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顧二老爺向來是個看不慣什麽就說什麽的主，更何況他再不著調也知道大侄女這貴妾還是踩着自家女兒謀到手的，此時見了顧清怡的張狂模樣，故意開口道：「這忠勇伯世子出手倒是大方，人還沒抬過去呢，這是顯擺忠勇伯府有銀子還是怎的？既然這樣大方，怎不接濟一下他可憐的二叔？昨日他二叔見了我，還跟我哭窮，連買只鬥雞的錢都是向我借的。怡姐兒啊，你往後進了忠勇伯府，少不得要勸勸世子對他二叔好一點，畢竟是一家人，不好讓別人看笑話啊。」
顧清怡袖下的手緊緊絞在一起，一張嬌艷的臉變了又變，她自然知道眾人落在她身上都是什麽樣的目光，但她將背脊挺得更直，微微一笑，「多謝二叔提醒，來日我定會提醒世子，請他多留意。至於世子的二叔向二叔借了多少銀子，若您急着使，我可以先替他還給您。」
顧二老爺才不是會嫌銀子多到燒手的人，更何況他最近看上了一隻兇悍的斗鳥，正愁沒地方弄銀子買，於是張口就道：「不多，也就三百兩……」
「行了！」顧老夫人在顧清怡臉色徹底僵掉前沉聲開口打斷了他，「外頭客人都快到了，就別躲在這兒偷懶了，都散了吧。」
顧老夫人開了口，顧二老爺再不情願，也只得閉上嘴。
只不過明珠瞧見他在出門時，還磨磨蹭蹭的等著顧清怡提醒一句——
「大侄女，記住啊，是三百兩。」
顧清怡的臉上都能開染坊了，踩着又急又快的步子飛快的走了。
她只是一介庶女，平日裏的月例銀子也就二兩，就算這些年巴著顧清月存了些銀子，頂多存個四、五十兩而已，哪來三百兩給他。
顧清婉則是又好笑又好氣的搖搖頭，將顧二老爺拉到一邊，「爹，您又缺銀子了？」
顧二老爺立刻涎著臉道：「好閨女，你手上可有富餘？」
「等祖母壽辰後，我讓人將銀子給您送去。不過您也省著點花用，萬一讓母親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念叨您一頓，您又得頭疼了。」
顧二老爺皺眉瞪着顧清婉，「你爹現在就被你念得頭疼，行了、行了，到底我是你爹還是你是我爹？我都這樣大的人了，還能不知道輕重嗎？小丫頭片子，管好你自個兒的事就行了——對了，有人欺負你，比如你大姊姊，你一定要跟我說，我叫你大伯父好好收拾她！」
「知道了。」顧清婉搖頭失笑，「爹快去招呼您的朋友吧。」
顧二老爺這才心滿意足的邁著輕快的腳步，哼著小曲往外走。
將他們父女倆的互動瞧在眼裏的明珠差點笑出聲，這活寶一樣的二舅還滿可愛的，同時又羨慕顧清婉，有個這樣護短的爹。
今日這樣的場合，除了明珠跟顧老夫人不用出去應酬外，顧清婉也是有自己小圈子，故而與明珠陪着顧老夫人說笑了一陣，就被二夫人派人叫了出去。
「我先去見她們。」顧清婉對明珠道：「她們都是心地好的姑娘，一定會接納你的。」
顧老夫人滿意的點頭笑道：「姊妹之間就該這般相互幫襯。」
等顧清婉離開後，顧老夫人拍著明珠的手背，「你先陪外祖母待在這兒，一會兒再去跟你二姊姊她們玩。」
明珠乖巧的點頭，她當然知道顧老夫人的用意，今日她是壽星，來的客人都要過來見她一見，明珠跟在她身邊，第一時間就能讓人注意到。
最先前來見顧老夫人的是曲氏領着前來的文沁郡主。只看文沁郡主與曲氏手挽手的親熱勁，便可知道她跟曲氏有多要好。
明珠也是聽說過的，這位郡主是當今陛下已逝親弟的唯一血脈，雖然那位親王在世時與皇帝有諸多不和，甚至還在別人的挑唆下起過異心，不過人都死了，就留了這麽一個血脈，皇帝不忍皇太后太過傷心難過，便開恩將文沁郡主接到宮裏，在皇太后膝下養育長大，待她長大了，又親自為她擇了夫婿。這文沁郡主也是可憐的，好不容易挑了個皇帝滿意、皇太后滿意、她自己也滿意的郡馬，沒多久倒霉的郡馬就墜馬摔死了。
眾人理所當然的覺得文沁郡主定然要改嫁，畢竟她身分不同尋常，又沒個一兒半女，她想改嫁誰也攔不住。更何況，皇帝跟皇太后也支持她改嫁。誰也沒料到，這位文沁郡主竟在皇帝與皇太後跟前斷髮明志，表示一女不嫁二夫，堅決要一輩子為她的郡馬守節！
此舉堪稱感天動地，以至於後頭這位郡主生活奢侈、作風豪邁，甚至坊間還有傳言說她養了不少面首供她取樂，眾人也對她諸多寬容。
明珠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文沁郡主。她長了張極英氣的容長臉，年紀與曲氏相差不大，更神奇的是，明珠總覺得那位文沁郡主的眉眼神態與曲氏有些相似，尤其兩人親昵說笑時，那相互注視以及唇角上揚的弧度是那麽相似。
槐香見明珠一臉疑惑，便負責在她身後替她解惑道：「大夫人與文沁郡主自小相識，是最要好的手帕交。姑娘是不是覺得她倆眉眼笑容頗為相似？很多人都這樣認為，大家覺得定是相處久了，才這般有姊妹相呢。」
就跟夫妻臉一樣，明珠點頭表示理解。
文沁郡主極為爽朗大方，顧老夫人起身要給她行禮，她便忙忙托住顧老夫人的手臂，扶她起身笑道：「老夫人不必多禮，今日你是壽星，本該我們給你行禮才是。」
「這怎麽敢當？」顧老夫人不敢當真，「郡主肯屈尊前來，老身已是榮幸之極，還望郡主不要嫌棄顧府簡陋才好。」
「老夫人太客氣了。」文沁郡主笑吟吟，「顧府我也不是頭一回來，只是之前因着老夫人身體的緣故，我這還是頭一回見到你。老夫人瞧上去氣色不錯，想來身體已是大好？」
顧老夫人趁機將明珠推出來，「不瞞郡主，老身能有今日，全是我這小外孫女的功勞。明珠，快來見過郡主。」
明珠忙上前兩步，恭恭敬敬的垂首，行了個標準的福禮——這還是老夫人讓喬嬤嬤訓練她許久才有的成效。「明珠給郡主請安，願郡主青春永駐、康健快樂。」
文沁郡主一邊拉起明珠打量著，一邊含笑道：「瞧這可人疼的小嘴。」
打量完了，又轉頭問含笑立在一旁的曲氏，「這明珠姑娘，可就是一直住在顧府的那位表姑娘？」
「正是。」曲氏忙回答，見文沁郡主目露詫異與不解，又道：「這也是珠姐兒的機緣，不知怎的，珠姐兒全好了，不但好起來了，還特別懂事，將她外祖母照顧得妥妥帖帖。咱們老夫人身體能好轉，還真多虧珠姐兒用了她在古籍上瞧見的飲食療法。您瞧瞧，咱們老夫人這精氣神是不是都不錯？」
顧老夫人要明珠在客人們面前完美亮相，曲氏雖然心有不願，但當着老夫人的面，自然要為明珠多說話。
「飲食療法？」文沁郡主眸光微閃，「這倒是新鮮。」又問明珠，「明珠姑娘能否告訴我，何謂飲食療法？」
明珠沒想到文沁郡主會對這個有興趣，當然她也許並不是對飲食療法有興趣，而是給老夫人與曲氏面子，所以特別找了話題跟她聊。
「回郡主的話，明珠也是小時候在古籍上看到的，飲食療法便是利用食物來影響身體各方面的功能，使病人獲得健康的一種方法。」
「這意思是，食物還能治病？」文沁郡主越發興緻勃勃。
「古籍上有載，食物『病人服之，不但療病，並可充饑。不但充饑，更可適口，用之對症，病自見癒，既不對症，亦無他患』。可見食物本身便具有『養』和『療』的作用，因此我們完全可以用食療來調理身體。」
文沁郡主讚賞道：「真是個蕙質蘭心的好丫頭！我這頭一回見你，沒備下什麽像樣的東西，這鐲子倒還能見人，就給你了。」
說罷，將自己腕上的紅瑪瑙手鐲褪下來，就勢套在明珠的手腕上。不過明珠手腕太細了些，晃晃蕩盪的，並不如何賞心悅目就是了。
顧老夫人先出聲，「這怎麽使得，她一個小姑娘家，如何能戴這樣貴重的鐲子？」
「老夫人這話我可不愛聽。」文沁郡主微微一笑，拉着明珠的手笑道：「明珠這般年紀已是這麽厲害，說不得哪一日我也有需要她幫忙的時候，這不趁早賄賂，到時候她才不好拒絕我啊。」
屋子裏的人便都笑了起來，氣氛一時間十分融洽愉悅。
明珠卻有些笑不出來，她總覺得文沁郡主這話不像是隨口說說的玩笑話。
轉念一想，自己不過是個黃毛丫頭，文沁郡主未必真的會將她放在眼裏，許是她自己想太多嚇自己而已。
客人陸陸續續的來了，雖然二夫人沒有文沁郡主這樣的好閨蜜來撐面子，大長公主也沒有親自前來，卻特地令人送了賀禮來，二夫人忙前忙後的帶着大長公主府的嬤嬤見過顧老夫人，當眾獻上賀禮，得到眾人羨慕的注目後，才覺得扳回了一城，揚眉吐氣的繼續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