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李政然向來醒得早,對此莫語已經慢慢接受並習以為常,在婆家時,各房住各院,所以誰也不知道誰家是怎麽個日常生活,可在娘家就不同了,一個大院住着,誰家女人起得晚、誰家男人起得早,一眼就明。

一夜的大風,將地上殘留的雪渣凍成了冰,走上去滑得很,怕孫子、孫女們跌倒,莫父天還沒亮就起來清掃,年紀大了,睡不了多少,能睡着就不錯了,所以無所謂早起晚起,醒了就起來。

李政然也是起床後才聽到院子裏有動靜,拉開門看,卻是岳父在掃院子,於是闔上門,卷了袖子上前幫忙。

「吵醒你了吧?」莫父樂呵呵地問。

「不是,在軍中養成了早起的習慣。」李政然將岳父手裏的掃把接過去,體力活還是年輕人來吧。

莫父也沒跟他爭,彎身去撥雪,打算找幾塊好肉來燉,昨晚太倉促,還沒跟女婿喝上酒,今天要好好招待他一場。

「寧兒娘走得早,我跟她兩個哥哥又經常進山,弄得這丫頭沒人管,野澀得很,也不懂規矩,以後只能讓你多教著點了。」莫父道。

「不會,她做得很好。」他笑,是因為岳父用了「野澀」兩個字來評價妻子,這是她極少會表現出來的性格,相處一年多來,他也只是偶爾看到一點點苗頭,可見她將其藏得很深。

「不過這丫頭雖野澀,也有個好處,她知恩,對她好的,她赴命都行。」當然,故意要害她的,她也會赴命,所以他一直擔心女兒進了李家這種書香大戶會被人休回來,幸好攤上了這麽個好脾氣的女婿。

「爹,您在說什麽?」莫語剛起身,一出來就聽爹在說什麽野澀、赴命的,弄得她跟山裏的母夜叉似的。

「瞧你這哪是當人家媳婦的?起得比相公都遲。」莫父將一大塊凍肉遞給女兒。

莫語打個哈欠,她今早已經算早了,往常都是他晨練之後,她才起來給他準備洗漱用具,而且他們夫妻算是李宅起得最早的了,連劉嫂都比他們晚。

「中午給你做全肉宴。」莫語提着肉小聲對丈夫道,由於婆婆勤儉的緣故,李宅的肉食沒以前那麽勤便,害她一直擔心丈夫會吃不好。

李政然看一眼岳父,後者正背着身,才悄悄點頭。

莫父沒轉過身,但也感覺得出女兒跟女婿關係很好,心裏高興,起身打算讓他們小夫妻獨處。

「爹,您要出去?」莫語見父親要走,如此問道。

「是啊,柴火不多了,到曬穀場推些回來。」莫父一邊說,一邊將繩索扔到獨輪車上。

「我們去吧,喬喬還要好一會兒才醒。」莫語將肉遞給父親。

「這不懂事的丫頭,女婿是貴客,怎麽老拉着人做事?」

「貴客是不能做事,但貴客每天都要晨練,走吧。」拉過夫君大人當苦力去。

出了院門,莫語一路看着丈夫一路笑,因為他推獨輪車的樣子很好笑。

「你打算笑到什麽時候?」李政然實在擔心她把腰笑斷,莫語再也忍不住,捂著肚子咯咯笑出聲來。

敞曠的曬穀場上,草垛東一堆、西一堆的星散著,晨霧輕薄,四下微清微蒙,唯有女子清脆的笑聲在薄霧中跳躍着。

李政然停下腳,鬆開獨輪車,看着妻子捧腹大笑的樣子,在他的注視下,莫語慢慢止住笑,因為他老是不把視線從她身上轉開,心想他會不會生氣了?有些尷尬的伸手蹭蹭下巴,主動把自己的視線轉向別處,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知該怎麽放,有一搭沒一搭的摩挲著自己的衣裙。

直到這一刻,李政然才發現自己對她是動了心的,不然不會因為她而生母親的氣,也不會因為她生病而覺得心疼,更不會任由她突破自己的安全距離,毫無保留地敘述自己的過去和對過去的功過總結。

如果說戀人之間需要心心相印,那麽他已經在潛意識往那邊靠近了,只是他的妻子年紀還小,恐怕還不能對他的這種感情有所回應,看來只能慢慢等到她了悟的那一天了。

他緩緩伸手點住她的髮鬢,他這動作害莫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的眼神,說不清楚,很奇怪。

「寧兒。」他道。

「嗯?」她疑惑地答應着。

他沒再說下去,只是將她摟在懷裏,莫語從他的懷裏抬頭仰望,卻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以及下巴上微微冒出來的胡茬,她不太明白他在想什麽,不過他的眼神看上去很溫暖,讓她忍不住伸手回抱住他。

「吆呼……」羊倌的一聲趕羊聲驚得兩人趕緊鬆開彼此,他們的舉止太過有傷風化。

看着羊群轉過草垛,來到他們這邊,小倆口自覺地退避到路旁,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目送著一頭頭大白羊從他們面前一一取笑過去,好像每頭羊都在笑他們,連羊倌也是笑笑的。

莫語心想,這羊倌幸好不是本村的,不認識,不然她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待羊群和羊倌一走,小倆口對視一眼,尷尬地對笑一下。

「還……要不要去搬柴?」莫語隨便指一下遠處的柴堆,被他一瞅,不知為什麽突然覺得有點臉熱。

「走吧。」李政然將她抱到車上,隨即向她解釋抱她上車的原因,「重一點才比較穩。」

莫語沒掙扎著要下來,而是坐在車上,背對着前方,正對着丈夫的臉,而他也一直看着她笑,讓她禁不住伸手蒙住他的雙眸。

「這樣我看不見路。」他道。

「反正你也沒在看。」她實在還不習慣他這麽看她。

「咚……」獨輪車的輪子翻倒在半空輕輕轉動。

莫語揉着膝蓋,嗔李政然一眼,李政然則坐在地上,雙手撐在身後,聳眉,是她不讓他看路嘛。

「都是你的錯。」捶一下他的手臂。

「我的錯。」他答。

日頭高高躍出雲層,薄霧四散,冬麥田一望無邊,一對小夫妻坐在草垛之間相互指責,指責這東西有時也是一種情趣。

當小倆口搬柴回來時,小喬喬已經醒來,抱在小舅舅的懷裏,本來正玩得歡樂,一瞅見爹娘的身影,立即毫無義氣地把小舅舅的臉推開,朝爹娘的方向哭起來,表示自己很念舊。

「不行,爹還沒洗漱。」莫語指著女兒的眉心警告,這丫頭知道爹爹疼她,所以只要賴到爹爹懷裏就不下來,有時連吃飯都不願下來,婆婆還為此皺過眉,可鑒於長子太疼孩子,她也不好開口說。

李政然一邊接過妻子手上的臉盆,一邊逗女兒笑,莫二嫂偷偷湊到莫語耳邊道:「姑爺可真疼孩子。」

「是啊,都快被他慣壞了。」趁丈夫洗漱之際,趕緊抱過女兒與二嫂一起往堂屋裏去。

大嫂、二嫂仍舊不說話,不但如此,她們與自己的丈夫也不說話,聽小弟說這種局面已經持續了整個新年,兩個嫂嫂也罷工了一個新年,各屋的飯都是各屋男人自行解決。

如今來了客人,妯娌倆自然不好再鬧下去,莫大嫂和莫二嫂又拾起了家事,斬肉、燉雞、和麵包餃子,頗有點過新年的意思,把一眾男人給樂得,終於可吃頓人飯了,女人其實相當重要,在家裏。

一家人剛用完早飯,只聽院門外有人喊「莫老弟」,這一聲喊得莫家上下一個激靈。

別是又來了!

「怎麽了?」李政然問妻子。

莫語瞅著院門外的黑衣老者,對丈夫輕道:「鄉鄰,無兒無女,爹爹以前常讓他過來吃飯,誰知後來他不只自己來,還經常帶些陌生人來,好幾次我們家遭賊都是他帶的那些陌生人所為,但他實在太可憐,又不好不讓他來。」道德綁架有時也很讓人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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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賢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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