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 狂風驟雨浪滔天

不過，連元召也沒有想到的是，不久之後的事實證明，他的些許擔心其實完全是多餘。

似乎和這世間許多事一樣，冥冥中都有註定。當王朝氣數已盡，該有的劫難是無法逃避過去的。就算是有天時之利，卻也無法挽回滅亡的命運。

當然，在遭受滅頂之災之前的這些時間裏，王城內的波斯人是絕對想不到他們的悲慘結局。看到漢軍被迫撤退之後，城外的平闊地帶都已經成了沼澤。漢軍騎兵在這樣的條件下不要說是衝鋒作戰了，恐怕就連他們自己的生存都將成為問題。這真是連老天都在幫助波斯人啊！

危機暫時解除。城內已開始了慶祝。王室貴族們毫不吝嗇的搬出了王宮中的美酒美食，來犒勞守城的武士和民眾。這在以前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經歷過圍城的絕望之後，波斯貴族們也想開了。要想保住性命，徹底的趕走漢軍，還是要依靠這些人的力量。如果命都沒有了，又何談其他呢？

而從來沒有經受過如此待遇的城內民眾，幾乎要感激零涕了。波斯帝國森嚴的等級制度，讓他們對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除了發自內心的畏懼之外，就只有忠誠的馴服。他們一邊喝下分到手中的美酒，再狼吞虎咽的吃完大塊兒的肉，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的武器，發出震天的呼喊。

「誓死保衛王城，殺光漢軍！殺光、殺光……！」

整座城池發出的吶喊，在暴雨中還是很震撼人心的。親眼看到這種場面后的波斯貴族們，心滿意足的回去了。這正是他們想要達到的效果。有這樣的氣勢和忠誠做支撐，王城固若金湯。而只要能夠撐到王子的援軍回來，就可以大敗漢軍，高枕無憂了。

回到王宮之後的這些貴族們，總算是有了可以喘息的機會。他們聚集起來，召開了一次盛大的宴會。迫在眉睫的危機，既然已經得到暫時解除。那麼就可以較為從容的商討下一步帝國的走向了。

勇敢擔起重任的波斯王子，已經得到了他們的一致認同。等到他回來之後，擊退漢軍，就可以在大家的擁護下登上王位了。

王宮大廳之中，氣氛熱鬧，杯盤狼藉。不久之後，有些重要人物的議論聲，開始逐漸在耳邊響起。

「聽說，漢軍在幾次重要的會戰中，之所以能夠取得勝利，主要是依靠了火攻的力量……現在看起來，這一點已經根本不足為懼。呵呵！」

「是啊、是啊！剛才侯爵大人說的一點兒都沒有錯。以火攻為手段，果然是漢軍最犀利的作戰方式。不過這一次嘛，在這種暴雨天氣里，想要以火為戰來取勝，簡直是絕無可能的事……哈哈哈！來，大家一起喝下這杯，提前預祝我們的勝利吧！」

「喝、喝、喝！但願這一天早日來到。」

無數這樣的議論聲此起彼伏，話里話外都充滿了重新升騰起來的信心和勇氣。連綿暴雨，忠誠而不畏死的守護者，再加上堅固的石頭城，這是最安全的保障。他們都很放心。

但這些慶祝的人卻恰恰忘記了，水能滅火不假。然而，在某些時候，卻可以被當成比火更加厲害的殺人手段呢！

西方大陸的整體地形走勢，為北高南低。由於獨特的地理構造，形成許多河流與湖泊。在平常季節里，和風細雨的天氣條件下，這些豐富的水系緩緩流淌清淺溫和，並不會對民眾造成什麼威脅。但一旦遇到雨季的狂風驟雨，就會有些麻煩了。

在波斯王城附近，就有兩條較大的河流交叉而過。它們從北方流經這裏，然後一直到南部的入海口。當初城市的建造者，曾經藉助過這山河之力的自然條件，然而今天，當它們因為大雨變得洪水滔滔的時候，這座雄居一方的城池，卻即將因此而面臨危險的時刻。

暴雨連續不停，河流沿途的湖泊水都倒灌入河中，在幾天時間之內，河面暴漲數尺，兩岸平擴延伸，浩浩蕩蕩從距離王城不到十餘里的地方奔湧向前。尤其是位於較高地帶的兩河交界處，水勢更是驚人。隔着老遠就能聽到水浪滔天的聲音，如同雷鳴。

在這樣的天氣里，幾乎沒有人敢到處亂跑，更沒有人隨便到河流附近來。如果一個不小心，被河水捲走，那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夜色如墨，雨勢稍微小了一些。就在這深夜時分，卻有百十個身影悄悄出現在了河流的上游。轟隆隆的雷聲從蒼穹深處滾過，偶爾有閃電的光芒刺破黑暗，照亮渾濁的河水，也照亮了一張張堅毅的臉龐。

「大家都小心些！來的時候元公特意叮囑，這裏地勢十分危險，千萬不能因此而造成損傷……。」

有低沉的聲音響起，為首的漢子招了招手，讓大家都聚攏過來。他們現在所站的地方，是半邊山崖。而在他們的腳下，卻正是兩條河的交匯處。洶湧波濤，就從這裏傾瀉而去，近在咫尺的距離內，讓人格外感覺震撼。

「張校尉，難道今夜我們的任務……就是這裏嗎？」

有人低聲問了一句。姓張的漢子點了點頭。他們本來是赤火軍中戰士，今夜脫去鎧甲只著便裝，冒雨來到這裏，是要奉令執行一項重大的作戰任務。

「稍早些時候，元公已經親自來這裏勘察過地形。所以，沒什麼可擔心的。我們只需要按照計劃行事就好。」

聽到這位張校尉堅定的語氣，其他人更無懷疑。雖然在黑夜之中他們看不清更遠處的情形，但既然是他們的全軍統帥所做出的決定，不管怎麼樣，都是必須要完成的。

「但願一次成功，不負元公之命！」

對於這次最高軍事機密多少了解一些的校尉，在行動之前，最後默念一句。今夜行動的人中，也只有他才知道，自己身負的使命究竟有多麼重大。

不久之後，電閃雷鳴之中，夾雜着一陣轟然的巨響，有什麼東西就在這黑夜之中崩塌了。洶湧的河水，忽然就改變了方向，彷彿是衝破束縛的猛獸，在無邊的夜色中，怒吼咆哮著，朝冥冥中一隻無形巨手劃定的目標而去。

已經在第一時間迅速撤離到安全地方的漢軍勇士們，耳邊聽着這可怕的聲音，也不由得感覺到心中砰砰亂跳。剛才他們用大量的「燃油彈」炸毀那半邊山崖的時候，還沒感覺到什麼。可是這會兒聽到那河水從斷崖處衝破缺口奔瀉而下的氣勢，有人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問道。

「校尉，河水從這裏改道之後，會流向何方呢？」

見任務完成的很順利，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的張校尉心中大定。他終於忍不住喜悅的心情，對隨着他不畏艱險而來的戰士們稍微泄露了一下軍事機密。

「我們炸開這半邊山崖之後，河水沖向的方向……正是波斯王城！」

雖然是在雨夜，就算是面對面也看不清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但那些忍不住的驚呼和沉重的呼吸聲，已經足以表明，大家都明白了這意味着什麼。

「元公手段，鬼神莫測！波斯人這下可要慘了……走吧，我們趕快回去復命！」

雨勢又大了起來，一行人很快消失，連來帶去，前後也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但，就是這百十人短暫的雨夜行動，卻已經決定了王城之戰的結局。

當又一個黎明到來的時候，元召親自送走這些回來複命的勇士去好好休息。然後他披上戰袍，走出了自己的中軍大帳。外面聚集起來的將校們，冒雨在等待他們的統帥。

「天亮了，現在可以去看看王城的情況如何了。」

沒有人多說一句話。這些身經百戰的漢軍將士，緊緊的跟隨着元召的腳步，懷着振奮的心情，趟過泥水，來到最高處瞭望。

一夜之間，目力所及處，似乎都變了模樣。漢軍大營從原先的地方轉移之後，選擇的是這一片最高的地帶。然而，即便如此，洪水也已經沒過了腳踝。從他們所站立的地方遠望，腳下已經是一片汪洋。

距離幾十裏外的波斯王城，那高大的城頭垛和拱樓還在，只是大半截石頭城牆已經浸泡在水中了。大略估計一下，城內外的洪水也得有幾丈深。

就算是在提前召開的軍事會議上，漢軍將校們都曾經聽元召大略說過水攻所能達到的效果。但只有親眼所見之後，所有人才明白，這種真實的殘酷和震撼，超出他們的想像百倍。

「城裏的人……會怎麼樣了呢？」

許久之後，緊緊握著寶劍的公孫戎奴情不自禁的問了一句。在這樣的大自然威力面前，他忽然感覺到，自己平日裏自詡的個人武勇真的是太渺小了。

「哦……應該是都淹死了吧？這麼深的水……。」

李陵喃喃自語着回答公孫戎奴。眼睛卻看向元召，只有師父做出的推斷才是最正確的。

「本來不應該用這麼滅絕手段的。但我們孤軍在外拖延日久，為了避免可能面臨的危險，不得不如此啊……。」

元召間接回答了他們的疑問。寒雨瀟瀟，打濕鬢髮，他的臉上有悲憫，更有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