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8章 故人已逝
    「可你竟然親手殺了你的親生父親,生生割下了他的頭顱,獻給了聖帝。」
    關書書扶著桌子,晃悠悠站了起來,踉蹌地環顧了一圈四周。「那個對我許諾,要讓那些慘死於此處的無數冤魂安息,要讓那些做出這一切的人付出代價的人——終究是騙我的。我承認,我曾經對她有過一絲幻想。我幻想她是她口中的那種人,是她許諾會做的那種人。」
    他轉過頭來看着墓么么,笑是笑,哭也是哭。「我幻想過,她不是傳言裏的她,她也不是他人眼中的她,她是個人,是我曾經見過的那個人,有一顆肉長的心,會像一個人一樣,有良知,有感情,高興了會笑,難過了會哭,受傷了會痛,被一個人愛,會開心。」
    「可你打碎了我最後一絲幻想。」他上下端詳著墓么么,「你不是她,你不是這個院子裏給過我承諾的人。」
    「你和北旻那個滅了自己滿宗的陽煞有什麼區別?!」
    說完這句話時。
    或許是關書書的錯覺,他在一瞬間覺得四周的空氣都靜止了。而始終這樣平定看着她的墓么么,眼神里有什麼——
    有什麼像是轉瞬彌亡的東西。
    他竟不由自主地繃緊了神經。
    仿有了種錯覺,認為墓么么這時會因為這句他口不擇言的話而暴怒。
    可墓么么久久什麼也沒做,她只是輕輕眨了眨眼,不發一言。
    關書書被她這種平定無波的反應更是激怒了,他完全無法理解眼前坐着的這個人,他甚至在某一瞬有種衝動想把這個女人切開看看她到底是否真的是石頭做的。
    這些年所積攢的滿門被滅的悲慟、自己再也不能突破三化的絕望、將心思錯伏一個人的怨恨、空等了數年的無助——在墓么么這輕輕一眨眼之下,火山一樣爆發。
    他抬起手用掌腹用力擦乾自己的眼淚,看着墓么么,用自己所能想到最為冷酷的話,最為冷酷的語氣無情地嘲笑她。「如今你是皇親國戚雲舒郡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會有什麼事情難得住你?還有什麼人你不敢抓?還有什麼人你不敢殺?」
    「既然如此,你還用如此大費周章深夜跑到我這裏來質問我,這個案子到底是誰給你的?這把刀是誰捅在你身上的?」他朝前進了一步,看着墓么么,忽然笑容更深了。「尊貴的雲舒郡主,日後捅在你身上的刀,肯定要比現在這一刀還要深,還要疼。刺傷你的人,定還會比現在還多。」
    墓么么仍然像一塊石頭那樣不為所動。
    她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忽轉過頭去,看向這老宅。
    「樂以謙給了你什麼。」
    「……」
    「和即墨家有關,是嗎?你二叔那個機關……是吧。」墓么么聽起來並不像是提問,倒像是自己給自己解答了。「也是,能讓你為他如此賣命,除了為即墨家復仇,好像也沒別的讓你如此了。」
    「是又如何呢。」關書書冷冷地接過話去,看得出來,他已經甚至演戲都不願了。
    「——我。」墓么么頓了一下,手指掠過自己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
    關書書很安靜,似乎在等她一個解釋,等她一個哪怕是借口的解釋。
    可她只說了一個字,便好像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她就這樣側臉背對着他,仔細地看着這老宅。
    「你到底要說什麼?」
    「沒什麼。」她站了起來,轉過身朝外走去,並不在看他。「其實,我今天來,是想介紹個朋友給你。你們兩個其實蠻像的——我還以為,你們兩個一定能當蠻好的朋友。」
    她笑了笑,像是在自嘲,走到了湖邊,停下了腳步。「——可能現在說並沒有什麼意義了。但是,對不起。」
    關書書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在這時意識到了什麼,有種格外不好的預感。他這時甚至想衝上去抱住她,告訴她,我不是故意的,我說的那些話都是口不擇言,都是口無遮攔,我並不是故意——我並非。
    我真的想說的不是那些話。
    我說那些話,只是想等你給我一個解釋!
    我只想聽你一個解釋。
    我只要一個解釋。
    求你了。
    求你看我一眼,看看我還在這裏等你。
    我。
    「攸執筆。」墓么么一聲輕喚。「今日這一刀,我認了。但我還是看在舊日情分且提醒你一句,日後不管有多少人要刺我,有多少刀會捅在我身上——本郡主,都不會這麼認了。」
    關書書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墓么么已經消失在原地不見了。
    今天的月色很好,很像那天拋下他一人守在這舊宅時的月色。
    關書書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
    「貴子……」輕瑤一臉擔心又一臉生氣地看着她,「你為什麼要攔着我,不讓我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剛才的舊宅里,輕瑤和哈睿一直隱藏在她的空間里,默默地看着沒有現身。
    「王師傅都不會告訴他,我為何要告訴。」墓么么輕輕笑了下,可能是今天夜晚風大,她吃了那麼多涼風,忍不住咳了幾聲。
    輕瑤見狀,忙去外面給她端熱水了。
    從回來就一直沉默不語的哈睿這時才站到她的身後,輕輕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摟住了她。
    墓么么似有些太累了,像是今天在老宅短短的那一會,用光了她的生機。她閉着眼睛靠在了哈睿的手臂上,久久輕輕說道,「哈睿,我……」
    「不要聽那個男人的,你的心很好很漂亮。」哈睿抱住了她,「不是那個人說的那樣。你不是那樣的人。你不是。」
    他笨拙的重複著這樣的話。
    「嗯。」她說,「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小韶。」
    ……
    第二天。
    那位執筆告訴船夫,他再也不用每月送他來這老宅了。
    「故人已逝了。」他站在船頭,說。
    船夫心底高興的不行,可看着這位執筆此時的樣子,他猜想一定是位關係很近的人,不然,這位執筆怎麼會每月都來這鬧鬼的老宅,等上一天,月復一月,年復一年,雷打不動,不論什麼都無法阻止他來。
    於是嘆了口氣,說道,「執筆節哀,敢問她叫什麼?我回頭也教我婆娘燒點錢,祭拜一下。」
    執筆輕輕一笑,轉過身來,「逝者已逝,無需掛懷。他……叫小書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