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8章 起初(一更)
    『起初,是幾個小柿子。
    昨天又被抓了回來,免不了又是地獄難言的折磨。墓么么醒過來的時候,狐平已經不見了。
    狐玉琅已然不相信任何人能看住她,於是每天來伺候她的宮女都會不停地換人,大多數時間,根本不允許任何活人接近她。
    但不給任何人接近她,狐平被暴怒的他關在殺春池,還要派人來看住她,於是他調了自己貼身的暗衛來頂替狐平。
    於是這座華美的、佇立在懸崖之上、上下入地都無法逃脫的牢籠之中,已然除了她,死寂的像是一座只有風會吹過的墳場。
    墓么么仍然平靜,身上帶着一層層沉重的鎖鏈,如果狐玉琅不來,她連寢殿都走不出去。沒有門窗玉璧打造的華美宮闕,一層層的軟煙羅在死寂的風裏飛舞,只有一個單薄的影子長長久久地靠在牆上,望着外面曠闊的天空。她的心魂,就好像在這風裏,一起被吹出這座墳墓之外。
    忽餘光之外,看到一個侍衛,遠遠地站在殿柱的陰影之中,他的眼神裏帶着不解,帶着好奇。
    模糊覺得這個侍衛有些眼熟,好像——第一次入雩芳谷時,見到的那個侍衛,便是他吧?
    墓么么想了想。
    那天夜裏,狐玉琅又來了,她已經習慣了。可她剛逃跑,他火氣未發泄完,連着幾天將她折磨得瀕死一線。後來,她模模糊糊趴在床上,那侍衛小心翼翼地送來藥膏給宮女時,放了幾顆柿子。
    「我剛摘的,應該是甜的。」
    「你,是叫景臣嗎。」
    「啊娘娘您醒著……啊對不起,娘娘恕罪,我,是的,是的屬下叫景臣。」
    ……
    之後。
    「這些天總能見到你。」狐玉琅偶爾心情好的時候,墓么么可以選擇看一些書,練一些字。於是看到那天來送字帖和書的人——
    她隨口說道。
    那侍衛稍稍一愣,說道,「狐平姐不在的這些日子,都是我來伺候娘娘。」
    她本來就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並不與他多說什麼,就開始自己看書,練字。而他作為一個負責看守她的暗衛,唯一的任務便是看好她,不要像狐平姐一樣犯錯讓她逃了。
    他盡職盡責,無時無刻地都要監視着她。
    她彷彿完全不介意,應該說,她根本不在意。她安靜地,像一個根本不存在與此的人。可太過盡職盡責也不是什麼好事。
    狐玉琅來的時候,他也仍在,仍更要在——這是這個侍衛自己想的,他要護衛王爺的安全。
    於是他仍然與暗處守着,默默看着,不發一言。
    ……
    後來,是一個飛鳥。
    那夜晚,墓么么哭着從噩夢裏驚醒過來,狐玉琅應該是臨時有急事已經離開了,可他留下了貼身的暗衛在山下看守她。可本來應該在山下的暗衛,或許是聽見她的慘叫,不知何時已經在殿外站着了。
    她那時快要崩潰了,並沒有注意到他,於是抱着枕頭無聲地哭着。那侍衛就遠遠地站着,不敢發出一絲響動。
    他守着她默默哭完。
    宮燈未點,遠遠看着,她瘦弱的身體像被大雨摧折的花,瓣都落了,顏色都揉碎了。
    她察覺到外面有人,卻並不在意地坐起了身體,看着他看到自己一身傷口時震驚的表情,反而笑了起來。「你的主子就是這樣的人。」
    那天夜裏,四下很黑,而宮外的月光似乎總算對她不那麼吝嗇刻薄,灑在她的眼前。她於是也不知為何地,趴在床上,疊起手指,於是牆上有一隻飛鳥的影。
    可她身上掛着沉重的鎖鏈,哪怕是個手影,都只能被鎖在這宮牆之上。
    她看着那手影,無聲地再次落下眼淚來。
    次日。
    不知又過了幾日。
    狐玉琅又將她折磨得昏死了過去,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又是後半夜了,她趴在枕頭上,無聲無息地哭着。
    忽然聽到外面一聲鳥叫。
    她不解地抬頭——
    外面那個侍衛,站在她的寢殿外面的高台上,笨拙地學着她的手勢做着一個手影,在外面的月光之下。
    殿外的長風吹開他的發,那隻折斷了翅膀的鳥月光之下,翩影纖纖。
    飛出了宮牆。
    ……
    這個忠心耿耿的侍衛很是盡忠,盡責。明明沒有任何門窗的的宮殿,彷彿有一道道無形透明的牆壁,將他牢牢堵在外面,除了被主子命令以外,他從來不曾跨過那無形的門,只會抱着劍遠遠地靠在一處,藏在陰影之中。
    但是他待得那些地方,她都已經不用去分神去看,都知道他在哪裏了。
    但她從來不會主動多說什麼,除了偶爾對他禮貌微笑。
    這個死寂的牢籠里,已經習慣多了一個人的氣息。
    ……
    再後來的後來。
    深夜裏,在所有人都睡着、鳥也睡着、死去的靈魂開始交流跳舞之後,那個侍衛,會悄無聲息地跨過那道透明的牆壁偷渡而來。耳邊沒有多餘的噪音,靜地讓他害怕床上被折磨昏死過去的女人會悄然睜開雙眼。無邊黑寂的夜色濃重地像是瀝青束縛着他的動作,也像他的主子隨時會像霧氣一樣出現在他的身後。
    但是他還無可避免地這樣看着她。
    其實,那個侍衛偶爾伸出的手指,懸空在她的臉上身體上,與半空之中久久不敢落下時——
    偶爾,她是醒著的。
    那扇窗——
    無論如何。
    註定是會被打開的,囿於晦暗的秘密、困與精心的算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