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9章 神道無情

女人沒有回答，但眸光深邃，默默凝望着前方。

我在她與那株幾乎要貫通天地的龐大枝幹中間來回掃視，很快發現了特別詭異的一點。

當我凝視他們當中一個單獨的個體時，能看見他們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可是，當我同時注視他們二者的時候，他們二者便開始明滅不定，當女人浮現出來的時候，那株通天徹地的龐大植物在無聲無息的凋零，漸漸隱退於黑暗之中，當那株龐大枝幹浮現出來的時候，女人則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這種感覺非常古怪。

彷彿……

彷彿他們介於某種未知之處，此消彼長，猶如日月，來回更替，永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同一片天空中。

至此，我幾乎完全確定，這便是傳說中的彼岸花。

女人就是花妖，而那株碧綠的植物，便是葉妖。

當然，無論是我面前的花妖，還是那株葉妖，都不是它們的本體，傳說，它們被放逐於諸天萬道之中，在幽冥之土生長，與彼岸花伴生，只要條件合適，就會凝聚出一角碎片。

我所看的，必然是他們的碎片。

否則，與真神並存於同一時代，開天闢地之前紮根於混沌的妖種，若是完全形態出現，根本不是這末法時代能夠承載的，恐怕要天翻地覆！！

「我能感覺得到它，卻看不見它……」

花妖喃喃自語着，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但態度足以說明一切，等同於是一種默認，此刻她眼神凄迷，神情當中隱隱有些苦澀，輕聲說道：「你告訴我，它還好嗎？」

這便是諸神的詛咒嗎？

讓愛人站在對面，卻彼此不可見？

這未免太過殘酷了些。

不知為何，我想到了南清，心裏無聲的嘆息著。

「很難形容它現在的狀態。」

遲疑許久，我終於還是說道：「我能看見它的形體，是一株通天的植物，可卻感受不到任何神識波動，猶如寂滅，卻蘊藏着一點生機，在等待隨時發芽，說真的，我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就對了……」

花妖輕嘆道：「當年……我曾經非常認真的告誡過它，凝聚著殘缺之軀，一旦參戰，可能會永世沉淪，它不聽，執意在這裏破土而出，於是，一截殘軀埋葬在了這裏，成為了文明的見證者，就像是供人展覽的藝術品一樣，有些可悲，甚至有些可憐可嘆。」

我蹙眉道：「殘軀參戰？」

花妖不答，語氣鏗鏘有力：「讓我見到它！！」

毋庸置疑，這便是她在黃泉路上用一碗涼茶把我拉來這裏的目的。

且不說我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來做這些事情，就算是知道，我也無法想像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

我靈魂成神，本身實力還在玄境五階，可看的更遠，能窺視到一些未來和不可想像的事情，自然知道這天地間最可怕的莫過於因果二字！

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輕輕扇動一下翅膀，最終能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

何況，這根本不是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蝴蝶，而是涉及到了消失的諸神！

如果我作出了什麼錯誤的決定，最終引發的風暴，將會是毀滅性，跳脫通天古路，穿透那座古怪磅礴的墓葬，最終直接折射到現實當中，甚至可能引發末法時代的巨變！！

我在斟酌著，遲疑着，醞釀着自己的語言，良久后，才頗為謹慎的說道：「我不太懂。」

我想，她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甚至，我都做好準備，等待她的滔天狂怒。

事實上，花妖比我想像的要更加平靜一點，她回眸看向我，輕聲道：「你覺得，神到底是什麼？」

這個問題倒是問住了我。

我不禁想到了凌駕於寰宇之上的神殿，裏面供奉著一尊尊神相，有四靈，也有消逝的圖騰。

於是，我說：「神，是逝去的一個恢弘時代，伴隨着壯烈，悲情，在血與火中落幕，其影響，可能蔓延到了現在。其實，作為凡人，沒資格論神如何如何，不管一切是對是錯，至少，從我現在看到的點點滴滴，他們曾經戰鬥過，血灑九天，從未屈服，僅是這一點，便超越凡俗……」

「對的……」

花妖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可隨即話鋒一轉：「但神，也意味着高傲、自大、偏執，不可挑釁！！」

她說的話，我大概能明白。

一切，都是力量惹的禍。

當有一天，我凌駕於億萬生靈之上，就像曾經的真神一般，那個時候，我是否還能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和每一個人說話？我是否還能和平頭小老百姓坐在地攤前喝酒聊天扯淡？

我不知道。

力量帶來的是膨脹，沒有人敢說自己能保持初心。

「我能說，我們兩個，就是諸神時代的一個悲劇嗎？」

花妖看着我：「你，信不信？」

女子喃喃自語着，只留給我一個側臉，美輪美奐。

她說，在諸神的時代里，他們不過是一個附庸。

神說，一切應該有規則。

於是，他們就活在了規則之中。

可惜，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永遠不是規則所能定義的，在這一點上而言，神與人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相愛這種事情，在神的嚴苛規則之下，自然成了最為可笑的事情，可它就是發生了。

在神不允許的情況下，就這麼發生了。

於是，神怒了。

他們從此彼此再難相見……

「這都是舊事了，在現在的世界還沒有形成之前，那便是真神的時代，與人無關，他們高高在上，目光所及，皆是他們的領土，他們出口成章，劃定着世間的任何規則，不允許有任何忤逆者，那才是真正的傲慢，因為他們不需要依附於任何的事物，有什麼不滿的地方，揮手之間就能全部抹平！……」

花妖輕輕嘆息著：「我們被放逐於真神還存在的時代，後來，天崩地裂，一切不復存在，神也將自己化成了天地的一部分，最後的時刻，我們這兩個神道的犧牲品，也一樣作出了努力，因為我們知道，那場災難並不單單屬於神，這個世界的每一個生靈都無法逃脫。

很抱歉，帶你來了這裏，因為除了這裏，我不知道他還在什麼地方留下過痕迹，也唯有這裏，能讓我與他並存着，最終依賴你來打破詛咒。」

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

前面，她在控訴她的冤情。

後面，說到底其實也是在和我表態，告訴她很清醒，打破詛咒，意味着他們能凝聚所有的碎片，復活歸來，永遠在一起，但她不會用力量和鮮血來報復一切，因為還有更大的威脅，這個威脅是所有人的威脅，他們也不例外，有這一個大前提，即便有因果，至少也是朝好的方向發展，不會讓已經千瘡百孔的末法時代變得更加糟糕！！

其實，她倒也不算是個不講理的人……

至少如果她現在對我出手的話，我這個所謂的靈魂成神者根本沒有任何能力與她對抗！！

她卻在解釋，讓我安心，聯繫着這一切的所作所為，我仔細判斷，倒是覺得她至少是可信的。

猶豫了一下，我詢問道：「我該怎麼做？」

「以一個神的名義，為我們伸張正義！」

花妖一字一頓說道：「神死了，但他們的詛咒和力量還沒有死，這份詛咒，來自於一份神約！

當年，我們不是沒有抗爭過。

抗爭的結果是，諸神的審判。

當時參與的神，一共有十二位，有六位認為我們有罪，有六位認為我們無罪。

結果是，平局等於審判權交給了被遷怒之神，他就這麼把我們放逐拆散了……」

至於他們到底憤怒與否，我想，作為高高在上的神，大概沒時間會考慮這個問題。

我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所以，你們是想讓我參與審判？」

「對，作為第十三神，加入進去，打破平局！」

花妖高亢道：「雖然你只是靈魂成神，但終究是神意，我們身上的枷鎖，來自於遠古的神約，你的意志將進入神約，打破這種平衡，那麼，神約就會自動解除，甚至，你可以見到真正的神，雖然只是他們的力量倒影，但對你這樣一個神來說，影響將會極其深遠！！」

……