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郡王擺擺手笑道，「你看我哪裏像生氣了？但是你和正文要知道一點，你們的宣紙尚不曾形成真正規模，就已經引起了各方嚴重關注，它背後的意義是一方面，其驚人利益更是不可想像！也想想你父親因為此事已然殫誠畢慮了好幾日，卻首先自自家人里升起了貪圖慾念，教我如何再能從容應對？唉，家賊難防啊！」
「沒這麼嚴重吧，大人！幾位叔叔的確沒有提起相關事宜！」李之謹慎地開口。
「正文啊，我的幾位兄弟我清楚，私底下搞了些賺取外快的活計瞞不了我。本以為如今行情便是如此，因為我他們不得高升還曾心有愧欠，此時想來之前的睜一眼閉一眼卻是在害他們吶！小處不可隨便這條警句是什麼意思？那是說一言一行都要謹言慎行，一時的放任結果只會是縱風止燎，不僅不會消弭其事，卻反而助長其聲勢之患。」
「正文哥哥，父親說的對，我那幾位叔叔很有可能心懷叵測，我說今日裏怎地這麼奇怪呢！」
臨淮郡王點點頭，「若我所料不差，等你們出了這道房門，他們還是會在外等候着，接下來就是向你討要工藝配方了，至少也會請求開辦異地紙坊的條件！正文，你之前的提議我都支持，但想來你所佔的份額極有可能還要低些，甚至達不到兩成，這些你可有心理準備？」
「小子我早有考慮，之前也和清綺妹妹商議過，兩成份子已經不少了，想要獲得朝廷長期獨家內供，不多付出些怎麼成！實際上我只拿一成也心甘情願，若想保得正清文綺堂品牌長久，大人的存在才是關鍵！也只有您老一路高升，方能保住宣紙基業不至於過早被侵掠！況且，宣紙本就是我的商業手段之一，還需要郡王大人無數次的遮風擋雨！」
「你小子果然與以往有大不同，這心思縝密得可怕！能將數不盡金錢如此甘於捨棄，不是隨便什麼人可以做到的！當然我不會真的傷了你的心，你看我努力在給你兩成半基礎上運作此事可行？實不相瞞，郡王府的四成份子也極難保證完好！據我所知，病重的主上，昨日裏也曾勉強起身，頗有興緻的揮毫於宣紙，於是引來皇太后一系連夜親自前往查探，於是正清文綺堂宣紙也被皇親一族看上了！」
對於李之來講，這個消息足夠震懾住他了，他的前世見到的最高領導，可能就是大學里的校長級別，雖心內早有預料，但宣紙研製出來的當晚，就引起唐高宗患重症強行起身，也要一試周長，還是給他帶來一陣心潮悸動。
「既然大人直言相告，小子我也大膽明言。我首先開發宣紙的目的，就是希望大人能夠基於此而在仕途上再進一步，本就沒打算獲得太多利益份額。同樣大人也需要這個功績之外的利益均沾贈及，我的話有些不尊禮數了，還請大人不要怪罪才是！」
「哈哈哈...」臨淮郡王忍不住再次大笑起來，「你越是這樣直言不諱我才越發高興，說明你心地還沒有深沉到旁人無從猜忌的地步，更難掩你心底處那一份純良！小子，我喜歡你如此的不知禮數！」
「那我就把大人的誇讚當真了！我認為商業本質不僅是為適應市場所需，能妨礙它整體能力提高，削弱其它競爭性對手的一切問題方為關鍵，將之得以完美梳理才是首要！也就是說，如何清晰地界定自己的商業邊界，懂得其在內部與外部、定位與競爭、速度與節奏、生存與發展等諸多重要問題上，找到更加平衡和穩健立足點殊為要甚。難言誰利用誰，利益如何合理分配至最該利用的地方才是取捨的核心！」
李之的話，頓時讓臨淮郡王陷入了深思，兩眸中精光閃閃，像是一剎那間聯想到許多。
入得門來，李之二人還不曾就座，就是因為此時的郡王也是負手站立着。
清綺郡主向他投去忐忑的一眼，李之回以蘊含笑意的一瞥，他心中自有路數，知道像是臨淮郡王這般一心做事的朝中大臣，能夠真正體會出在，後世現代也極為深奧的商業理論。
說是商業大道理，實則和為官之道也有殊途同歸之處，李之一番話自然不會是想着教導郡王什麼，而是打算在合作之初，就把協同基調定位準確，以免日後隨自家生意全面鋪展開來，由此而引起和郡王之間的理念不同。
這個時候，恰好假借年輕氣盛的出言魯莽，來遮掩一下意料之外的不同理念碰撞，也比日後被誤認為羽翅豐滿后的倨傲要好上太多。
當然，目前以自己一個小小的九品爵位身份，敢於向高高在上的超一品大員妄談諫言，他人若是怒怪下來，也只會歸類於他的少不更事。
「你接着說，我感覺你的話里寓意極深！」郡王輕捋長髯，皺着眉輕聲吩咐。
「小子我哪裏有更深的寓意，只不過把西行路上學到的古怪商家理念照搬罷了！我把它當做日後經商的座右銘，目的就是有一個清楚的發展目標認知！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要生存於這個社會，就必須學會適應。個體生存本質，就是這種適應性！一個人為獲得和改善生存於這個社會的條件，他的一切努力，都源於這種生存本質，經商也是如此，為官想來也是如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民貴君輕的民本思想迂遠而闊於事情，只存在於理想化的臆想當中。就像鼓樂笙簫是為了身心合德而作，生意同樣是回歸天地萬物和諧境界的途徑！」
「說得好！」郡王狠狠地一掌拍在李之的肩頭，「好小子，我不知道你為何如此明白的給我講這些，但能從中尋到些為官有為精髓！生意上我不懂，現如今朝廷也嚴格控制此事，能令小女參與進來，已經是摸著石頭過河了，你所說一番話很有見地，遠超現在的年齡認識，我等了你將近二十年果然沒有荒蕪！」
他擺手阻止了李之的進一步詢問，「我們還是坐下談，這些你不用問，也會慢慢講與你聽！原本我沒打算這樣早向你透露，就在於生怕過於提前知會，你會在內心生出些不利成長誤區。顯然你這一席話，說明思想里已然具有相當成熟趨向，雖說看待問題有些年輕人的想當然，好在不至於今後走偏！」
眾人落座，臨淮郡王臉上也不見之前威嚴，卻是一片慈祥笑意鋪滿，兩眼因此而眯成一條縫，有爍閃亮色不時撩泛出來。
怕是清綺郡主也絕少見到此時父親臉上的舒展，竟是不由自主兩目含淚，就好像此時方知，自家父王居然也會有祥和一面。
她的變化同樣被二人看在了眼裏，郡王笑道：「女兒啊，是不是稍見為父如此歡心順暢心態？實際上我自己也感覺許久沒有這般舒暢了，偌大個家庭需要維持下去，沒有嚴格規矩是不行的！」
他轉而望向了李之，「你的紙坊就照你的意思進行，目前你三我四，餘下三成需要打點朝廷各路大小官吏，雖說名義上屬於公面持有，但也如琉璃廠一樣，會最終落入皇族嫡系手中！而其他零散份子，相比你我雙方都會流失一些，也正像你之前所言，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有些人或勢力是不能輕忽的。好在，一成里再行分釋為十成也會是個驚人數目，所以縱使最終你我手裏各僅剩兩成份子，也將是個不可想像的財富！大唐範圍那麼大，只要你能完好保留獨家工藝機密，就是後半輩子不做他事，也足以富足了！」
「我的製造工藝，只要不致外泄，有信心旁人無法暫時複製。而且造紙材料還不能滿足最佳紙質條件，日後會在全國各地尋找更加造紙原材！我心目中的極致宣紙，還要比目前宣紙精緻兩三成，此時紙質一樣會流傳下去，我擬定為正清文綺堂乙類紙張，未來甲等絕佳紙質，或許在幾月之後才能面世！」
「哦？紙質還有提升空間？」
「現在可不是分甲等乙等相宜時候，總要有甲等紙張出現之後！」
郡王父女幾乎不約而同說道，話音璞落，三人相視而笑。
「父親，您還不知，正文哥哥還教給了我一種絨線編織，恐怕也會引起市場轟動效應！」看到氣氛如此少見的和諧，清綺郡主也第一次在臨淮郡王面前放開了許多。
「就是前些日子托楊先生聘請的那些位紡織工匠？」
「是的父親，只是如今找不到替換羊絨的棉質材料，目前只能編織純羊絨毛衣物，價格上怕是極高，一時半會不能普及尋常民眾！」
隨後她把李之之前的建議詳細說了，臨淮郡王表情很是驚嘆：「已經低估了正文，想不到他的眼光遠瞻性如此高遠！很好，我這個不懂商情交易之人，也能自官場方式探究出其中不凡來，合縱連橫下才會有真正壟斷，並且藉此在身邊統攬些利益攸關合作者，商業目的尚在其次，你們這可是給你老子我找些更多應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