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有君瑟僴

072、有君瑟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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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靜靜地看着染霜,等着他的回答。(狂_人_小_说_网-www.xiaoshuo.kr)

四下靜謐的只能聞偶爾蟲鳴,染霜默然許久,緊緊握著紅蕭的手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我的……」

只是說出三個字,他便又止住了,好似猶豫,好似惑然。

「是你的什麼。」她終有些不耐,眉尖挑起。

「一個……恩師。」

墓么么挑起的眉尖未等落下,嘴上的笑卻先勾了起來。她低頭拎起了裙擺,慢慢朝前走着。邊走,她邊好似自語:「恩師嗎……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撒謊的模樣,着實可愛。」

話音落,她已走到那半面平石旁,並不拭去上面的露水,撩裙便坐在了他的身旁。她並不在意身旁染霜的身體陡然僵硬,環抱着曲起的膝蓋,輕輕歪著腦袋輕放在膝上,目光落在面前的小池之上。

「娉歡曲啊——旻國里,的確有不少人知道這個曲子。那是旻國樂宗江晏子為自己早逝的幼女江約娉寫的曲子,顛覆了五聲音階的曲譜,其音階之複雜,以至於無人可傳,於是這一失便失了千年。直到歸雁宗有日宗門大宴,有人一曲晏子蕭驚鴻冠彩,世人才第一次聽到了傳說里的娉歡曲。」她頓了一下,視線靜古無波。「可是沒有人知道,那人的娉歡曲,也不過是得了殘本續了五聲音階的調,重新改過的。」

「所以,於世流傳的,始終都是五聲娉歡曲。雖然會的人很少,但是總歸,有人會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說到這裏,鬆開手,雙手撐在平石之上,以臂支著身,朝後仰過身來。纖細的脖頸兮兮拉長,寬大的紗衣斂不住她有些單薄的軀體,朝下滑落,於是一面瑤白的春/色動人心魄的凸顯。

可墓么么渾不顧之,傾身仰面側目端察著身旁僵硬的染霜:「可是——」她提高了音調,話音里彷彿還帶了一絲笑意。「你吹的這曲,不是五聲娉歡。這曲,是九聲娉歡。」

「……」染霜的身體不易察覺地陡然綳直,隨着他有些不穩的氣息,縐衣制服下胸口的起伏,清晰可見。

他依然沉默,不語。

沒有得到他的解釋,墓么么好似有些掃興地垂目,話意一個轉折,「曾有個人……」她一下突兀地停滯,不待染霜有些疑惑,她反反覆復深深淺淺地呼吸了幾下,語意再次平緩過來,好似在刻意好不容易壓抑下什麼東西一般,按在平石之上的手不知何時已緊緊握成了拳,一條條纖細的青色血管高高凸起,「他告訴我,音律這東西,也是如人一樣有眉有目,所以每一個人的曲子,總是各有千秋,百人百音,音音不同。」

她又細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九聲娉歡,莫說會了,聽到過九聲娉歡的,也只有當時在場的寥寥數人。可這數人,沒有一個人,有個你這樣的徒弟。」

她說的話,總是有些前言不接后語,「更何況,你吹的這曲娉歡,是完全另外一個人的曲子,一模一樣的曲子,這怕是世間最蹩腳的抄襲。」

說到這裏,墓么么簇起肩來坐直了身子,一直緊緊握著的手總算是鬆開收回,宛如淺憩剛醒的貓兒一樣,慵懶地抱着胳膊伸了個懶腰,眉眼間也俱是松雍的綿軟。「這般蹩腳的抄襲,把人當時曲子裏的錯誤都能原封不動的照着吹出來,只能說明兩點……」

染霜顯然是有話想要辯駁。然而墓么么的話語卻阻止了他:「第一,你的記性有些太好。第二,你這曲子——一如原主人一樣的拙劣,一樣的粗笨,一樣的愚蠢。」

每一句下,她的音調都會提高一個度。

當最後一個蠢字落下的時候,染霜四周一直鬆鬆散散的冰冷氣息,一下凝固成實質,宛如一把出鞘的劍,兇猛地刺破一切安謐。

「你!」他終於轉過了頭。

……

當時夜泊。

當時風靜。

無端啼蛄,無端閑葉。壁空月曙,古池請瑟。

定是於時風月太良辰,她才無端失了語,怔然地側目定定看着面前的人。

薜荔柏佤兮蕙綢,蓀橈兮蘭旌。有君瑟僴,卓於月畔,充耳秀瑩,會弁如星。描堇黑縐束衣,衣袂宛青雲兮,未冠的黑髮滑在身側,些許揚起的發宛如剛勾未嵌的上好南絲,於風裏一筆一畫地將他未覆面具的臉描飾的卓絕於世。

石瀨兮淺淺,飛龍兮翩翩。他黑衣黑髮似要融入這無盡的黑夜,可冠玉蘭濯的面容,卻將夜色里高懸於仙宮的七月湮滅。四周是他已要凝固成漿液的寒氣,將他的五官氤氳成一片冰冷無可近的距離,一如傳說里仙宮裏濯濯立於仙池畔的一株晚蘭,又或是一隻碧在簀宮的綠竹。

圭致如神之筆的容顏並不是她目光所在,她的視線停在他額中央的位置,正正一筆血紅的猙獰傷痕,宛如隨時要撕裂一樣的恐怖模樣。

「……若你再有不遜之言,我便殺了你。」

他劍眉間一絲雲翳,曜瞳里一片星海。

「你是……竊神族的後人?」她終於回神。

而此時,他才驀然想起自己未著面罩,冷峻的表情劃過可及的慌亂。可並不待他朝後退上兩步,眼前一花,一片白芒的光影聘婷,一種異香便跌入了懷。

……

他慌亂之間不及,手裏沒來由地一松,連身子都失了力一般,整個人便倚在了平石之上。

好似掠過花叢,有花香沉沉席於他發間。

身上一沉,她竟是起身跨坐在了自己身上。不待茫然過息,他定神而往,卻恍聞那異香已侵入心肺。而耳畔酥麻,她的鼻息似落花撩於春水,在他耳側綿綿涼涼:「所以我說啊,你這個人和你那個恩師——都太過愚蠢。」

他怒而起之,可直到此時,手腕被一雙溫潤軟膩地手緊緊扣住,她一手很平常地扣住他的雙手,另一隻手不老實地從他的臉上滑過。

「我替你那愚蠢的恩師教你一個乖巧,先殺人,后動殺心。不然,會被我這樣的壞人,一眼就看出了破綻……然後,反殺之。」

他瞳線一瞬間放大了些許,不消兩息,便再次凝滯成冰冷一片的荒原。

原來如此嗎。

他回憶起剛才的片段,這才知曉原剛才她之所以驚訝地問他是否是竊神族人時,就察覺了自己因為她一番話動了殺心。所以她利用自己那瞬間的失神,幾步飛雁步,手上幾個奇怪的動作,就再次封了自己的化力——

所以,她是知曉自己生氣了。

所以,她也是知曉自己動了殺心。

所以,她現在——

他定了氣息,復而睜眼的時候,已是沉沉冷冷的一片冷意,再看不出一絲破綻的完美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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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扇孤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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