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吾之意,拜師

006、吾之意,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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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好春光。狂亻 哓說網ΨωΨ。xiaoshuo'kr

隆國國典剛過,京城霸相府外,來了一個面顏婉媚的女子。

這個女子顏情素靜,身形消瘦而單薄,似乎有病根一樣輕彎著腰背直不起身子,柳煙淡眉,迷濛睡鳳眼似睜似闔,膚色略白有些浮於血色,墨綠瞳色,紅唇猩猩。更不消說,眼角一條血紅蛇紋分外惹人注目。府外執勤的四個衛兵相互對視了一眼,都了有靈犀的朝她走來。

「這裏是霸相府,閑雜人等請速離開,不得久留。」

女子置若罔聞,側臉看着他們說:「煩勞通報下,就說,汪七爺讓我給相爺帶個好。」

「什麼事。」精雕細琢的太師椅上,一個面目慈和,眉眼低垂頗有佛意的中年男子指上捏了把琉璃盞,輕輕淺酌。

下面恭謹的甚至有些緊張的幾個幕臣相互看了看對方,誰也不敢第一個開口。

「稟相爺,七爺,七爺他好像被綁架了。」

「哦?就這事兒?幾天了,誰幹的?」那男子不但不在意,輕佻的還帶着些許玩味的笑意。

終於有個幕臣鼓起了膽子,上前一步說道:「四,四天了。應該,應該是一個女人乾的。」

霸相依然沒有抬頭,興緻卻卻。「既然知道是誰抓起來就是,還在這裏傻站着等着我給你們發獎金嗎?」

那個幕臣緊張的咽了口口水,說:「相爺,人沒抓到。」

安靜。

聽到這話,霸相終於抬起了頭,下頜輕抬,眼睛微微眯著。「在我隆天城裏,你們會抓不到一個人?疏紅苑是不是真該去當青樓接客了?」

死一樣的安靜。

得到沉默的回答,霸相併沒有他屬下想像的大怒,而是嘆了口氣,把杯子放在了桌上,搖了搖頭。「那就當汪慶死了吧。」

「這?」幕臣們面面相覷。

又深深嘆了口氣,霸相好像感覺到深深的無力,「都知汪慶是我的外甥,既然敢綁他,要麼就是要錢,要麼就是要挾我辦事。要錢早就來要了,要挾我辦事我也不可能同意。所以,就當他死了吧。」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從外面匆匆趕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一路小跑到霸相身邊耳語了幾句。

霸相聽完,笑了起來,說,「有意思。「

霸相府里今天是異常的熱鬧。

莫名其妙失蹤的汪七爺和一個姑娘,在霸相府里的會客廳里,端著架子品著上好的貢茶,渾然不顧霸相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他那些幕臣鐵青的臉色。

「咳。」還是汪七爺首先受不了尷尬的氣氛以及他親舅舅那刀子一樣的眼神,戰戰巍巍的瞄了墓么么一眼,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說:「舅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我可是想死您了,您有感受到外甥的思念之情嗎?」

霸相表情都沒變,顯然是習慣了他這個混樣,「恩,何止感受到了,感受之深必須得來日再跟我的外甥好好敘敘呢。」

汪慶打了個冷顫。

「外甥你不先介紹下這位是?」

墓么么輕輕放下茶杯,一直飄飄忽忽的眼神凝起神來,直視霸相,「我叫墓么么。」

「大膽刁女!就是你綁架了汪七爺,還不速速就擒!」一個幕臣終於無法忍受這個女人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模樣,怒聲呵斥。

幾息之間,墓么么就被一圈刀槍給緊緊圍成了一個弧形。刀光凜凜,折射著盛春日光,晃蕩在她的臉上似水波盈盈,愈明愈靜。「相爺可考慮清楚了?」

言罷,她從懷裏拿出一個手鐲置於桌上。

看到那個鐲子,一直似笑非笑的霸相的表情忽然滯了。他沉默了兩個呼吸,揮了揮手,阻止了想要上前將墓么么給拿下的府丁。

「你們全都下去吧,我跟這位貴客商議點事。慶兒,你也是。」

幕臣們和汪慶面面相覷,但也不敢說些什麼,告退了下去。

「我說全部都下去,聽不懂嗎?」看到空蕩蕩的會客廳,霸相面色微慍,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靠近這裏。」

回答他的,是空蕩蕩的一圈回聲。

眨眼功夫,會客廳里就剩孤零零的兩個人。

霸相一改剛才的倨傲,表情變得溫和儒雅。「姑娘,你是來送死的么?」他拿起那鐲子,也並不覺得自己那句話很是突兀,輕飄飄地又開始自顧自的說起了話:「真沒想到,我還能見到它。據我所知,她已經在一年前就死了。」

「她是死了。」墓么么平靜的很,好似霸相上下打量的不是她一般。

「那這鐲子怎麼會在你這裏?」

墓么么並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反問了句:「當年你對她的承諾的可還作數?」

朝日灼灼,會客廳里冷冷靜靜的只有沉默的呼吸。霸相汪若戟仔細地端詳著面前的女子。

他確信,四十五年的生命里,從未見過這個女人一面。她姿色並不出眾,細長鳳眼玲瓏婉轉,竟有墨綠的瞳仁,紅唇似剛染了血,映着眼角古怪蛇紋分外邪氣佞然。更不消說,她這般沉寂地就任他仔細盯着,表情無一絲變化,玻璃一樣的瞳里,他的倒影閃爍著如同鬼火一樣的冷光,死氣森森。

是的,直到這時,霸相才感覺到哪裏有了古怪。

明明是春光正好,日光暖明,可現在整個房間里,讓他仿置如森冷墓地。冷冷的,全是死意。

原來如此。若不是因為他能感覺到她的呼吸,他一定會覺得,面前這個女人,是個死人。

半餉。

霸相終於開了口:「姑娘綁架我外甥,就是為了見我?「

「是的。」

他看着手裏的鐲子,似在回憶着什麼。「一年前她死的時候,我還在想,恐此生再也見不到此物了。也就隨它去了,權當卻了一段往事。沒想,舊物竟又現身,故人,卻不再是那個故人。」

仔細觀察著墓么么的反應,看她依然無動於衷,他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姑娘能拿出此物,定是和她有不淺的淵源。既如此的話,」話音忽轉,他聲音徐徐,不急不慢,「你不知道我差點死在她手裏嗎?」

「知道。」

霸相又端了她兩眼,發現她表情依舊,也是不急:「那我明白了,姑娘來我這裏,就是嫌尋常死法不夠看,想來我這裏討個花樣死法?」

墓么么表情終於變了一變,皺了一下眉頭,說:「可是你也給她過一個承諾。」

霸相剛端起手邊的茶,手一個不穩,茶水晃了幾滴在手。他抬起頭仔細看着她,確定她並不是在開玩笑:「姑娘,你知道一句古話嗎?人之將死,其言也哀。我當時就差一口氣就死過去了,我說點大話保命不應該?」

「那就不是我的問題了。我就問你,你當時說的話到底作不作數。」她梗著脖子,翻來覆去就這個問題。

啞然之下,完全可以將她亂棍打出的狀態下,霸相竟然有了興趣想知道這個姑娘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你先說說看你到底要我幹嘛。」

「我來拜師。「

霸相有些失笑:「我那個故人沒有告訴過你,我乃世俗凡人一個?要是這個要求,抱歉,我沒法做到,姑娘還是另請高明吧。」

「我沒找錯人,汪若戟,我找的就是你。你曾跟她說過,你汪若戟殺人無借刀,誅心無憑劍。我要學這個。不,我不止要學這個。」

墓么么停頓了一下,沉寂的眼睛忽點燃了一片幽暗森然的光芒。「我墓么么,要成為第二個你,當天下第三的大壞人。」

——咳咳。一口茶嗆在了嗓子裏,霸相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女子。

四十五年了。整整四十五年了。霸相想,自己活了四十五年,已是比世人多件過太多無法置信的場面,也聽過太多天大可笑的荒唐事,他也從來沒有如今此時第一次這般懷疑自己——我是瞎了?我是聾了?我還是傻了?一個生平從業未見過的小丫頭,一個大概死都不會有交集的普通到泥土裏的小丫頭,居然敢站在堂堂隆國三相之一的他面前,說:我來拜師,我要成為第二個你,要成天下第三的大壞人。這意思,就是他汪若戟就是天下第二的壞人唄?多少年了,已經多少年沒人敢指着他鼻子這麼罵他了?這簡直是蹬着他鼻子上他的臉不說,還左右來回開弓打他的臉。反反覆復的盯着那個丫頭看着,汪若戟第一次收起了臉上始終帶着的些許微笑:「如不是這個鐲子,你現在一定被埋在哪個土坑裏。」

見汪若戟這般反應,墓么么也沒有多說些什麼,輕輕抿了抿嘴唇,問出一個問題:「你還記得你當時給她鐲子的時候,她說過什麼嗎?」

汪若戟明顯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她說,對不起,沒能救下她們。但是,這不是你為虎作倀的借口。」他心裏的喃喃,與墓么么一字一句吐出的話,一字無差。臉色驟變,汪若戟緊緊的盯着墓么么,目光恨不能穿透她的五臟六腑。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不是她死了,你說的話就可以不作數。如果這樣的話,就全當我沒有來過。鐲子你就留着吧,希望來日黃泉之下,你見到妻兒和你王氏滿門,能夠安心。」

說完這些話,墓么么站了起來,沒有過多的表示,徑直朝外走去。

就在她一隻腳已經跨過會客廳的門檻之時,身後的汪若戟開口了。

「等下。」

幽山雅水,清闌琢珊,翠蘭青石,小逕纖巷,靜謐的園林之中,別苑錦殿層疊其中如珠寶點綴在華美的裙裾之上。這裏,是霸相府的後院——琢心苑。此時,這個園子的主人,站在一棵繁茂滄桑的古樹下,負手背立,身後單膝跪着一個身着官服的男人。

「相爺,我在官籍查過了,這個墓么么沒有身世,她就好比一下從土裏長出來的一樣。沒有祖籍,沒有親人,也沒有任何人情往來,唯一一個人情關係,就是七爺,是在半個月前的事情。半月前,墓么么突然出現在汪七爺的身邊,拿了十條隆金給他要和你見上一面。結果汪七爺拿了錢就翻臉不認人了,把她趕了出去。後來,汪七爺就失蹤了。」

霸相沉默了片刻,揮揮手讓那人起身,說:「陳鷺,查出來那十條隆金是來自何處不是難事吧,為何不肯告訴我?」

陳鷺一聽,冷汗就下來了。本來想着輕描淡寫的把這事給圓過去,結果沒想到這老狐狸還是念起這茬了。「相爺,那十條隆金,官號查過了,已是百年前的號。」

霸相有些不耐煩了,轉過身來:「有什麼話直說,別吞吞吐吐!」

疏紅苑六司司理陳鷺大人這會恨不得把舌頭給拔了,猶豫半天還是說了:「那十條隆金的官號,是墓里的老東西了——關鍵是,這個墓,在東瑤山。」

聽到東瑤山三個字,霸相始終溫和的臉色有些難看:「你確定?」

「相爺,我就是八顆腦袋,我也不敢拿這事開玩笑啊!」

「你回去吧,這件事情你明白利害關係,不用我交代你怎麼做。」霸相面有頹色,眉宇間的儒雅蕭索黯然,「給那個墓么么做個官家身份出來,就說,是我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吧。」

聽到這句話,陳鷺有些吃驚。「這不太好吧?世人都敬相爺您品貴格雅,忽然冒出個私生女,朝廷也好,世人也罷,都會對您很不利的!」

回答他的,是相爺一聲嘆息。

「來者,福也,禍也,一念之間。」

想起不久前,某位貴人告訴他的這句話,汪若戟的心,陡然又提了上來。

已經過了多少年了,他以為自己還可以安然退出這般紛亂,沒想到,他最終還是被當成了熟透的麥子,等著被人收割去這沉甸甸的腦袋當成豐收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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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扇孤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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