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6 陽陽來看我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王強就起床了，他進了我們監室，大聲地嚷嚷道：「起床，起床了。昨天晚上我們這裏出事了，曹金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偷偷的跑到六樓的走廊里，往東院女犯住得地方看。幸虧女犯監室的窗子拉上了窗帘，不然就看到人家的光屁股了。結果被巡夜的內管隊隊員當場給抓了。後來，交給了嚴管隊處理。我也跟着倒霉，把我叫了去，說我管理不嚴，挨了頓訓。嚴管隊已經關了他禁閉，最低是七天。大家都要引以為戒，不要做違反紀律的事情，不然會和他的下場一樣！」

說完，他走到門口，又回頭說道：「進來勞動改造，本來就已經夠痛苦的了，再被關禁閉，那不是痛上加痛，苦上加苦嗎？這都是他平時自以為是造成的。」說完，還很是痛心的嘆了口氣。

王強走了以後，聽到有人議論：「假惺惺的，偷着樂那。」

我從上鋪跳下來，和韓鶴對視了一下，因為不了解情況，都沒有說什麼。不過，我們都對曹金寶挺有好感的，這個王強，雖然說得很痛心的樣子，可是，感覺很假。

從窗子看去，大院裏在內管隊員的維持下，各班組拿着鐵桶去食堂打飯。我們只是有人去打飯了，但是，沒有人吃。原來，教務處在這裏面很自由，可以去辦公室以後吃飯。我不知道早晨是吃什麼，還有點挺好奇的。

去了教務處的時候，原來一個桶里是玉米粥，一個桶里是玉米面窩頭。這個好吃，在外面好多買的，就跟改善生活一樣。好多人不吃窩頭，都把昨天剩下的饅頭泡在玉米粥里吃。我和韓鶴每人吃了一個，還喝了一碗玉米粥。到最後，我看到桶里剩下了一半，有值日的就倒進了下水道里。窩頭又送回了食堂。據說食堂里有豬圈，喂著十幾頭豬那。

每天就這一頓是窩頭，中午和晚上是饅頭。其實，我也聽說了，現在麵粉還不如玉米面貴，吃窩頭的目的，就是為了突出監獄的特色，讓犯人時刻清醒的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管教隊長來了以後，簡單的問了一下我和韓鶴的情況，就讓我們去教學樓四樓的宣傳教育辦公室報到。然後，就喊來了王強，讓他把我們送到教學樓去。

王強來了以後，先把昨天晚上曹金寶被嚴管的事情彙報了，隊長說：「你把他們兩個送到宣教室交給梁主任，這是他選來的。曹金寶的事情，我去處理。」

王強就帶着我們往教學樓走去。其實，中間就是隔着一個大廣場，廣場里有籃球場、乒乓球枱、還有一些娛樂健身器材。教學樓一共是六層高，王強把我們帶到四樓以後，我們看到這裏有圖書館、閱覽室、各種活動室。看來，這裏的文化娛樂生活也是豐富多彩的。

到了宣教室門口，王強使勁的喊了一聲「報告」，聽到傳出了「進來」的聲音后，他才推開門。

進去后，王強說：「梁主任，李隊長讓我把韓鶴和趙有財送到你這裏。」

梁主任就說：「好了，你回去吧。」然後，看着我倆問：「誰叫韓鶴？」

韓鶴答應道：「我是！」

梁主任就對我說：「你就是趙有財了？」

我回答道：「是。」

梁主任很溫和的樣子，他說道：「我們勞改支隊辦有一份針對所有學員的報紙，叫《育新報》。因為原來的人都已經刑滿釋放，現在不但人手缺乏，報紙質量也在嚴重下滑，你們兩個進去后，韓鶴直接任責任編輯，主要就是稿件的挑選和使用，對編輯后的稿件進行初審，以及文字的潤色。趙有財任四版編輯，怎麼樣？」

讓我當編輯？我沒有聽錯吧。於是，就很為難的說：「我、我文化不高，怕是不能勝任呀。」

「四版是副版，也叫文藝版，散文、詩歌為主，政策性的東西不多。你文化程度不高，有文化程度高的，可以讓韓鶴幫你。半個月一期，一天修改幾個字，也是能完成的。」既然是這樣說了，我也就不能再說什麼了，這就叫趕着鴨子上架，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後來，梁主任帶我們進了編輯部辦公室，門口掛着一個牌子：「育新報編輯部。」看着這牌子，我感到挺神聖，也挺自豪的，我現在倒是成了編輯，是個文人了。

編輯部里有四個人，每人一張辦公桌，三個人光頭，穿勞改服，還有一個年紀大點的，穿戴跟我們都不一樣，原來他是在這裏就業的，也就是說刑滿后，因為特殊的需要，留在這裏就業的。他不是編輯，是搞通聯的。主要是做一些我們做不到的一些事，和社會上的交流，買東西，去東院女犯那邊取稿件，送報紙等等。

坐到指定的辦公桌後面，我雙手放在桌面上，不禁感到十分好笑。平時字都認不全，現在居然當編輯，有點不相信似得。

下午，我被通知去接見。梁主任通知的我，他讓我去教務處找李隊長，他會帶我去。這裏的分工很明確，有管教，也有業務領導，和家屬接見顯然就是管教隊長負責的事。李隊長把我領進接見室就找地方喝茶去了，他說他不回來我可以繼續在這裏和家人聊天。我進去以後，看到陽陽已經坐在了柵欄那邊。

從我進門的那一刻開始，陽陽就注視着我，當我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還是看着我，沉默著，我喊了一聲：「大姐。」

她這才如夢方醒一般：「小趙，我都認不出你了。」

我穿着肥大的囚服，又是光頭，她一時認不出也有可能。她站起來，要給我擦一下臉上的汗水，可是，手卻被柵欄擋住了。我匆匆忙忙的，心裏又激動又緊張，所以，身上早就汗津津的了。她輕敲了兩下鐵柵欄，無奈的坐了下來，我也坐下，然後是四目相對，腦子空白一樣的想不起要說什麼話。

好久，陽陽才說道：「上午接到你已經來到勞改隊的消息，我誰也沒有來得及告訴，就開車過來了。趙彤彤和萬元虎沒有想到你這麼快就到勞改隊，他們回青島了。說過些日子回來，那時候就能見到你了。不過，我回去后也應該給她打個電話，讓他們放心。」

忽然，我「撲哧」一聲笑了，然後就捂住了嘴，陽陽莫名其妙的，還以為自己穿反了衣服，低頭打量著自己的衣服一番，才又抬起頭對問我：「你笑什麼？」

「大姐，你說我字還認不全，就讓我當了編輯，你感到可笑嗎？」我終於忍不住說道。

陽陽不懂我說的啥意思，就問：「咋回事，你當了什麼編輯？」

「報紙編輯。」於是，我就把經過和她說了一遍，然後又道：「還是四版編輯，叫什麼副版，專門刊登散文詩歌什麼的，你說我是那塊料嗎？」

陽陽這才明白過來，說：「這倒是個好事，你在外面沒有好好地讀書，在裏面可以靜下心來學習了。只要用心，你什麼都可以的。」

我說道：「關鍵是我啥也不會，什麼叫詩歌，什麼叫散文，你說我能勝任？估計干不長，就會把我替換下來。」

陽陽說：「剛才你不是說你是搭配進去的嗎？那你就依靠這個人，肯定沒問題。外面的事情你啥也不用想，好好的學習，好好的進步，爭取早日出來。」

「嗯，我會努力的。」我說道。

「小趙，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說着，就讓我把耳朵靠在了柵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