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混世魔王

第82章 混世魔王

兩人走了一道,剛準備出府去,就聽到身後有人吶喊,「九叔——」

是蘇璃。

雲初微不得已停下腳步,陪着蘇晏轉過身。

再度見到這副容顏,蘇璃的心臟好似被毒針狠狠扎了一下,疼得他整個人都有些痙攣。

「小五還有何事?」

蘇晏淡淡地問。

「九叔,我能否單獨和她說說話?」蘇璃臉色憔悴,昨晚的滿身醉意還沒完全退去,雙眼佈滿了血絲,看起來猙獰可怖。

蘇晏道:「夫妻本一體,更何況我和夫人約定過不會有事瞞着對方,所以你要有什麼話,就當着我的面說。」

蘇璃面露哀求,「就一刻鐘的時間,可好?」

蘇晏的表情紋絲不動,意思不言而喻:你要說就當着我的面說,想背着我說?沒門!

蘇璃輕輕嘆了一聲,知道自己撼動不了九叔的決心,於是走到雲初微跟前站定,緩了緩神,凝目認真看着她,「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若如實回答我,從今往後,我絕對不會再來糾纏你。」

雲初微素來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當下便不給蘇璃絲毫先開口的機會,冷笑一聲,眼神輕蔑,「蘇五少這話說得可奇了,當初我來蘇府赴宴的時候你當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讓我名聲一落千丈,險些在京城都待不下去了,如今你跑來告訴我,只要我如實回答你的問題,從今往後你就不會再糾纏於我。

敢問蘇五少,我們倆之間有過什麼不為人知的糾葛嗎?還是說,你當初在蘇府宴會上說的話都是反的,是為了勾引我的注意才會特立獨行把我罵得豬狗不如?」

蘇璃猛搖頭,神情慌亂,「不,我沒有。」

「沒有什麼?」雲初微依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諷刺晃眼。

蘇璃蹙起眉頭,腦海里亂成一團麻,腦袋像快要爆炸一樣,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是曉曉,你是曉曉對不對?」

雲初微眼神一冷,猛地拽開蘇璃的手,冷嗤,「如若蘇五少這般做派是為了勾引我的注意,那麼恭喜你,你成功引起了我想讓你馬上從我眼前滾的慾望。」

這話算是把之前蘇璃對他的羞辱一字不漏還了回去。

蘇璃一臉受傷,仍舊不敢置信,「為什麼?」

為什麼雲初微就是雲曉,為什麼在蘇家宴會上他沒有果決一點直接摘下她的面紗?

如若當初他真的那樣做了,那麼如今大婚的人,是他,眼前這個女人也只能是他的妻子。

雲初微毫不客氣,對他一笑,「因為你蠢!」

話完,拂袖轉身,利落地走開了去。

「曉曉!」

蘇璃幾乎是哭着喊出來的,滿腔的悔恨讓他痛不欲生。

就因為自己當初的一念之差,導致他與心愛的女人擦肩而過。

如今再見,他還是他,她卻成了他的「九嬸娘」。

曾經厭惡極了那個他自認為一無是處的雲初微,又愛極了脫塵絕俗的雲曉,到頭來才知道,這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竟是一個人。

蘇璃捏緊拳頭,一拳一拳地狠狠捶打在大柳樹上,手背上血跡斑斑,他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游廊上的婢女們見了,紛紛嚇得臉色慘白,忙過來拉勸,蘇璃誰的話都不聽,對着眾人一通嘶吼,「給我滾開——」

玲瓏郡主聽說了此事,急匆匆往花園趕,當下見到自家兒子頹喪著臉坐在地上,形容散亂,她心中大駭,忙蹲下身去拉蘇璃,「璃哥兒,你這是怎麼了?」

「走開,別來煩我!」

蘇璃難得的冷靜,這份冷靜背後又似乎蘊藏着巨大的憤怒風暴,誰敢再觸動一分,下一刻必將爆發。

玲瓏郡主着實被他嚇到,往後退了一步,臉色卻難看,「到底有什麼事,你不能回屋說?好好一個世家公子哥兒把自己弄得跟喪家之犬似的,你還犟得很!非要我去請家法才肯起身是吧?」

蘇璃坐在地上不起來,眸光一轉,猩紅的眼瞳死死瞪着玲瓏郡主。

玲瓏郡主再一次心中駭然,蘇璃這種樣子,她只在數年前子衿死了之後見過一回,沒想到今兒個竟然又見了第二回。

玲瓏郡主並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經過,但她猜想蘇璃應該經受了不小的打擊,所以語氣不由得就軟了幾分,「璃哥兒,快起來,你有什麼話,回屋跟娘說。」

再一次彎下身去扶蘇璃。

蘇璃依舊狠狠掙脫她的拖拽,聲音越發冷鷙,「告訴我,子衿是怎麼死的?」

玲瓏郡主呼吸一頓,抿著嘴巴沒說話。

「說不出來了,是嗎?」蘇璃獰笑兩聲,「我就知道,你們這些人的手上,誰沒沾著幾條人命?」

玲瓏郡主心神狠狠一震,關於子衿的事,她只是不贊同蘇璃娶她,但子衿的死,全是蘇老太太一手造成,的確與她毫無干係。

只是這種時候面對兒子的質問,她似乎根本沒法把責任推到任何人身上去。

她是他生母,如果把氣撒到她身上能讓兒子心裏好受些,她是絕無二話的。

「母親見過我那位剛過門的九嬸娘了嗎?」沒聽到玲瓏郡主答話,蘇璃又問。

玲瓏郡主手指蜷了蜷,慢慢點頭,「嗯,見到了。」

剛看清楚雲初微容顏的那一刻,她的確被嚇到了。

蘇璃苦笑,「既然看到了,難道就沒什麼感想么?」

「璃哥兒,子衿已經不在了。」玲瓏郡主知道他想說什麼,「方才在榮禧堂敬茶的那位,是你剛過門的九嬸娘,聖上御封的青鸞夫人云初微,她不是子衿。」

「我不管!」蘇璃聲嘶力竭地吼出來,佈滿血絲的眼珠子幾乎快要脫眶而出,「要麼,你們把子衿還給我,要麼,把我的未婚妻還給我,雲初微是我的,她該嫁的人是我,為什麼她最後進了宣國公府的大門,為什麼!」

一定是子衿在天有靈找了個與她相似的人來彌補他,只怪他一時糊塗,不識雲曉和雲初微竟是同一個人才生生給錯過。

一想起這件事,蘇璃腸子都悔青了。

這一聲聲的質問,讓玲瓏郡主心痛得無以復加。

「璃哥兒。」她好言好語相勸,「你的未婚妻是雲靜姝,不是雲初微,雲初微當初來咱們家赴宴的時候,你就點了名說不要的。」

「別說了!」蘇璃不願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成為他九嬸娘的事實,馬上伸手捂住兩邊耳朵。

玲瓏郡主心酸不已,「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你又何苦這樣為難自己?」

「別說了,娘,我求求你,我不想聽,我真的不想聽。」蘇璃再一次模糊了雙眼,滿腔的悔意不知道要怎麼發泄。

一想到昨天晚上,他最愛的女人在他九叔身下承歡,他雙拳就捏得緊緊的,剛在打在樹上留下的傷口再一次崩裂開,鮮紅的血液猙獰而刺目,在他手背上劃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最終落到青石板上濺成血花。

玲瓏郡主是真的拿他無法,索性不再規勸,讓人來強行把蘇璃扶回了房間。

——

出了蘇府大門,雲初微問:「咱們接下來進宮嗎?」

蘇晏點點頭,「嗯,不過在走之前,我先陪你回府換套衣服。」

雲初微舒一口氣,沒再說話,陪他坐上軟轎回到宣國公府重新換了身衣裳,這才換乘馬車,一路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永隆帝政務繁忙,沒遣內侍來傳召,所以雲初微和蘇晏最先去的是皇后的未央宮。

駱皇后一身正紅色宮裝端坐着,她的旁側站着兩人。

一個是雲初微之前在皇宮落水時曾得見過的五公主赫連雙,另外一位,眉目俊逸,與駱皇後有三分相似,見到蘇晏進來,禮貌一笑。

雲初微並不知道這男子是誰,疑惑地看了蘇晏一眼。

蘇晏小聲道:「守仁伯府,駱舒玄。」

雲初微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就是即將領兵上陣的皇后侄子,守仁伯府二公子駱舒玄。

兩人上前,齊齊下跪行禮。

駱皇后抬了抬手,示意他們起身,這才道:「上回太后大壽,青鸞夫人不慎落水得了宣國公出手相救,這件事本宮當時並未放在心上,只是沒料到,你們倆竟會因此而結下一段姻緣,可見緣分不淺。今日之前,本宮也沒接觸過青鸞夫人,不曉得你秉性如何,但你們今兒既然入宮來了,本宮這裏有幾句話,就不得不提一提。」

雲初微忙福身,「還請皇後娘娘不吝賜教。」

駱皇后道:「宣國公少時與二皇子交好,也算是本宮看着長大的孩子,他是庶子出身,很小的時候沒少受欺凌打壓,若換了一般庶子,早就死在世族后宅的勾心鬥角中了,可蘇晏不同,他所受的屈辱,成了他踩着往上爬的墊腳石,一步一個腳印,從身份卑微的庶子到今天權柄在握的南涼唯一國公爺。

他有多努力,本宮看在眼裏,他品性如何,本宮也都曉得,本宮只希望,你嫁入宣國公府以後,能好好輔佐夫君,孝敬公婆。」

雲初微點頭,滿面肅容,「皇後娘娘的教誨,臣婦必然時刻謹記,不敢有負聖恩。」

駱皇后滿意地點點頭,「皇上今日政務繁忙,不得空召見你們夫妻,便托本宮捎了這幾句話,本宮的意思,也就是皇上的意思。」

雲初微再一次下跪叩謝隆恩。

得了駱皇后赦免,這才重新站起來。

赫連雙趁機走到二人面前,笑意盈盈,「昨晚本來說好了去鬧洞房的,誰料最後沒鬧成,我的禮物就沒送出去,還好你們今天來了,趕巧我也在,那就一併給送了吧!」

說完,遞了個眼色給一旁的小宮女,宮女馬上端了個托盤出來,雲初微側目一看,見明黃綢布上擺着的,是一對精巧別緻的同心結。

「這是我親自編織的。」赫連雙看了一眼蘇晏,「得知九爺要大婚的時候,我想了好久都沒想到要送什麼禮,後來無意中見到一位老宮女編這個,我瞧着她編織的同心結與別處的不同,便向她討教了來,如今,我把這東西交到你二人手上,可一定要應了我的祝福,永結同心啊!」

赫連雙說完,雙手拿起兩個同心結,給蘇晏和雲初微一人遞了一個。

夫妻倆齊齊謝恩。

赫連雙笑看着兩人。

真好,他得了一心人,她往後便可不再時時挂念了。

又得了駱皇後幾句囑咐,雲初微與蘇晏便同駱舒玄一同出了未央宮。

駱舒玄看了一眼雲初微,又看了看蘇晏,忽然笑道:「難怪九爺不惜壞我名聲也要設局把青鸞夫人娶過門,往日不知,今次一瞧,青鸞夫人可真是好顏色。」

蘇晏似乎對那幾天亂傳謠言讓駱舒玄背鍋的事兒沒什麼感觸,更沒覺得愧疚,只淡淡地道:「借你名聲一用,便讓你得個九嬸娘,是你小子賺到了。」

「啊呸!」駱舒玄忙啐了一口,「什麼九嬸娘,我與你同輩,當喚嫂子才是。」

蘇晏面色巋然不動,「我記得你常與小五稱兄道弟。」

駱舒玄尷尬了一瞬,「那不過都是些場面話來着,守仁伯府和你們蘇府雖然沾不上親戚關係,但那是皇后的娘家,你既然能與二殿下稱兄道弟,我身為二殿下的表哥,自然與你同輩。」

駱舒玄說完,還特地給雲初微擠了擠眼睛,「你說是吧,嫂子?」

雲初微睨他一眼,「怎麼又扯我身上來了?」

「當然和嫂子有關了。」駱舒玄急切地道:「我們在討論輩分問題。」

雲初微神色淡淡,「那也是九爺的輩分,又不是我能做主的,你問我,我能給你什麼答案?」

駱舒玄訕訕一笑,「開個玩笑而已,嫂子幹嘛突然這樣嚴肅?」

他算是發現了,蘇九爺的這位青鸞夫人,不是一般的冷,好似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

駱舒玄有些納悶,青鸞夫人美則美矣,性子卻過分高冷,這般「生人勿近」的冷美人,蘇九爺是怎麼把她給拿下的?

瞧見駱舒玄的眼睛在雲初微身上滴溜溜打轉,蘇晏面露不悅,走上前把駱舒玄擠到一邊,不緊不慢地道:「馬上就要出征了,你還有閑工夫在這兒溜須拍馬,不怕皇上降罪?」

駱舒玄輕哼兩聲,分明就是不想他過分親近青鸞夫人才找的爛借口想打發他走,什麼皇上降罪,他才剛從皇上的御乾宮出來,皇上他老人家才不會吃飽了撐的來找茬。

暗暗翻了個白眼,駱舒玄道:「其實我與你一道出來,是有件事想告訴你。」

蘇晏沒說話,顯然是在安靜等著下文。

駱舒玄也習慣了蘇晏的性子,撇撇嘴道:「今天早上我收到二殿下的書信,說他挨近這兩日就會回京。」

蘇晏眉梢一挑,「不是說好了歷練滿三年的嗎?如今還差半年,他怎麼提前回來了?」

駱舒玄一聳肩,「那個混世魔王,素來是個喜怒不定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他要真想回來,就算是三年沒滿又如何,誰還能阻得了他不成?」

駱舒玄這話一點都沒誇張。

二皇子赫連縉這「混世魔王」的名聲並非浪得虛名。

以前在宮裏的時候就常常跟他老子永隆帝對着干,整天不務正業,還擅長辣手摧花。

膽敢覬覦他的小宮女,都被他用至陰至毒的辦法狠狠折磨致死了,那段時間,整個皇宮的宮女都戰戰兢兢,甚至有極度害怕的,直接跳井自殺。

為此,皇帝怒,朝臣怨。

可是沒辦法,赫連縉自十歲那年從馬背上摔下來摔成重傷,昏迷兩天兩夜再醒來后,就成了這副玩世不恭的性子,即便彈劾二皇子的奏章堆成山,永隆帝也想不到辦法讓這個兒子改進分毫,到最後實在沒法,只好聽從駱皇后的建議將他一腳踹出京城,並勒令,歷練不滿三年不準歸來。

如今三年沒滿,赫連縉就迫不及待趕回京,看來,赫連家皇宮上空的天,怕是又要變一變顏色了。

蘇晏勾勾唇,「來了豈不更好,在出征之前,你都不會無聊了。」

駱舒玄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算是怕了那祖宗,讓我跟他在一處,還不如讓我早早出征去西南打仗的好。」

駱舒玄走後,雲初微揚眉問蘇晏,「你們剛才說的人是誰?」

蘇晏答:「二皇子赫連縉。」

「他不是皇后所出嗎?」雲初微疑惑,南涼這對帝后如此恩愛,生下來的兒子卻是個混世魔王?

蘇晏看穿她心中所想,道:「二殿下十歲那年在軍營里騎馬摔成重傷,再醒來就變了性情,乖張暴戾,對任何人都一副嘴臉,皇上和皇后實在拿他沒法,這才將他逐出京城去歷練,原本定了三年期限的,奈何三年未滿,他卻要回來了。」

雲初微心思微動。

摔成重傷再醒來就性情大變么?有點兒意思。

兩人並肩走着,不知不覺就來到蕭皇貴妃的長信宮。

由內侍領着進去的時候,蕭皇貴妃正倚在美人靠上,兩個宮女小心翼翼地給她染著指甲上的蔻丹。

見到蘇晏和雲初微走進來,蕭皇貴妃揮手屏退宮女,直起身子,攏了攏有些鬆散的衣襟,目光當先落在雲初微身上,唇角一勾,「真是沒想到,前段時間名聲大噪的東陽侯府微姑娘竟然生得這樣一副好模樣,倒真讓本宮感到意外。」

雲初微來時就聽蘇晏說過,蕭皇貴妃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能不得罪盡量不得罪,當下聽到蕭皇貴妃說得這話,雲初微也忖度不出來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盈盈一福,「臣婦出嫁前承蒙皇貴妃娘娘眷顧添妝,臣婦在此謝過皇貴妃娘娘隆恩。」

「行了!」蕭皇貴妃漫不經心地擺擺手,「客套的話無需多說,給你添妝,是因為你們倆得了聖上賜婚,沒道理宮裏的其他主子都去,唯獨本宮一人搞特殊。」

輕輕睨了雲初微一眼,「不過話說回來,能給宣國公的夫人添妝,倒似乎是本宮的榮幸呢!」

這話說得不陰不陽,雲初微雖然無法完全摸清楚蕭皇貴妃的言下之意,但直覺上,這並不是什麼好話。

蘇晏適時道:「微臣不過一介出身卑微的庶子,微臣的夫人更不會高貴到哪兒去,皇貴妃娘娘卻說給微臣的夫人添妝是榮幸,豈不是把自己貶得太低?微臣和內子斷然受不起。」

蕭皇貴妃微笑的臉上頓時裂出一絲猙獰,剛染了鮮紅蔻丹的指甲掐入掌心。

「微臣還得攜著內子去別的宮殿謝恩,就先告退了。」蘇晏始終面無表情,行禮過後拉着雲初微就出了長信宮。

徹底跨出大門,雲初微馬上從蘇晏手裏抽回自己的手。

蘇晏駐足,淺吸一口氣,「蕭皇貴妃是個心機很重的人,往後遇到她,萬事都得小心,畢竟,她雖然不受寵,背後卻有個太後娘娘撐腰,輕易得罪不起。」

雲初微問,「剛才她說的那些話,是在敲打我嗎?」

蘇晏頷首,「的確是這樣,蕭皇貴妃沒有皇子,然而她卻有個立儲呼聲最高的養子三殿下,如今正是四處拉攏勢力的時候,她剛才敲打你,是想藉機探一探我會否站在三皇子這一派。」

雲初微暗暗唏噓,皇宮裏的這些女人,一顆心都有幾百個眼的吧?

「那你站哪一派呢?」她又問。

「結黨營私這種事,我一般不做。」蘇晏道。

雲初微瞭然,合著自家夫君還是個忠臣。

從蕭皇貴妃的長信宮出來以後,雲初微又跟着蘇晏去往貴淑德賢四妃處一一謝恩。

一番恩謝下來,已經午時。

雲初微餓得前胸貼後背,跟着蘇晏打算出宮回府吃飯,皇后近前的小太監李公公就來傳話,「國公爺,青鸞夫人,皇後娘娘特地留了二位去未央宮用膳。」

夫妻倆齊齊對視一眼,都覺得皇后此番留飯怕是有別的目的,但皇后的懿旨在前,他們不得不遵。

蘇晏忖度片刻,點點頭,「那就有勞公公前頭領路了。」

二人來到未央宮偏殿,裏面已經擺好了坐席,宮女們進進出出,把御膳房的精美膳食擺了上來。

李公公看着二人,恭敬地道:「皇後娘娘吩咐了,請二位在偏殿用膳,一會兒再過去正殿見她。」

蘇晏攜著雲初微坐了下來,馬上有宮女站到兩人旁側準備隨時布菜。

蘇晏很不喜歡吃飯的時候被人打擾,擺擺手,「這邊無需人伺候,你們都退下吧!」

「是!」小宮女們齊齊退了出去。

終於,偏殿裏只剩蘇晏和雲初微兩人了。

雲初微呼了一口氣,「總算能有點自由了。」

蘇晏道:「跪了一早上,辛苦你了。」

雲初微順勢揉了揉至今仍酸痛的膝蓋,「也還好,橫豎只這一天,又不是天天進宮來跪,這點苦,我還受得住。」

「來,吃飯。」蘇晏把小碗推到她面前。

雲初微拿起筷子,自己夾了菜。

蘇晏看了片刻,問她,「你不喜歡吃魚?」

「喜歡,不過我怕刺。」雲初微咽下口中飯菜,隨口說道。

蘇晏伸手把魚盤挪到自己跟前,抄起筷子把魚肉夾入乾淨的小碟子裏,極細心地剔著魚刺,動作緩慢而優雅。

不多會兒,便剔了一小碟子鮮美的魚肉挪至雲初微跟前,「給你的。」

雲初微夾菜的動作一頓,訝異地看着他。

好半晌,她低喃一句,「都說了只是做戲,這裏又沒別人,為何還要對我這麼好?」

蘇晏莞爾一笑,「除了對你好,我似乎沒別的愛好了。」

雲初微假咳兩聲,馬上正了臉色,「謝謝你的魚肉,不過我現在不想吃了。」

不只是魚肉,雲初微連飯都不想吃了。

原本說好了只是協議成婚,可他的舉動實在讓她過意不去,她很怕他會因此誤會。

前世,自跨進娛樂圈的一天起,經紀人就每天在她耳邊提醒,她的未來還有無限種可能,絕對不能因為一時的誘惑而毀一生,所以,感情這種東西對於她來說基本只存在於劇本里。

在劇中,她可以演出讓人落淚的生死大愛情深不悔,可一旦脫離劇本,她就只是個不能有感情的公眾人物而已,沒人教過她要怎麼去接受一份現實中的感情,更沒人告訴過她,什麼樣的感情才不會讓自己受傷。

她演過相愛相殺,演過愛而不得,演過陰陽相隔,演過為了愛而不愛。

在雲初微的認知中,感情這種東西,一旦沾染上,那麼到了最後,總有一方會受傷,不是他就是她。

所以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不傷害別人,她還是不要沾染感情的好。

「吃飽了?」蘇晏問她。

「嗯,飽了。」雲初微點點頭,「不是還要去見皇后么?咱們走吧!」

蘇晏沒再多話,跟着她起身一道去往正殿。

駱皇后早就等在裏面了,見到二人,笑問:「御膳房的飯食可還合二位的口味?」

雲初微道:「御膳房裏群英薈萃,做出來的膳食自然是無可挑剔的,臣婦多謝皇後娘娘賜飯。」

駱皇后笑得溫婉,馬上讓人給他們賜了座。

蘇晏直奔主題,「且不知皇後娘娘留下微臣,所為何事?」

提及這個,駱皇后就有些無奈,「本宮剛剛才知二皇子要回來了,二皇子被逐出京城歷練三年,這件事國公爺是知情的,如今三年未滿,他卻要提前回來,本宮擔心他脾性未改,觸怒龍顏,所以今兒特地留下你,是想請你幫個忙。

二皇子少時與國公爺你交好,你說的話,想來他會聽三分的,如若有可能,本宮想請國公爺半途攔截住二皇子,別讓他入皇城,哪怕是讓他去你府上住,也請你想辦法拖住他半年,只要這半年內不讓他入宮來見到皇上惹皇上生氣,你就算幫了本宮一個大忙了。」

蘇晏修長的手指摩挲著茶盞,沒點頭也沒搖頭,看得駱皇后心中直敲鼓。

「國公爺是否有為難之處?」

蘇晏道:「皇後娘娘的懿旨,微臣自然不敢不從,只不過,二殿下性子陰晴不定,微臣不敢保證一定能拖住他,只能說,盡量。」

駱皇后聽罷,一顆心落下去大半,蘇晏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只要蘇晏點了頭,那就有七八成的可能拖住赫連縉不讓他入宮。

——

從皇宮出來,兩人便沒再耽擱,直接回了宣國公府。

雲初微正準備躺下歇會兒,梅子就進來了,手裏拿着個小瓷瓶,喜滋滋地道:「姑娘,這是姑爺讓奴婢拿來給您抹在膝蓋上的,說能消腫止痛祛瘀。」

雲初微坐起來,問:「他人呢?」

梅子道:「走了。」

「走了?」

「嗯,奴婢見姑爺在屋外徘徊了兩圈兒,始終沒進來,見到奴婢過來,就把這個交給奴婢了。」梅子狐疑地道:「姑娘,您和姑爺該不會是吵架了吧?」

雲初微輕嗤,「就我和他這樣,哪裏來架吵?」

吵是因為在乎,她和他之間沒感情,根本不可能吵得起來。

「罷了。」雲初微重新半躺回去,吩咐梅子,「你動作麻利些,我一會兒還得去尋梅居給太夫人請安奉茶。」

雖然是做戲,但既然答應了蘇晏在人前要演好他的妻子,那麼給他生母晨昏定省這一點,她還是能做到的。

梅子動作輕柔,一邊抹葯一邊心疼,「姑娘今兒是磕了多少頭啊,膝蓋怎麼紅腫成這樣?」

雲初微道:「你自己算算,大半個後宮都給我跪過來了。」

梅子「啊」一聲,蹙眉道:「怎麼京城裏成個婚這麼麻煩?」

她在杏花村的時候見過人家娶媳婦兒,新婦只需要第二天早起給公婆敬茶並送上自己給公婆做的一套行頭就成了,哪裏需要這裏去謝恩,那裏去下跪的,這簡直是活受罪!

「唉!」雲初微一嘆,「多少人想着嫁入世族豪門享清福,殊不知世家大族規矩繁瑣,這也不準做,那也不準做,能把人累死。」

梅子贊同地點點頭,想了想,又搖頭,「不對,姑爺對姑娘這麼好,姑爺以後肯定捨不得姑娘吃苦頭的,更何況在宣國公府,好多規矩都被取消了呢!這些都是姑爺為姑娘做的。」

「所以你覺得我就該因此而接受他么?」

「那是當然。」梅子點頭如搗蒜,「奴婢這輩子都沒見過姑爺那樣溫柔體貼的夫婿,您還記得前幾天咱們去杏花村看老爺的光景吧,姑爺對老爺的好,那都是發自內心的,並非做樣子給誰看。

奴婢算是看明白了,這女人啊,嫁個有錢的,不如嫁個體貼自己的,每天不管做什麼都有人體貼關心着,這日子才能過得舒坦。我要是姑娘,早就從了,哪裏還有那麼多顧慮?」

雲初微漫不經心地道:「好啊,反正你們這些陪嫁丫鬟早晚都要被收房的,不如你今晚就去從了他,早早為他誕下子嗣,也免得我再往外找些不三不四的小妾來整天勾心鬥角給自己添堵。」

梅子一聽,整張臉都變了顏色,「姑娘你這是說的什麼混話!莫說奴婢沒那心思,就算有那心思,也是合該被打板子的,姑爺的心可全都在姑娘一人身上呢,你讓我們這些下人往他跟前湊,豈不是自討沒臉?」

雲初微聽得有些煩,擺擺手,「罷了罷了,你一進來就『姑爺』個不停歇,還讓不讓我好好清靜清靜了?」

梅子馬上閉了嘴,繼續抹葯。

抹完葯,雲初微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儀容就去了尋梅居給靜瑤太夫人請安。

靜瑤太夫人招手讓她坐在她旁側,問了問今天入宮的情況,聽到她說一切都好,這才放下心來。

這時,靜瑤太夫人的貼身嬤嬤林媽媽端著一碗顏色深濃的葯汁過來,小聲道:「太夫人,該喝葯了。」

靜瑤太夫人點點頭,「先放桌上,我再與微丫頭嘮兩句就好。」

雲初微神情微訝,「娘身子不舒服嗎?」

宣國公府這些伺候的下人都是蘇晏精挑細選來的,全都循規蹈矩,誰也不敢私底下亂嚼舌根子,因此雲初微自入府到現在,都沒聽誰說起過靜瑤太夫人的閑話,故而她並不清楚靜瑤太夫人是哪裏不舒服。

靜瑤太夫人面上表情僵了一瞬,片刻后恢復如常,「我這是老毛病了。」

雲初微知趣地沒再問,轉而與她談論起旁的事。

回到自己的院子燕歸閣,雲初微便帶着梅子去了庫房,把陪嫁來的上好料子找了幾匹出來打算給靜瑤夫人綉制一身行頭。

——

轉眼到了回門日。

一大早,管家就帶着幾個小廝進進出出準備了,雲初微梳洗好出來,見到小廝們抬着大大小小的箱籠往大門外走,她蹙眉,對一旁的梅子傾吐不滿,「九爺這是打算把家底都給送到東陽侯府去嗎?」

回答她的不是梅子,卻是蘇晏由遠及近的聲音,「東陽侯府人多,若是不多備點禮,我怕岳父大人不讓我進門。」

雲初微偏過頭,今日的他一身淺藍色圓領長袍,信步而來,一雙鳳眸暗含笑意,視線就那麼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

雲初微拉回視線,面色清然。

「來了宣國公府三日,可曾想家?」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潤動聽,似有若無地撩動着她的思緒。

「還好。」雲初微淡淡道:「畢竟我在東陽侯府待過的時日尚淺,還不至於有什麼難以割捨的感情。」

蘇晏失笑,有時候他在想,這個女人的心真的太過冰冷了,他得想方設法儘快焐熱才行。

卯時正,回門的車隊就緩緩啟程了。

雲初微和蘇晏同坐一車。

外面街道上同樣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雲初微出嫁的時候,一百三十五抬的嫁妝讓人咂舌,今兒回門,回門的車隊同樣讓人咂舌,因為除了前頭這輛馬車上坐着人,後面的全是回門禮。

雲初微難得的好興緻,手中捧了一本書卷細緻看着,時不時與蘇晏搭句話。

大婚三天,他們的夫妻生活基本遵循了「相敬如賓」的規則,她每晚一個人睡床上,他打地鋪。

從大婚之夜的不適應到後來的滅燈就睡,雲初微已經沒有了開初的恐懼和警惕,大概是骨子裏產生了一種潛意識:在她沒點頭之前,蘇晏絕不可能碰她。

雲初微想着,這樣也好,她本來就對他還沒有情愛心思,若是先把身子給了他,往後又沒法愛上他,這才叫傷害他。

馬車經過榮和街。

一旁的酒樓上突然掉下一個不大不小的酒罈來,「嘩啦」一聲摔在地上碎裂開,嚇得行人紛紛避讓,蘇晏他們的馬兒也驚了一驚,嘶鳴起來。

雖然沒傷到人,但這一動靜不小,百姓們開始指手畫腳地議論。

蘇晏皺皺眉頭,挑開簾,正巧見到對面的酒樓臨窗位置立着一人,着墨色交領長袍,領口與袖口均是張狂而陰詭的血色紋飾,生得一張讓人見之忘俗的妖孽臉,眉眼間有着絲毫不掩飾的邪魅狂狷,周身戾氣懾人。

他的身後,站着蘇晏的護衛蕭忌。

蘇晏挑挑眉,自那天得了皇后囑託,他就一直讓蕭忌留心二皇子赫連縉的動向,果不其然,他昨天就到京城了,原本是想直接入宮的,卻被蘇晏的護衛蕭忌攔住了,死活不讓進皇城,赫連縉只好來酒樓待了一夜。

碰巧在回門車隊路過的時候從樓上扔下酒罈來,是準備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蘇晏暗暗一笑,吩咐車夫,「靠邊停。」

車夫馬上按照蘇晏的吩咐把馬車趕到街邊停下。

蘇晏看了一眼一直不為外界所擾盯著書卷看的雲初微,「我下去見個人,你在上面等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雲初微點點頭,「好。」

蘇晏下了馬車,直接上了酒樓,沒多久就來到二皇子赫連縉所在的房間。

「微臣見過二殿下。」

進門以後,蘇晏恭敬行了個禮。

赫連縉並沒轉身,語氣陰冷,「真是難得,國公爺眼裏竟然還有我這個皇子。」

蘇晏淡笑,「二殿下頭頂皇族的天,蘇某不過是你腳下臣民,衣食住行全仰仗皇族,又怎敢不把二殿下放在眼裏?」

赫連縉慢慢回過神,幽冷的視線在蘇晏身上掃了一圈,「兩年半不見,你終於娶到個不怕死的女人了?」

這話說得毒,不過蘇晏已經習慣了赫連縉的作風,不以為然,「微臣惶恐,豈敢再與二殿下並肩?」

這話諷得就相當有水平了。

蘇晏與赫連縉從前並稱過「京城雙煞」。

蘇晏是因為命格,赫連縉則是因為那喜怒無常的乖張性子。

這二人都曾讓京城貴女避而遠之。

如今蘇晏娶了親,況且大婚三天雲初微安然無恙,自然是無形中就打破了「命硬克妻」的傳言,讓京中一干貴女咬碎了銀牙,悔恨沒能早些下手,讓個鄉下來的撿了大便宜。

蘇晏的言下之意:微臣已經娶了親,娶不到的是二殿下你,往後這「京城雙煞」就得變成「京城單煞」了,您自個兒玩吧,微臣不奉陪了。

赫連縉挑挑眉,分毫沒把蘇晏的話放在心上,簡單一句,「今日回門?」

「嗯。」

赫連縉打了個哈欠,「既然不讓本皇子進宮,那看來本皇子少不得要去東陽侯府喝幾杯回門酒了。」

一旁的蕭忌臉色微變。

二殿下素來是在哪裏現身,哪裏就能雞犬不寧,今兒可是九爺的回門酒,若讓這混世魔王去攪了,那還了得?

蘇晏看出了蕭忌的顧慮,伸手一擋,對着赫連縉打躬作揖,「難得二殿下有興緻,那就不妨跟着微臣去東陽侯府,美酒佳肴,自然少不了二殿下的。」

赫連縉微微揚眉,跟着蘇晏走了下去。

蘇晏正準備着人給赫連縉安排一匹馬。

赫連縉連招呼都不打,直接就上了雲初微所在的馬車。

蕭忌咬咬牙,有些衝動。

二殿下也太放肆了,那可是九夫人的馬車,他就這麼大喇喇的上去,一準兒敗壞九夫人的名聲。

蘇晏擋住他,「罷了,二殿下就是這麼個性子,今日若不依了他,恐怕這趟回門酒還得再生變故。」

蕭忌勉強壓下心頭怒火,目送著蘇晏也上了那輛馬車。

車廂內,赫連縉仔細打量了雲初微一眼,「嘖,國公爺艷福不淺。」

雲初微好似才發現有陌生人進了馬車一般,緩緩抬起頭來,正對上赫連縉打量的目光。

雲初微看了一眼與她並排坐着的蘇晏。

蘇晏解釋,「這位是二殿下。」

赫連縉?竟然這麼快就回來了?

雲初微眯了眯眼,慢慢放下書,恭敬道:「原來是二殿下,臣婦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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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爺撩寵侯門毒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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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混世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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