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恨屋及烏

第111章 恨屋及烏

第111章恨屋及烏

「要吾等護送刑徒戍卒北上?」

黑夫帶回來的消息,在湖陽亭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是什麼鳥差事,吾等去年不是才服過更役么?而且還因為在演兵中奪魁,被免除了一年更期。」

東門豹聽說自己也在徵發之列,當場就氣得哇哇大叫,換了往常,這個莽丈夫會欣然同行,可如今卻不一樣。

他的妻子,已經懷胎六月!

東門豹這半年來一改過去放假四處遊盪戲耍的惡習,每逢休沐就往家裏跑。還得意洋洋地對眾人炫耀,說自己要得個兒子了,他可是掰著指頭計算著妻子的產期呢,如今縣尉官署一道命令,卻要他忍痛割捨有孕的妻子,豈能甘心?

「這應該是戍役,不是更役。」

一旁的季嬰如此糾正道,但這讓東門豹更加絕望,更役只是在本郡縣就近服徭,做些土木工程的活計,頂多一個月就回家了。可戍役不同,被發往邊境之地戍守服役,一般都是以一年為期,若是遇上戰火連綿,甚至會持續更長時間。

這意味着,北上服役的東門豹將錯過人生重要時刻——親手抱着初生的孩子,見證自己的生命在他身上得到延續……

「一年之後,吾子都能滿地亂爬了!」

他氣得一拳打在柱子上,又忽然抬起頭道:「黑夫,你就這麼應下來了?」

黑夫自從回來以後,一直沉着臉沒有說話,還是一旁的利咸站出來打圓場道:」亭長隸屬於縣尉,上有令而下行之,若有拒絕反對,那就是不從命,會被當場拿下治罪。求盜,對於此事,亭長也無可奈何啊。」

利咸知道,按照秦律,「老」(老人),「小」(孩童),「癃」(殘疾人)等情況可以免征。眾人卻不屬於以上情況,所以按理說,單獨徵發他們中的一人或數人也沒問題。

但詭異之處在於,除了黑夫、東門豹、利咸外,小陶甚至是郵人季嬰也在徵發之列。除了年邁的亭父和與黑夫關係一般的魚梁,湖陽亭眾人幾乎被抽調一空,這也太不尋常了吧?

寧可讓湖陽亭治安癱瘓,也要讓全亭主力全部北方服徭,是個人都能感受到縣左尉的深深怨念……

這時候,黑夫站起身,對眾人道:「此事因我而起,縣左尉因為他侄兒前任亭長貞,和女婿賓百將之事,一直怨恨於我。右尉在時他不敢造次,如今右尉調走,縣尉官署就成了鄖氏的一言堂,他便開始肆無忌憚了。」

黑夫只說對了一半,左尉鄖滿之所以如此急促地報復他,恰恰是出於對他的忌憚。黑夫過去一年間,連續立功升爵,這速度,已經讓左尉有些不安了,便想要趕在新的右尉上任前,將黑夫「處理」掉。

他今日在縣城裏受了一肚子氣,此刻卻只能繼續忍着,只是表現得有些悲憤地說道:「我也曾在左尉面前據理力爭,說湖陽亭可以沒有黑夫,卻不可無眾人,若是將亭部抽調一空,本地治安,恐怕又要亂了!」

「但左尉卻不聽,他反覆只有一句話。」

黑夫看着眾人眼睛道:「若不從,則以抗命論處!」

「真是豈有此理!」這下不僅是東門豹,連季嬰、小陶也憤怒起來了,這也太過不公了。

等眾人罵夠了,黑夫才又道:「我聽說過一句俗語,愛人者,恨人者,兼其屋上之烏。左尉是想報復我,才點我押送刑徒戍卒北上,二三子過去一年間與我關係親密,被外面說成是我的親信,於是便被我連累了,黑夫慚愧。「

說完,便朝着眾人重重一揖!

黑夫這麼一說,反倒是剛才大發脾氣的東門豹先不好意思起來,連忙還禮道:「方才是我一時憤然,口不擇言,此事與黑夫無關,全怨那左尉鄖滿,公報私仇!」

他氣急敗壞之下,突然說道:「吾等也不能讓他遂了心意,不如逃了此次戍役……」

話音剛末,眾人便大驚失色,黑夫更是斥責道:「萬萬不可!這是自尋死路!反倒中了左尉的奸計!」

要知道,在秦國,逃避徭役有兩種罪名,一種是「逋事」,就是拒絕去服徭役地點報到,官府對此的懲罰是,抓到以後鞭撻五十下。若是你出發了,但是因故遲到,處罰反而沒這麼重。

第二種是「乏徭」,是在完成集合,吃了公家提供的糧食后,甚至走到半路的逃亡,這種情況更嚴重,抓到以後會被罰為城旦舂。

但得注意了,這只是服更役的處罰,若是服戍役還敢如此,那就是找死了。戍役是軍事性質的徵調,對戍卒的管理參照了軍法,若是半途故意逃跑,可是會被當做逃兵處死的……

「去年在安陸縣,有個住在雲夢澤畔的蠻夷之民被徵發去黔中郡戍邊,走到半路就跑了。被抓回來后,他狡辯說自己身為蠻夷,只要每年交56錢的徭賦,便可免除更役。話雖如此,但戍役卻並未減免,於是他仍被判處腰斬……」

黑夫說完此事後,盯着東門豹道:「阿豹,你若是逃跑被抓了,也免不了一死,不僅連累吾等連坐,還會讓汝母、汝妻也受牽連。你那未出世的孩子,也可能變成小隸臣,一輩子因你而蒙羞!」

東門豹冷汗直冒,只好打消了這個逞一時之快的念頭,撓頭道:「那該怎麼辦?」

「我去縣獄問過了,左尉此次徵召戍卒人手,雖然有些不合常理,但並未違背律令。所以無人能說他不是,吾等只能從命。」

「那豈不是太憋屈了!」東門豹咬牙切齒,其他人也有同感。

「二三子放心,我黑夫在此立誓。」

黑夫對眾人抱拳道:「今日,吾等受限於身份爵位,無法抗命。但等到一年之後,結束服役歸來時,我黑夫定不再是區區小亭長,我要在疆場上立功獲爵,力爭地位比他鄖滿還高!到時候,定要讓鄖氏為今日蠻橫不公,付出代價!」

……

黑夫的一席話,好歹穩定住了湖陽亭眾人的「軍心」,不管願不願意,眾人都開始積極為北上服戍役積極準備起來,或安頓家人,或採買些冬衣裝備。

但當三天以後,黑夫在縣城拿到他們要押送的50名刑徒名單后,不由失聲罵了起來。

「這左尉,真是不置我於死地不罷休啊!」

卻見那片木牘上的人名、籍貫,大多數人,竟都是過去一年裏,被黑夫親手擒獲,淪為刑徒的!

從去年那個誣告他和季嬰的商賈,到盜墓案里的兩名盜墓賊,再到十多個來自盲山裏的里民,舉目看去,木牘上密密麻麻,全是黑夫的仇家。

黑夫現在是徹底明白了,為何尉史安圃會說他這次北上押送,會有性命之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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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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