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經過上次街面上同傅青芳相遇的事，春陵縣的議論已經轉了方向，如今並不是一邊倒的說沈茹被拋棄，反倒說是沈家棄了段家，也有暗指段家使出齷齪手段要逼死沈家姑娘的，反正那水是越攪越渾，眾說紛紜。

而這個結果正是沈茹想要的，雲氏想要做到面上風光，可沒那麽容易。她行事有多齷齪，既然敢做，她沈茹就敢讓世人都知道她的真面目。

沈茹采來的桑椹蕭氏吃得很快，不過幾日就吃得差不多了。

摘當然可以再去摘，可是一想起那幾隻碩大兇猛的野豬，沈茹便有些後怕。

再去可是要冒風險的，除了陸歆那膽大不要命的，恐怕連她沈家幾個護院遇上也要拔腿就跑。

沈茹正想着，回到自己房裏，卻看到窗扇輕輕的晃動着，她心裏一驚，想起了上次的情況，立即到窗前一看，卻哪裏還有半個人影，倒是桌面上擱著一個布袋子。

她打開袋子，一陣清香撲鼻，一串串紫紅色的果子，正是古樹桑果。

她心中一動，又探頭四處看看，只是時間已是傍晚，光線暗淡，她也看不到什麽。

「不知道他走了沒有……」沈茹蹙起蛾眉，心裏既喜又嗔，他這來無影去無蹤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陸歆是來了，而且還沒走。

他就坐在她窗前的那棵大樹上，透過茂密的樹葉低頭看着她。幾日不見，他實在很想看看她，不知怎的，一不見她，自己竟似連魂都沒了一般。

他愛看她漂亮的桃花眼，輕輕一瞥眉目含情，他想要她一直看着他，卻不願意讓她用這樣的眼神去看別人。

他還愛看她修長的十指，如同青蔥一般好看，還有那嬌俏玲瓏的身段，殷紅飽滿的唇，想着便讓他轉輾反側，夜不能眠。

他自己一個人看她還是無趣，身子一閃，落到了窗前。

沈茹正在發獃，忽地感覺到「嗖」的一聲，眼前多了一道影子。

她乍然抬頭一看，見到陸歆，一下子愣住了。

陸歆輕咳一聲，「我看摘果子太危險，就幫你摘了送過來，順路而已。」

沈茹暗笑，他順路能順這麽遠？她似乎有點明白了，陸歆應該是在獻殷勤。「謝謝。」

陸歆顯然有些不滿，「除了謝謝，沒有別的話嗎？」

沈茹面對他其實很緊張的，那緊張也不知道從何而來，紅著臉憋出了一句話，「桑果挺好吃的。」

陸歆一怔，的確，這算是多出來一句話，好吧，就這樣。

他轉身正準備離去，卻聽到身後女子輕輕喚了一聲——

「喂！」

他趕緊回頭，愣愣的望着她。

沈茹嘴角揚起一抹微笑，「你明日這個時候過來，我回你一份謝禮。」

「真的？」陸歆失聲。

「自然，我還能騙你不成？」

沈茹嬌嗔的模樣讓陸歆心頭軟軟。

「一定準時到！」他歡喜的說，說罷，「嗖」的一下便沒了影子。

陸歆……沈茹蹙起眉頭念著這個名字，這個人她只是想交好而已，不會有怎樣的糾葛的。

她對自己說，她這一世只想做好自己，這樣就夠了。

回禮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第二天，沈茹親自下了廚房。

看到她在挖南瓜泥，小茜跟在身後好奇的問：「姑娘這麽般費功夫，是要做什麽呢？」

沈茹笑道：「你吃過金絲南瓜糕沒？正是要做這個。」

小茜大吃一驚，「小茜打小伺候姑娘，也沒見過姑娘做過這個啊？」

自然不是十五歲之前就會的，是她逃難之時只剩下南瓜了，便熟悉這個東西了。

只是今日這金絲南瓜糕，自然比起逃難時做的要更精緻豐富一些。

「去給我弄些牛乳來。」

見小茜去了，還沒出門，沈茹又叫道：「再加些核桃和杏仁。」

「哇，一定好好吃，光聽着就覺得好吃啦。」小茜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頑皮，還不快去！」

沈茹用糯米粉拌著南瓜泥，之後又加入牛乳、糖，揉捏後製成膏狀，把杏仁和核桃加了麥芽糖炒熟，在南瓜泥上面滿滿的鋪上一層果仁，蒸熟之後聞起來香噴噴。

小茜在一邊饞得口水直流，沈茹捻了幾個給她嘗鮮，剩下的分做三份，一份送給蕭氏，一份送給沈萬銀，剩下的一份她親自用盒子裝了起來。

今日她特地將院子裏的丫鬟都打發出去，小茜也出去買東西了，一時半刻的回不來。

食盒就放在靠窗戶的桌子上，隱隱還冒着熱氣。

當陸歆來的時候，光線昏暗，院子裏靜悄悄的，女子窈窕的身影映在窗扇上，他看着那影子起伏的曲線，喉頭上下滑動了一下。

窗扇是虛掩的，他輕輕的拉開，一眼就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食盒。

應該是給我的吧？他第一個念頭就這樣想，但是不敢貿然去拿。

手裏拿着一本書當幌子的沈茹聽到響聲，偷瞥一眼，發現他在看那食盒。

「給你的，打開看看。」她隨口說了一句，又將目光轉到書本上。

陸歆打開盒子，金色核桃和杏仁鋪滿了金色的軟糕，這是點心嗎？漂亮得彷佛珍品一般，真是太美了。

「這是你親手做的？」他激動的拿起一塊，還是溫熱的，放進嘴裏，頓時香氣溢滿口腔，上面酥脆，下面綿糯，他從不知道世上有這麽好吃的點心。

「嗯。」沈茹小聲的回應一聲。

他速度很快，一盒軟糕十來個，一下子都進了他的肚子。

沈茹看到他竟然已經吃完了，忍不住笑，「真是豬八戒吃人蔘果。」

陸歆對於她這個比喻相當無語。

這糕點讓他想起自己的娘親，十五歲逃亡到春陵縣時，娘親已經病重，一年後就去世了，剩下他一個流落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一晃五年過去，他最後一次吃到娘親做的糕點，恐怕是在六年前了。

沈茹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對着空空的食盒發獃。「喂，怎麽了？好吃嗎？」

陸歆點頭，「我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點心。」

沈茹得意的彎唇，「你若是喜歡，我有空的時候做做就是了，不值得什麽。」

少女的嬌羞讓她臉上浮起紅霞，白裏透紅的臉蛋上眉目精緻，在淡黃的燈光下彷佛一張畫兒，十分動人。

「你在看什麽書？」他不自覺地走近她。

沈茹一抬眼，發現他居然已經到了自己跟前，嚇了一跳，「你……」

「你什麽？」陸歆戲謔的看着她，背着手，身子卻向她傾斜，她這樣子讓他想逗逗她。

「你還是出去吧，讓人看見像什麽樣子。」沈茹鼓起了臉，看起來有點生氣。

陸歆眼眸一黯，問：「你怕我嗎？」

沈茹抬眼，一眼就看到了他臉上的刀疤。

她怎麽會怕他呢？

他是怎樣的人，就算從前不熟悉，這幾次來往，她也很清楚了。

其實，他長得挺英俊的，不過臉上這道刀疤的確有點嚇人，看起來不像好人。

她搖了搖頭算是回答，隨口問：「你這道疤是怎麽來的？」

陸歆摸了摸臉上的疤痕，心道：女人還真是看重臉呀。

「這是從前逃難時被一個賊子划傷的，因為劃得深就留下了痕迹。」

沈茹聽着就覺得疼，那得流多少血才會留下這樣一道傷痕啊，頓時，覺得陸歆有點可憐。「你為什麽一個人住在破廟那裏？」她又問。

陸歆這時坐到她身邊的桌子上，回道：「因為我娘過世了，我娘五年前過世的，之後我就一直一個人了。」

「那你家親戚呢？不管你了嗎？」沈茹急切的問，五年前過世的話，他那時還是個少年吧。

「親戚？」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無親無故，或者說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那些親戚都不敢靠近我。」

沈茹看着他，不禁覺得在他的身後定然還有許多不能為外人說的故事。

這時，院子外頭傳來一聲嬌笑，「姑娘，奴婢回來啦！」

沈茹一驚，急忙推他，「快走！」

陸歆回眸戲謔道：「你急什麽？」

沈茹氣得跺腳，小茜都要進房了。

就在房門被推開的一剎那，沈茹只覺得眼前影子一閃，他已經不見了人影。

「姑娘，你干麽呢？」

沈茹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