然雙眼圓睜驚覺自己的手掌也給粘住了他大驚失色猛力抽拉可這股內力極其纏人怎麼也甩之不脫正惶然間猛然一股大力傳了過來竟使盧雲「啊」的一聲痛喊終於感到這股排山倒海的威力了。

喀喀喀喀喀……盧雲牙關緊咬只覺這股力道好生驚人直似五鬼纏身又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直壓得他脊椎劇痛似欲斷折他情不自禁的彎下腰來滿面痛苦駭然:「這……這是怎麼回事?窗外倒地來了什麼人?」

對方蓄力不直到引出了盧雲方始一鼓作氣下手聽得「砰」的一聲哲爾丹雙膝跪倒其餘宋通明、祝康、赤川子更已前額跪地全數倒地不起盧雲與伍崇卿仍死撐不倒卻也是背駝腰拱隨時都要垮下蘇穎又驚又怒只想過來援手盧雲卻拚命向他眨眼示意他千萬別來送死。

盧雲隱居水瀑十年前幾年棲息於瀑旁孤島之上日夜受大水沖刷抗壓逆流的本事極為精湛一旦把兩腿釘到了地下便萬斤巨力也推之不倒可身上這股力道與白水大瀑相比竟似猶有過之。他心裏明白這股力道絕非人力所能為可真要說有神佛降臨卻是誰能相信?他深深吸了口氣閉目垂細細體察崇卿身上傳來的那股力道。

猝然之間盧雲雙目大睜驚覺這股氣勁既熾熱、又陰柔、復剛猛、好似集「披羅紫氣」、「神刀勁」、乃至哲爾丹的「大黑天拳勁」於一身甚且摻雜了點蒼內勁、河北祝家莊特有的旋槍勁並同「業火魔刀」的魔威一股腦兒望自己身上壓來方有這驚天動地的氣勢。

「同化之力!」盧雲駭然醒悟:「有人使大夥兒的內力一齊轉向了!」

欲求團結必先同化。這是一股極精湛細膩的統治之術調和了六股截然不同、大相徑庭的內力使其順從己意、喔最高興、沿途反震而來。也難怪崇卿要給鎮住了看他吃力極沉非但窗外那位無名高手正在功另還並同哲爾丹、宋通明、祝康、赤川子等人數十年苦練的內力全數朝身上壓來崇卿若非還有「業火魔刀」可供依靠早已叩跪地何能在此死撐不倒?

話說回來最慘的還是盧雲他處於人群的最末端不只得承擔崇卿身受之苦還得背負他送來的「披羅紫氣」、「業火魔刀」那模樣便如白水大瀑下毒龍潭萬斤水瀑傾瀉而下全數打在他的頭上。

喀喀……喀喀……全場六大高手畢生功力襲來盧雲要緊牙關骨骼渾渾欲散內心更是駭然恐懼無以復加。他真不知世上哪來這般邪門心法竟有如此巨大神通?

「我建世志。」好似在回答盧雲內心的疑惑窗外那人如此述說:「必至無上道。」

「斯願不滿足!」全場黑衣人叩附和神情激昂:「誓不成等覺!」

「今為大施主普濟眾窮苦。

命彼諸群生長夜無憂惱。

眾生聞此號懼來我剎中。

虛空諸天神當雨珍妙華。」

陣陣梵音渺渺彷彿真佛降臨上起盧雲下至祝康全場正派人士都已受制於人轉看金淩霜、屠凌心等歪門邪道卻也拜伏於地猛聽「刷」的一聲蘇穎一聲清嘯已然仗劍在手。大步奔向窗枱。

蘇穎受夠了身為「天下第一」的徒兒他要查明是何方妖人來此肆虐將之一劍斬殺。

忽然間蘇穎張大了嘴向後退開了一步因為窗外走下了一個人黑衣人。

「無上正道」的梵唱之中黑衣人靜靜現身出來他手按赤川子的頭頂足踩窗枱凌空漫步而下那身法不急不徐既從容復莊嚴彷彿真是天上神明駕臨直逼得蘇穎腳下抖慢慢向後退開。

這大概是全場黑衣人里最強的一個平淡目光所過之處金淩霜、屠凌心等人莫不下拜叩齊聲頌號曰:「參見大掌柜!」

聽得這個名號伍崇卿好似給雷劈了他奮力提手只想去拔「業火魔刀」奈何千斤重擔壓住了自己雙手直如鐵鏈綁縛怎麼也抬之不起。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鎮國鐵衛」最高的領到了。他一出手便打垮全場高手看盧雲武功之高絕不在當年卓凌昭之下伍崇卿身負魔刀更如龍神著魔此外哲爾丹、宋通明也都非易與之輩可此時人人都給一網打盡足見這位「大掌柜」武功之強算計之准已達玄境。

全場鴉雀無聲盡皆拜伏「大掌柜」默默無言目光掃過全場盧雲也咬牙切齒奮力抬眼努力朝那人看去。

窗外雪花片片屋內一片寂寒雙方一在上一在下但見「大掌柜」悄然站立他一襲黑衣頭戴面罩遮住了五官依稀看去他的身形不高也不矮體態不胖也不瘦連那舉止也是平平淡淡盡歸中庸。

盧雲口中微微喘息出了輕響那位「大掌柜」便也轉頭而來二人四目交投出乎意料此人的眼神並非窮凶極惡而是清澈明亮深邃遙遠好似看盡了萬里江山千古事天地一切奧秘盡入胸懷中。

「大掌柜」的話很少他點了點頭金淩霜立時把手一揮但聽屋內腳步輕響全場黑衣人一齊走上前來了。

場面益不妙了盧雲心裏明白此時壓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實則大半來自於伍崇卿、哲爾丹等人眾人若想抽身離開便得一齊散功止力否則只會越陷越深可惜盧雲自己也給萬斤巨力壓住了此時也只能奮力行功全力抗拒焉有一分氣力出言提醒?

眼看黑衣人越走越近恐怕真要全軍覆沒了。盧雲越慌亂滿心絕望中忽見屋中還有一人也是滿面焦急的瞧著自己似在問他該怎麼辦?

「三達傳人」蘇穎!盧雲心下大喜自知見到了最後希望。

此時眾人一個接一個倒下先是赤川子、祝康、再來是宋通明、哲爾丹最後是伍崇卿與盧雲人人都已深陷泥潭動彈不得說來場里唯一的自由身便是寧不凡的愛徒華山掌門蘇穎。他是己方碩果僅存的高手也是全場唯一的希望此時黑衣人即將走上盧雲若想脫身便得讓蘇穎逼開「大掌柜」只是說來麻煩以蘇穎的武功他能否打敗「大掌柜」?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他絕不會讓「三達傳人」孤身奮戰的此時此刻須得暗助一臂之力。

生死在此一舉盧雲閉上雙眼徐徐呼吸霎時內勁一吐便將一股凌厲至極的功勁反震回去。

沒人曉得的盧雲內力之深實已震古鑠今。他在水瀑里坐了十年牢一面與白水大瀑生死相搏一面苦苦鑽研「劍神」留下的劍譜。日復一日、交相煎熬內力的渾厚紮實舉世無第二人能及一旦把功力運到了頂點便如白水大瀑逆流反撲威勢豈同尋常?

盧雲運氣反擊慢慢內力運行已至極點只見「大掌柜」身子微晃衣袍漸漸脹起想來也感應到這股內力了盧雲心下大喜看只見拿出了畢生功力回擊這個「大掌柜」武功再高也得全力化解他明白對方一時半刻難以動彈忙向蘇穎連使眼色要他趕緊出手。

黑衣人越走越近五尺、四尺、三尺……機會稍縱即逝天幸蘇穎見機極快一看「大掌柜」衣袍鼓起盧雲又是死命眨眼頓時心有所悟當下刷的一聲把劍抽了出來。

反敗為勝的機會到了盧雲與蘇穎聯手出招事情已有轉機此刻蘇穎拔劍出鞘「大掌柜」若不想受傷便得放開赤川子可這麼一來哲爾丹、伍崇卿乃至於盧雲自己全都會脫離桎枯到時群雄並起魔刀出鞘「鎮國鐵衛」怎麼鎮得住場面?當然他也可以繼續壓着赤川子不放不過蘇穎也不會容情只消舉劍輕輕一刺便能了結此人的性命。

情勢急轉直下「三達傳人」驟然出手黑衣人也已驚醒過來一時群起上前眼見情勢危殆蘇穎不禁口中狂叫只管舉手直刺如痴如狂。

長劍迎面而來忽聽「大掌柜」笑了笑道:「蘇君瓊芳近來好么?」蘇穎大吃一驚萬沒料到對方竟然認得瓊芳他「嗬」的一聲劍尖急急一偏從那人喉邊掠了過去。他急轉劍鋒架在大掌柜的喉頭上喘息道:「你……你認得芳妹?」

「當然。」大掌柜的目光帶着笑意道:「我接到了你的喜貼。」

「大掌柜」開口說話全場或驚駭、或詫異、或迷惑迷惑的是蘇穎他聽對方認得瓊芳。還自稱接到了自己的喜帖莫非真是個熟人?可他為何又戴上了黑面罩深夜來此行兇?至於哲爾丹、宋通明等人則是大為駭然看這個「大掌柜」潛運神功壓制群雄按理他行功正急必難言語孰料此人卻能開口說話而真氣不泄這份功力之純當真世所罕見。

全場一片驚駭迷惑詫異的卻是盧雲他聽得「大掌柜」的說話不覺心下一動暗忖道:「怪了這人的話聲好熟……難道他是……」

盧雲自己的武功也高對方的本領再強都不會讓他害怕可此人的嗓音如此耳熟卻不能不讓他留上了神一片揣測疑心間忽聽腳步微響大批黑衣人竟悄無聲息的合圍上來蘇穎原本還在呆猛見敵方逼近了霎時大驚失色忙閃到大掌柜背後舉劍架住了他厲聲道:「退開!向後退開!快!否則我便一劍殺了他!」

聽得這個「殺」字黑衣人竟是眉來眼去只見金淩霜似笑非笑其餘黑衣人戴着面罩雖說看不清表情可瞧他們雙肩微晃想來臉上也掛着一個微笑。

蘇穎不是頭一天出江湖了雖說生平不喜殺人可真到萬不得已時那也不得不出此下策只不知為何只見放盡了狠話黑衣人卻是一派清閑蘇穎越看越怒厲聲道:「不信我會殺他么?我現下計數到三一……二……」

正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卻聽「大掌柜」淡淡的道:「照他的話做。」

「鎮國鐵衛」號令森嚴此言一出金淩霜立時拍了拍手:「大家歇歇。」驟然聞聲後退一退到了樓梯口各尋板桌坐下只見屠凌心揭了面罩透氣金淩霜則是自顧自的倒茶喝水一時各忙各的絲毫不以「大掌柜」的處境為憂。

蘇穎少年氣盛見得對方目中無人忍不住更加惱怒盧雲卻是飽經閱歷之人一見此景更為驚怕當下拼足了老命把內力全數搬運而出就怕對方突施殺手。

眼看黑衣人全數退開了蘇穎放下心來正要說話忽見「大掌柜」正自打量自己眼光竟帶着一抹親近之意。

蘇穎微微一愣不知不覺間手上長劍略略放鬆忽然想起自己還在險地忙把長劍挺起他知道對方武功深不可測便又退開幾步離這人遠遠的這才舉劍對準了他的心口森然道:「朋友把你的左手提起來放赤川道長起身。」

大掌柜回答的很直接。聽他淡淡的道:「我不想這麼做。」蘇穎怒喝一聲手掌向前一挺嗤的一聲輕響劍尖刺破了衣衫觸肩而止已然抵住「大掌柜」的心口這劍竟是險到巔毫蘇穎沉聲道:「怕了嗎?」

大掌柜笑了一笑並未答話其餘金淩霜、屠凌心等人也是相顧莞爾竟是一派輕鬆盧雲把這場面看在眼裏心下也是一片雪亮已知蘇穎生平從未殺過人。

蘇穎咬牙切齒一陣他怒視大掌柜道:「朋友我再警告你一次我只要把劍向前一推你立時便死你怕不怕?」大掌柜笑了一笑道:「你根本不認識我便打算要殺死我么?」

這句話平平淡淡卻比什麼威脅恫嚇、哭泣告饒都管用果然便讓蘇穎微微一醒心裏現出了一個念頭:「是啊我又不認識這人怎能隨意殺他呢?」

殺人定要有個天大的理由若非有不共戴天之仇再不便有奪妻之恨、切膚之痛否則豈能無端害人性命?心念於此蘇穎微起猶豫之意也是怕自己真箇殺錯了熟人當即沉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會認識瓊芳?」

大掌柜道:「我叫做『大掌柜』。你方才聽過的。」蘇穎哼了一聲道:「那些黑衣人是誰?可都是你的手下、」大掌柜道:「是他們是『鎮國鐵衛』。」

「鎮國鐵衛」勢力龐大之至盧雲三番兩次與他們照面卻始終不知道這幫人的來歷此際聽得「大掌柜」親口說出這四個字真有種難以言喻的威勢。蘇穎微起戰慄之意:「他們……他們為何稱你做『大掌柜』?」大掌柜道:「因為我很會打算盤。」

蘇穎深深吸了口氣道:「打算盤?那你為何帶着一個面罩?」大掌柜淡淡的道:「我做的買賣使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蘇穎忍不住譏諷道:「聽來閣下也有幾分自知之明啊卻不知你做的是什麼黑生意居然這般見不得人?」

「我建世志……」大掌柜微一欠身道:「必至無上道。」

這人的口氣很大好似是穹蒼造物之主直有開天闢地之能眾人聽到耳里莫不大吃一驚盧雲也是微感愕然正猜想「大掌柜」的身分忽然之間身旁傳來了喘息聲盧雲側目去看驚見出鞘雙眼滿布血絲只是瞪視着那個「大掌柜」神情極為可怖。

今晚伍崇卿起意來劫奪「三達劍譜」還自稱要殺死一個人想來便是眼前的「大掌柜」了。只不知雙方有何冤讎直似不死不解。

此時蘇穎能夠掌控全場靠的全是盧雲暗地裏撐腰兩人目光相對眼見盧雲眼神帶着鼓舞好似要自己放心來問登時讓他精神一陣當下挺起長劍抵在大掌柜的心口上沉聲道:「這位伍少爺是什麼人?為何你們老稱他為龍影?」

大掌柜道:「他是太子。」蘇穎愕然道:「太子?」大掌柜道:「龍影太子他追隨難陀龍王故為黑影所掩蓋。」蘇穎有些聽不懂了喃喃便問:「黑影什麼黑影?」

大掌柜道:「天地之間人人都有自己的影子縱使貴為龍王身有寶光卻也難以例外。」蘇穎聽着聽着忽然脫口來問:「那我師父呢?他也有影子么?」

此時黑衣鬼眾虎視眈眈大掌柜也已壓制群雄九死一生當中他自己卻又給蘇穎壓制住了。場面緊迫之至誰知蘇穎卻聊起了天不知想幹些什麼?宋通明、祝康等人心裏自是千百遍的罵他催促他趕緊下手。

眼見同伴們哭喪著臉蘇穎也醒覺過來了他自知再也問不出什麼便重新架起了劍冷冷的道:「聽好了從現下起我要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只要你能讓我高興了我可以饒你不殺。」聽得「饒」這一字黑衣鬼眾登時哄堂大笑大掌柜則是淡淡一笑:「好吧你要我做什麼?」

蘇穎冷冷的道:「我要你陪咱們去個地方。」大掌柜道:「去哪兒?」

「紫雲軒。」蘇穎容情平靜說出這三個字來眾人心下狂喜都曉得蘇穎要押入寶了。看這瓊武川乃是當朝國丈這批黑衣人再凶再狠一旦去到了紫雲軒也得乖乖就範了大掌柜淡然道:「之後呢?陪你們去了紫雲軒后我便可以離開了?」

蘇穎冷冷搖頭:「不行你得跟我去見瓊老爺子。聽由他落。」四下嘻嘻哈哈黑衣人竟又笑了蘇穎暴怒道:「笑什麼?」他提劍抵著大掌柜森然道:「怎麼樣?你答不答應?」

大掌柜道:「不答應。」蘇穎微起錯愕一時呼吸微促道:「你……你把話再說一次……」說話間手掌抖帶得劍尖隱隱搖晃。

蘇穎練劍多年持劍極穩可他此際劍柄晃蕩不休足見他心裏何其恐懼。金淩霜、屠凌心原本一派清閑見他神色如此害怕竟不約而同站了起來盧雲也深深吸了口氣曉得要見生死了。

蘇穎確實害怕不過這並不可笑因為心裏越怕的人越可能殺人。在場如盧雲、金淩霜、屠凌心莫不經過生死槌練自知蘇穎已在關頭上他隨時會刺死大掌柜。

盧雲把場面看得很清楚刺殺大掌柜落入蘇穎手中蘇穎自己卻又給黑衣鬼眾盯住而他要放盧雲等人起身偏偏又得讓大掌柜讓步雙方投鼠忌器各有所恃亦有所忌要想一次鎮住場面得靠一股「氣」。現下蘇穎已有殺人之心雙方也瀕於決戰了。

大掌柜能夠統馭萬軍見識必然高當知自己命在旦夕不過此人定力非同小可雖說心口抵著一柄長劍仍舊不為所動。良久良久聽得蘇穎道:「把手放開讓我的朋友起來。」大掌柜搖了搖頭:「我不想這麼做。」

蘇穎眼生異光口中微見喘氣:「我最後一回奉告:莫逼我下手殺你……」他手掌顫抖隨時會把劍柄一推大掌柜卻搖頭道:「不會你不會殺我。」蘇穎咬牙道:「何以見得?」

大掌柜道:「我來此之前便已打過了算盤你非但不會殺我還會投靠我。」

「哈哈哈哈哈!」聽得這話荒唐之至饒是情勢緊迫蘇穎還是哈哈大笑起來。看這批黑衣人兇殘無道自己堂堂的華山掌門豈會與他們同流合污?一時笑得不可抑遏:「蘇某會投靠你們這幫宵小?哈哈!哈哈!你這笑話是聽誰說的啊?」

大掌柜沉寂默然慢慢挪移了目光道:「聽他說的。」蘇穎微感詫異順着對方的目光去望卻又瞧見了那名大旄男子不覺心下一凜想起那招「仁劍震音揚」忙道:「他……他究竟是誰?」大掌柜附耳過來低聲道:「盧雲。」

「盧……雲……」蘇穎張大了嘴身子微微搖晃他轉頭望向大掌柜嘶啞地「就是……就是那個盧雲嗎?」大掌柜默默望着「大眼貓」眼波平靜如水點了點頭。

「當」的一聲大響長劍摔在了地下。只見蘇穎獃獃看着地下眼角噙著淚水面色帶着悲哀腳步陣陣晃蕩慢慢向後退開。

宋通明、祝康等人瞠目結舌心下都感莫名其妙不知蘇穎好端端的怎會在這關頭上棄劍了?在眾人的愕然注視下只見蘇穎一步一步向後退開終於瑟縮到了屋角抱頭啜泣。

全場驚疑迷惑在場如赤川子、什麼、祝康大半都識得這個「盧雲」曉得這人過去是一甲狀元在長洲做過官其後棄職失蹤只不知這麼一個作古之人卻為何讓蘇穎大驚小怪?莫非他倆昔日有啥過節不成?

蘇穎垮了區區幾句話說過「大掌柜」便讓他退出了戰局全場驚詫之中只見大掌柜輕輕抬起了臉打了個眼訊一時之間全場黑衣人再次湧上前來便要將一干人等拿下。

又輸了這回輸得更慘盧雲望着屋角的蘇穎他本還等著放手一搏待見了蘇穎這幅痛苦模樣不由也是鬥志全消輕輕嘆息中聽得砰的一聲盧雲向前一撲也已摔倒在地了。

蘇穎垮台盧雲也應聲而倒滿場高手相繼覆沒人人或倒或降無一能戰不過場內卻還有最後一人死撐不倒四面楚歌中此人的目光仍帶着熊熊怒火絕無一分退縮之象因為他心裏明白自己還有最後的倚靠。

殺!業火魔刀!伍崇卿將跪未跪要倒不倒他將「魔刀」拄在地下雙手緊抱刀身仍在負隅頑抗黑衣各自見了這勢頭不由微微一凜腳步便又慢了下來。

天下英雄的最後寄望便是「業火魔刀」。伍崇卿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他不是為情所困的「輸大哥」也不是滿腹經綸的「盧叔叔」他是背負魔刀的刺客縱使只剩下一兵一卒他也不會投降一會兒只要黑衣人有一點閃失他便會瘋狂拔出魔刀天地萬物殺一空。

大掌柜目光沉靜他凝望着崇卿一不勸說二不恫嚇只見他左手按在赤川子的的腦門上右手慢慢舉起五指張開露出了掌心的東西。

屋內一片黑暗火蠟蕊心焚燒照亮了大掌柜的手心那裏躺了一隻鐵膽。

「神劍擒龍?」盧雲張大了嘴睜眼望着那隻藍澄澄的鐵膽呼吸不由急促起來。

傳聞中的天下第一秘劍已然現身了?

十年前「劍神」願打造「神劍」轟動天下從此世間便多出了一柄無上劍世稱「擒龍」場內如盧雲、金淩霜、屠凌心乃至於赤川子、宋通明人人都曾見過此劍卻沒人料到這柄「神劍」竟已落入了「大掌柜」手中。

第一回見它它擒服了「一代真龍」殺得他不支倒地最後一回見它又目睹了天絕慘死。一回又一回從景泰朝結束乃至於天下大亂正統復辟彷彿人世里的孽海是非全與這柄神劍有些干係。

神劍在手擒龍在握大掌柜未說隻言片語可手上的鐵膽卻替他道盡了一切原來大勢早就底定了先前蘇穎只因為制住了他更是一場笑話當「大掌柜」踏入萬福樓的一刻人人都已註定了相同的下場盧大叔、蘇少俠、伍少爺、死與降二選一。他們別無第三條路可走。

「心向光明城身陷修羅殿。」

大掌柜開始吟誦經文掌中的神劍也幻起藍光如佛影光潤直向崇卿手上的魔刀而去。

不知為何緣故那魔刀本如一塊大貓晶光滑剔透其上還生了一隻明亮貓眼可那魔瞳見了那佛光后卻益模糊不清彷彿要閉眼睡覺了伍崇卿面露惶恐之色他緊抱着懷裏的「業火魔刀」似想喚醒它可不知怎地自己的膝蓋卻不由自主的彎下。

「如舍五倫德如破三教謁得架世志……」歌聲沉靜肅穆滿場黑衣人提供內的吟唱無不大受感應只見他們一個個雙手合十齊聲唱:「緣盡愛憎滅。」

砰的一聲響伍崇卿跌扑在地氣力放盡那「魔刀」也脫手飛出一路滑到「大掌柜」的腳下。大局底定了伍崇卿獨木難撐大廈終於垮台霎時之間全場拜伏聽得黑衣各自齊聲頌號:「天上地下一切萬物無脫六道輪迴!」

全軍覆沒了看伍崇卿打不嬴金淩霜蘇穎打不嬴「劍蠱」哲爾丹更不是「修羅神功」的對手現下敵營還多了一個「大掌柜」連盧雲也給制服在地。

天上地下盡歸輪迴面前的「業火魔刀」靜靜躺於地下終將重歸神佛之手「大掌柜」默默垂運起了空中鐵膽但見一道藍光緩緩而下佛光隱隱籠罩了地下的魔刀一時之間「業火魔刀」映照了佛光刀上的魔眼光暈全數消散竟要閉目長眠了。

虎吃羊、羊吃草在這強生弱死的冷酷人間唯一的溫情便是「業火魔刀」。魔刀真公平魔刀真大方它打破了神佛制定的一切規矩賜予弱小們無上的勇力讓他們有膽放手一搏可自今往後什麼都結束了魔刀即將歸依六道重回神佛身邊。

伍崇卿倒在地下已是熱淚盈眶。他怎麼也不想答應可這是沒法子的事啊在這濁濁塵世里人人都得活在輪迴中無論是蘇少俠盧大樹甚且是敵營的金淩霜、屠凌心不管是喜歡是厭惡是得利是受害誰都離不開「六道輪迴」。

大掌柜緩緩垂目光簫然看不出什麼喜怒哀樂他望着手上的點點藍光輕聲說道:「明朝伴古佛……永脫六道業……」大掌柜口唇低動話音雖低盧雲卻聽得明明白白霎時他雙眼圓睜竟已坐起了身子。

驟然間屋中光明大起彷彿老天開眼但見一道白光閃過灌入伍崇卿體內但聽哲爾丹「啊」的一聲痛喊好似挨了一刀那股力道急急傳來宋通明、祝康等人天旋地轉竟然一個接一個摔倒在地餘波所及竟也使大掌柜身子向後劇晃。

「砰」的一聲大響一隻重物墜落下來壓裂了地下樓板「神劍擒龍」竟然落地了有人以霸悍至極的內力震傷了大掌柜。逼得他放開了神劍全場黑衣人大感駭異卻見一人端坐在地口中微微喘息出手之人正是盧雲。

這股凌厲內力正是盧雲所。這回他送出的不再是敦厚柔軟的「無絕心法」而是鋒銳如刀的「崑崙劍芒」。這股內力無堅不摧一路震開了同伴的牽制逼得他們放開了手只見宋通明撫胸劇咳祝康、赤川子口吐鮮血連伍崇卿、哲爾丹也是氣血翻湧已在打坐順氣至於大掌柜自己也因一個猝不及防竟給震退了半步掉落了手中神劍。

這就是卓凌昭的霹靂手段盧雲不是掙不脫對方的掌握也不是無法對付大掌柜他只是不想傷了自己人。

其實盧雲早該這樣做了可他也有自己的為難先前他體內的真氣太盛一旦使出了「劍芒」祝康、赤川子受了這股威力非死不可故而他遲遲不敢動手直到這最後一刻方給逼出了這招。

菩薩心腸也好霹靂手段也罷現下什麼都晚了看盧雲分歧餘威以畢生功力逼落大掌柜手中的神劍可這又改變了什麼呢?大局早已底定伍崇卿交出了魔刀盧雲自己也是精疲力竭難以再戰全場倒的倒垮的垮大掌柜只消把腰一彎俯身一拾一切便都恢復了原狀。

當斷不斷不戰自敗大掌柜微笑搖頭滿場黑衣鬼眾也是哈哈大笑一片笑聲中人人都曉得這是虛驚一場。大掌柜並不多言只見他屈膝俯身右手向下堪堪要拾起神劍之時忽聽天頂傳來沉穩嗓音如斯道:「他……日……若遂……」

「凌雲志!」

聖光乍現神劍墜地奇迹隨即生眾人獃獃仰頭只見天頂屋樑處隱隱駭動傳下蒼茫笑聲:「敢……笑黃巢……」

「不丈夫!」轟隆一聲巨響屋頂破開了一個大洞泥沙颼颼而下一條大漢從空而降一腳踹在了大掌柜的背上剎那間便將人壓倒在地隨即一拳一拳望他身上招呼拳拳到肉、轟然有聲。

「秦仲海來了!秦仲海來了!」全場黑衣人激動大喊如黑大耗子驚慌四竄盧雲則是張大了嘴獃獃望着那大漢背後的刺花一顆心彷彿停下了。金淩霜明白情勢險峻第一個帶頭搶上厲聲道:「快!快把神劍遞給大掌柜!快!」

先前蘇穎架拄「大掌柜」黑衣人莫不嘻嘻哈哈滿不在乎可現下鐵腳大漢現身突襲將「大掌柜」撲倒在地全場黑衣人已是人人自危但見弓箭亂飛硬矢四射眾鬼驚慌叫嚷亂作一片金淩霜更不打話直朝地下鐵膽撲來便想讓「大掌柜」握住神劍。

眼看小嘍羅過來煩人了那大漢抓起桌上的筷筒隨手一拋但聽風聲急嘯整排木筷全射了過來屠凌心眼明手快猛地壓倒了師兄急急掀起板桌哆哆連聲過後木筷插了整排那板桌彷彿成了一隻蜂窩轉瞬間四分五裂。

砰的一聲鐵腳大漢舉腳一挑把那百斤鐵膽踢得直滾了出去眾嘍羅颼颼抖還在不知高低間猛見人影一閃那大漢突然沖了過來黑衣鬼眾驚慌奔逃但見人群分散便也露出了地下的標的那是一柄黑沉沉的大刀金淩霜凄厲吶喊:「擋下他!」

「喝!」金淩霜、屠凌心聯手出招二人奮起全身內力便將長劍死命拋出那大漢頭也不回提起了一條板凳反手揮出砸得雙劍倒飛而出他一個吐氣揚聲手臂暴長正要拾起魔刀忽然背上一重一條巨大人影壓了上來正是那赤足巨人撲來了。

那大漢咧嘴一笑反掌用手一攔將那赤足巨人操翻過來成了頭下腳上之勢隨即舉起鐵腳狠狠一腳踏落競將巨人的大腦袋撞入了地板眼看絕世高手變成了破布袋個個都是不堪一擊。一眾小嘍羅自是雙手連搖駭然退後都在乞求饒命。

眼看沒人打擾了那大漢咧嘴再笑隨即俯身彎腰便要拾起「業火魔刀」忽在此時一隻玉白手掌搭來拍在那大漢的肩頭上。

「大掌柜」終於來了黑面罩下的眼眸帶着笑意便與那大漢微笑互望。

兩大梟雄面面相覷遽然間「大掌柜」擒拿手使出一送一扭已然壓住了敵臂那大漢喝的一聲左拳反手打出卻又給「大掌柜」提掌架住竟以單臂之力控住敵方的雙手。

全場都傻了看那大漢神力驚人連赤足巨人也挨不起他的一擊孰料「大掌柜」競能以單手之力壓制對手想來此人氣力之大分毫不在伍定遠之下。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大掌柜開始反攻了一片駭然間只見他以左手控住敵方的雙臂右掌接連出招一時間點戳拍震舉指掌爪、招招又凶又毒彷彿暴雨傾盆又似水瀑飛花全數打在那大漢的胸腹穴道上。

不過半晌過去那大漢便已挨了上百記快招滿身浴血間腦袋便垂了下來可「大掌柜」還在打就怕打不死他那大漢腦袋越垂越低傷勢也越來越重可不知為何他身上的斑斑血跡卻亮了起來彷彿是星星之火越聚越多越明亮終於化作了一聲怒號。

「哦哦哦哦哦!」大掌柜給人揪了起來那大漢單手提着他的足踝拚命旋轉狠狠一拋擋啷碎響之中大掌柜好似斷線風箏一般一路撞入了內堂壓破了酒缸身子卻還停不下來又聽「砰」的大響背後撞上了照壁身子半空翻轉好容易落地下來那大漢又是側踢橫飛重重踹上了大掌柜的胸口。

砰砰兩聲兩頭怪物同聲墜地同時起跳一個揮怒拳一個出佛掌再次對了一招無聲無息間拳掌相抵功力悉敵二人身子隨即分開各自向後退出一大步。

自入萬福樓以來「大掌柜」所向披靡震懾群雄從不曾落得這般狼狽可現下他也受傷了只見他拉起了黑面罩露出俊美的嘴唇提手擦去了唇邊血漬那大漢則是「嗨」了一聲運起一口濃痰連同嘴裏的血水一吐到了地下。

兩大梟雄相互凝視誰也沒動金淩霜等人都明白這兩人看似默不作聲實則都在算計地下的兩柄兵器一是「神劍擒龍」、一是「業火魔刀」。看得出來他倆都在等待自己的機會。誰能搶先一步拿到自己的家生誰便能搶先一步格殺對方結束這場十年大戰。

神劍與魔刀這兩柄兵器俱是一母所生各有玄奇之處。魔刀主虛神劍主實神劍冷若冰霜魔刀怒似烈火若讓大掌柜拿到了「神劍」他立時能掃平群雄一統天下可話說回來要是「魔刀」落入那大漢的手裏那可不是弱女孤兒的報報仇、雪雪恨而已。而是「怒火直衝三千丈炎星降臨大地紅。」後果之恐怖可想而知。

窗外還在瓢雪望來有幾分詩意萬福樓里卻是戰雲密佈金淩霜、屠凌心雖說心裏焦急卻也不敢貿然加入戰局畢竟這兩大梟雄武功之強已臻化境出招時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外人若是任意插手只消稍有不慎隨時都要斃命於當場屆時害死自己事小若要害得「大掌柜」失手竟使「魔刀」落入「怒王」之手那自己可真要成了千古罪人。

全場噤若寒蟬人人都向後退去場里便空下了一大片地方哲爾丹、宋通明、伍崇卿一個個都屏氣凝神等著看當今兩大梟雄的決一死戰。

「怒王」與「大掌柜」同時現身了先前兩人互交數招雙方互有得失但聽場內呼吸濃濁那鐵腳大漢好似受傷不輕吐納至為急促。可不知為何他身上的火光卻越明亮。每逢收氣吐氣身上火光更是隨呼吸一明一滅黑夜中望來極為古怪那「大掌柜」卻是靜悄悄的難以聽察他的呼吸聲好似此人根本就是一具死屍壓根兒就不必呼吸。

這個呼吸沉重如扯風箱;那個不吸不吐宛如殭屍。忽然結場里傳來極慢極長的呼吸聲那呼氣仿如無止無盡、吸氣更似天長地久一呼一吸間相隔之長匪夷所思。不消說自是盧雲下場了。

十年水瀑修鍊盧雲練就了天下無雙的吐納術他閉氣時能達一頓飯之久一吸一吐間便能運轉一個周天以內力而論盧雲舉世無敵手以招式而言他也是博大精深試想一個人身擁「仁劍」、「劍芒」兼得寧不凡與卓凌昭兩家之長攻守之間威力豈同尋常?

君子可欺之以方盧雲的武功並不在眼前兩大梟雄之下只是他宅心仁厚這才在大掌柜手裏吃了大虧不過君子報仇三年未晚他若要與那大漢聯手今夜局面必然逆轉。不過他也未必會加害「大掌柜」因為他的額頭上還有一道傷深深刻入了心坎。

天下大勢鼎足而三萬福樓里一片寒寂但見大掌柜在東、那大漢在西盧雲則是居於兩方之中三方互為等距相互牽制當此一刻誰也開不了口更沒人敢輕舉妄動觀眾人無分敵我也是鴉雀無聲竟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忽然之間人人都覺這裏好靜好靜當此一刻天下無聲只見盧雲默然仰天大掌柜低頭望地鐵腳男子則是若有所思三人相顧無言地下的「神劍」、「魔刀」也是靜悄悄的躺着。只見「魔刀」閉上了貓眼好似睡著了「神劍」也沒了佛影光暈成了一顆爛石頭。

整整十年了天下終於停戰萬里江山皆寂靜人人都停手了猛聽腳步一震屋中亮起了一道燦燦紫光直朝地下的「神劍擒龍」飛撲而來。

又開戰了三雄鼎立驟然幻滅看伍崇卿明奪神劍實則暗助怒王「大掌柜」若要擋他鐵腳男子便會趁隙出手屠凌心勃然大怒暴吼道:「龍影!你瘋了么?」兩道人影應聲而起赤足巨人搶先起跳金淩霜尾隨在後二人早已有備一前一後朝出去面前撲來。

伍崇卿身法好快看他着地翻滾猿臂輕抒直取神劍那鐵腳大漢早在等這一刻當下俯身彎腰朝地下擊出一拳威力到處樓板碎裂魔刀竟倒飛上了天那大漢飛身跳起手臂暴長已要收下「業火魔刀」。

點點熱血灑出濺到魔刀之上剎那之間魔眼睜開流下了怒火般的熱淚。

「烈火焚城!」黑衣鬼眾齊聲悲喊聲音透著絕望那大漢右手開掌正要緊握魔刀大掌柜卻毫無動靜黑面罩下的目光極有把握好似還在等著最後的大援到來。

遽然間一道白光后先至如白水大瀑般包圍魔刀隨即一隻手掌截來搶先抓住魔刀。

當此最後關頭盧雲還是出手了在一片亂局中他選擇站到了朝廷這邊替大掌柜保住了「業火魔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此時「魔刀」落入盧雲手中伍崇卿也給撲壓在地無暇來奪「神劍」。大掌柜更顯得從容不迫了他緩緩踏上一步俯身而下手指沾觸了「神劍擒龍」剎那之間已見一道藍光竄出轉眼又多了第二道、第三道……三道劍刃旋轉如意仿如孔雀開屏。

「六道輪迴!」全場黑衣人放聲吶喊語氣又激動、又崇仰但見大掌柜長身而起佛光滿布全身三道劍刃開展轉眼第四道、第五道……此時此刻六道終結天將大寒佛光即將鋪天蓋地而來無盡滋長乃順承天……

天候最冷的時節雪花必然六齣眼見大勢即將底定猛聽一人吐氣揚聲半空飛來一道慧芒直朝大掌柜撞來。

魔刀飛來了,黑黝黝的刀身隱藏魔火,火光又給劍芒激,宛如慧芒墜大地聲勢驚人。

在這生死絕命的關頭盧雲又再一次出手了,這回他選擇倒向怒蒼山。

六道未結,天未大寒,魔火卻為純白劍芒所餵養,成了橫天而過的大慧星,一刀一劍相戶逼近,出嗡嗡微聲,驟然間光芒炸射,兩柄神兵稍一相觸,神劍,魔刀便已一齊飛上了半空,大掌柜正要起跳來接,猛見鐵腳大漢全力來奔,好似化成了一顆大火球,直朝大掌柜身上撲來。

轟然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兩大領正面撞上巨力到處兩人一齊飛過了五樓欄桿從天井直墜而下但聽劈劈啪啪聲響不斷二人猶在半空中貼身短打誰也不肯放手。

砰……轟……

整棟樓房晃蕩不休一樓戲台木屑紛飛竟給撞破了一個大洞眾人全嚇呆了還不知該當如何又聽「砰」「砰」兩聲兩樣重物一先一后墜到了地下壓破了樓板左是「神劍」右是「魔刀」全都成了無主之物一時之間驚呼聲此起彼落人人冷汗直流都在打量地下的寶物。

「我的!」猛聽一人激動吶喊號令一出全場都動了起來不只黑衣人出手連宋通明、赤川子、睜開也撲了出去人人齊聲歡笑:「我的!」

情勢瞬息萬變兩大頭目不見了小嘍羅們立時稱王操爹乾娘的罵聲中人人有志一同都在搶奪地下的「神劍」、「魔刀」。忽見一道人影着地滾過搶先抱住了「神劍」正是金淩霜來了聽他厲聲道:「快、抓下魔刀的鐵鏈千萬別碰刀身!」

擋啷聲大響屠凌心向前一撲也已抓住了魔刀鐵鏈正要順勢將之拉起卻聽嘿嘿一笑鐵鏈另一端握著一隻黑毛大手只見宋通明滿面亢奮口涎橫流竟已握住了刀柄。

魔刀又稱「圓夢之刀」看宋通明淫笑不已不知作起了什麼好夢他嘻嘻賊笑正想把寶物帶回家玩兒背後卻不知挨了誰的一腳砰的一聲黑熊倒地魔刀一路着地滑出引得大批鬼眾上前搶奪金淩霜握緊了神劍「喝」的一聲運氣正要灌注內力震懾全場忽然背後一拳揮來打得他應聲而倒手上「神劍」竟已脫手飛出。

「魔刀」人人想要「神劍」卻只有行家識貨來者正是哲爾丹看他獨具慧眼竟是要搶奪「神劍擒龍」。屠凌心怒之極矣厲聲道:「混蛋!」他舉劍來砍哲爾丹卻是不理不睬聽他大吼一聲竟已奮起全身之力直朝地下的「神劍」撲去。

猛聽「砰」的一聲哲爾丹身上也撲來了一人將他壓制在地正是赤足巨人趕來了兩人伸長了手臂蠕動掙扎都想搶下藍澄澄的鐵膽卻在此時金淩霜着地滾來總算把「神劍」牢牢抱入懷中聽他厲聲道:「三師弟!莫要分神!」

全場亂作一片魔刀轉瞬易手十餘次眼看魔刀再次飛上半空全場飛撲起跳。屠凌心也伸長了手忽然之間紫光閃過一道身影半空飛掠而來竟然搶先奪走了「業火魔刀」。

「我的!」宋通明大哭起來屠凌心則是憤怒咆哮:「龍影!又是你!」

砰的大響窗扉破開寒風冷雪撲面而來伍崇卿背負「業火魔刀」已從五樓窗口飛撲而下。一眾黑衣人又驚又急正要仗劍追來背後卻搶先奔過了一個人影看他頭戴大赤手空拳直從窗口追撲出去正是盧雲來了。

萬福樓極為宏偉樓高五層若要硬摔下去難免跌斷一條腿只是伍崇卿藝高人膽大看他落到三樓高處一個筋斗翻過竟已飛向對街一棵大樹枯葉沙沙作響伍崇卿伸手拉住了枯枝但見樹榦受力屈彎卻也讓他止住了下跌之勢。

「喝」的一聲伍崇卿從樹頂落下地來一路拉拖鐵鏈帶着魔刀狂奔遠離。

盧雲的輕功不及崇卿看他從高樓摔落竟是直挺挺摔下始終不知轉身變位堪堪跌得筋斷骨折之際卻見他掌中運力雙手竟然轉出了一個大圓轟的大響過後街心雪塵飛揚地下多了個深坑盧雲下墜之勢陡然轉變一路從雪地斜斜飛出直朝街尾滑去。

盧雲手法神奇靠着手上畫出的大圓居然毫無傷他見伍崇卿朝另一個方位走了趕忙爬起身來轉身直追口中不斷喊叫:「崇卿!等等我!我是盧叔叔!我有話問你!」

此時伍崇卿帶走了魔刀「大掌柜」與「怒王」又一齊墜樓兩大梟雄俱已消逝無蹤金淩霜又驚又急霎時厲聲傳令:「鎮國鐵衛聽命!全軍兵分兩路!一路追捕龍影!一路攔截怒王!絕不能讓魔王與魔刀相會!」說着從窗口拋出了繩索厲聲道:「走!」

金淩霜率先跳出了窗口一路抓着繩索滑不留手的順勢下地黑衣眾鬼卻是渾身抖自知「小真龍」背負魔刀已如一尾瘋龍自己若要過去追捕此人豈不是死路一條?可此刻若不過去追他莫非是要去攔截「怒王」不成?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在猶豫不決時忽聽一聲痛哼那赤足巨人向前一趴猝不及防間背後竟又遭了暗算。

眾人回頭急看只見哲爾丹自在哪兒仰天長笑好生得意卻又是他出手偷襲了。

「又是你這混蛋!」屠凌心驚怒交迸厲聲道:「人手已經不夠了你還連番搗亂?」

眼看屠凌心沖了過來哲爾丹二話不說立刻跳樓逃生他自忖沒有盧雲的護身武術也沒有伍崇卿那般輕功只能挺起雙拳倒栽蔥似的跳了下去。砰砰大響接連傳來哲爾丹頭下腳上大黑天拳影籠罩拳鋒一路撞得屋瓦破片不絕翻起最後轟的悶響傳出整個人摔在地下頭破血流中嘴裏卻還在哈哈大笑好似十分痛快。

「還楞著做什麼?追啊!」屠凌心大怒欲狂劍指怒罵眾下屬眾人畏之如虎便也一個個抓住繩索翻窗援繩而下屠凌心氣得渾身抖正有氣無處間忽見宋通明還楞在那兒登時嘴泛獰笑興奮的道:「好玩的來了。」

「老兄別亂來啊!」神刀少主大驚失色忙抱住了祝康、赤川子奔向了樓梯口凄厲怪叫「神刀勁。」話聲未落便帶着同伴跳進了樓梯聽得咚隆隆咚之聲三人一路翻滾摔下其狀甚哀轉眼如大車輪般越滾越快直朝一樓滾去。

萬福樓里靜了下來。屠凌心持劍怒砍桌椅胡亂泄憤一陣便也跳出了窗口。

眼看凶神惡煞都走了只聽嘎的一聲包廂房門開啟細縫一名酒保顫聲道:「都走了么?」話聲未畢老掌柜已然推門奔出大哭道:「我的媽呀!怎給砸成這樣?過年前才修過的啊。」一片哭叫聲中老掌柜已給眾酒保拖走了至於來日要如何修繕反正不是自己出錢以後再說。

酒保走了黑衣惡鬼走了伍崇卿走了連盧雲也離開了眾人有的逃有的追屋裏卻還剩下最後一名酒客他目望空蕩蕩的大堂慢慢拉開了椅子坐了下來。

人人都走了朋友忘了喊他敵人也懶得抓他沒人記得世上還有這個人:「三達傳人」

寒夜將盡長劍擱在手邊行囊里還有那本「三達劍譜」蘇穎以手支額獃獃望着黑夜裏的大街依稀感覺什麼都沒變不過他心裏明白過了今夜他的人生再也不同了。

自今而後自己不必再練「仁劍震音揚」「仁劍」已有傳人人家無師自通資質不知勝過自己千百倍說來自己真該拜他為師才是。蘇穎笑了一笑忽然間耳邊又聽到瓊芳清脆的京腔聽她責備道:「哥你又想閉門造車了。」

瓊芳模樣生氣她倚在強壯的臂膀里小鳥依人似的仰起臉來柔聲道:「盧哥哥哥好可憐呢咱們想法子幫幫他吧。」

命運的巨輪即將轉動三腳貓哈哈一笑他負起了行囊提起長劍走到了樓梯口。他伸了個懶腰慢慢打了個哈欠遽然間他用力轉過頭來淚流滿面中竟已狂奔而出。

砰的一聲窗扉破開「三達傳人」從五樓窗口飛身出去他選擇頭下腳上直墜而下。

對小貓而言五樓並不高摔下去至多扭傷爪子可對「大眼貓」來說五樓卻太高了高到足以摔死人。也因如此「三達傳人」才選擇跳了出去。

身子一直下墜「天下第一」的尊嚴如光影飛逝淚水離開了眼眶舍己而去。明早起床一看自己已不在這裏而是丟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最後一眼凝視萬福樓蘇穎慢慢閉上了眼正等待頸骨斷折腦漿迸裂之際忽聽「砰」地一聲大響右腳一陣劇痛好似踢到了什麼東西天旋地轉之中便已滾到了地下。

地獄到了自己終於摔死了。滿面鮮血中蘇穎全身筋骨劇痛他緩緩睜開了眼只見不遠處有雙黑頭靴當是管家之物想來閻羅王就坐在那兒。蘇穎居然很高興的問道:「請問這兒就是地獄嗎?」

一雙手扶住了自己將他託了起來蘇穎獃獃看着現面前坐了名男子這人身穿黑衣頭戴面罩目光溫溫熱熱的正是先前見過的「大掌柜」。

面前沒有閻羅王卻只有這個大掌柜蘇穎感覺自己居然沒有死他眼眶紅了心情慌了只能急急轉過身去找自己的佩劍卻也不知拿了劍以後要做什麼?是要指向大掌柜還是對着自己的心口……

「啊呀」一聲痛喊蘇穎腳步一動立時摔倒在地大聲呻吟起來直至此時他才曉得自己的右腳摔斷了。

大掌柜救了他先前蘇穎從五樓墜落腦門撞地身上力道重達千斤世上也只有大掌柜這般玄妙武功才能將他凌空攔下免於一死。

蘇穎一點也不感激渾身劇痛中他曉得自己面臨昏暈只能四下爬行到處尋找自己的佩劍忽然間掌心裏給人塞來一樣東西蘇穎低頭來瞧只見手裏沒有劍柄卻多了一顆糖。

「這是什麼?」蘇穎迷惑道:「送給我吃的?我我為何要吃?」

大掌柜輕輕的道:「因為你剛才哭了」

「哭?」蘇穎摸了摸自己的臉像是很驚訝的問道。大掌柜笑了一笑他彎下腰來替三達傳人拾起了劍輕輕抽出半尺送到他的眼前。

燭光幽暗長劍里映出了一張臉蛋那雙貓兒大眼滾落了串串淚珠竟是傷心欲絕。

三腳貓像是很驚訝的看着自己他提起貓爪擦了擦眼淚淚水很快就幹了他露出放心的笑容正要移開貓爪忽然又見新的淚水湧出大眼貓嚇了一跳他拚命擦一直擦可淚水怎麼也擦不幹正慌亂間嘴邊來了一顆松子糖透出了一股清香「來張開嘴把它吃下去。」大掌柜柔聲道:「我擔保你吃了以後一輩子都不哭了」

「真的嗎?」蘇穎緊緊握住了大掌柜的手。聲音透出了喜悅。

「真的。」大掌柜微微一笑眼光溫溫熱熱的:「吃下它你就會長大長大以後就只有你看着別人哭再也沒人會見到你哭了」

松子糖臨到嘴邊蘇穎很高興的張開嘴任憑大掌柜餵了自己。

「喜歡這個滋味么?」大掌柜摸著三達傳人的頭微笑道:「長大的滋味?」

淚水從眼角滾落大眼貓幸福的閉上眼流下了此生最後的一滴淚隨即倒在大掌柜懷裏再也不動了。

月輪西斜這個元宵夜快過完了大掌柜站起身來緩緩走出屋外寒風撲面而來大掌柜凝視圓月默默脫下一身黑袍解開面罩露出一張丰神沉靜的面孔。

「阿彌陀佛……」背後有人口軒佛號一名老僧橫抱着蘇穎緩緩步出屋外微笑道:「看師弟如此心意莫非是想收弟子了?」大掌柜笑了一笑並未回話那老僧也不追問只管把蘇穎放到了地下隨即走了上來只聽大掌柜輕聲問道:「師兄傷勢嚴重么?」

那老僧給打得很慘只見他面有淤血左頰青紫一塊卻是給人家摑出來的。此外雙手滿是擦傷想來經歷了一夜惡鬥他嘆了口氣道:「都是些皮肉傷調養幾日便行了。倒是那廝的武功好似越來越怪了怎地身上受傷越重氣力反而越強今日可讓我見識到了。」

大掌柜道:「不瞞師兄這套心法就是「烈火焚城」。」

「烈火焚城……」那老僧眉頭緊皺「便是火貪刀的最後一式?」

大掌柜道:「沒錯。「烈火焚城」以心使氣你越下手傷他他的反擊之力也越強到了瀕死絕望的一刻那反撲之力直如驚天動地誰也擋不住故而方子敬曾言一個人唯有遭逢生死大敵時方能體悟這招「烈火焚城」。」

那老僧怔怔的道:「聽說方子敬自己也沒練成這招是么?」大掌柜道:「九州劍王是國之大俠博施眾濟與世無爭世上豈會有人將他當成死對頭?」

方子敬是隱士他對天下人有些失望卻也不想改變人家什麼故而選擇默默離開塵世。似他這般為人一輩子找不到對頭也沒人會把他當成對頭是以他永遠練不成「烈火焚城」。那老僧怔怔地道:「這麼說來秦仲海是靠你練成這一招了?」

大掌柜淡然道:「師兄誤會了秦仲海的死敵不是我而是整個天下。」

天下國家南面為王這滾滾紅塵里正要還有人聚居便一定會出現一位王者萬民擁戴秦仲海既然選擇向他挑戰便是天下蒼生的公敵十年來無數大戰他不知多少次深陷敵營可無論情勢多麼險惡他最後都能突圍而出。

與天下人為敵這註定是要輸的然而火貪刀並不怕輸秦仲海心裏的絕望越深反擊之力也越強依次觀之他的功力恐怕已遠遠越了業師走到前無古人的境界裏。

那老僧嘆道:「世間出此魔頭真乃天下人的大不幸只可惜師兄學藝未精沒能為你除掉這個禍害。」大掌柜道:「師兄無須自責秦仲海本就難以對付他這輩子沒負擔一天的責任想來就來要走就走說來咱們今夜能釣他出來已屬萬幸。」

那老僧長嘆一聲道:「他今夜是來劫魔刀的是么?」大掌柜點了點頭:「沒錯我今晚也是以此為餌只可惜功虧一簣了。」

那老僧嘆道:「倒是那個盧雲究竟想幹些什麼?怎麼一會兒東一會兒西搖擺不定的?」

淡淡的月光照下聽得「盧雲」二字大掌柜仰望夜空好似若有所思那老僧察言觀色忍不住咳了一聲忙轉了話頭倒:「對了我聽你那個金淩霜提了好像小年夜當晚你是故意讓伍崇卿劫走魔刀的對么?」

大掌柜回過神來嘆道:「沒錯這孩子很有決心縱使客棧上下全數失手他也能替我抱住魔刀。」那老僧贊道:「難怪那日你自己不去江南原來還有這手伏兵。他還不曉得自己成了你的棋子吧?」大掌柜要了搖頭道:「不我想他應該猜到了。」

那老僧愕然道:「那……那他還專程下去江南?」大掌柜嘆道:「他只要能拿到魔刀什麼都不在乎。」那老僧皺眉道:「這孩子究竟在想什麼?為何這般眼紅魔刀?」大掌柜輕輕的道:「他是想把他爹爹逼出來。」那老僧愕然道:「逼出來?什麼意思?」

大掌柜未作解說只是面露疲倦之色那老僧曉得此事牽涉極多自也不敢多問了便又嘆了一聲道:「師弟我今夜來此前還聽說了一件大事……」

大掌柜點了點頭介面道:「師兄口中的大事可是霸州之戰?」那老僧合十道:「阿彌陀佛正是此事聽說朝廷已在霸州開戰不知眼下情勢如何?」

大掌柜默然半晌道:「洪峰暴漲即將水漫天下。」

那老僧渾身劇震顫聲道:「洪峰暴漲?師弟此言何意?」

大掌柜輕輕地道:「民心向背如濁浪滔滔你越設法圍堵他們的反擊之力也越強現今民心已變舉國上下洪峰暴漲如狂潮襲來朝廷欲以京師一隅圍堵天下之水焉有得勝之理?」

治民如治水聽得形勢難以收拾那老僧自是憂心忡忡忙道:「事已至此師弟有何打算?」大掌柜搖頭道:「沒有打算。」

那老僧更加慌了:「連你也沒有打算?那……那京城豈不……」還待追問卻見大掌柜掩嘴咳嗽這不咳還好一咳之下竟是滿手鮮血染得衣衫盡為腥紅。那老僧大驚失色方知他受傷了忙道:「師弟快坐下讓我替你瞧瞧。」

「不忙……」大掌柜緩緩呼出了一口氣道:「我自己來。」

他解開內衫露出雪白瘦削的上身只見他胸膛有個疤痕好似是火槍所傷除了這處傷外背後另有一處刀疤其餘新傷舊傷更是不計其數好似受過千刀萬剮。想來要坐上「大掌柜」這個位置代價着實不小。

那老僧怔怔來看只見師弟的氣海穴有處新傷其上浮出一道紅印紅腫淤血似為烈火所燒不由顫聲道:「師弟你……你傷得不輕啊!」大掌柜搖了搖手示意無礙他盤膝坐下指若拈花微微吐納慢慢指尖散出一股黑氣便如尖針相仿隨即朝胸口急點而下。

那老僧自己武功極高指尖連氣絲毫難不倒他可大掌柜下手的穴位卻極為罕見介於「天溪」、「胸鄉」、「周容」等三穴之間經書未載前所未見那老僧低呼:「這……這穴道是……」大掌柜並不打話運指如風連點十餘處穴位每一處都是前所未聞隨即閉上雙眼運氣行功慢慢身上便已出汗來想來血行正。

良久良久大掌柜蒼白的臉上略顯潮紅氣海紅印漸漸消退只聽他長長吐出了一口氣道:「成了。」那老僧大感佩服忙道:「師弟這功夫是何來歷怎沒見你使出來過?」

大掌柜道:「不瞞師兄這便是「苦陰針」。」

那老僧「啊」了一聲道:「苦陰針?便是你師傅在達摩院留下的手稿么?」

大掌柜沒有作答只取來了一件淡藍長袍穿到身上恢復了日常裝束。

依「黃帝內經」所在人身共有三百六十一處穴位可父老相傳藏於達摩院的苦陰針卻得人身四百三十五處奇穴足見這套針術何其博大精深。看大掌柜依次自療傷勢比無大礙。

那老僧略略放心下來可轉念想起眼前情勢卻又不得不煩心低聲道:「師弟……現今霸州大敗魔刀又沒能收回來內外情勢交迫……你……你又何反制良策?」

大掌柜道:「師兄放心。天災起因多是**現今洪水暴漲一半是河道淤積一半是有人伺機炸毀堤防。只要能找出興風作浪之人事情便有轉機。」

那老僧低聲道:「你……你說得是那廝。」

大掌柜微笑道:「是。秦仲海乘風破浪而來不過只要他墜下浪頭大水立時退潮。」

那老僧點了點頭自知「那廝」一死怒蒼大將再多也無人能統御全西北屆時自是四分五裂的局面了。他沉吟半晌又道:「師弟你說那廝……那廝可會來劫魔刀?」

大掌柜淡然道:「放心。磨刀在武崇卿手上他會用性命保衛這柄刀的。」

那老僧低聲道:「可我聽這孩子的意思他……他好像打算把那柄刀獻出去……」大掌柜道:「師兄無需擔憂。只要他父親還在他便不會這樣做。」那老僧嘆道:「話是這般說沒錯可是你不怕那廝堵上了他?」大掌柜道:「別怕我這幾拳也不是白挨得。」

那老僧大喜道:「你……你也傷了那廝么?」

大掌柜道:「適才墜樓時秦仲海與我各換一招我雖為他的「火貪刀」所傷他卻也中了我的「苦陰針」。孰得孰失他心裏明白。」

那老僧喜形於色忙道:「他中了苦陰針?這麼說來你已封住那廝的經脈了?」大掌柜搖頭道:「恰恰相反他受了我的指力后現今全身經脈開通氣力之大天下無人可制。」

那老僧駭然震驚:「天下無人可制?師弟你……你為何要幫他這個忙?」

大掌柜微微一笑道:「無人可制意思便是連他自己也制不了。現下他受了我的指力氣力之大難以排遏心跳之快血行之俱非常人所能忍受試問他若還怒出招下場如何?」

那老僧啊了一聲道:「他……他會心脈衰竭而死……」

大掌柜微笑點頭:「正是如此秦仲海的武功與那幫反逆心態一模一樣。你越是下手傷他他的反擊之力也越強若想剋制此人便不能拂逆圍堵反須順勢而為待他意氣風、不可一世之時局面便會自行逆轉。」

將欲弱之必故強之將欲廢之必故興之是謂「微明」。那老僧滿心敬佩道:「原來師弟是這個用意只不知你的指力可以制他多久?可能制上個七天七夜?」

大掌柜默然良久道:「以他現今的功力我只能壓他三個時辰。」那老僧啊了一聲慌道:「三個時辰?現下是四更天……這麼說來正午一過他便又恢復如常了?」

大掌柜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正午之前他的處境極其艱難。現下他便如一桶火藥一旦與正教高手撞個正著隨時會炸將開來。到時不只會炸死別人恐怕也會炸死自己。為求自保他只能把自己藏起來設法拖過這三個時辰。」

怒王命在旦夕機會千載難逢那老僧不顧身上帶傷立時便要過去找人。大掌柜卻叫住了他:「師兄請留步此事過於兇險不必你我插手。」那老僧急道:「好容易這魔頭要死了怎能不讓我插手?難不成咱們還有什麼大援么?」

大掌柜搖頭道:「今晚客棧兵分多路已無可用之兵。」那老僧嘆道:「是了那咱們還能指望誰?」大掌柜道:「現下兵部馬人傑盡起京中高手另調集了各衙門、各法司的數百名差人已在搜索全城。如今我把前半事情辦妥了後半事情自有他來打理。」

那老僧愕然道:「馬人傑……他不是一直和你作對么?咱們能信得過他么?」

大掌柜道:「當然可以。他連我也不願順服又豈會順服秦仲海?」

為政不在多言大掌柜既然說出了看法便也不再多做解釋。那老僧卻是苦口婆心之人還待再勸幾句忽覺腳下微微一震極遠處好似有什麼東西逼進。那老僧吃了一驚趕忙潛運神功但聽聲響出於城外當是來自阜城門一帶只是兩邊相距太遠聽來迷迷濛蒙。他心下慌張忙道:「什麼人在城外?」

大掌柜道:「正統軍。」那老僧激動大喜:「正統軍?可就是伍定遠的『正統軍』?」

大掌柜微微頷道:「沒錯。城外就是定遠的心腹兵馬長駐居庸的『北關六鎖』。」他說着說便朝街邊招了招手但聽得蹄聲清脆萬福樓下駛來了一輛馬車駕座上坐的已不再是黑衣人而是一名差人。那差人下車請安躬身道:「大人北門已開隨時可以動身。」大掌柜點了點頭正要上車那老僧忙問道:「師弟欲往何處?」

大掌柜輕聲道:「我得上紅螺寺走一遭。」那老僧啊了一聲「紅螺寺?你要去面聖?」

大掌柜道:「那倒不是。是銀川公主執意要見內子我得預先做些安排。」

聽得此言那老僧心下一凜便想探詢內情可思來想去卻又不敢欲言又止間大掌柜已然欠身合掌道:「今夜多蒙師兄仗義援手朝廷上下感激不盡。」說着說便坐上了車聽得兜兒一聲馬車竟要駛離了。那老僧卻又追了過來從車旁遞交了一個包裹道:「師弟你拿着這個。」大掌柜道:「這是什麼?」

那老僧忙道:「甜糕素齋都是你小時候愛吃的東西我特意從寺裏帶來的。」大掌柜淡淡便道:「多謝師兄了你自己留着吃吧。」竟把包袱推了回來。那老僧嘖了一聲拉住了師弟的手道:「師弟你別嫌我嘮叨。我聽你手下人說了你這個月來又不吃不眠了是么?」

大掌柜無意多言只輕輕掙脫了師兄的手輕聲道:「師兄早點回去歇著吧明日又得忙了。」話聲一落馬車便向北門而去。那老僧卻還不死心只追着馬車來走道:「等等師弟、師弟這位蘇少俠呢?可要我送他回國丈府?」

大掌柜輕聲道:「你別去打擾他。他的旅程才要開始。」聽得「旅程」二字那老僧自是微微一奇大掌柜也沒多說只管吩咐馬車駛離。

眼看大掌柜還是走了那老僧提着那隻包袱卻是嘆了口氣。想他自己身上帶傷其實早也心力憔悴他回頭去看蘇穎待見他還倒在地下昏迷不醒不覺搖了搖頭雙掌合十中便也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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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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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修羅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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