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吾之姓,隨墓為鬼

005、吾之姓,隨墓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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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燃著的燈火,比鬼火還陰冷。狂人小说:m.xiaoshuo.kr藉著不昏不明的光,牧畫扇扶著床,掀開被子走了下來。房間異常的巨大,幾如宮殿。久煌海的垔風從四面高聳的石柱里穿行而過,將她的呼吸和腳步聲摩挲地異常喑啞。

她赤腳站在面前一扇巨大的銅鏡面前,平靜地看着冰冷的鏡面里反射著另外一張陌生的臉:半邊雲絲,垂落在一雙迷濛的睡鳳眼旁,遮去了一小半臉角。眸色淺淺竟隱然是墨綠的瞳色,眼波流轉開來,似湖波之上裊裊汀煙。藕鼻尖尖,掠著泠泠的度。她抿了下唇,想祛除血紅口脂。然輕啟閉合,卻發現唇色本就如此。自眼角而下,一條血紅的花藤圖騰,蛇一樣綿延到她的頰邊。隨着她微笑,皺眉,那蛇紋好像活了一樣,吐著鮮紅的血信,妖艷的紅紋,灼目的墨綠。劇烈的顏色反差,愈加映襯她臉上的肌膚縈繞着一層白玉一樣的清輝。

這就是我啊。

鏡子裏的那個她,笑得孤冷。

牧畫扇伸出手放在鏡子上,把鏡面上自己呼吸哈出來的霧氣擦出來一片光靜。身體上,一身傷疤。她用手輕輕劃過那些傷,一道一道,像是在回憶自己慘烈的人生。其中,一道新傷橫亘於肚腹間,傷口的邊緣齊整乾淨,不帶絲毫遲疑的邊角刺傷。只從那道穿腹而過的劍傷就可以看出那是把如何鋒利的的劍,使劍的人又有着如何決然冷靜的意志。她撩起長發,轉過身側着臉看自己的後背,更是慘不忍睹。一道自頸入腰的長疤亘於脊背中間,新疤貼著舊傷,一層又一層。有的疤已經褪去了外皮,露出了新粉的皮色。而有的,剛剛結了褐色的痂,層層疊疊盤踞如枯老樹皮。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懷瑾問她,你受傷就不會疼嗎?那時她風輕雲淡笑的連自己都看的出虛偽。「真的不疼。」現下,她言辭懇切,眉目誠摯,只不過,無人再問。明明在癒合的傷口,每一道都像是一個人殘忍的嘲笑,每分每秒都在撕扯着她死灰一樣的心腸。

「恭喜你挺了過來。」一陣冷風吹來一句媚蘇入骨的聲音。

牧畫扇看着鏡子裏由遠及近的影子,面無表情。「你究竟是誰。」

「髏笑笑。」

聽到這個名字,牧畫扇挑眉凝神,表情終於有了變化。「是你?」

籠於一身烏袍的男人走到她身邊,給赤身站着的她披上了件衣服。「你是在疑惑當時明明殺了我,還是在疑惑居然是我去救你?」

牧畫扇沒說話,慢慢穿起了衣服。

沉默顯然不是髏笑笑的作風,他摘下了兜帽,伸了個懶腰躺在了床/上。此時的男人,斜倚床畔,身段容姿猶丹玫旖旎,精緻的烏袍金絲綠鞋好比四月天裏的夭夭桃李,愈襯的他卓白的膚色灼灼的輝光。遠遠觀著,悅澤如九里春/色,真比近了,一股陰冷馨香迎面撲如秋霜。他眼上橫束著一個繁複花紋似玉似金的眼罩,穿進他一席如墨黑髮之間,盈盈籠著一股琉絡垂墜而下,看不見眼瞳,依舊流盼生姿媚,惹人想着下面會有怎樣一雙魅人惑心的眸。他輕含了一抹笑,唇畔染著霞彩:「你當時殺的是我的屍儡啦,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我?我當時不過是不想和你打而已。至於為什麼救你,你倒是想多了,我只是想去收一具尊者的屍體煉屍儡而已。」

「你不怕我是陽煞?」牧畫扇穿好了衣服,回過身來看他。

又是一個千嬌百媚的笑,「就是沖着你是陽煞我才去的好吧?一具陽煞尊者的屍儡啊,想想都無敵的感覺。」

「殺我之人乃我最親之人,救我之人,竟是我曾要殺的大惡之敵,世事真是荒唐。」牧畫扇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捏緊,從未有過的虛乏之力,好似靈魂都已破碎的空虛充滿了這具漸漸衰敗的身體。「我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

髏笑笑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像一隻貓趴在了床邊仰頭看着她的側臉。「不死不活,不人不鬼。用我唯一一具女屍儡的臉換掉你那張被毀的不能看的臉,又挖了四十多具屍儡才給你湊出來的根骨~我的屍儡,哪一個生前不是舉世聞名的大宗師~這樣的根骨,戳破了天去都難找到第二副~哎呀真是讓你撿了個大便宜!要不是太疼,我都瞅着眼饞的很~」

「這麼說來,我還能修行?」

「天啦……你還真是個傻狍子竟然當真了~」髏笑笑笑出了聲,「你根骨全被挖了出來,殘餘在經脈里的化力只夠維持不死罷了。你身體里被拼接出來的根骨,說白了就是一個拼接出來的木偶而已。什麼時候你的化力用盡,你的壽命也就到頭了。修行?哈哈你快別逗我了。」

牧畫扇愣了一下,隨即失笑。原來,這就是髏笑笑說的不人不鬼不生不死的活着啊。

「可是……」她抬起手指隨心一動,指尖跳躍起了幾個電花,「我的雷魄怎麼還在?」

「你的雷魄是還在,可是,那只是被你殘餘的化力給壓抑住了而已。什麼時候,你的化力沒了,雷魄就會歸天,你也就完蛋了。」

「沒有辦法活久一點?」

「沒有。」髏笑笑乾脆的回答。滿意地看到牧畫扇的雙眼明顯黯淡下來,他才惡意地說,「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消息。但是首先,你得回答我個問題。不然,我不但不會告訴你,而且會把根骨收回來,讓你死在久煌海。」

「什麼問題。」

髏笑笑抬起頭,蘇媚的臉上第一次凝着她可感可知的煞氣和冷意。「你活下來,為了什麼。」

牧畫扇沉默了。

良久,她說:「世人皆言我是陽煞,還為我立碑修傳稱我為萬惡之首。既如此,我何不如其所祈願成人之美?他們渴求的毀滅,我必定將我身之所受,盡數賜予。」

聽到這句話,髏笑笑從床/上走了下來,抬起她的臉,直直望進她的眼睛,好像要看穿她的全部。

多年前,他被人追殺,然一群人只敢追,無人敢來阻他。可忽有一少女於梅邊,提扇攔住了他。她身形瘦小,站的筆直,打扇垂手,一聲喝他:「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逃!」他幾乎連正眼都懶得看她一眼,結果得來的是陣雷滾滾落在身前,差點把命交代那片梅林之間。那時他才看清雷光之間,少女杏眼彎彎,眼瞳里明明亮亮,睫毛有些長,眨眼的時候還有點可憐兮兮的模樣。然在群人之間,她不帶一絲猶豫堅定的眼波,澄澈似九天之光露。之時,他承認,在梅瓣隱隱間那雙澄澈的雙眼裏,他見到了這世間最純粹,最明凈的心魂。如今,他清楚的看見,在那雙枯萎的眼睛裏,那個曾讓自己心神都為之惶惶的靈魂,已乾涸成一片荒涼的死海。

他很享受牧畫扇這樣的表情,嘴角都要溢出滿滿的溫暖。

「牧畫扇,你可知久煌海就是一座墳?」

「不知。」

「千年前,這裏本是一片美麗的海,海上有一座絕美的王宮,在這宮裏,住着一個叫久煌的大尊。有一天,巫族入侵,久煌在這裏獨自攔住了巫族大軍和他們同歸於盡。」髏笑笑停頓了一下,半低下頭,手指圈了一圈牧畫扇的發在手指尖纏繞,「呵呵。可誰能知道上久煌本不該死?他呀,當初要是聽人勸,老老實實當個大魔頭逍遙自在,別把自己當成救世主去管這些閑事的話,怎麼會窩囊的死在自己最親密的持筆童子手裏?」他輕輕搖著頭,似乎真心嘆惋。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牧畫扇有些不耐。

「舉個例子唄~以歷史警告你不要再妄想去當什麼救世主。你要掂量清楚,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壞人好嘛?正邪自古不兩立,做壞人,也要有壞人的操守呀。如你心裏還有哪怕一絲猶豫,一絲不甘心,還想當那個牧畫扇,那我自然要把你碎屍萬段咯。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救得是陽煞,不是牧畫扇。不過,」他伸出手,手指輕輕抬起牧畫扇的下頜,褪去了媚骨不恭,髏笑笑的聲音低沉而喑啞。「牧畫扇,若你肯為陽煞,那我必讓你毀了這人間。能輔佐傳說中毀天滅地的大魔頭,可是作為一個壞人的最高理想。」

「你太抬舉我了。」牧畫扇避開他的手指,話語間帶着諷刺,「你自己也說了,我想修行簡直是痴人說夢。憑這樣的我,何德何能能毀了這人間?更何況,毀了之後,又能如何?」

髏笑笑避開了她第一個問題,收起了剛才的慵懶,話尾里拖着陰戾:「之後,便是盛世。便是我和久煌,和你牧畫扇,心中的盛世繁華。」

「。。。。。」牧畫扇不語,猜不透他善變表情之下,那句為真,哪句為假。

髏笑笑鬆開了手,朝後退了一步,又柔聲笑了出來,「你啊,畢生都為世人所困,還是個除了修鍊之外什麼都不會的武痴。你曾修行為尊,無人敢敵,結果還不是一樣讓人給下了個大套?嘖嘖。」他又端詳起她的反應,見她一臉死人相,笑意更深,「我有時候挺佩服你們這些所謂的好人和英雄的,只憑什麼俠肝義膽就敢仗劍走江湖,都不想想出門要不要帶腦子。不過呢,也得虧了你們這傻鵪鶉模樣,這些年,讓我殺了不少這樣貨色。」冷清的房間里,他末尾的話音,更是陰惻惻的。

牧畫扇被他一席話堵的心塞,自是更加不言語了。

見她嘴巴抿的成了一條線,髏笑笑風情萬種的捏了一個蘭花指點了她額頭:「所以說陽煞這個目標對你來說太過遠大,我們先從基礎的來,先學學怎麼當一個壞人,如何?」

「你教我?」牧畫扇反問了一句。

髏笑笑頭搖的異常利落:「想都不要想。」

「…….」

「不過,我替你找好老師了。」

「誰?」牧畫扇很是疑惑。

「一個你的故人,當壞人這種事情,他要是不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二了。」髏笑笑輕抬下頜,嘴角向上斜挑了一個玩味的弧度,「嗯……不過就是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什麼?」

「你當年差點殺了他。」

牧畫扇終於想起來髏笑笑說的是誰了,啞然半天,問了句:「他能幫我?」

「來,我先免費送你一課:當壞人,是沒有底線和原則的。前提是,你給的魚餌夠不夠香,夠不夠他為你降低那條底線。」

「那誰是排第一的壞人?」

「說你們這些人都是傻鵪鶉你還不信,你腦子呢?還用問嗎,當然是我髏笑笑。」

數月後。

牧畫扇坐在這座殘宮的穹頂上,望着一如歸雁宗一樣明亮的安靜的月。

「牧畫扇,明日你便可以離開久煌海了。」隨着瑟瑟冷風而來的,是髏笑笑。他站在她身後,一襲烏衣在滿目白沙間吹成了一片黑蝶。

她側過臉,鳳眼迷離,瑩瑩閃著水波。「不論如何,謝謝你做的一切。牧畫扇死了,石像還跪在歸雁城那呢。我啊,叫墓么么。」

「何意?」

「算上這次,我已經兩次被人從死人堆里給挖出來了。呵……怕吾父吾母就是這墳這墓吧,既如此,我便隨了這墓姓當一個孤魂野鬼也罷。」

「好像有些道理,可是——一點都不響亮。你要記得,你以後的名字是要達到小兒聞者止啼,夜戶聞之閉門的效果的~我還是喜歡我給你起的那個名字,霸天!恩,你還是叫墓霸天吧~這名字多霸道,一聽,就是梟雄級的反派!」

「…………….」

「哦對了還有件小事兒。我要閉關了,不長,也就五年。」髏笑笑揮了揮手,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希望再見之時,你已是一個有名的女魔頭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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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扇孤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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