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一犬吠影百吠聲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一犬吠影百吠聲

果然在下一刻,那位斥駁李之的老者就看出端倪,怒目轉向正被羈押的李孟。

李之隨之深入指點,「不僅如此!他身邊為何有兩位高手在始終守護?你們可想到如何善後以致脫身?僅憑一腔熱血,挾帶着一顆決絕之心,試圖以解心頭郁怨,可想到組織者李家人,尚還懷抱着僥倖心理,製造紛爭,意圖形勢逆轉?」

那幾人哪裏還不知其中曲折,自己這十幾家,都被李家人給算計了。

不過死了那麼多人,他們心裏已經死寂一片,甚至連悲戚,也漸至麻木到反應遲鈍了。

李之前來揭穿,並無將他們赦免之意,只不過叫這些人死得更明白一些。

「原本主謀是李祥,朝廷之意重在剷除首惡,其他人等依舊罪不可赦,但總不會連坐與家人。但如此一來,爾等罪過亦如謀逆重徒,你們可知曉了李孟用心之險惡?好自為之吧,願來世好好教導後世晚輩,忠臣良將半生,卻換來枉己正人後虞,桀貪驁詐得不到善終的!」

默默抹去劍上血跡,李之回到馬車旁,孫思邈此刻才現出身形,拍了拍他肩頭道:

「某罪逆深重,不自死滅,理當我輩挺身而出,縱是上天治以血氣戾盛,亦不能令我心生愧疚。汰劣留良,優存惡敗乃道遠知驥,世偽知賢,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拿得起是一種勇氣,放得下就需要一種胸懷了。」

李之深以為然,卻是望向刺史府方向。

那是彌睿引人趕到,數百府兵,在尚未漆黑的昏暗裏,傳盪來齊整地砰砰震撼腳步聲。

現場很快就被清理一空,遠處不少人目睹了整個過程,李之阻止了軍士們的驅離念頭,隨着部隊返回刺史府。

「估計明日裏就會有命柬到來,那時候就可暫時解脫了!」

飯桌前,彌睿觀測到李之有些許神情低落。

「暫時解脫,不如說是更有的放矢了,不過隨着大理寺與刑部人來到,或許會愈加忙碌。」李之手中端著的,是產自正清文綺堂的果酒。

他這次趕來,帶了很多高度西鳳酒,此時就搬出幾壇來,交由跟隨他前往執行的五十幾名府兵。

連自己都感到手弒手無寸鐵普通人的不安感,那些親自參與的府兵們,心底里也絕不會麻木無知。

倒是伏辰很識得其中門道,已親自拎着酒罈,趕往府兵們所在的酒桌旁,那一刻,他很感激,這位看似很不著調之人,居然能看透他心思。

一旁的孫思邈,卻不理此時心中依舊心緒難平的李之,兀自擺弄着手中那張六不治真跡。

只有繼源更在意他的感受,任誰親口做出向普通人群殺戮的命令,也會有一段時間的情緒不穩。

不過也從此震懾住了很多人,至少忙進忙出的府兵,已在絕少彙報某一執行被連番阻撓了。

「亂世用重典,抓一批、判一批、殺一批,才有的晦明循環,良莠淆雜洗瀝分明!都道你是為殺伐果斷之人,怎地這時候有些進退維亟般地心力糾葛了?」

李之望向彌睿,「元忠兄有所不知,我並非在可憐那些婦孺老弱,他們是謀為不軌在先,豈能怨我出手狠厲。我是在考慮該如何做,才能儘可能少的累及他人,很多時就毀在了旁人的謀算里。譬如那位李孟,更不能排除,越多此類人等窺伺於暗處,若是廣州城,有幾個大於今日這般規模亂勢發生,還要斬殺多少人才能平息下來?」

彌睿搖頭輕笑,「賢弟,你心思有些過逾繁重了!政治爭鬥的殘酷性,要遠遠超過騷亂治理,某一個事件,就有可能衍生不計其數生命終結。僅是去其羽翼一項,就會是一場小型戰爭,其中被牽扯之人,你又能如何辨識無辜或是連累?一系列過程複雜的政變和內亂之後,沒有人在意哪一個一名普通人的性命歸屬,即使絕世先賢忠良,也無法阻止,也無法正面審視政治爭鬥這門深奧學問,因為它就是人類生存的一部分!」

很驚訝彌睿能說出如此深刻的一番話,他似乎也因此令自己的思想產生了一絲恍悟。

彌睿並沒停下類似如說教的說教,「掌控天下的皇室深宮內苑又能如何?母親早逝,父親、繼母和繼母的兒子,以及各房之間的權勢爭鬥,哪怕就發生在當權者的眼皮底下,他能對此做出何等有效阻止?扭曲顛倒,黑變成白,白變成黑,永遠是一犬吠影百吠聲的渾濁社會主流,勝者王侯敗者寇,也永遠是任何事最終結果的唯一體現。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乃出自聖人之口,既禱則棄之,無復有顧惜之,即為自然界最真實的生存法則。如何規避,怎般阻止,除非你李正文能力大過了天!」

孫思邈猛然里,手掌拍向了李之闊背上,「聽着吧,小子!我看你是這幾年順暢慣了,少了種心境磨礪過程!聖人尚且無心於愛民,而任其自作自息,你又以為自己能做些什麼?天地萬物像獻上的祭品一樣,神仙無情,只能任由流水東逝,你竭盡慮些不可能做到之事,與自尋煩惱又有何不同?」

李之愣神片刻,忽舉杯一飲而入,旋即嘆道:「是我自己太過矯情了,人生其實就是種權勢守護,不剷除異己,不樹立自己的黨羽,所謂的權力就成了空架子。天生萬物以養人,世人猶怨天不仁。不知蝗蠹遍天下,苦盡蒼生盡王臣。不瞞諸位,此詩為我某一日有感而發,書錄后仍覺膽氣豪生,勘破天下事,此時再行觀之,竟是有些貽笑大方了!」

孫思邈哈哈大笑,「苦盡蒼生,此言不假,盡王臣卻是僅書與表象,正如你方才所言,權勢守護較之民間苦更是凶甚,明白其道理,為時不晚!」

愁緒一去,李之心境立時通明,竟覺出有一絲明悟攀上心頭,令修為境界有所鬆動。

但也僅此而已,卻讓此時的他,對於天下事的認知,又有嶄新體會。

彌睿也是開懷大笑,「某一時刻的心神迷頓並非壞事,就如我方才那般,盡考慮如何化解與你,但你可曾注意到馬爺當時情形?」

「漠然冷對,無動於衷!」李之回答。

「哈哈哈,就是如此!那你又知馬爺意為何如?」

「無非是要我自行領悟,或許他認為旁人加以引導,會令效果大打折扣吧。」

「這就是我同樣陷入一時心神迷頓了,只顧了將你警醒,卻忽視了修鍊之人的心境磨礪!」

孫思邈接過話來,「彌大人話意在理,但我絕沒想到,正文能將之前有感而發,瞬間理通其中關鍵,倒也不失一次絕妙的心理轉變!但也不能說他,當時心緒有何不當之處,畢竟考慮事物深度不同,苦盡蒼生盡王臣幾字,在另一角度看待,卻是極其契合。正像萬物有陰陽兩面,看待事物也有晦明之別。」

幾人談興正濃,卻忽然有府兵來報,原來是都督府有飛鴿傳書送到。

李之一時好奇,他在臨淮郡王府就養了些信鴿,但此物僅能在固定地點接收,此次遠行,倒是沒考慮帶上幾隻。

飛鴿傳書與鴻雁傳書是一個意思,就是古人之間聯繫的一種方法,將信件系在鴿子的腳上,然後傳遞給要傳遞之人。

此時那名府兵手中就握著一隻信鴿,一隻腳上有半扎竹管,抽出紙條,上書數句:

爾等日唯以貪腐為事,全無悔心,又恐因此而治罪,豢養私兵而自重,俱自造之孽。弭亂之法,當施以重典,以回天怒。如后再有罹法網者,皇上奉天誅之。逆賊亂粵,逢惡助虐,良心盡喪,以尚方劍逐誅,盡行斬戮之事,以代奉天。

無疑,這是在傳遞治理叛情皇命,已經明言相告,尚方劍的用場世人皆知,僅僅這三個字,就昭明一切。

這種結果是意料中的事,李之並不奇怪,但卻對飛鴿傳書一事很是興緻濃濃。

看出了李之的心思,彌睿笑道:「我有一老友張弘愈,字宗振,韶州曲江人,乃世代仕宦之家,太常寺卿廣州都督。其子張九齡,字子壽,年僅五歲有餘。昨日裏遞出八百里快遞,心下另有擔憂,就想到宗振兄年僅五歲公子喜好信鴿,又與其父長安好友間互有飛鴿傳書軼事,故而心生借用之念,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有了回復!」

李之越聽越是震驚,張九齡可是後唐有名的賢相,此人在將來可是大大的有名。

他一生忠耿盡職,秉公守則,直言敢諫,選賢任能,不徇私枉法,不趨炎附勢,敢與惡勢力作鬥爭,為二十年後的開元之治作出了重大貢獻。

自張九齡去世后,唐玄宗每宰相薦士,總要問「風度得如九齡否?」因此,一直為後世人所崇敬,即使李之前世現代,也是對此人熟知。

他這才想起來,張九齡不就是廣東人?韶州曲江也就是後世的廣東韶關市,一下就對了起來。

能在重生后,結識此人,無疑對李之而言是件莫大榮幸事,而且此時張九齡尚且年幼,或許自己能再某些方面,能給與他一定的幫助。

於是他笑道:「這裏是解決了,還請元忠兄幫着引薦一下,其實我對飛鴿傳書一事興緻頗濃,並在奉鄔縣與臨淮郡王府,都養著很多信鴿,其中有很多不解之處,想着上門討較一番!」

這個理由很正常,在無多少娛樂項目的唐朝,養寵物是個最為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彌睿沒理由拒絕,「剛好我也要上門酬謝,張弘愈一家就在距此不遠,找個時間一起吧!」

孫思邈點頭,「上門感謝時應當的,這一次可是為我們解決了大問題。雖說驛站傳書明后兩日也會來到,但早一日獲得授命,心裏也早些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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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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