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吾之魂,死於世人(一)

003、吾之魂,死於世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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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夜遲暮,朽敗的身體上滿是不見星辰的褶皺。狂/人/小/说/网www/xiaoshuo/kr

於空七輪驚漆的月,紅的妖嬈。一光一刀,割開了夜色,流着凄戾的血。枯枝,斷崖,殘垣,這個千萬年來不曾生長出活物的地方,是神遺忘的老舊墳塋。

這裏,於旻國邊界十里開外,名久煌海。

久煌海不是海,而是一片萬古荒原。古遠時,這裏曾是一片海。如今,這裏只有茫茫無際地白沙,誰也不知道下面究竟埋葬了多少屍體。沒有人敢輕易來這裏,更無人敢深入其中,因為沒有人知道,這久煌海里究竟存在的是什麼。

此時,一個將官站在久煌海的界碑前猶豫了一會,咬了咬牙,把馬上的麻袋扛在了身上,決然地走了進去。他,就是當時在景兒身邊的那個將官——姜朔。

沙塵四起,空氣中瀰漫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可怕氣息,壓抑地他步履維艱,每走一步都好像把呼吸給掏空。直到走到一處沙坡之上,他才把麻袋給放下,打開,露出裏面渾身是血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已生死不知的牧畫扇。

「乾的不錯,姜將軍,謝謝你了~拿着這塊玉,回去和你妻兒團聚吧。」

這個時候,沙坡旁邊突然毫無徵兆地出現了一人,他身籠於烏袍,頭覆著兜帽看不清眉眼,著一雙著精緻的金絲綠繡鞋不緊不慢的朝他們身邊走來。分外清涼的聲音由遠及近的襲來,邪門的帶着一陣刺骨的冷風,使得姜朔的身體竟然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如木偶般獃獃地接過了一塊紅玉。

姜朔明白自己被那人給控制了:「希望你能保守承諾放我妻兒回家。」那人並沒有理他,而是將地上的牧畫扇打橫抱起,轉身就走。

「就算是陽煞,扇尊她也是個英雄。她不該落得這般景地,如果可能的話,」一臉剛毅的姜朔頓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說道,「求你救救她。」

「呵呵,你看我像會起死回生的神?」留給姜朔的,是那個人一聲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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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虛無的黑,無邊無際。

我死了啊。

牧畫扇覺得,自己現在是一小片灰塵,輕輕地漂浮在這片死黑之中,無依無路。她飄啊飄,飄啊飄,看到了光亮。

那是一朵花。

她落了上去,沿着花瓣,一點點朝下滑落。而那花瓣里,每一瓣都浮現出一個畫面。她看見一個素衣女子手把手地教一個少女練劍。她忍不住想要嘲笑那個素衣女子:你個傻子,你知道她手裏拿着的劍是想殺你的嗎?風又起了,她又落在另一個花瓣上,還是那個女子,在她旁邊躺着一個白髮少年在懸崖上看星星。她忍不住又嘲笑她:你個傻子,你知道他會因你而死嗎?她又被吹到了另外一片花瓣上:那個素衣女子,站在一座城上豪情萬丈地發誓,她在此城必在。她都快要笑出聲了:你個傻子,你知道這個城會將你挫骨揚灰嗎?她的身子開始慢慢發沉,發沉,沉入最後一片花瓣:一個扎著衝天辮的女娃跪在一個少年面前,一臉崇拜地說:你是神吧?

她終於哈哈大笑:「你個傻子,他是你的死神啊!「她終於哈哈大笑,笑的整個身體馬上就要沒於花心之間。

然就在此時。

「該醒醒了。」渺遠的男聲如驚雷炸於這片黑暗之中,花被狂風捲起,撕的粉碎,一束刺眼的光芒照了進來。

費力的把眼睛睜開一點點,狹窄的視線里一片血色的氤氳,看見身側站着一個烏袍男子,面容模糊。

我沒死。

想抬抬手指,結果,背後激猛地傳來無法言說的疼刺激的牧畫扇恨不能大聲慘叫,叫出這世間最酷烈的疼最苦楚的凄。

剝皮剜骨之痛,那般清晰地潑灑在她的意識深處,如百年不遇的烈潮,兇狠無比的吞噬着她全部的世界。什麼疼?生疼,生生的疼。睜開眼看到的世界都不再是那個世界,聽到的聲音都不再是聲音,只有一個字,疼。原人最痛最苦之時,全世間並不剩其他,只有痛,只有苦,只有想泯於死亡再不入人世的奢願。為什麼要醒過來,為什麼要醒過來!這般痛,這般苦楚!為何要我牧畫扇一人來承擔!

為什麼是我牧畫扇!

「你是想死,還是想活。」烏衣男人問。

還用問嗎?

求你了,讓我死吧!她想要大喊出聲,可說出來的,只有啞然的空氣。

男人靜靜地看着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的眼睛裏,充滿著令他作嘔的希望。而如今,渾身包裹在繃帶里只露出的那雙眼睛,滿滿的用凄絕的痛苦寫着兩個字——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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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第三日。

……

……

整整七日,每天在牧畫扇徘徊於死亡邊緣的時候,那個男人都會出現在她身旁,問她同樣一句話:「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然每次他得到的回答,都是同樣的無聲求死。

於是今天,男人來了,帶來了一根針,一根紅線。

「我用屍垔泯根術瞞天過海,給你爭了點陽氣在體內耗了你七日。然陽氣馬上就用盡,我來給你收屍。既然你一心求死,那你這身子骨可是萬萬不能浪費了。看見我手裏這根針線了么,一會,我會用這根針引著這根屍線,一點點穿進你的經脈里,趁你陽氣還有這半口,把你煉成屍儡。可惜可惜,嘖嘖,你這根骨全部被人挖走了,哎,不然,這可是一個尊者級的屍傫啊。」男人不緊不慢的介紹著,在牧畫扇渺遠迷濛的意識里,恍惚覺得他的聲音,妖媚蘇軟,幾如蛇蠍。

男人還在慢慢介紹他準備怎麼一步一步殘忍而血腥地將她煉製成屍儡,然牧畫扇並不在意,聽着耳邊他的聲音,在疼痛與迷茫間,惶惶然的心裏只有一句話:她終於可以解脫了。

終於可以離開這個虛偽而可笑的世界。

終於可以離開,再也不受這人世一分一毫的苦楚。

懷瑾,我來陪你了。

………

……

「扇子,你又偷偷下山聽書去了?」

「嘿嘿。」

「你怎麼就那麼喜歡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都是編的,編的好吧,也就騙騙你這樣沒腦子的了。」

「才不是編的。我跟你講,今天我聽了個叫秋俠的,特別厲害!一人仗劍天涯,平盡天下不平事,殺盡天下該殺之人,錚錚鐵骨讓敵人都敬佩不已!太崇拜他了!我一定要和他一樣,當大俠客,當大英雄!」

「嘁!那秋俠和兮風,誰厲害?」

「當然是兮風!」

「懷春少女~不知羞!不對,是不知廉恥!」

「我呸!哎喂!懷瑾你還我!把手帕還我!那是兮風給我的!快給我!」

「就不!」

「扇尊,你真乃我國之脊樑!」

「扇尊!你真是大英雄!」

「扇子,成為尊者有這麼得意?看你樂的,哪有尊者該有的風度。」

「懶得跟你吵,你就是嫉妒我。以後我要保護旻國,保護歸雁城,保護歸雁宗,保護你和景兒!以後,我牧畫扇,就是是你們的大英雄。」

「懷瑾,你來幹嗎!」

「扇子,你聽我說,逃出去以後,再也不要再當好人了,更別當英雄了。」

「懷瑾你說什麼呢?你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這個世上啊,好人不會長命,英雄不得好死。我不想你死,更不想你死的難看。快走!!!!」

是懷瑾啊。她也曾嬉笑,也曾打罵,也曾青梅,也曾竹馬的懷瑾啊。輕輕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念著那個她熟悉到忽略過的名字,直到人世荒涼至此,她才敢碰觸她心裏最柔軟安放的心事。

懷瑾,等下黃泉相見,我定要和你好好喝上兩杯小酒,好好的跟你吹噓,我牧畫扇是怎麼用命換回了你的歸雁宗,保全了你的歸雁城的。你知道嗎?我真的成了英雄,一個不得好死的英雄。

等我們喝的盡興,醉成潦倒徒子,便一起去找那孟婆盡了前塵舊事,然後,告訴她,來世

——我們,誓不為人。

牧畫扇閉上了眼。

「哦對了,歸雁城全滅,歸雁宗上下被屠了乾淨。恩,據說,是你乾的。你等等,我找找我看到的那句話啊。」男人從懷裏掏了半天,掏出一張告文。「行月紀六五八年,陽煞降世,刺歸雁宗宗主應懷瑾,滅歸雁宗滿門,屠歸雁城全城,后伏誅於息烽將軍。十三公主大軍一舉收復旻國,大勝。——式督隆國本書萬曆。」

「哎呦呦,你詐屍去乾的?」他拿着那告文遮唇而笑,「不過話說回來,要真是你乾的,我還真敬你是傳說里的扇尊大英雄了。可惜,你現在馬上就要被我做成屍儡咯~」

男人的聲音不大,輕輕淺淺地像是一陣風吹過她即將沉淪的思緒。可是,每一句,每一個字,都好比初春驚雷炸在她的耳邊,五臟六腑皆被掏空掏盡,只剩滿腔凄涼。

歸雁宗。歸雁城。旻國。

全不在了。

全是我牧畫扇所為?

不,這一定是假的!

「你……騙我!「虛弱的嘴裏擠出幾個字。

男人大笑,彷彿知她會有此般反應。於是他彎下腰,趴在她耳邊說:「那麼,你可以親眼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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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扇孤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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