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9章 審
    次日,封梟入宮。
    聖帝對他的態度沒有任何變化,就和尋常一般公事公辦的態度,問了他一些其他的軍務,也不見冷不見熱。
    直到封梟都以為可能之前是他多想了的時候,聖帝的話題悠悠一轉。
    「封將軍,你覺得……雲舒如何?」
    「……」封梟一頓,回答很利落。「屬下不察。」
    「你上次和她同辦一案,還一起受了傷,也算同甘共苦。」聖帝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封梟回答也很標準。「寥寥數語並無太深印象。」
    聖帝的語調很奇怪,你說他在笑,但語調毫無起伏。「孤的雲舒素來非比尋常,但叫人見過她一面,就不可能沒有太深印象——」
    封梟仍泰然。「屬下素來愚鈍,不懂人情世故。」
    「呵呵。」聖帝笑了起來。「你這般模樣,真叫孤想來你的父親。剛正不阿,鐵面無私,也一樣的遲鈍於人情處世。」
    「能讓陛下惦念至今,父親泉下有知也定倍感榮光。」
    「他?不會的,他當年見我連敬語都不知怎麼用。」聖帝像是真回憶起來過去的舊事那樣語氣輕鬆了很多,「你比他還強點,最起碼還知道怎樣把話說得圓滿無漏。」
    封梟的背莫名有些發緊,「不敢。」
    「有何不敢呢。」聖帝的目光落在了封梟的肩上。
    封梟連頭都沒有抬,就感覺似有萬鈞的山死死地壓住了他,屈膝跪在地上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綳的更緊了。
    「說起這個,你可比你父親強太多了。要是你父親此時,早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交了底,昨晚上兒個吃了甚麼菜,甚麼酒,都要挨個說出來,不得不說,孤煩他絮叨。」
    封梟的額上滾下了一顆汗珠兒。「陛下想知什麼,封梟斷不敢有半點隱瞞!」
    「你這孩子。」聖帝語氣慈愛如鄰家叔伯。「孤看着你長大的,當然了解你肯定不敢瞞我半點東西。孤只是好久沒見你了,想和你多聊聊,別想太多。」
    「是。」
    「雖說此次楚九讓你辦這個案子孤事先並不知道,但,你的確沒辜負孤所望,還是孤看着長大的那個孩子。而且今日召你入宮,倒讓孤覺得……」
    聖帝頓了一下,「就該讓你和雲舒多接觸接觸。」
    封梟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了。
    「只是和她寥寥數語,你便有如此長進——你不善人情世故,雲舒長袖善舞人精也似,好好叫她教教你為人處世之道,也不是什麼壞事。」
    「……陛下。」
    聖帝抬起手來,「你退下吧。」
    「是。」
    「哦對了,封梟啊。」
    「屬下在。」
    「你好歹是堂堂峯月衛大統領,知道么。」
    「屬下記得了。」
    「退下吧。」
    ……
    封梟從蟾桂宮回到自己府上,遣退了所有下人,顫顫巍巍地從手裏掏出了一大壺酒如飲水一般咕咚咕咚喝了乾淨,臉色才有了點血色。
    一切都如墓么么所料。
    他又咕咚灌了好幾口酒,回想起那日墓么么對他說的話。
    『「首先呢,你跑來我這請教進宮該說什麼,聖帝肯定知道了。不用想,他肯定不高興這個事,但這事兒不大,不用理他,讓他說去。」
    「其次呢你最擔心的事不用擔心,聖帝不會去問你董安安的事兒。因為聖帝知道問你也白問,你既然來見我了,肯定是擺明了問也白問。」
    「最後呢——就是你真正應該擔心的事。」
    「聖帝會問你關於我的事兒。他一定會問你,怎麼看我,覺得我是怎麼一個人。他這麼問,一來是想試探你峯月衛到底和我有沒有太深的糾葛。二來,他是想看看我到底對你影響有多深。三來,他想知道,董安安那天到底是你主事,還是我主事的。」
    「所以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要實打實記好了,這才是關乎咱倆的重中之重。」
    墓么么那會放下手裏的茶杯,掀起眼帘,食指隔空點在他的額中間的位置。「你就當我從來沒有和你一起走進過九百井陌,從未和你走進過那家店鋪。」
    他當時愣了。
    「你仔細回憶一下,如果我那天沒有和你一起走進那家文玩店。你會怎麼看我?你會怎麼在聖帝面前說我?」墓么么繼續說道,「就那樣說就行。」
    其實本來很簡單的一個事,可封梟當時愣是遲疑了。
    就連她也怔了一下,「這事兒對你不難吧?」
    封梟也不知當時自己遲疑什麼,包括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剛才在聖帝面前的表現是對還是錯。
    但墓么么還是很信他能辦好這麼簡單的事兒的,繼續說道,「聖帝此次召你肯定言語之中夾槍帶棒的,你只消記得,能少說就少說,能不說就不說。反正你本來就是個少話的鐵疙瘩,他此番沒有你任何把柄,拿你沒辦法。」
    她想了想,又朝他笑着說,「聖帝還會幫你讓楚九那些人再也不敢隨意使喚你了。」』
    此時夜深,並無明月,封梟端著酒看向門外疊疊樹影,深夜這一片墨翠風中如鬼影魅魅,讓他無端想起那女人慵懶地掀起眼帘看他,平靜無波的一眼都叫他此時透心冰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