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噩夢（五）

教室里，正是早自習時間，同學們都高聲朗誦著課文，全然沒有注意到蘇慕風與任子奚的出現，兩個人徑直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隨意的翻出一本課本看着，入神的看着，只是，整整40分鐘的早自習時間裏，蘇慕風始終保持右手拖着下巴的姿勢，沒有動過，眼前的課本的頁碼也始終和剛剛翻開時一樣。

第一節課開始，語文老師，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走上講台，習慣性的掃視着教室里的學生，正要喊出上課，目光卻停留在蘇慕風的身上，半晌沒有說話。所有的同學都注意到老師的反常，順着老師的目光看去，蘇慕風正挺直腰板坐在自己座位上，一臉茫然的與講台上的老師對視着，當眼睛的餘光瞥到所有同學都看向自己的時候，蘇慕風下意識的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確定自己衣服沒有臟以後，蘇慕風便準備向身邊的女生借鏡子照一下。

「那位同學。」講台上的老師突兀的乾咳一聲，「你是哪個班的？」

「我？」蘇慕風指指自己問道。

老師點點頭，面帶微笑的看着一臉茫然的蘇慕風。

「我，我就是這個班的啊。」蘇慕風疑惑的辯解著，一邊說一邊看向任子奚，卻看見任子奚已經笑趴在桌子上。

「那你叫什麼名字？」老師一邊翻著書里夾着的點名冊，一邊問道。

「蘇慕風。」蘇慕風立刻回答道。

「哦，那就不用查了，連校園裏掃地的大爺都知道蘇慕風是高一年級三十班的。」老師一邊說，一邊笑着走到蘇慕風身邊，上下打量著蘇慕風，一邊看還一面點着頭，「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蘇慕風啊。」

聽到老師的話，再看看蘇慕風尷尬的表情，班級里立刻笑倒一片。老師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轉身走回到講台上，只是剛剛走開幾步的時候，又突然回眸一笑，說道：「小夥子很有前途嘛。」

蘇慕風許久之後第一次回到學校里，坐在課堂里上課，卻被老師一席莫名其妙的話搞的一頭霧水。

一個小插曲過後，老師走回到講台上開始講課，而蘇慕風也繼續着他剛剛到學校時的習慣，直接卧倒在課桌上，埋頭大睡。

課剛上到一半，蘇慕風被一聲巨響驚醒，猛的抬頭看向聲音傳出的地方，卻看見任子奚正躺在地上，身體痛苦的蜷縮在一起，臉色蒼白，緊緊的皺着眉頭，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嘴巴張的大大的，用力的呼吸著，右手緊緊的捂住胸口，左手空抓着。

蘇慕風一下就衝到了任子奚身邊，看到任子奚的樣子，蘇慕風心底暗叫一聲「不好。」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二龍那陰險的笑容。

因為任子奚的突然狀況，講台上的老師不得不中斷了課程，快步走下講台，來到任子奚身邊，周圍的同學也圍了上來。

蘇慕風慢慢扶起任子奚，找了個椅子讓他坐下，任子奚坐在椅子上，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著，嘴唇也沒了血色，微微張著，暗淡無光的眸子裏映着蘇慕風的影子，任子奚看着蘇慕風，嘴巴張開又合上起，始終沒有說出話來，然後雙手用力的撕扯著自己的頭髮，五官擠成一團。

「他，他吸毒么？」

蘇慕風聞聲轉頭，張大眼睛看着年輕的女老師。

「吸，吸毒？」蘇慕風的聲音有些顫抖。

「恩，吸毒的人毒癮犯了，不都是這樣的么。」女老師看着躺在地上的任子奚，皺眉說道。

突兀的，任子奚整個身子挺了起來，雙手握拳在身側使勁的砸着地面，「啊！！」一聲凄厲的叫聲從任子奚嘴裏發出，任子奚突兀的坐起身來，兩隻手死死的抓住蘇慕風的領子。

「慕，慕風，給，給，給我……」

任子奚的話似乎還未說完，嘴巴扯了兩下，隨即整個人無力的倒在蘇慕風身上，昏厥過去。

趁著任子奚昏迷的空隙，蘇慕風打了120，很快的，一輛救護車駛進校園裏，載着昏迷的任子奚離開了學校。

醫院急診室外的走廊上，蘇慕風正安靜的坐在牆邊的一排椅子上，雙手扣在一起托著額頭，閉着眼睛，兩片沒了血色的唇微微抿在一起，身體有節奏的起伏着。

「不會是毒品的。一定不會的。」蘇慕風在心底一次次祈禱著。

就在蘇慕風為任子奚祈禱的時候，急診室的門被人推開，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快步走了出來，一邊摘下口罩，一邊問道：「病人家屬在哪？」

蘇慕風立刻迎了上去，「我是，我是。」

「你和病人什麼關係？」醫生打量著蘇慕風不滿的問道。

「我，我是他哥哥。」蘇慕風連忙回答道。

「弟弟？」醫生皺着眉頭又看了蘇慕風一眼，然後輕輕嘆息一聲，「你還是把你們爸媽叫來吧。這個事情你處理不了的。」

聽到醫生的話，蘇慕風的心猛的一沉，一股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大夫，嘴巴張著，此刻的蘇慕風已經失去了繼續詢問病情的勇氣。

許久，蘇慕風努力的使自己平靜下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看向一旁的大夫。

「我爸媽做生意出差了，請問一下，我弟弟的情況很嚴重么？」蘇慕風問這話的時候，心已經懸在了嗓子眼，心裏千萬次的祈禱著，祈禱著醫生說出一個並不嚴重的情況。

醫生輕輕的嘆了口氣，隨即認真的看着蘇慕風，「你弟弟吸毒，染上愛滋病了。」

「你弟弟吸毒，染上愛滋病了。」

……

聽到醫生的話，蘇慕風的身體像瞬間被抽空了一般，頓時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飛快的旋轉着，醫生的聲音不斷的在耳邊迴響着。

「愛滋病。」蘇慕風又重複道。

隨即意識開始慢慢變得模糊起來，自己的力氣也開始慢慢消失，身體越來越重。

「你怎麼了？」

最後接收到這樣一句話。最後一眼，看到身旁的醫生匆忙的走過來，蘇慕風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醫院的另一間病房裏。

「真的決定要走么？」馬超喝了一口水，轉頭看向何西方問道。

何西方靜靜的坐在兩張床之間的椅子上，雙手握著一杯水，眼神空洞的注視着手中的杯子，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點點頭。

孫岩看見何西方的樣子，臉上揚起一絲淺淺的笑容，「家裏同意了么？」孫岩出聲問道。

何西方點點頭，依然沒有出聲。

「走吧，走了也好。現在就你和子奚沒有出事情了，你們倆，真的不能再出事情了。」馬超無力的笑笑。

聽到馬超的話，小方抬頭看了馬超一眼，嘴巴動動，卻還是沒有發出聲音，然後又低下頭繼續注視着手中的杯子。

「不要怪慕風，他也不想的。」孫岩突然出聲說道，然後轉頭看向窗外。

何西方笑笑，「我也不想怪他，只是我說服不了我自己，看見你們倆這樣，我真的不能說服我自己。」

說話間，一滴淚落到面前的杯子裏，小方突然把頭埋進胳膊里，放聲的哭了出來，杯子裏的水也因為小方突然的抬起胳膊而灑落在他身上。

「我多希望現在躺在這床上的是我，我多想事情就這麼結束了，這幾天，我沒有一天可以安穩的睡覺，生怕一張開眼睛，又一個兄弟鮮血淋淋的躺在我眼前。」

小方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收起了剛剛的哭聲，開始默默的掉著淚。

孫岩依然望着窗外，只是緊緊的吸了兩下鼻子。馬超也轉頭看向一邊，嘴唇緊緊的抿在一起，眉頭微微皺着。

病房裏，三個人開始沉默，小方依然用雙臂緊緊的抱着頭，身體不住的顫抖。馬超和孫岩都沒再出聲。

蘇慕風的病房裏，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推開了病房的門，一身黑色西裝，短髮，臉上帶着墨鏡，看到躺在床上的蘇慕風臉色蒼白如一張白紙，男人揚揚嘴角，隨後摘下墨鏡，明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冷漠，隨即臉上又換上一副擔憂的表情，彷彿與剛剛不是一個人一樣，男人快步走到了病床前，輕輕的拍拍蘇慕風的胳膊。

「少爺，少爺。」男人輕聲叫道。

蘇慕風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慢慢的張開眼睛。

「王叔。」

看到是自己家的司機王叔，蘇慕風蒼白的臉上努力擠出一抹微笑。

男人看着蘇慕風，眸子裏滿是心疼，「少爺，老爺吩咐我帶你回家，讓你先不要去理會二龍。」

蘇慕風聽到司機王叔的話，一臉驚訝的表情，「我爸，我爸他知道了？」

男人輕輕的點頭。

「怎，怎麼知道的？」

「校長今天上午打電話來給老爺，說了少爺的事情。」

蘇慕風聽到司機王叔的回答，憤怒的火焰瞬間湧上心頭，臉部開始充血，額頭上青筋暴起，猛的就要起身下床。只是身體太過虛弱，剛剛起身，便又重重的躺在床上，乾咳兩聲，又無力的閉上眼睛。

「媽的！」蘇慕風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緊緊的咬住牙，從牙縫裏的擠出這樣兩個字，隨即張開眼睛，眸子裏滿是怒火。

「少爺，如果你感覺好些了，我們就收拾東西回去吧，老爺還在家裏等你。」男人看着蘇慕風憤怒的樣子，眸子裏閃過一絲戲謔，隨後又嚴肅的看着蘇慕風說道。

蘇慕風無力的躺在床上，輕輕的嘆了口氣。

「我朋友怎麼樣了？」

「醫院已經和學校說明了情況，聯繫到家裏人了，應該等會就到了。」男人一臉謙恭的笑道。

「去交上治療費吧，不管花多少錢，都由我們出，一定要治好。」蘇慕風吩咐道，聲音裏帶着一絲絕望。

「可是，少爺，愛滋病是絕症。」男人出聲提醒道。

「但是也有人康復了。」蘇慕風無力的擺擺手，「去吧，王叔，他一定會好的。」

男人聽了蘇慕風的話，點點頭，快步離開了房間。

孫岩和馬超的病房裏，三人依然沉默著，小方的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紅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突兀的，病房門被推開，一個護士笑靨如花的走進病房。

「我說，你們學校的學生也太容易出事了吧。」護士笑着看着三個人說道。

三個人沒有理會護士的話，依然靜靜的坐着。

「唉，這麼年輕就吸毒，還染上愛滋病了。」護士自顧自的嘆息著。

「恩？你說這個染上愛滋病的是我們學校的？」孫岩出聲問道，「叫什麼名字？」

聽到孫岩的話，馬超和何西方也瞬間轉頭注視着護士。

護士被三個人突兀的反應驚呆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三個人，問道：「你們，你們這麼看着我幹什麼？剛剛不是還不想聽么。」

「只是好奇，我們學校竟然有人吸毒，而且還染上愛滋病了，想知道到底是誰。」孫岩笑着解釋道。

「好吧，那我去幫你們問問看。」

護士說完話，轉身便離開了房間。

過了沒多久，護士又走了進來，三個人同時注視着護士。

「你們又是這個眼神……」護士不滿的埋怨著。

「叫什麼名字？」三個人沒有理會護士的抱怨，直接問道。

「任子奚。」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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