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五更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就像是對待自己最親近的人一樣，但是凌厲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他們這些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免不了還是一陣心驚膽戰。

雖說他們已經死了，那種懼怕的心裏不應該有，可偏偏他們此時此刻就是被一個小丫頭給震懾到了。

慕玲瓏紅唇微動，強行吟唱起了超度的經文，他們若是心甘情願被超度，只會覺得靈魂通體舒暢，若是心存不甘，這就像是一種折磨，好似靈魂之中隱藏着一頭兇悍了野獸，在咆哮撕咬着靈魂的每一處。

順便抬起了自己的匕首，「若是還有不想投胎的，就滾到一邊去，不要耽誤了其他人。」

眼見慕玲瓏的匕首再次提了起來，見識過這個匕首的威力，不難想像這把匕首專門就是對付鬼的。察覺到他們還在遲疑之中，直接將她自認為鬧事兒最凶的惡鬼殺掉，或許對方都沒覺得自己是最凶的，就被慕玲瓏這麼秒殺了，死前還是一副瞪着大大的眼睛，下一秒就化作一團黑煙隨風飄逝了。

慕玲瓏看了一眼天色，再看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隊伍，「到了正午之前，超度的陣法會徹底的消失，那時便是人世間陽氣最足的時候，所以你們想不想心甘情願的被超度，全憑你們自己，但是別耽誤了別人，我不介意再殺了幾個。」生怕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導致陳雪根本無法走入超度的陣法。

她的話語之中不免多了幾分焦急，這是她失敗的地方。

這些靈魂生前說不定是什麼大人物，歷經多年歲月，一眼就看得出慕玲瓏有些急了。

正想以此要挾慕玲瓏，卻是一瞬間感受到了無比強大的威壓，直撲他們的面門，整個人極具扭曲了起來，很快就有幾個人擰成了一個球形，隨後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接拍飛了，在天空中就消失了。

已經沒有比這個更加震撼的事情了，對於隱藏在暗處的那個高人，他們連準確的方位都找不到，眼見人群之中還有這樣的高人，這些膽小怕事的靈魂爭先恐後的朝着死門方向擠進去。

有靈魂進入，陣法便會運轉起來，慕玲瓏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將視線移向了閔御塵，微微頷首，無聲的說了一句，「謝謝！」

閔御塵頷首示意，沉靜的面容上有些憂愁。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卻始終沒有看見陳雪，慕玲瓏不禁有些着急，不由得伸頭張望。

「找我啊？」

慕玲瓏一怔，欣喜的回眸，看見了近在咫尺的陳雪。

陳雪才及笄不久，因為是庶女的關係，在家中並不得寵，所以活着的時候很是辛苦。

現在死了，她反倒覺得自己輕鬆了不少，至少可以寄託來世，能夠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

慕玲瓏抿了抿唇，「陳雪，對不起。」

或許古代貴族可以掌握很多的生死大權，在他們這些皇親國戚的眼睛裏，人命並不是那麼的重要，但是她真心拿陳雪當做朋友看待，如果這一次不是因為她要來這邊，凝心和陳雪是不會跟着一起來的，她覺得自己必須要負一部分的責任。

陳雪微微一怔，「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如果不是我堅持來，你或許就不會……」

「瞎說什麼呢？我是自願要求來這裏的，與你有什麼關係，不過去地府之前能夠見到你這個朋友，我真的很開心，幫我轉達凝心，好好的活着，不許愧疚，我可是對來世充滿了期待。」

慕玲瓏知道陳雪家中的環境，聽到她的這番話，心裏頭也不是個滋味兒。

「你真的不想去與你爹，還有姨娘告別嗎？」

陳雪搖頭，「不必了，在我爹的心裏，庶女算不得女兒，而我姨娘的眼裏只有弟弟，我就是那個多餘的。」

聽着她的話，不免心酸。

「陳雪，陽光已經是越來越足了，你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去地府報道吧，我會給你多燒一點紙錢，在那個世界靈活一點，我娘說地府的黑白無常都有點小貪財，別怕花銀子，好好打點他們，說不定下輩子就能投生到一個好的人家。」

「謝謝你，郡主，這輩子能夠交到你和凝心這樣的朋友，我真的很開心，也算是沒有白活。」她朝着慕玲瓏揮揮手，然後緩緩的走進了超度的陣法之中，沒一會兒便消失不見了。

好在他們趕在了正午之前超度了所有的亡魂，慕玲瓏雷的有些虛脫，身體甚是乏累。

第五念拿着手帕為她輕輕的拭汗，「玲瓏，你做的很好。」

慕玲瓏哽咽，「還是會有點難受，親手將認識的人送離這個世界，真的是太難受了。」她不敢想像，陳雪離開了，她都會這麼難受，萬一那個人是娘的話，她該怎麼辦？

雖然玲瓏是老祖宗，可是她現在到底只是一個孩子，她十二歲的時候，雖然有些胡作非為，但是好歹還保持着少女的童真，喜歡和樂悠悠去捉弄那些鬼魂。

慕玲瓏太過早熟了，早熟到讓她覺得心疼。

「玲瓏，你以後還會經歷更多，甚至有可能是你最近的人，人世間的生老病死都是常態，命運是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裏，可是命數卻是掌握在老天的手裏，我親手送走過鄰居家的小朋友，老師，同學，朋友，還有對我很好的奶奶。」

「能和我說說你第一次送走那些人你認識的人的感受嗎？」

「第一次？」記憶太深刻了，她幾乎是一直哭個不停。

「第一次？」見她一直沒說話，思緒好像飄到了很遠的地方，頻頻蹙眉的架勢多半忘得差不多了。

「你該不會記不住了吧？」

第五念搖搖頭，「不，記憶太過深刻了，以至於我現在想起來都會覺得好難過。」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們家族的繼承人很早就要繼承衣缽，所以我六歲的時候，就會跟着霍姨到處去捉鬼，八歲的時候就可以單獨超度那些亡魂，我一直以為我自己挺堅強的，經歷過那件事情之後，我才知道之前超度的那些亡魂我不認識，自然也就少了一分牽掛，甚至是傷心。當時我還住在京城，我家隔壁有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名字叫愷愷，當時我還挺喜歡抱着他玩兒的，我有什麼好東西也喜歡給他，他除了會叫爸爸媽媽，就會叫姐姐了，愷愷的奶奶都會吃我的醋，我直到現在閉上眼睛都能夠想到愷愷的樣子，粉嫩可愛，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很是可愛。只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孩子最後會死的那麼慘。」

慕玲瓏側目，「他是怎麼死的？」

「孩子坐在學步車裏，他們家是做茶葉生意的，來了客人家裏的人就光招呼，所以忽略了孩子，等到忙過之後，就發現孩子不見了，當時驚動了好多家商鋪，從來沒有想過，我們這條街竟然會有人偷孩子，所以大家自發聯盟，集結了起來，好多人都出來一起找孩子，許是鬧的聲音太大了，甚至還驚動了媒體，來了好多記者採訪。」生怕慕玲瓏不懂媒體，記者的意思，她用自己的話好歹把這兩個詞解釋清楚了。

慕玲瓏雖然還是一知半解的，到嘴邊再讓她解釋，肯定是不會了，但是意思大概是懂了。

「然後呢？」

「拐孩子的人也怕鬧大了，怕被抓了，半途中就把孩子丟了，等我們這些人找到孩子的時候，孩子是因為窒息死掉的，警察，就好比你們這邊的捕頭，他們說，愷愷小很容易苦惱，他們有可能是想要捂住他的嘴不讓叫，沒想到會捂死了孩子。」第五念說到這話時，嗓音壓得很低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