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不能承受之輕

第一百三十章 不能承受之輕

自紙坊帶回來紙巾有幾百包,還有宣紙幾百刀,實際上早由俟老六他們帶回到外院住處。

李之之所以找借口離開,卻是意識到懿懿公主看他的眼神里,多出種令他坐立不安的熱切意味。

目前狀態下,他不希望自己在感情上再有所屬,一是因為心內愧意,再則過多感情葛纏會影響到心境發展。

不能承受之輕,就是他下意識躲避的東西,就如生命中有太多事,看似輕如鴻毛,卻讓人難以承受,由此使得李之看來,感情事背負太多,會重得讓人無法承受,終是會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太多感情債直指人類最原始慾望,直接而且犀利。李之不得不承認,這些慾望的真實與無德同時存在着,無德即為輕如鴻毛,更像是一種冥冥中不可着力感,讓他深感若是深陷其中,會令他從此無法負載在未來生命軌道上。

瞬間而產生負罪感,使得他剎那間深感來自內心某一不踏實感,間接表達出活着就是受苦,就是歷經磨難。

那一刻他忽然感覺到一種水深火熱般的無奈,身處其中之人卻從未想要改變過,即便有些人想過甚至嘗試過,但絕對沒有堅持過。

令他詫異的是,這種模糊意識在自己兩世為人記憶里很是深刻,有些像他身邊存在着的普通人,那類無力感在他們身上表現最為明顯,但固有傳統思維會常常把這也看作為一個優點--忍辱負重。

更像是就此昭示給他,有多少人以孝順名義放棄了自己的夢想,有多少人以保護孩子的名義選擇了名存實亡的婚姻,又有多少人以我都是為你好的名義,而選擇犧牲自己。

李之不知道那瞬間一刻感知帶給他的真實目的,找借口出來,更多是因為自己需要冷靜於其中,找出來那種模糊意識帶給他的困擾。

院子裏的夜色與涼風,以及走在前面的春柔與夏舒口中脆亮笑,讓他頃刻就意識清醒過來,不由得啞然失笑。

之前種種心境繚亂,更多來自於自己對更多感情是的畏懼感,懿懿公主並不亞於清綺與瑜然的美貌,以及一笑百媚生讓他瞬間失神的怯意心生。

某一瞬間,他似乎極怕自己與三女已經安定感情生活被人打破,自己下意識被驚嚇出來的心理瓶頸,不就是更深意識里的不願被打擾在起到作用。

轉過幾座院子的間隔,望見燈影輝煌處的人影綽綽,李之已經神智恢復了清明。

找到李懌,討要了一壇酒水,順便叫出俟老六,來到他的住處,其中一間屋子已經被臨時當做了庫房。

借口要再次清點一番,打發掉三人,他自己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再回到那間客廳,幾個女人已經有些酒意上頭,除了龐啼,人人談興正濃,那丫頭看到李之歸來,早已將飯菜送到眼前。

見他拒絕了飲酒,清綺也看出李之心情有點不同尋常,只有兩位客人,依舊談興正濃。

「關魯公能被稱為太子太師,我知老爺子除身份外的文學功底可是了不得!這是些極品宣紙,因產量極低,目前只向皇宮內府提供,聽聞他書法精妙,尤其擅長行、楷,這些宣紙就當一名慕名良久晚輩的孝敬心吧!」

李之還是很有心的將幾刀宣紙,做過了精心包裝。

「老父親年過古稀,目前唯一愛好就是潑墨揮毫,卻是硬黃紙也捨不得經常使用,多是鋪些舊紙張反覆使用,終是將一張丟棄時,往往已辨不出清晰字跡!」懿懿公主忽然語氣有了種凄酸。

「老爺子與你哥均是性情淡雅之人,志向深沉,不重名利,據說從不隨便交結朋友,自然更無利用權勢謀取私利性格!今後老人家這種興趣愛好耗費,就由我來負責,我本身就開得紙坊,在旁人眼裏珍貴異常之物,自己還真沒看在眼裏!回去轉告采文兄,哪一日就來東諸山找我,熟門熟路后,自行前來取用就是!」

關魯公長子關銘關采文,為現任黃門侍郎的四品官,是皇帝近侍之臣,可傳達詔令的郎官,常出入上書房之人,再是不喜交往,這種宣紙新品自然也沒少見識。

清綺接言,「關魯公膝下有五子兩女,長子與么女卻是同一母親,因而懿懿姐與采文哥哥關係極好,可能也只有她交代之事,她那位老古董思維的長兄,才會聽到心裏去!」

懿懿公主搖頭笑曰:「換作旁人禮物,兩個關夫子或許不加理會,但李先生之物他們不會拒絕,因為早先李先生一篇《庚辰西域清明》,頗得我父兄讚譽。尤其老父曾言,能寫出如此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驚世之作之人,其品行當然差不到哪裏去。再聽聞出自於臨淮郡王未來女婿之手,父親就特意交代哥哥,日後要與你多做交流!」

李之微微笑答,「我或許因為生意需要,會賄賂某幾位貪官污吏,雖說不會是金山銀山,但絕不會是這等宣紙!生意人因為生計發展往往身不由己,總不能將上門索賄之人強勢拒之門外?那樣一來,我也將一事無成!但宣紙在我眼中是等同於中國漢字一樣的文化傳承,與特有書畫技藝同為傳統藝術國粹,只有我認為品性與造詣內涵至心者,才有資格接受此類宣紙禮情!」

他再望向元婉郡主,「就如六王明王府三世廷尉門庭,新老明王就能坦然接受我的宣紙賄賂,尤其老明王,更是直言索要我的宣紙。我也樂於見到自己心意,能被幾代清明廉正世家接受,因為那些宣紙所見證的不僅是大唐忠義事,民政忠義心,也是更為難得的另種廉明國粹!」

幾女聞聽,自然知曉李之話里賄賂一詞調侃意,更重要的是,此人另有做人鋼筋鐵骨,將宣紙國粹與經商市儈嚴格區別開來,能被他將宣紙當作禮物贈與之人,需要符合他品格認同。

這種只有在家人面前才可明言道出的赤誠之詞,同樣也是一種隱晦告白,自己這種有針對性宣紙賄賂,不期回報,只求心安,與世故人情無關,僅出於對國粹傳承的膜拜,與廉政公明的敬崇。

「我老父親近收一弟子,名張旭,字伯高,年僅十七歲,卻被老人家早在幾年前就稱其為,必將成就一代極有個性草書大家。此人雖年少,為人灑脫不羈,豁達大度,但常喝得大醉,一到此時往往就呼叫狂走,然後落筆成書,甚至以頭髮蘸墨書寫,故又有父親贈之以張顛的雅稱。妹子之所以提起此人,就是想藉此提出一請求,可否另贈我宣紙幾刀?只因這位張旭,一經飲酒,又恰逢書意大發,便常常藉助自身有幾分身手,半夜裏潛入我父親書房竊取紙張,父親之所以經常性缺乏紙張使用,就是因此人而導致!但他又極喜愛這位最小愛徒,往往在勃然大怒之際,就被張旭遞上來一紙新書,就怨氣皆無。」

「你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是不是打算私下裏贈些宣紙給他,也好省得此人常常去關魯公那裏搗亂?這位小兄弟我倒是極為好奇,小小年紀,不喜事同齡人尋常行徑,獨對濡墨作書痴迷,倒也引起我巨大好奇心!這樣吧,宣紙一事你要他單獨前來索要,我是想正面接觸下此人,若真如關魯公所言,日後於此道終將有大成就,我不妨就此交結下此人。」

李之並無許下任何宣紙贈與之事,但旁人也是知道,若肯於這個張旭結交,自然會承擔起此人所耗。

而懿懿公主之所以有此相托,蓋因草書極其耗費紙張,因其是書法中最放縱的一種書寫方式,而往往看似隨意潦草字跡里,又獨有憤慨與狂躁所轉化書意,書者性情所至,令其書愈發左馳右鶩,千變萬化,極詭異變幻之能事。

關魯公早已年過古稀,再是喜愛此子,也不能排除某一刻因其囂張性情狂發,惹得老人家急怒攻心,對身體健康可是極為不利。

李之自身就開辦紙坊,能夠將這位張旭極度短缺紙張窘境幫襯一下,更可側面解脫了關魯公日夜防賊般境遇。

這是說起來可笑,更似匪夷所思,但那個時代可是紙張極度珍貴的大唐初期,造紙術剛剛有雛形現世,在李之看來,之前那種能被稱之為極品紙張的硬黃紙,較之後世的厚澀牛皮紙也高級不到哪裏去。

可想而知,對於張旭這位嚴重缺紙的大戶,除了能向自己老師書房裏偷取,他還能從何渠道獲得。

但旁人所不知的是,此位張旭張伯高可非等閑人士,他可是未來一代書法大家,更以草書成就最高,史稱「草聖」,傳世書跡有《肚痛帖》、《古詩四帖》等,兩千多年後依舊盛名不衰。

而這位將來的飲中八仙之一,更有一位名氣與書法造詣更為恐怖的弟子顏真卿,不僅唐代宗時官至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封魯郡公,人稱「顏魯公」,其正楷端莊雄偉,行書氣勢遒勁,創「顏體」楷書,對後世影響很是巨大,比之其師更流芳百世。

此刻旁人均只見李之一臉凝重,卻不知他心裏早已竊喜不已,能夠在幾位大家成名之前就此結交,那可是他重生這一世更為看重之事了。

說實話,此時的懿懿公主心下有些忐忑,畢竟將一個棘手人物推薦給李之,其中禍福不可知暫且不提,關鍵是她與面前此人目前可沒有半點干係,如此冒昧,會引起李之對自己怎樣看法更為關鍵。

更不要說,此女心底早已對李之暗生情愫,但橫亘在她面前的是清綺這位幼時玩伴,多年好友,這等私情暗許思想,無異於強撬清綺郡主牆角,這可是極為卑劣行徑。

她更不知,此時的清綺,因為早就看出李之返回時心情不佳,繼而聯想到什麼,也是在心中猜測,自家男人是不是因為自己兩位好友的存在,而導致某種微妙情形產生。

只有對這一切均了如指掌的李之,很快就發現其中各方情緒波動,瞬間警醒之下,他臉上綻放出微笑,心下也知如何理順眼前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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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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