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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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生。(狂_人_小_说_网-www.xiaoshuo.kr)」她臉上的錯愕僅僅持續了兩息時間，便消失不見，又恢復如常。

夕生露出她很是熟悉的靦腆微笑，說：「么么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墓么么朝後仰了下身子，面色有些陳冷。「我親眼看見你的屍體，我親自確認過那具屍體的氣息——你不可能還活着。」不等夕生開口，她自己停住了話語，笑意漸漸爬上她的眼角眉梢。如初冬的寒泉再次汩汩流出雪水，帶着幾分生機，又帶着不可磨滅的刺骨寒意，「可是如果你是傳說中那位可以幻術境界已到達無可辨的人——那倒是我自己能力不到，看走了眼，也不能說你是誆騙於我。」

夕生撓了撓枯草一樣的頭髮，彎下腰來，不知從何處竟是抱起了一隻白色的小狗。那小狗閉着眼睛在睡覺，捲毛長長的，尾巴也是卷卷卷翹卷翹的，看起來可愛極了。他又抬手，眼前空空入也的桌子上平白又多了一壺茶，兩盞杯。那茶壺也沒有人控制，自己就飛舞在半空，為兩杯盞滿滿地倒上，又自己停在了桌上。

「么么，我知道你很生我氣。關於這點，我很抱歉。」他很是真誠地看着墓么么，眼神仍然像是那個衍機門來的鄉下小子，瑟瑟而怯怯的。「謝謝你，會為我報仇。」

「尊上說笑了。我何德何能，能為懷嬋閣閣主報仇？」墓么么也不端茶，笑意仍是滿滿的。

夕生露出一個有些訕訕的笑來，端起杯子吹着上面的熱氣，小聲小調地：「么么。我知道你不想入懷嬋閣。」

「……怎麼會，能入傳說中神子的懷嬋閣，我怕做夢都要笑醒的。」墓么么搖了搖頭，禮貌而得體地回答。

他掀起眼來，直直地望着墓么么。

墓么么也毫不退縮地迎着他的目光。

時間不過一息。

可忽一陣輕眨，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竟已經被汗水浸透了所有的衣服。

——她竟然毫無知覺毫無掙扎地就因為一個眼神，落入了那人的幻陣里。

太可怕了。

那麼平常如水的眼瞳里，好似藏着一整個星宇。

「尊上——好手段。」墓么么有些氣喘，終是忍不住端起了杯子，一飲而盡，幾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臟這才緩緩地平靜下來，紊亂的氣息也開始變得正常起來。

夕生垂下頭輕輕撫摸著懷裏的白色小狗，聲音第一次變成了一個分不出男女也分不出年齡的縹緲聲音：「吾……九化失敗了。」

「什麼？」墓么么差點沒有站起來。

她震驚地看着面前的夕生，眼神里再也不藏掩的震撼。

九化。

九化啊。

想她牧畫扇當年志高最風光之時，也從來不敢肖想的一個境界。

放眼整個星宇，敢衝擊九化的人，千萬年來，屈指可數。

這個簡單的詞語，好似上蒼最殘忍的賜予，給了他們這些修士無盡的渴望，卻從來不肯給他們一個最簡單的終點。

滄古至今——

她第一次竟活生生地聽見有人面對着她說：我九化失敗了。

這種境界的可怕，是沒有任何知道失敗之後會是什麼樣。有人說，九化失敗，身死魂消，也有人說，九化失敗，泯滅輪迴……

可現在竟然有人九化失敗了，還好端端地坐在她的面前。

「你這是又在騙我？？？」墓么么忽然有些憤怒。

可夕生輕輕抬眼，淡道：「么么，你知道我沒騙你。」

「……」

他們之間，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

這般沉默，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墓么么的心思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怎麼也梳理不平，久到她半天面上平靜之後，才輕輕平緩了呼吸，說：「你為何要告訴我？一個普通的小小凡人。」

聽到這個問題，夕生輕輕抬起手指，面前那壺茶又自己動了起來，自動地給墓么么面前的茶盞添滿了澄黃色的茶水。「么么，我知道你想入的不是懷嬋閣。」

「可是我還是善做主張，想讓你來懷嬋閣。」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安寧地落在墓么么身上。「我想收你做唯一的弟子。」

「…………」墓么么愣了。

一個衝擊過九化境界的大尊，所發出的邀請，還是唯一的弟子。一個單憑幻術就可以瞞生過死的大拿，現在坐在自己面前，告訴她，她可以入門。

若是以前的武痴牧畫扇，怕是想都不想，直接就答應了。

雖然現在，她也動心了。

「你可以逆天改命嗎？你可以幫一個人續命嗎？」她反問道。

夕生緩緩搖頭，苦笑；「我不是神，無法做到逆天改命，更不可能做到續命——如果可能，我自己怎麼會落得如此境地。」

「那我拒絕。」墓么么毫不猶豫。

夕生顯然沒有料到墓么么會拒絕的如此乾脆毫不拖泥帶水，遲疑道：「怎麼，你有什麼人將死了嗎？」

墓么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既然你不能，那這個問題就不重要了。」

「是啊。」夕生忽地笑了，「我就是喜歡么么你這通透明澈的道心。」

墓么么端起茶水喝了，又道：「怎麼，你是看上我的道心了所以才要收我為徒？我並不是很相信。」

夕生垂下頭，額前散亂的發有些落在了他懷裏的小狗身上，惹得那小狗有些不悅地微微睜開眼睛，一陣綠光如烈虹轟然地就掃過了墓么么的身側。不過一眼而已，她就被弄的心驚不已。他趕忙用手搔了一下那小狗的脖頸，安撫地噓噓兩聲，好似對着那小狗說話一樣：「道心嗎，呵呵。」他似乎帶着自嘲，又似乎帶着冷諷的笑聲，讓她有些不知所以。他說到這裏，沉默下去，待到懷中小狗再次沉沉睡去，他才繼續說道：「都說道心珍貴，是證得大道時必須的條件，它是基石，是擎天之柱，是翻覆之儔。可是我很是好奇，有些人明明連心都沒有，可並沒有妨礙他證得大道。我呢，我自恃道心清摯如蓮花台，然而結果呢——」他停了下來，抬起頭看着墓么么，聲音突兀地又變成那個不男不女的模樣：「不，墓么么，吾看中的並不是你的道心。吾看中的，是你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