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法不一則奸偽起

第七百五十九章 法不一則奸偽起

午時不到,二人出現在貞觀殿見到了高宗。

他們當然不是一起出現的,李之來到時,太平公主趕往的卻是應天門,她被授命嚴密監視李之在洛陽的一切行動去向,先行面見武后彙報,隨後趕往貞觀殿才順理成章。

她來到之前,李之已經與高宗交談盡歡,難得李旦出現在這裏,這還是讓他留守長安后,首次返回洛陽。

給高宗調理身子,目前已屬於表面形式了,還需要儘可能的小心翼翼,之前包裹病灶真氣漸趨稀薄,稍有不慎,便會觸到痛處。

李之給他準備的是在益壽丹基礎上改制的特製丹藥,添加了天山雪蓮,卻被高宗拒絕了,目前的李旦卻對這些不知情。

眼見他二人間的談話性質頗高,卻對父皇的身子沒有任何涉及,李旦頻頻關注向李之的表情,就被高宗看在了眼裏。

於是他笑道:「吾兒可不能怪李先生,是為父拒絕了進一步救治,沉疾無藥可救,重痾又須用猛葯,與其多活個三兩月,卻不如如今的無知無覺,一身舒爽的離開這方世界,更讓我覺得體面一些。」

真氣包裹病灶,也就隔絕了病患複發時候的劇痛難忍,高宗被頭痛折磨了幾十年,近一年裏是他最感自在的一段時間。

一旦痛感再襲來,也就是他命喪之時,明知如此,李旦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高宗擺手制止了小兒的悲戚,「與天奪命,朕已經多出來一年零八個月。凡事得有個限度,夭壽賢愚,各自有定,本非志意所與,曆數有歸,不可過逾!」

他隨手指向李之,「昏明迭用,否泰相濟,政務上如斯,人生亦是如此!朕本惟耆老之人,血氣衰微之際遇到李先生,才會有如今的時務佈置,我兒可明白此理?」

后一句話就是指的他為李姓皇族所做的一系列佈置,名目是針對的是李旦的親生母親,實際上意義深遠。

李旦再是性格淳厚,也知其中道理,就以之前的數番打壓武氏勢力而言,已經不知潛在的保護了多少李姓中人。

高宗口中所指,這一切來自於李之的救助,不然依照他之前的狀態,何來如此清醒的意識?亦或是早在近一年前早就性命不在了。

李顯是個名副其實的昏庸之主,其質本庸柔,素為悍母所制,無絲毫自奮皇綱能力。

李旦是以謙讓著名,雖能稱得上是英明通慧、仁聖睿智之人,但率情背禮,取樂於身,夷猶性格令內心決斷遲疑不前,儘管危急關頭也能挺身而出。

前者平庸,後者過於寬厚恭謹,為日後庸主乃高宗一目勘破,故而才有的不惜令悍婦武則天改篡朝政一段時間,來化解大唐因此而日漸式微的危機。

但到底是皇家傳承人,高宗自不能更直白的講出來,面對此時的李旦,唯有刻意彰顯李之的作用,才能於側面警醒二位子嗣。

或許此時此刻他們不盡了解,日後遇到危急時刻,能首先想到李之前來相助,就是高宗最大目的。

但李旦目前僅為皇子,前面還有一位正牌太子,有些隱層佈置卻不能繞過了太子,直接與李旦面授機宜。

即便如此,生性聰慧的李旦仍能體恤父皇的一番苦心良授,再望向李之,心內已鑿定加深與他之間交往,於政事他不擅深處理解,但不敢違明知大限將至的父親言內苦勸。

見李旦若有所思,高宗望向李之:「事實上當前局勢已明,且看日後如何發展了,李先生可有何高見?」

李之恭聲回道:「臣下怎敢妄談國政,一心只專於商業,又是修鍊之身,不敢稍涉政事!」

高宗笑道:「只要你談些觀點,商業發展亦需明確大勢走向,像是正清文綺堂又是這般投入巨大,怎能不勘前路而盲目而行?你們商家心內所憂患,也正是朝廷弊端可能出現之處,你但說無妨,朕恕你無半點罪責!」

李之回道:「法不一則奸偽起,政不一則朋黨生,上既啟其泉源,下胡息於奔競,此乃商人間共識,絕非臣下一人之言。故我以為,養成旁戚萬端之惡,致奸人黨附從而逆謀,乃是日後最須避之之禍災,此弊不除,隱患無窮!」

他一番言語都是有歷史根據的,像是中宗在位,任由韋庶人、安樂公主用事,導致忠良屏失,讒邪並用,刑賞僭濫,賄賂公行,從而讓宮闈恣丑穢之患盛行,令滿朝文武扇朋比之風。

睿宗那時尚為相王,目擊其事,常扼腕嗟嘆,不勝竊憤,直到身履帝位,親握萬機之後,也做出些刷疵滌瑕、洗穢濯垢之事,且咸使潔清,緝熙謨猷,皆有條理,方不曾復蹈危轍。

但其後專縱太平公主,恣橫以亂朝政,遂使海內失望,若非培養出一位日後聖主李隆基,怕是也會晚節不保,重蹈其兄覆轍。

李之一番話雖未點出具體事例,卻也算是根據婦人當道下的最大弊端衍引,算不得什麼睿識慧智,倒也直切要害核心。

聽得高宗頻頻頷首稱是,隨望向李旦道:「朕囑你一事,可否能銘刻於心?」

李旦慌忙躬身垂答:「恭請阿耶教誨!」

「凡日後遇朝中橫臣作亂,一旦苗頭凸顯,必要與李先生提早知會,並秘議協商應對之策,不論你是否身在帝位!其他事朕不予警示,唯有此點,切勿荒記!太子那裏我不會透露,目前唯你二人私下裏盡知!」

「孩兒一定謹記阿耶誨告,與李先生加強信報暢通,事屬隱秘,唯我二人僅曉,便是任何人也不會窺得一二!」

高宗與李顯之處,也必然會有類似交代,或許具體上會有些許出入,但核心目的,還是要凸顯李之存在意義。

但此舉在李之看來,此舉何嘗沒有將自己,綁在這兩架風雨中飄搖不定的大船上的意思。

不過李之並無多少異議,唯有與先後二位皇帝建立起隱秘聯通渠道,才好進一步藉機行事,再是傀儡皇帝,亦或是為宮闈當道私下胡為,名義上的皇權所屬,還是有巨大威懾力的。

他當然不會因此而對朝政施與直接干涉,適度提醒一下處於被蒙蔽狀態下的二人,往往會具有意料不到的鮮明效果。

高宗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會刻意提醒二人,這也是他賜封給李之尚方劍的職責之一,兩位先後皇帝,斷然不敢輕易逆反先帝遺訓。

正事談過了,高宗像是一下子心境好了很多,便命李旦取來李之的那部《茶經》,翻開做過標記的幾頁,與李之深入探討。

李旦並未因此而退出,他本身是一位大孝子,明知父親命不久矣,只要高宗沒給他發出逐客令,他更樂於配合著擺弄出二人口中的幾種茶葉,於他而言,能看到父親此時開朗言笑,是自己最感欣慰之事。

而接下來兩人間的談笑風生,更令李旦覺出李之的神奇,不知不覺間,與之加強私下交流的意念越發強烈。

午時一到,早已吩咐下去的御膳也適時來到,太平公主卻在這時候不請自來。

若在平時,她這個親閨女要想覲見父親,也是需要提前稟報的,但像她這樣掐著具體內情趕至,當然有把握進入其中。

況且此時,已不是之前皇上與太后之間的那種針尖對麥芒局面,兩人間早互有妥協,被尷尬夾在中間的兒女們也就自由了一些。

看到前來的太平公主,高宗意味深長地瞥了李之一眼,他可是多少知道些,自己女兒與李之之間有貓膩。

雖說嚴格意義上來講,這等行為有辱皇室門風,與不容褻瀆的尊嚴,但李之身份的特殊,太平婚姻的不愉,以及皇宮內對於男女之事的習以為常,高宗又明知自己大限將至,故而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較之二位兄長,太平公主很會來事,來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高宗身後,給其撫按肩膀,僅享受了片刻,就被高宗笑着驅離。

見到高宗手指李之身邊位置,太平臉上並隱現紅潮,李旦驚訝地瞪大兩眼,在心裏倒吸一口涼氣。

他此時還能不知二人間蹊蹺,更令他驚訝的是,自己的父親居然不加以制止,竟是隱隱有些任其發展的態度,這就讓李旦有些接受不了了。

他當然不是鄙視或憤怒此事,而是忽然間對李之又有了新的認知,高宗的智慧一直被他無上崇仰,甚至父親斷然不會無緣無故,任由此等有敗門庭事件發生。

不僅是李旦,太平公主同樣心下忐忑不安,她不知父親的真正用意,是無意之舉,而是特有所指,讓她惶恐之外,還多出幾分後悔,不該此個時候出現。

飯桌上出現短暫詭異沉寂,李之卻是在心下暗笑,高宗在此舉頗有些拿自己置氣的意味,便是皇上已有一些心頭認可,也要表現出對自己的責怪。

李旦此刻卻是在極度驚異后心生八卦念頭,既然父親都默許了兩人間的畸情,必然是認為此舉與李姓有益而無害,他心裏自然就淡然了許多。

最難熬的就是太平了,她此時可是如坐針氈,心神不定,渾身上下都不自在,既擔心皇上因此而盛怒,又后怕不羈的李之做出些不管不顧的行為言辭。

只有李之泰然處之,甚至在感知身邊的太平因惶恐而令執筷之手微顫后,居然貼心的幫其挾過兩筷子菜。

他的意外之舉,直接導致太平渾身抖了兩下,李旦也是有抖的跡象,不過他那是被笑意憋的。

在二人均被李之的大膽舉動刺激到的時候,李之卻沒多少擔心,因他能感應高宗的心理變化,既然他決定了當着李旦的面暴露出此事,李之索性隨他心意,明目張膽地表現一下。

果然高宗忍不住輕咳了一聲,說道:「你兩個今後可要懂得避諱,我還能活幾天,之後可沒人能保得了你們了!」

李旦終是忍不住噴出一口飯菜,嚇得他連忙起身收拾,在聖駕面前失禮,便是親兒子也是罪過不輕。

誰料想高宗並不見氣惱,揮手趕出侍膳的宦官,反而笑道:「我兒今後也幫着遮掩些,你妹妹婚姻不順,你母親也曾多次抱怨了,你這做皇兄的也多少體諒一下她,月兒此生命途多舛,需要一個慰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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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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