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天降噩耗

第77章 天降噩耗

「哎喲喲,這府里來稀客了?」

外面突然傳來婦人的爽朗大笑。

不多一會兒,一位身穿菖蒲色對襟長衣,打扮光鮮明麗的婦人走了進來,一臉的笑意盈盈,目光直接落在雲初微身上。

雲初微抬起頭來與她對視,見對方眉眼與范氏有幾分相似,心中隱約有了計較,忙站起身來屈膝行禮,「初微見過姨母。」

陸二太太又驚又喜,「你這丫頭怎麼會知道是我?」

雲初微笑道:「外甥女瞧著,姨母與我母親長得頗為相似,故而大膽猜測了一回。」

這還是范氏頭一回聽到雲初微喚她「母親」,雖然她明白雲初微是為了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但心裏頭還是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暖意。

原來,被自己親生女兒這麼稱呼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滿足感。

范氏眉目間都爬上了柔意。

陸二太太打趣雲初微,「萬一我不是,你豈不是喊錯了?那我可要笑話你的。」

雲初微從容不迫地道:「我是小輩,即便喊錯了,姨母也不會同我計較的。」

陸二太太一聽,眉梢都揚了起來,睨向范氏,「行啊我的好姐姐,生了這麼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竟然藏着掖着,瞞了我們十五年,你可真會做人。」

范氏臉上有些尷尬,「我當時也是沒辦法。」

「行了。」姐妹這麼多年,陸二太太素來曉得自家姐姐的脾性,想來當初定是有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才會不得不把這個孩子給送到鄉下去,她也不打算當着親戚們的面與范氏沒臉,馬上轉移了話題,問:「小丫頭多大了?」

雲初微答:「今年剛十五。」

陸二太太斟酌了片刻,「十五,這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可以議親了。」

又問范氏,「姐姐可曾給她物色好了婆家?」

范氏搖搖頭,「微姐兒才剛回府,什麼都還沒適應過來,哪那麼快就談婚論嫁了?」

陸二太太瞄了瞄雲初微,道:「這丫頭皮相長得真好,我瞧着她又是個通透知禮的,這般身份,值得更好的人家,婚姻大事的確是急不得,得好好訪訪,挑個最適合她的才是,免得將來沒好日子過。」

末了,補充,「對了,姐姐介不介意我幫她物色物色?」

范氏點點頭,「那樣就最好了。」

陸家經商,又是皇商,陸二太太平素接觸的人比范氏更多,人際關係也廣,有她出面,范氏自然是放心的。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陸二太太也不避諱,直接問雲初微,「好姑娘,你想找個什麼樣的?」

雲初微一時啞然。

她雖然從來沒想過婚嫁的問題,可在這個時代,女子超過十八歲還不出嫁是要被罵嫁不出去的。

可即便是這樣,雲初微也沒期待過未來夫君能有多好。

畢竟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個時代基本沒人能滿足她。

就算是雲沖和范氏的一夫一妻,那也是因為雲沖常年鎮守邊疆的緣故,老太太才不好給他安排妾室的,否則雲衝要是常駐京城,老太太怕是三天兩頭就給他送丫頭開臉了。

范氏道:「微姐兒,你姨母問你話呢,想挑個什麼樣的夫婿,你今兒不妨先跟我們說說,娘以後也好照這個標準給你篩選個頂頂好的。」

雲初微還沒答話,陸二太太就笑着道:「樣貌品性自然得排在第一位,咱們家丫頭長得這樣好看,若是挑個歪瓜裂棗,先不說配不配得上,這往後生出來的孩子,他能好看么?」

陸二太太心直口快,一番玩笑話樂得眾人捧腹大笑。

雲初微實在不好回答陸二太太的問題,便委婉地道:「外甥女接觸過的人不多,也不曉得這京城裏都有些什麼品性的兒郎,所以,不敢先下定論。」

她這樣回答,越發顯得知性柔婉,陸二太太越看越喜歡,「只可惜呀,我家衡哥兒,你那二表哥隨你姨父去外地了,要不然,我帶你去我們府上認識認識他,說不準還能看對眼呢!」

親戚中有人道:「你們家長房不是還有位少爺沒娶親?」

陸二太太一提起這個,神色就晦暗下來,「遠哥兒的確還沒娶親,他這個人,無論是相貌還是品性,那都是頂尖的,只可惜,他腿腳不利索,平日裏又不大近女色,關於娶親的事兒,我可不敢在他跟前提及一絲,就怕他會不高興。」

在座的婦人里,除了陸二太太,其他都是沒見過陸修遠的,她們只聽說過這位神秘的少爺如今接管了他爹所有的產業,甚至有青出於藍勝於藍之勢,都覺得這是個頂不錯的女婿人選,只可惜不曉得人家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當下聽得陸二太太說他雙腿不良於行,一時間,婦人們紛紛扼腕嘆息。

雙腿不良於行,這就意味着往後很難有子嗣。

在座的都是當娘的人,誰會捨得把自家女兒往火坑裏推?

再一次聽到她們提及陸修遠,雲初微心裏更是惋惜。

她想不通,那樣優秀的一個人,怎麼就被老天給嫉妒了呢?

——

吃完了外祖家的洗三宴,雲初微和雲安曜就跟着范氏坐上了馬車打道回府。

雲安曜一路上耷拉着腦袋,不說話。

范氏問他:「你外祖父剛才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雲安曜順口答:「也沒什麼,就是些尋常問候而已。」

「那我怎麼瞧着你臉色不大對勁?」范氏作為生母,哪裏看不出來兒子有些異常。

「娘,我沒事。」雲安曜說了一句就閉上眼睛淺眠起來。

范氏也不逼他,把注意力轉移到雲初微身上來,「之前我和你外祖母單獨在一處的時候,她說可喜歡你了,望你以後常來外祖家走動。」

雲初微笑笑,「我會的。」

雲安曜眼皮跳了跳,不得已睜開來,緊盯着范氏,「娘你剛才說,外祖母很喜歡雲初微?」

范氏瞪他一眼,「直喚名字多生分,叫妹妹。」

雲安曜癟癟嘴,卻沒有換稱呼的念頭,只等著范氏給答案。

范氏道:「你外祖母的確很喜歡你這個妹妹。」

「那靜姝呢?」雲安曜開始憤憤不平起來。

靜姝每次來外祖家都備足了禮物,對各位長輩的禮數更是周全,每一處都做得小心翼翼,她努力了這麼多年,可還是得不到外祖父外祖母的喜歡,憑什麼雲初微一來就奪走了外祖母所有的愛?

范氏面露為難,「靜姐兒不得你外祖父外祖母喜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不能把過錯歸結到你微妹妹身上來,你外祖父外祖母打小就不喜歡靜姐兒,你是知道的,這與微姐兒無關。」

道理雲安曜都懂,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剛才在范府,他去見了外祖父,說話的時候不小心把這段時日對雲初微的不滿發泄了幾句出來,當場就被他外祖父罵得狗血淋頭。

記憶中,外祖父只是不喜歡靜姝,對他算是寶貝得緊,可今天竟然因為一個才來范府照過面的雲初微把他罵得那樣慘,這讓他如何平靜得下來?

再一次感覺到雲安曜仇視的目光,雲初微淡淡抬起頭來,對上他的雙眼,嘴角慢慢溢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

看在雲安曜的眼睛裏,就成了赤裸裸的挑釁。

那一瞬,雲初微能明顯看到雲安曜臉上的肌肉氣到發抖,若非范氏還在場,雲初微相信雲安曜會馬上衝過來掐死她。

對手越生氣,雲初微就越歡愉,兄妹倆就這麼一路打着眼神官司回到了侯府。

西角門外停著一輛極其樸實的馬車,上面的漆都有些脫落,想來有些年限了。

范氏下來的時候,目光當先往那輛馬車上一放,問門房小廝,「這是誰家的馬車?」

小廝道:「據說是揚州來的一對兄妹,姓許,他們手中有信物,一來就說要見老太太,小的們不敢多問,拿着信物去稟了老太太,後來老太太就讓人來傳他們兄妹倆進去敘話了。」

范氏眼眸一眯,「許家?」

東陽侯府所有的親戚她都有印象,不管是世家還是小門小戶,都沒有姓許的。

難道是老太太娘家那頭的人?

范氏不再多問,帶着雲初微走了進去。

按照規矩,她們今兒去范府走了一趟親戚,回來是應當要去沁芳園回復老太太的。

所以即便雲初微心中千百個不願意,卻還是不得不隨着范氏去往沁芳園。

讓婆子進屋稟報以後,范氏和雲初微一前一後打開帘子走了進去。

老太太坐在正中的羅漢床上,下頭果然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約莫二十上下的樣子,女孩年歲小些,也就十五六的光景。

給老太太行了禮之後,范氏不禁疑惑,「母親,他們二位是?」

有外人在場的原因,雲老太太難得的一次見到雲初微還和顏悅色。

「他們是揚州來的兄妹,許茂,許菡。」

兩兄妹忙站起來給范氏行禮。

「他們的祖母,是我當年的閨中密友。」雲老太太道:「只可惜她嫁得遠,去了揚州,剛開始的幾年,我們還會給對方寫書傳信,後來時間一久,就沒什麼往來了,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想得起我來。」

范氏恍然,「原來如此。」

且看這兩兄妹的穿着打扮都挺樸素,想來老太太那位閨中密友嫁得並不太風光。

老太太是個挺勢力的人,范氏這麼些年早就摸清楚了,看來並不是她那位老友不肯寫信,而是老太太覺得掉身價,所以才會慢慢疏遠了人家。

「我那老友給我帶了封信,信上說你這大侄子是為了進京趕考而來,但會試是在明年,距離現在大半年之久,所以暫時借住在咱們府上。」老太太看着范氏,「一會兒你得了空,就給他們兄妹把房間安排出來。」

范氏一聽,全明白了,忙點頭,「媳婦曉得了,跟着就著人收拾房間。」

許茂滿臉的恭謹之色,打躬作揖,「有勞大伯母了。」

「大侄子快別客氣。」范氏笑着說。

老太太原本不想提起雲初微的,但見許菡的目光一直往她身上落,馬上幾不可見地皺皺眉,介紹道:「論年歲,微姐兒你得管許菡叫一聲『姐姐』。」

雲初微馬上行了個平輩禮,「菡姐姐。」

許菡一臉的受寵若驚,忙扶了雲初微一把,「使不得使不得,您是侯府千金小姐,哪能管我叫姐姐呀,沒的折煞我了,直接喚我名字即可。」

雲初微抬起頭來,眼前的女子一張小臉算得上端莊清秀,但膚色並沒有京城這邊的人白皙,想來也是家境不富裕的原因,她看起來偏瘦,一身半新不舊的柳綠色小襖,雖然不富貴,穿戴卻收拾得極其乾淨利落。

雲初微道:「咱們平輩,你又長我,喚你姐姐是應該的。」

許菡被她這麼一說,倒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范氏趁機道:「你們兄妹遠道而來,想來還不曾吃過飯吧,這樣,你們先跟我去客房,我跟着就吩咐廚房備飯。」

許茂和許菡馬上對着雲老太太和雲初微行了個告別禮,然後跟着范氏去往西廂客房。

雲初微可不願和雲老太太獨處,粗粗打了個招呼就要告辭,卻被雲老太太喚住了。

「你們娘仨今兒去過范府了?」

「嗯。」雲初微盡量不多話。

「也見過你外祖家那邊的親戚了?」

「見過了。」

「他們對你印象如何?」

雲初微抬起頭來,眼神似笑非笑,不急不緩地答:「外祖家的人和我們家的人不一樣。」

雲老太太眼皮一跳,每當雲初微說話露出這個表情來,那就准沒好事,她忽然有些後悔把這小賤蹄子留下來問話。

「外祖母知道我流落在外十五年,所以一見面就心肝肉地疼了起來,跟老太太您當時見到我的反應,天差地別呢!」

雲老太太一張滿是褶子的老臉頃刻僵住。

雲初微故作委屈,「我初入侯府的那天,因為緊張,在行禮的時候摔倒了,老太太一臉的嫌棄和厭惡,知道的人,自然都曉得我才是你嫡親的孫女,外頭那些不知道的要是見了你的反應,恐怕會以為我只是從哪個農戶家抱養來的鄉下人呢!」

不帶刺,卻句句毒,直擊要害。

雲初微的話,顯然徹底激怒了雲老太太,「你給我滾出去!」

老太太氣得胸口不停起伏,事到如今,她已經確信雲初微早就知道了自己和雲靜姝調換的真相,所以才會三番兩次拿話來膈應她。

這小蹄子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能氣死人。

偏生她如今是雲衝心尖子上的肉,打不得,罵不得,還連句重話都不能說。

「哦對了。」雲初微莞爾一笑,「外祖母還對我說,若是在侯府住得不習慣,就搬去范府,在那邊,自會有人把我捧在手心裏疼。」

雲老太太雙目噴火,這句話聽着沒什麼,可細細想下來,卻十足的打臉。

侯府乃是勛貴之家,那范府不過一個正五品官員的府邸,兩家的家世,怎麼可能相提並論?

若是雲初微連在侯府都住不下去,卻搬進家世差了一大截的范府常住,那說明了什麼?

說明侯府有人苛待她了。

這種事一旦傳出去,那還了得?

這小賤人,牙尖嘴利得很!

「你外祖母真是這樣說的?」雲老太太五臟六腑都被怒火燃燒着,老臉卻還維持着鎮定。

「嗯。」雲初微狀似天真地點點頭。

「那你是怎麼想的呢?」老太太又問。

雲初微道:「自然是哪邊好我就待在哪邊,畢竟,我沒上雲家的宗籍呢,待在哪裏都一樣,不是么?」

你是沒上雲氏宗籍,整個京城卻都知道你是侯府嫡出千金,你可以因着自己沒上宗籍四處蹦躂,侯府的名聲卻經不起你這麼糟踐!

雲老太太眉心突突跳,耐著性子問:「何為好,何為不好?在你那兒的標準又是什麼?」

這是想套話?

雲初微豈能讓她得逞,「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不好,還得用標準來衡量的嗎?難道我說出了自己的標準,老太太就能全數滿足我?還是說,這些話只是說着好聽哄我開心罷了?」

雲老太太一下子嗆住。

「微丫頭,你剛入府的時候的確是不懂得體統規矩,我身為你祖母,教訓你兩句是為了你好,你怎麼那麼小心眼,竟然記仇到了如今?」

「不,我不會記仇。」雲初微笑道:「一般有仇,我當場就報了。」

雲老太太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再一次出現裂縫,怒火蜂擁而上。

雲初微才不會給她發火的機會,「老太太若沒旁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出了沁芳園。

「啪——」雲初微才走出去,雲老太太就怒不可遏地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桑媽媽聞聲小跑進來,見到老太太臉色陰沉,忙問:「可是又和微姑娘發生爭執了?」

雲老太太喘著氣,「你那天分析的果然沒錯,只要這小賤人一天待在東陽侯府,內宅就一天不得安寧。」

桑媽媽道:「既然老太太見不得她,那不如,早早給她挑了夫婿嫁過去吧!」

雲老太太沉思了片刻,很贊同,「你這個提議不錯,雲初微已經及笄,也是時候議婚了,只要把她嫁出去,我就等同於除去了一個心頭大患,睡覺也能安穩些。」

雲老太太的確如同范老太太所說那樣,想到一出是一出,馬上讓人把雲沖給傳了來。

「老太太找我何事?」自從那天鬧僵以後,雲沖再也不願意管上頭這位叫「母親」。

老太太垂眼望下來,「你們可曾想過給微姐兒議親了?」

雲沖一聽就知道老太太在打什麼主意,他道:「最近有讓大太太在打聽適合的婆家。」

雲老太太道:「我覺著四丫頭外祖家就不錯。」

指的是黃首輔家了。

家世自然沒得說。

老太太拿準了雲初微曾經在蘇家宴會上得罪過黃妙晴,那黃妙晴心高氣傲,又是個愛記仇的主兒,雲初微若是成了她大嫂,一準沒有好日子過。

雲沖正準備開口拒絕,雲老太太就道:「你那天對靜姐兒說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我們長輩說了算,由不得她不同意,這句話,用在微姐兒身上,同樣奏效。」

這是把雲沖堵雲靜姝的話拿回來堵她兒子了。

雲沖暗暗冷笑,「誰才是真正的嫡親,誰才是身份見不得光的外人,老太太心知肚明,又何必下狠手將自家人趕盡殺絕?」

雲初微在蘇家宴會上的事,她曾一字不漏全告訴了雲沖。

所以雲沖曉得她曾經的罪過黃首輔的嫡孫女黃妙晴,也曉得雲老太太此刻心裏打的什麼算盤。

雲老太太沒想到自己的算盤會被長子當場揭穿,她臉上有些掛不住,嘴上卻死不承認,「大老爺,你這是什麼意思?黃家家世不好么?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微丫頭以後能過上好日子。」

雲沖道:「有好日子過的又不只首輔一家,老太太千挑萬選,怎麼偏就看中了黃家?」

雲老太太臉色發冷,「怎麼,你這是打算和自家老娘杠到底了?」

雲沖淡淡地道:「沒有這回事,老太太想多了,我只是想說,微微的婚事,我和大太太心裏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就不勞煩老太太操心了。」

老太太一聽,這還得了?

重重拍桌,她額頭上青筋直跳,「我才是這個家的當家人,兒孫的婚事,自然得由我拍板,你雖然是她爹,卻也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若是沒有我這個親娘,你能長這麼大?如今翅膀硬了,嘴巴也利索了是吧?學會反過來管制你老娘了,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雲初微的婚事就得先過我這一關,誰來都不好使!」

雲沖冷眼瞧著老太太橫眉豎目的模樣,一句話都沒說。

並不是他認慫,而是他覺得自己這位母親年紀越大脾氣就越暴躁,還動不動就喜歡用孝道來壓制他。

老太太已經怒到極限,雲沖如今再說什麼也只能是火上澆油,他當然不會同意把雲初微嫁去黃家,既然與老太太硬著來不行,那就再想想別的對策。

——

壇香樓。

蘇晏常來的一號雅間內,師徒倆對坐。

「師父今日怎麼想起來主動請徒兒喝酒了?」蘇晏親自給雲沖斟了一杯酒。

「你小子想必聽說了吧?再過段時日,我就得回北疆了。」雲沖語氣里有着深深的無奈。

蘇晏挑眉,「聽說了。」

「我且問你,跟我家小丫頭進展如何了?」雲沖一臉期待地盯着他。

蘇晏湊往唇邊的酒杯一頓,「萬事俱備,只欠……她一個點頭。」

雲沖所有的期待頃刻都給澆滅了,「你這說了半天,豈不是什麼進展都沒有?」

「倒也不盡然。」蘇晏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我跟她打了個賭。」

「什麼?」

蘇晏挑唇微笑,「若這個月內我跟她見面超過十次,那她就答應嫁給我。」

「我家小丫頭真答應了跟你賭?」雲沖明顯不信,雲初微的性子他是最清楚的,小丫頭才不會這麼無聊跟他賭。

「答不答應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們已經見過五次了。」

「所以呢?」

蘇晏道:「我已經設好了局,第十次見面的時候,她一定會同意嫁給我的。」

雲沖敲敲桌子,警告,「你這是流氓行為!」

「我私以為,流氓教出來的徒弟,必定也是流氓。」蘇晏說得不緊不慢,毫不意外地換來雲沖徹底黑臉。

「再說了,岳父大人今天約我出來,不就是因為你馬上要回北疆了,放心不下微微,所以想早日把她交到我手裏么?」他再次笑着戳穿雲沖的心思。

雲沖氣得不輕,「我是有這個打算來着,可你怎麼不按章程來呢,又是設局又是逼婚的,小丫頭性子孤傲,你這招對她不一定管用。」

蘇晏莞爾一笑,「就因為她性子孤傲,所以對待特殊人,就得採用特殊辦法,我不再三逼婚,就沒法在她心裏留下與旁人不同的深刻印象,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只要她能記得我,那就是我的造化,也是我能更近一步的機會。而我這個局,正是依着她與尋常姑娘截然不同的性格來設的,我料定到最後,她一定會反其道而行主動答應我。」

雲沖狐疑起來,「萬一你這個局敗了,又當如何?」

蘇晏凝了目色道:「若是敗了,我就收起對她的全部心思,以兄長的身份來守護她的餘生,今後再不會打擾。也算是,對師父有個完整的交代。」

蘇晏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尤為認真,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好!」

雲沖爽快拍板,「那老夫就給你這個機會,希望在我北上之前,能聽到小丫頭親口答應說願意嫁給你,否則我怕我就這麼走了,她會被侯府後院那幫女人給折騰得喘不過氣兒來。」

「多謝師父。」

——

雲沖回到東陽侯府,范氏馬上就來找他。

「老爺,早前老太太把你單獨叫去沁芳園,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雲沖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微微到了議婚年齡,要給她找婆家。」

范氏一驚,「老太太都安排好了?」

雲沖臉色不大好,「她給定的黃首輔家。」

范氏呼吸一窒,「怎麼會這樣?微姐兒在蘇家的時候曾經得罪過黃首輔的嫡親孫女,她若是嫁過去,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這也正是我擔心的地方。」雲沖嘆了一嘆,「微微自然值得更好的歸宿,黃家家世是不錯,可是不得微微喜歡。」

范氏道:「我今天帶着她去舅老爺家的時候,碰巧我那大妹子也在,當時還半開玩笑地說要幫微微物色好婆家,既然侯爺不中意黃家,那不如,咱們等等我大妹子的消息?」

「太遲了。」雲沖搖頭,「用不了多少時日,我又得北上,這一去,不知多早晚才能回來一趟,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微微,所以我想在走之前幫她物色好夫婿,這樣,我到了北疆也不必時時牽掛了。」

范氏掐指一算,距離雲沖北上的確是沒有多少時日了,不由得焦躁起來,「時間這麼趕,我們上哪兒給她物色到她能中意的婆家呢?」

雲沖問:「你覺得宣國公如何?」

「宣國公?」范氏驚訝地張了張嘴巴,剛想說那個人不是被傳克妻,京城所有姑娘都避而遠之的嗎?轉念想到自己去娘家的時候被老娘好生罵了一通,說她迂腐。於是改了話口:「侯爺怎麼會想到宣國公?」

「那是我一手帶大的徒弟。」雲沖道:「他的為人品性,我這個當師父的,再清楚不過。」

睨了范氏一眼,「你莫非在擔心外面那些荒唐的傳言,說我那徒弟克妻?」

范氏的確有這方面的疑慮,可十五年前就是因為她的迂腐才會聽信了老太太的話把自家親骨肉給送了出去,這回,她不會再人云亦云了。

雲沖道:「外面那些傳言,都是我那小徒弟自己放出去的,讓天下所有姑娘對他避而遠之,目的是不想讓自己的婚姻掌控在他那位嫡母的手裏。」

范氏這次是徹底愣住了。

原來所謂的「四柱純陽必孤命」都只是傳言而已,而且放出傳言的不是旁人,正是蘇晏自己?

「他的確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生,也的確是四柱純陽的命格,但同樣是人,他就比常人堅韌隱忍,比常人優秀完美,我不認為這樣的孩子會克妻,他對微微的心思,我都是看在眼裏的,二十二年來,還沒有哪位姑娘能得他這般上心討好。」雲沖道。

范氏錯愕,「侯爺的意思是,蘇九爺對咱們家微微上了心?」

雲沖點點頭。

范氏暗暗想着,蘇家的家世自然是黃家比不上的,蘇九爺又單獨有府邸,微姐兒嫁過去以後除了請安,不用每天面對後院那麼些女人,更關鍵的在於,蘇九爺是侯爺的徒弟,就算是看在侯爺的面子上,他也不敢對微姐兒不好。

這個女婿,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

「你意下如何?」雲沖見范氏考慮了半天,忍不住問。

「好是好。」范氏憂心忡忡,「可老太太那邊,如何交代?」

雲沖冷下臉來,「老太太不是常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來壓我么?你我才是微微的親生爹娘,只要我二人點了頭,老太太還有什麼權利來插手我女兒的終身大事?」

范氏這段時日被雲沖調教得膽子大了不少,再加上去娘家得了老娘一頓訓,便形同打通了任督二脈,眼神亮了起來,「侯爺說得沒錯,你我夫妻才是微姐兒的父母,我們點了頭,又豈能再讓人來橫插一腳?」

想到枕邊人總算是開竅了,雲沖欣慰地笑了笑。

——

被爹娘給賣了的雲初微對此毫不知情,因為鋪子還沒裝潢完畢,她這段時日隔三差五就出府去監督。

這一日去了碧玉妝,剛好少東家來了,掌柜的請她上了二樓。

依舊是在上回見面的房間,依舊是兩人之間隔着五扇水墨屏風,雲初微只能隱約看到陸修遠映在屏風上的模糊影子。

不同的是,雲初微沒有上次拘束了。

房間內沉寂了一會,陸修遠開了口,「上次姑娘提了建議以後,我馬上就著人去江南收購了當地質量最上等的茶子進行試驗,出來的結果讓人大為驚喜,茶油的功效果然遠遠蓋過了胡麻油。」

雲初微眉心舒展開來,「看來,少東家很滿意我的這個提議。」

「姑娘是這方面的天才。」陸修遠毫不掩飾地誇讚。

他性子孤傲,平素又不常露面,能被他誇讚的人可以說寥寥無幾,可見雲初微「以茶油代替胡麻油」的提議給他留下了衝擊力相當大的震撼。

「那麼,咱們的合作算是開始了嗎?」雲初微問。

「嗯。」陸修遠點點頭。

「少東家從前與人合作的協議書能否讓我看看?」

陸修遠頓了一下,「這次沒帶,不過這並不妨礙我邀請姑娘成為我的合伙人,下回再見,我會記得帶上協議的。」

其實協議就在陸修遠手邊的桌子上,只是他一旦把協議交給她,就必然得推動輪椅出來。

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副樣子。

「好。」雲初微取過桌上的筆墨,在紙上寫下能準確提取植物香精的辦法以及她承諾過的新型頭油配方,然後微笑着對裏面道:「我剛才寫在紙上的東西,是我送給少東家的見面禮。」

站起身,「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其實陸修遠不說,雲初微也能感覺得到他並不想讓人靠近看見他的樣子,所以很自覺地先離開。

陸修遠聽到雲初微走出去的聲音,眸子裏神色微微一黯。

——

這一個月,蘇晏果然想方設法扮演成各種角色與她碰了很多面。

雲初微從來沒把蘇晏那個「十次見面」的約定放在心上,所以見到了就見到了,並沒多說什麼。

雲初微一直以為蘇晏會與她碰面到第十次才肯罷休,但她怎麼都沒料到,第九次見完以後,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見不到人影。

已經習慣了他隔三差五扮演成捏泥人的老伯、茶攤上給她添水的小販、中暑時給她看診的大夫……

突然有一天這一切都沒了,雲初微心裏空落落的,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姑娘。」

身後梅子的聲音傳來,「您在看什麼呢?」

雲初微晃過神來,搖搖頭,「沒什麼。」

那個街角,蘇晏曾經給她捏了一個很可愛的泥娃娃,說像她。

「走吧!」雲初微收回視線,把心頭的煩躁摒棄,笑着對梅子道:「我好久沒給杏花村那個爹爹寫信了,回去給他寫一封讓人帶去。」

回到東陽侯府,卻意外地聽到有人找。

雲初微匆匆來到外院,見范氏正在接待一位客人。

雲初微走進去才看清楚來人正是杏花村的村長家二女焦燕。

「焦燕妹妹,你怎麼來了?」

雲初微滿臉驚喜,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范氏笑道:「你們聊,我就先出去了。」

廳內只剩兩個人以後,焦燕猛地站起身,一下子紅着眼圈緊緊抱住雲初微,低聲哭了起來。

雲初微懵了,一把鬆開她,掏出帕子給她擦去眼淚才問,「怎麼了?」

「雲姐姐,咱們的作坊和鋪子,全部被官府查封了。」

雲初微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焦燕一邊哭一邊道:「有一天雲叔帶着吳二哥去隔壁縣城收購蘆薈,當時長工們都忙着自個手上的活計,所以沒人注意到有人潛入了咱們的作坊在準備好的凈水裏加了東西,等成品出來賣到顧客手裏以後我們才知道出了問題,用過的所有顧客臉上都出現了紅腫化膿的現象,她們馬上就去報了官,一夜之間,咱們的作坊和鋪子都被查封了。」

說到這裏,焦燕已是泣不成聲,「雲叔他,他被衙門的人帶走關進了大牢,至今都還沒放出來,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才會趕來找雲姐姐的。」

雲初微一臉獃滯,幾乎忘了反應。

「雲姐姐,雲姐姐……」焦燕在她耳邊喚了好幾次,雲初微才勉強拉回思緒來,「你別嚇我。」

雲初微整理了一下思緒,「好妹妹,我問你,那些受了波及的客戶可曾請了大夫給她們看診?」

「請了。」焦燕眼淚汪汪地道:「鋪子和作坊被查封,所有公賬上的銀子都被一起抄走了,是太太把自己的嫁妝拿出來變賣成銀子來給她們請大夫醫治的。」

雲初微切齒,「可知道是什麼人潛入了咱們的作坊?」

焦燕道:「我問過所有人,只有一個負責在外面清洗的長工看到沈桃曾經進去過,然後急匆匆地就出來了,像做了虧心事一樣。」

「是她?」

焦燕點點頭,「從我們的作坊出事,沈桃一家就從杏花村搬走了,也不曉得搬去了哪裏,咱們那邊現在亂成一鍋粥,我也沒空去關心沈家的事了,現在只能來找雲姐姐,看你能否想想辦法把雲叔給救出來?」

「這件事,容我想想。」雲初微揉着額頭。

其實她腦子裏也是一團亂。

作坊和鋪子的倒閉,她一丁點防備都沒有,焦燕帶來的消息對她而言,簡直是突如其來的噩耗。

作坊和鋪子縱然是她的心血,但對她來說,沒了就沒了,往後還有的是機會東山再起,可雲正不同,那是養育了她十五年的恩人,是她當成親爹的人,如今受了牽連被關進大牢,這件事,她不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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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爺撩寵侯門毒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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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天降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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