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品味

唐心猶豫，然後緩緩開口：「方經理，您，找我有事？」

聽到她的聲音，方皓這才睜開眼，眼眶周圍青黑色的眼圈令唐心一驚。

昨晚難道他徹夜不眠？

可他找自己幹嘛啊，能與她聯繫到一起的，恐怕只有……只有……臘肉？

果然，萬事不出所料，方皓此刻用一雙無力的眼睛，仔細的盯着唐心，然後吐出一句話，「你昨天的臘肉是哪裏來的？」

嗯？唐心思索片刻，沒回答，反問：「您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問？」

他用手扶著肚子，起身，一臉的憔悴，昨晚他拉肚子了，里裏外外折騰了一宿，整個人都虛脫了。

「總經理，您病了啊？病了應該休息，怎麼還上班了？」唐心的關心有一絲心虛，畢竟昨天的臘肉是她拿給方皓的。

不過，錯也不全在她，是他貪婪的索要，否則那包臘肉應該在徐正的桌子上。

現在，他該不會讓自己賠償吧？

不是唐心小氣，雖然她的工資比實習期高了一些，不過這個月又是買東西，又是丟錢包的，錢已經花的差不多了，這個年代物價飛漲，若是總經理要去醫院，恐怕沒個一兩千出不來吧！他是總經理，估計葯都要用最好的，她這樣的小職員恐怕……

「總經理，昨天是您非要吃臘肉的，責任……」

「責任全在你！」方皓斬釘截鐵，一臉的慘白，后又問到：「你這肉是哪裏來的？」

唐心不會撒謊，她坦白是徐正送給自己的，但也不會推卸責任，直言這本是要送回去的，只不過半路被總經理給吃掉了，所以這事情跟徐正沒有任何的關係，人家送的肉是好的，只不過，可能放了一整天，肉就壞掉了。

「跟他沒關係，我看就是他的事，上班沒事送什麼臘肉啊？這是工作的地方，是他送東西的地方嗎？」方皓這會兒精神頭好像好了很多，眼睛瞪得老大，他直了直腰，以後如果再發現誰在上班時間互相送零食什麼的，就扣獎金，責無旁貸。

隨後讓小晴擬文件，然後部門之間相互傳閱一下，這就是公司的新規定。

徐正看到文件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唐心。

他以為唐心想用這種方法不讓其送吃的，自然不高興，認為她讓方皓怎麼做的。

然後就在走廊里哼著鼻子，說唐心這種女生一輩子也未必能有好運，還說他不知好歹。

這些話讓唐心生氣，卻沒有流淚，畢竟她從沒喜歡過徐正，他說什麼或許也無所謂，畢竟最近說自己閑話的人不少。

轉眼到了春節，終於放假了，唐心也算是能真正的休息一下了。

除夕一早，窗外就有了炮仗的聲音，樓下的小孩子們已開始大笑。

好像很久都沒有如此熱鬧過了。

到了晚上窗外的禮花開始爭先綻放，一簇簇，一團團，片刻后散落一地，五光十色瞬間化為虛無。

打開窗，可以聞到外面的煙火味，那是一種很特別的味道。

唐心從小就喜歡煙火炮仗的味道，那是她心裏最為獨特的年味兒。

正把頭伸到窗外，電話響起。

看了一眼號碼，她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方……方皓？

他怎麼會打來？

猶豫片刻，她還是接了電話。

「新年快樂！」方皓問候。

「方經理，我，也祝你新年快樂！」

之後，方皓嘆氣，他還在酒店，三十晚上有幾桌年夜飯，高層都要回家過年，他就主動把自己安排在年三十兒那天值班。

「那，孫小姐一定也在陪着你，替我跟她說新年快樂。」唐心不想方皓誤會，立刻暗中提醒。

方皓否定，她當然是回家過年了，留在酒店做什麼？

……

「你喜歡驚喜嗎？」

「……」

「一定要快樂！」

方皓掛斷了電話，唐心凌亂的站在床邊，他……說了什麼？貌似什麼都沒說啊！

驚喜？除夕夜能有什麼驚喜啊？

幫媽媽包餃子，看電視，一家人樂呵呵的享受除夕夜的團圓。

近十二點，鐘聲響起，窗子外突然發出響聲，一個亮眼的禮花球衝上了天，瞬間散開，煙火離唐心窗子很近，以至於抬頭竟看不到它散落後去向何方，濃烈的煙火味，讓這個年過的更有氣氛，她低下頭順勢看了看下方，一個人影還在動，緊接着三五個禮花同時綻放，一團團花簇在唐心的頭頂接連綻放，最終形成各自的軌跡。

「你喜歡嗎？」唐心手裏的電話突然響起，看到短訊后，她立刻探頭看着樓下，那個身影正仰著頭，藉著煙火的餘光，她認出了方皓。

這一刻她已來不及想太多，打開門跑了下去，見到方皓，她還有些不敢確定，駐足片刻，眨眨眼：「你不是在值班嗎？」

「哦，沒什麼事，宴席也基本結束了，大家都回家了，我也就跑出來了。」

唐心低頭笑笑：「那你也回去吧，這些煙火，挺好看的，我看到了。」

「我……沒有家！」方皓看着唐心，低着頭，踢着腳下的石頭。

「哪有人會沒有家呢？你一個人住嗎？」

方皓看着唐心，滿眼的委屈，他幾歲的時候，父親出軌，被母親抓到，母親不依不饒與其爭吵，父親失手推了母親，正巧母親撞到了電視柜上，然後就……父親進了監獄，母親不在了，他跟叔叔一起生活，到十八歲就自己出來了，很少再靠過叔叔。

他眼眶裏泛出的紅光，比剛剛天上綻放的禮花更為絢爛，卻讓人心疼，唐心的內心彷彿被什麼刺痛，立刻開始道歉。

唐爸爸追下來給唐心送衣服，看到了方皓，客氣的邀請他上樓坐坐，盛情難卻，方皓也只好上樓去。

年三十兒在樓下放煙火，唐家父母自然認為兩人是男女朋友，他們不是封建的父母，再說女兒也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他們自然對待方皓熱情百倍。這熱情讓方皓更加難過，他從不知道，熱情原來也有這般讓人窒息。

他一直待人很好，不如其他經理那樣苛刻，或許正是因為，沒有得到足夠的溫暖，才會用儘力氣去溫暖他人，然後在別人覺得溫暖后微笑，幸福或許就是這樣。

可一旦有人對他好，他卻覺得說話都困難了。

「怎麼稱呼？」唐爸爸坐下，此刻已是大年初一了。

「他是我們總經理，叫方皓！你們就叫他方經理吧！」

「方……」唐爸爸剛說出一個字，方皓就立馬起身，「叔叔，別聽她的，叫我方皓就好。」

「你家是哪裏人啊，父母現在身體怎麼樣啊？」

這些客套的詢問，被唐心擋住，只是用一句「爸，你別問人家這些」就給擋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唐爸爸自責似的對唐心的批評，他說，自己就這麼一個女兒，都讓他慣壞了，這一代人都這樣，如果在工作中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一定要說她，讓她長長記性。

時間不早，方皓要走，唐心留他一起過年，讓他睡自己的房間，自己去睡書房。

她心裏想着，這樣的日子，他一個人回到家冷冷清清，不如在自己家過了，既來之，則安之。

方皓推遲后，她仍熱情挽留，唐爸爸，唐媽媽也勸說，既然家不在本地，那就留下一起過年，多一個人也熱鬧。

盛情難卻，他還是留下了。

這一夜，唐心基本沒睡，她躺在書房的沙發上翻來覆去，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來的如此突然，他是方皓，方皓，總經理方皓啊！

隔天起床，她的精神系統重新整頓，看着方皓，時刻與他保持着距離。

坐在沙發上，要刻意保持距離，吃飯也要保持距離，方皓不解的拉着她，悄悄的問，為什麼要這樣與自己保持距離？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壞女生，你有女朋友，我不該介入。」唐心說過又覺得不對勁兒，再次強調，「不，我對你沒什麼感情，你千萬別誤會，我們只是好朋友而已，你也千萬別因為我跟孫小姐分手，如果你因為我而分手，我就辭職，再也不出現在你的生活里。」方皓溫柔的看着唐心，她承認自己有女朋友，不過早就分手了，現在對方已嫁為人妻。

說到這，他又有些傷心，對於那段感情，他甚至不知道是如何失去的，只是記得，那是一個黃昏，兩人來到經常約會的沙灘，她一如往日般平靜，清澈的眼眸，盪起一抹柔情，他們坐在那裏，安安靜靜地看着黃昏下夕陽下的沙灘上被來往者踩踏的腳印。

可三天後，她竟然與他失去了聯繫。

他去了她租房的地方，鄰居說她已經搬走了。

他也給她平日的朋友打了電話，但那幾個人多是支支吾吾，有一點可以肯定，她很安全，只是不想和方皓在一起。

「半年後，她就跟別人結婚了。」方皓嘆氣，低頭眼眶泛紅，至今他都不知道，那個說好一生都不會離開他的人為何嫁為人妻？

他腦海里浮出片段。

曾經兩人一同旅行，去了很多的地方，記得一次去漂流，兩人所乘划艇扣翻，方皓為了保護她，自己在水裏泡了好一陣子，她哭着說這輩子非他不嫁。

「你說人這一生，為了什麼而活啊？」

「我想，是為了愛的人，為了愛一個人，為了相遇，為了在一起，為了……嫁給你！」

那一刻，他真的認為，那就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時刻。

唐心聽着故事，卻疑惑，那孫孟桐呢？

「她啊，她只是意涵的同學，當時我們經常在一起吃飯，她也有男朋友，後來她跟男友分手了，我跟意涵也……」

人生總有一種愛戀，叫做初戀，似乎曾經那不懂事的年紀，早已刻意規劃好了一生。

可這一生似乎又無人能完全預料。

就像是再聰明的人，也無法預料一生的長短，相逢的時間，愛情的期限。

不得不承認，方皓的心裏，他要娶的人就是意涵，即便是意涵嫁人了，他的心裏也只能把那曾經的計劃變成秘密，永遠的秘密，直到遇到唐心，直到他開始在一次心跳，直到他看到傻乎乎的她，沉淪后他蘇醒了。

「我喜歡你，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可能現在說出來會顯得很輕浮，但我怕沉澱過後，你投向別人的懷抱，我沒什麼太多的話，你也不必馬上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只是想通知你，你在我的心裏。」

唐心從沒想過方皓也會說這些甜言蜜語讓人覺得發膩的情話？

她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有人對自己說這些話。

臉在發熱，心跳瘋狂加快，耳朵不自覺地抖動了兩下，渾身的毛孔似乎都張開了。

這不是偶像劇里，男主對女主的表白嗎？

怎麼會從方皓嘴裏說出來呢？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呢？我們剛剛去給鄰居們拜年了，你們在說悄悄話啊？」唐媽媽開玩笑的問。

兩人臉都漲的通紅，方皓低頭，解釋說一個小品很有趣，兩個人興起，演了起來。

接着說自己要回酒店，晚上就回家了。

「多謝叔叔阿姨的熱情款待，過兩日我還會來拜訪的。」

送走了方皓，唐心一個人回到屋子裏思考，她對方皓的感情。

曾經因為她認為孫孟桐是方皓的女朋友，所以不肯接受，如今誤會解開了，她為何還是不敢答應呢？

一定是大家給她的洗腦太嚴重了，讓她覺得孫孟桐跟方皓就是一對，只有她那樣華貴之人才配得上方皓，而自己跟孫孟桐相差天壤之別。

一連幾天都昏昏沉沉，就像是醉了酒一般。

直到上班，還沒緩過神。

大家各自說着春節趣事，年紀大的講家中的小孩，年紀小的講家裏逼婚，還有盧思雨，壓根兒就是在顯擺自己又買了多少的衣服，或是哪家的口紅更適合過年用，雅麗自然隨着她，奉承著：「盧姐的眼光自然是好，我什麼時候能這樣啊。」

幾經歷練，雅麗很快就學會趨炎附勢，萬事順着盧思雨說，也算是成功的得到了一個靠山。

「哦，唐心，你父母逼婚了嗎？」雅麗好奇的詢問。

唐心還沒回答，盧雅麗就搶先回答，這唐心還用逼婚嗎？人家清純可愛，有的是男生追，這怕的不是沒男朋友，怕就怕不知道選哪一個做男朋友。

說完還是一樣虛偽的笑了笑，一仰頭，捂著嘴。

辦公室的對話，總能讓唐心想起甄嬛傳里的台詞，那些個後宮之中，爾虞我詐，你爭我奪，字字譏諷的台詞，被盧思雨說出來好聽了不少，但刺耳仍舊。

外地的其他部門同事送來了家鄉特產，多是送費經理和韓經理的，也是為了部門之間好辦事。

也有同事去其他部門帶回一些小零食，顯然新年第一天上班，大家都不在狀態。

辦公室窗台上的康乃馨成功躲避了嚴寒，艱難的生存下來。

它昂着頭從不在乎惡劣環境為其帶來的困苦，那麼人為什麼不可以，唐心眼神漸變堅韌，之前的沮喪，卻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開年第一個周末，自然是聚餐，一來飯店的淡季，二來鼓勵員工新的一年好好工作。

這一次，唐心倒是仔細打扮了，但不得不承認，她精心打扮過後，還不及其他人隨便一收拾。

「你看孫孟桐，她那一身行頭，加起來要四五萬。」盧思雨只是一打量就清楚的算出了價格，藉著酸溜溜的說，酒店上下，恐怕沒人能比得過孫孟桐，說後下意識的瞥了唐心一眼，順便上下打量一周。

「孫小姐每個月工資多少？」雅麗似乎在明知故問，想必她更渴望盧思雨說出答案，讓唐心能夠清醒一些。

結果不負眾望，盧思雨果然說了出來，這個孫孟桐家裏父母都是做買賣的商人，她本也是準備做生意的，後來因為方皓也就進了這公司做個財務，她在大學聽說學的是服裝設計，後來轉行學了會計。

雅麗看着唐心，淡淡的微笑：「難怪，她的品味那樣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